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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没有人,能不能听到?”挖泥的百夫长大吼完,趴在地上,耳朵紧紧贴着土堆,泥土下传来细细的呻吟。
    “还有人,继续挖!”
    天一亮,众人的动作明显加快。
    沈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来,走到一身泥水的荀飞光旁,担忧地问:“荀哥,现下伤亡如何?”
    “还不清楚,但愿能多活几个。”
    火头军那边麻利地把早饭做好,三千多人轮流吃了,又继续奋战。
    临近中午之时,所有人都被挖了出来,一共死了十六个,有三个重伤,情况不容乐观,剩下几个好一些,只要小心些就无大碍。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地动?”韶信想不通。
    斥候已走到前头去看,发生这样的事,他们得原地休整一两日。
    沈歌提醒荀飞光,要小心泥石流与山顶滑坡。荀飞光派经验丰富的老兵带人去周围查看。
    前车之鉴在,众人不敢再进屋时,不敢睡得太死,屋子周围一直有兵丁巡逻。见着有坍塌迹象的屋子,众人还拿梁撑着,就怕会倒。
    斥候回来得极快,不仅回来,还带回几只迷路的信鸽。
    这些信鸽都是外头传信过来找荀飞光的。
    此次地动主要还是安常一带,那头半夜地动,无数人死伤,连当地的县官都折了进去。南关城这头没怎么受影响,不过沿海一带好几个村叫浪给淹没了。
    事发突然,能飞过来的只是附近的信鸽,更远一点的消息稍后才能传过来。
    “大灾过后防大疫,现下清理附近,得将动物的尸首从水里挪开,防止疫病。若水的颜色不对,千万不能喝,水未烧开也不能喝。”沈歌将自个知道的消息说了一遍,他眸子里带着担忧,看了不远处的山林一眼,“这又雨又地动的,就怕山崩,我等住在里头不甚安全,最好去开阔一点的地方。”
    荀飞光手上现下什么都不多,就是人手够多,他将人手一一派出去,防止意外进一步发生。
    村子里死的人不算多,不过飞来横祸,村内的气氛不算多好。
    有人觉着清凌卫这伙兵丁在,事情发生后多亏他们搭了把手。也有心思不好的人暗地里传流言,说村里这么多年什么事都无,清凌卫一来就地动,这地动说不定是因为清凌卫杀人太多,带来的戾气所引起的。
    说什么的人都有,人心浮动。
    荀飞光令手下收缩规整,不再在村子里的人家借宿,省得进一步引发冲突。
    第二日,天放晴,斥候回来道前方路况尚可,荀飞光亲自考察一番,令队伍重新出发。受伤的那几个则留在村里休养,待好一些时跟上大部队。
    一路走的都是泥路,泥泞不堪,好多人路上都摔了跤,半条裤子沾满泥。风也还没停,一路来刮得树木簌簌作响,好在吹断的树木不多,不至于砸到人。
    荀飞光召来韶信及他几个手下,吩咐小心赶路,走出这一段路就好。
    谁也没料到,第二下午,他们快要走出山时,地又动了一次,这次比夜里还要厉害。山摇地动不说,地上还裂开了一条条缝。
    沈歌心惊胆战地第一时间跑过去拉住荀飞光的手,荀飞光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
    他朝清凌卫大吼,“原地待着!别慌!”
    “快!就地趴下!”沈歌跟在他背后喊,“别跑!”
