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贾赦也没空理会贾母了,忙摆上香炉贡品,对东方跪拜遥祝,念诀完成,才将从纸片儿里夺回的符纸供在香案上。贾赦又拿出两块槐木牌一起供在案上。嘴唇翕动,用极快的语速念咒诀。
柳芾为人十分机警,否则也不会得景安帝重用做到护龙卫首领了。贾珍将贾蔷放在大书桌上之后就不知所措,柳芾却往后挪了两步,站在贾母和张材家的斜前方。若二人稍有异动,凭柳芾的本事,定然出手就能制伏二人。既然贾赦神色如此凝重,柳芾便决不能让任何人打扰贾赦,无需吩咐,就心领神会的替贾赦护法。
柳芾和贾政看不见什么,贾母额头上被贾赦开了阴眼,此刻却能看见鬼魂。
只见贾赦焚香上供,口念咒诀一阵之后,从香案行那道符纸里,竟然飘出一个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嫡长孙贾瑚。只是贾瑚只有一个淡淡的影子,呈现半透明状,脸色也很不好,似有重病一般。贾瑚出来之后,贾赦伸手往香案上供着的一块木牌一指,贾瑚咻的一下钻入了一块木牌。
贾瑚钻入木牌之后,贾赦并没有停止施为,又隔了一会儿,又从那符纸里走出一个贾母不认识的成年男子,贾赦依旧是手指一指,那男子钻进了香案上摆着的另一块木牌中。
贾赦如法炮制,贾母又看见贾蔷和柳湘莲依次从符纸中走出,这次贾赦却没指香案上的木牌,而是指了一旁大书桌上的贾蔷和柳湘莲。
只见贾赦一指贾蔷,符纸里走出的贾蔷就钻入书桌上贾蔷的体内,原本昏死过去的贾蔷就苏醒过来;紧接着贾赦一指柳湘莲,从符纸里钻出的柳湘莲也向书桌上躺着的柳湘莲扑去,两个柳湘莲合二为一,柳湘莲也醒了。
放出被禁锢的四人魂魄,贾赦累得浑身酸软,出了一身的汗。贾赦端起一旁的茶碗喝了一口,才对这贾母一挥手,贾母便可以动了。
见柳湘莲和贾蔷醒来,柳芾和贾珍忙过去分别抱起二人。只是二人仿佛病了一般,十分虚弱。
贾赦拿起香案上的符纸捏在指尖,冷冷的对贾母说:“这张符纸,是贾珠贴在东院槐树上的,老太太方才可看清了这符纸是什么东西?贾存周一房该不该死?”说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吓得贾母后退了一步。
贾母张了张嘴,想要大喊这一切都是贾赦使障眼法栽赃人,却又亲眼见着符纸里头走出柳湘莲和贾蔷之后,二人就醒了。贾母颤抖着身子,看着贾赦,底气不足的道:“瑚哥儿都没了多少年了,就算你有本事救醒莲哥儿和蔷哥儿,瑚哥儿和那陌生男子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贾赦冷笑一声,又拿起香案上的两块槐木牌递到贾母跟前,问:“老太太这话若是不亏心,能否拿着这两块牌子起誓?那男子名叫郑家树,是南洼村村民,借了贾王氏的印子钱,还不上,被害了命夺了地,老太太不信,大可以派人去南洼村打听打听;瑚哥儿被贾王氏害死之后,魂魄镇压在东院马棚之下,老太太不妨想想,当年是怎么将荷花池改作的马棚,谁提的意。
为何自从拆了马棚之后,贾王氏每每发疯,都大喊不是她害的瑚哥儿?老太太信也好,不信也好,三日之内,贾存周一家给我滚出晋江侯府,若是迟了半日,我有一百种方法替瑚哥儿报仇!贾王氏以为用玄法害瑚哥儿,官府没有证据就拿她没办法?我也有一百种方法让二房一人不留而官府毫无证据!”
贾赦这一番话越说越狠厉,满身杀气双眼通红,犹如人间修罗,贾母被吓得身子都发抖了,瑟缩道:“独你会玄法,这些事到底如何也由得你编派。再说,珠儿知道什么?哪来的本事害人?你不过是看着你东院儿的宴会上险些出了人命,将过错推到珠儿一个孩子身上罢了。”
贾赦盯着贾母冷笑一声,贾母顿时觉得身子发冷,又退了半步靠在墙上。
贾赦扬了扬手上的符纸道:“这张摄魂符是贾珠贴在院子里槐树上的,今日多少宾客亲眼所见,容不得谁抵赖!至于他贾珠哪里来的摄魂符,与我何干?当年贾王氏不会玄法,不也用定水针在荷花池造幻象让瑚哥儿踏上了原本不存在的桥吗?这摄魂符上的法力霸道,不但摄走了瑚哥儿和郑家树两个亡魂,还摄走了离槐树又近,年岁又小,魂魄还不稳的莲哥儿和蔷哥儿的生魂!
若非今日有一狐一猫阻止贾珠袖內走出的纸人儿逃跑,这二亡魂二生魂就被人拘走了,莲哥儿和蔷哥儿若是魂魄离体太久,也必难幸免,他贾珠身上险些就背了二条人命!
我今日让老太太亲眼来看,不是跟老太太争辩二房是否有罪,而是告诉老太太一声,我要撵二房滚出晋江侯府,三日之内,二房必须给我滚干净!”