    “老爷小心!”有人惊恐地大喊。
    沈歌抬头,猛地看见旁边的大树哗啦地像他们这头倒过来。
    要跑已来不及,沈歌伸手使尽吃奶的力气往旁边推,想要将荀飞光推开。荀飞光面色大变,他顺手将沈歌一拉,拉在自个怀里,两人一起往旁边卧倒。荀飞光第一时间便护住沈歌的头脸,怕树枝砸到他。
    “老爷!二爷!”旁边的清凌卫再顾不上地动,一骨碌都从地上站起来,想要过来解救沈歌与荀飞光。
    参天大树轰然倒在荀飞光与沈歌身上,变故快得两人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只是卧倒避了避。沉重的树枝砸了两人一头一脸,沈歌直接被砸懵过去。
    他没觉得疼,也没觉得重,他耳朵里嗡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抬眼看时满眼茫然。
    “老爷,沈歌!”韶信大喊,迈着长腿跑过来。
    附近的兵丁一起将压在沈歌他们身上的大树抬起挪开。地动不知何时停下,与沈歌及荀飞光一齐被砸到树下的还有几个人,被树干砸中的当场便没了声息。
    沈歌缓了缓意识方回来,他立刻抬头去看,只见荀飞光满头满脸都是血,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沈歌一下便慌了,声音都变了调,“快,将大夫叫过来!”
    早有人去将大夫喊了过来,三个大夫围着倒在地上的荀飞光,又是把脉又是看眼睛,他们身后的小学徒已经跑着去把药拿过来。其中一位快速将药粉洒在荀飞光伤处,给他止血。
    沈歌见荀飞光额头上血肉模糊,不由抖着声音问:“如何,荀哥无大碍罢?”
    “不致命。”中间那位大夫说这一句,又带着紧张的神色忙活去了。
    几人施针的施针,按捏的按捏,面上表情都十分紧张,韶信面沉如水地在一旁看着。
    沈歌声音变得有些尖,他面色苍白地在一旁盯着,“我那里还有千年人参丸,要的话我现在就去拿过来!”
    “二爷,人参丸暂且不必,不过老爷的情况不稳定,还得多瞧瞧方能下结论。”最年轻的那个大夫伸手抹抹额上的汗,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放松。
    “能挪动么?”沈歌问。
    “暂且不要,待老爷醒来后再看。”
    沈歌吁出一口气,这才觉出耳后刺痛。
    年轻那位大夫抬眼一瞧,惊道:“二爷,您耳后挂了好大一道口子,小的先给您上药。”
    沈歌摆摆手,大夫赶紧拿药粉与绷带过来给他上药。
    荀飞光伤到脑袋,暂时不好挪动,一行人就呆在原地等他醒来。
    沈歌看着他失去血色的唇,心中担忧无比。
    韶信心中也担忧,不过手下将士还等着他去安置,他一时抽不出时间顾这头,见荀飞光暂时没事,他忙去安排其余死伤者。
    好在地动,受伤的绝不止他们,洋夷在海上,地动容易引起海啸,他们那边情况还会更危急,不必担心耽搁在这里会误什么事。
    荀飞光再次醒来时天已快黑了,他躺在临时弄成的简易床上,睁眼看着守在床前的沈歌,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是谁?”
    沈歌望着他的锐利而警惕的目光,想要说的话全梗在喉咙里。
    第73章 失忆
    荀飞光望着面前清俊的男人, 心中有些奇怪, 这人不像武士, 倒像书生,而他身侧, 向来无书生在,于是荀飞光又警惕地追问一句, “尔乃何人?”
    问话时,荀飞光一直盯着面前的沈歌, 只要他有一丝异动, 荀飞光便能暴起将他擒拿。荀飞光一眼便知对方不会是自个的对手,他手腕太细, 腰太软,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身侧,连个茧子也瞧不见, 这样的人绝不会有太高深的功夫在身。
    “我是沈歌, 你相公。”沈歌听他问到这儿总算反应过来,他担忧地望荀飞光一眼, 丢下一句, “你等等,我去叫人进来。”
    说着沈歌慌忙从简易的棚子里头跑出去。
    韶信正指挥底下人巡查,见到慌乱的沈歌,他心头一凛,“如何?老爷醒了么?”
    “醒是醒了,不过他不认得我。大夫在何处?快找来与我进去看看。”
    韶信不敢耽搁, 忙派人把随军的七个大夫全叫了过来。荀飞光和沈歌都不是会开玩笑的性子,说不认得就是不认得,估计伤着了脑袋。
    一行人将火把点亮,周围照得一片光明。大夫们都赶过来,手里提着药箱。
    “韶信?”荀飞光一眼见着冲在前面的韶信,目光中有迟疑,“发生何事了,你怎么老成这模样?”
    韶信好几日没刮胡子,面容憔悴,连眼皮上的褶皱都多了一道,看起来确是有些老。韶信没多想,见荀飞光还认识自己,松口气道:“老爷您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您真忘了?”
    “老爷?”荀飞光皱眉,“我爹在何处?”
    “……”韶信转头,大吼:“大夫快过来看看,老爷这究竟是伤到了何处?!”老老爷已经去了近十年,莫不是真的被砸傻了?
    几个大夫一拥而上,忙过来给荀飞光把脉。
    “老爷,您还记得今年是哪年么?”
    “癸丑年。”荀飞光抿抿嘴,目光如电,“问这问题作甚?”
    大夫们掐指一算,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那您今年年岁几何?”
    “十六!我们不是正出征北蛮?”
    韶信忍不住,“老爷,我们现在不是出征北蛮,而是在南关府,现下要去驱逐洋夷。而且您也不是十六,您现今三十有一,快三十二!”
    大夫们商量半晌,给出解释:“老爷脑后受了伤,脑袋里有血,忘记一些事宜,估计要等一段时日方能想起来,不过也可能一直想不起来。”
    “先用药。”沈歌道,内心中有些疲惫,“剩下的事我们之后再说罢。”
    荀飞光看着他眼下的阴影,迟疑地问韶信,“他真是我的相公?”
    “这种事谁敢骗您?”韶信同荀飞光解释,“您和沈歌今年六月成的婚,婚还是陛下赐的。”
    荀飞光点头,接受这个说法,看着自个的小相公,心里很有几分满意,他这个小相公相貌真是俊美至极。
    因荀飞光受了伤,一行人不敢再耽搁,接下来加快速度前往飞羽县。他们原定就在那驻扎,在海边建起一道防线,将洋夷挡在外头。
    飞羽县十分荒凉,说是县城,从街头走到街尾用不了半柱香的时间。这里人也穷,放眼望去许多人家都住茅棚,连间泥砖房子也没有。
    清凌卫不去县城,而是要在靠海的一大块平地中驻扎下来。这里头什么也没有,一切都要清凌卫自己动手,连营地都要自己建造。
    荀飞光受伤,精力不济,每日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卧床。
    沈歌写信,将百里宜及从未见过的荀九召过来,让他们顺便带大夫,并还派斥候四下打听洋夷的消息,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判断现今的局势,小心防备,怕被人钻空子。
    他虽不是正统的将领,与荀飞光在一起这么久,兵书看过不少,兵也实际带过,也不算外行。
    有他在一旁搭把手,韶信松了口气,荀飞光受伤,除沈歌外,最紧张的便是他,若荀飞光有个三长两短,他万死不足以谢罪。
    刚安顿下来,杂事极多,韶信一天到晚在外头跑,短短几日,看着又老了不少。
    这日傍晚,沈歌端着刚煎熬好药去荀飞光房里。
    他们现在住的是前任安南将军的府邸,地方还算大,就是建筑粗糙些,该有的基本都没有。不过现下还能有这么一个地方住,沈歌很满意。
    穿过回廊,沈歌轻轻敲门,只见荀飞光正在房里看书。
    房间原先有些暗,沈歌觉得光线不好不利于荀飞光养病,特地令人将窗户开大些,不想现下倒方便荀飞光看书。
    荀飞光见到沈歌来,镇定自若地将书放到枕头下,“你来了。”
    “嗯,该喝药了。荀哥,你快趁热喝。”沈歌将药端到床前,瞥了眼那还露在外头一角的书,当没有发现,并不说他,只问:“晚间想吃什么?”
    荀飞光端起药一饮而尽,眉头都未皱一下,沈歌却看见他的手青筋有些暴起,忙将李脯往他嘴里一塞。
    荀飞光伸舌一卷,将李脯卷入口中,含着问:“你当真是我相公?”
    沈歌俯身亲亲他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睛笑,“你说呢?”
    荀飞光打量他几眼,“我觉得应当是。”他这模样正对他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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