贾母看见贾赦脸上满脸狠绝,回忆起贾王氏中邪种种,就是内心再想替二房分辩,心中也隐隐觉得,贾赦说的许是真的。
贾母情知贾赦恨极了二房,心道:晓之以理我怕是说不过他,我不如动之以情,无论如何,老大和政儿总是兄弟。
贾母刚一张嘴,话还没出口,就被贾赦打断了,贾赦接着道:“我在老太太额上画了阴眼,老太太不但能看见鬼魂魂魄,还能望一人之气运,老太太不如看看柳将军身上是否带一层薄薄红光,这便是功德之光;再看珍哥儿,是否周身气数昏暗,这就是整日不学好做了孽,沾染的煞气。
看过之后老太太再去看贾珠和贾王氏,贾王氏恶贯满盈,满身笼罩着灰黑色雾气,将来必不得善终;贾珠经今日一事,也沾染上罪恶,必有煞气上身。老太太与其在这里和我争论,不如去看看你的好二房,有几个干净人!
老太太看过之后,记得早些将额上朱砂擦去,凡人开阴眼太久,对身子不好。”
贾赦一边说,贾母就一面看,果如贾赦所说,柳芾周身有淡淡红光,而贾珍周身笼罩淡淡混褐之气。贾母吓得倒仰,又急忙退出大书房,要去看贾珠和贾王氏。
贾赦并不管落荒而逃的贾母,而是回过头来,将贾瑚和郑家树继续供在香案上。
经此一劫,贾瑚和郑家树修为大损,不但这几个月他们自己积攒的功德,自己为他们日日供奉、念经助长的修为毁于一旦,还损了他们原有的修为。此刻贾瑚和郑家树,都比他们刚刚逃脱禁锢的时候还弱上几分。尤其贾瑚,原本斩杀蛇妖后修了大功德,身量都长高到六七岁的样子了,这次却一下回到不足三岁模样。
经此一劫,贾瑚和郑家树不知道又要供奉多久,才能恢复。
方才贾赦和贾母的对话,柳芾和贾珍都听得明白,得知柳湘莲和贾蔷险些因为贾珠鲁莽没了命,二人心中如何不恨?
柳芾道:“贾侯爷,莲哥儿他可要紧?”
贾赦叹道:“遭此无妄之灾,身子总要受损的。不过莲哥儿年幼好调理,请太医开几个温补方子吃着。柳将军武艺高强,以后莲哥儿大些后,柳将军传些武艺给莲哥儿,强身健体,也就无碍了。我观莲哥儿面相好,将来必是勤勉上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之相。”
柳芾听了,才放下心来。
贾珍顾然关心贾蔷,可是刚才听贾赦说自己身上有煞气,倒将贾珍吓了一跳。于是贾珍问:“好叔父,叔父方才说侄儿身上沾染煞气,不知这煞气可有解法?”
贾赦横了贾珍一眼,此人不学无束、骄奢淫逸、御下不严,沾染煞气在所难免。但现下宁国府还未做下十恶不赦之事,除了淫邪之外,贾珍身上其他煞气甚轻,若是能从此修身养性,或能化解,于是贾赦道:“若是珍哥儿当真想改,从此以后改了好色淫邪的毛病,严于御下,将那些偷奸耍滑、欺上瞒下之辈尽皆撵了,约束族人切莫仗势欺人,自己再行善积德,或可化解身上之煞。”
贾珍骄淫成性,听到这番话,想到日后要过清心寡欲的日子,就心中发苦。贾赦也管不得他,给贾瑚和郑家树换了香和贡品,又在书房内重新结了阵法,替柳湘莲和贾蔷画了平安福交给柳芾和贾蔷,就出了大书房。
柳芾关心柳湘莲身子,听贾赦交代了好生调理便可无事,出来便和贾赦告辞,自己带着柳湘莲回府,一面又命人去请太医。
贾珍听说自己沾染了煞气,要改昔日毛病,更是闷闷不乐,也带上家人回府。唯有张珣一家听说二房害死贾瑚;林如海一家是贾府姻亲,留了下来。
又说贾母听贾赦说给自己画了阴眼,自己可以望气,忙失魂落魄的从大书房出来,此事贾珠已被抬入荣庆堂了,贾母也连忙赶回了荣庆堂。因为贾赦夫妻被撵入了夹道小院,夹道小院实在不大,贾珠便住在荣庆堂的东厢房。
贾母回了荣庆堂看了床上的贾珠一眼,只见贾珠身上果然围了一层淡淡褐气,吓得贾母险些站立不稳。
贾王氏在一旁照料贾珠,见贾母进来,贾王氏忙用帕子按眼角哭道:“我好好一个珠儿,不过是去东院吃一顿酒,就人事不知的抬回来了,老太太要替媳妇做主啊。”
贾王氏不哭还好,这一哭,贾母抬头向贾王氏望去,只见平日温柔端庄的贾王氏周身笼罩一沉厚厚的黑雾,显得面目狰狞,吓得贾母将手上拐棍一丢,忙伸手擦了额上的朱砂,再看贾王氏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端庄大气模样。
贾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半日才对贾王厉声道氏道:“报应,真是报应!”
贾王氏吓得心中一颤,东院院子里发生的事,早就有心腹婆子事无巨细的报给了她。当年自己怎么用定水针害的贾瑚,贾王氏一清二楚,所以贾王氏听说贾珠在东院的槐树上贴了符纸,导致一系列的怪事发生,贾王氏心中是信的。又听说贾赦在东院院子当着众多宾客的话喊出:“二房害死贾瑚,要二房全家陪葬”的话,早吓得胆战心惊。
不过贾王氏亏心事做的多,早就练就了一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心理素质,不但能强压心中的恐惧面上不显;还能在见到贾母时,第一时刻就哭着上前恶人先告状。若不是贾赦给贾母开了阴眼,贾母看到贾王氏浑身的罪恶,只怕又要被贾王氏哭心软。
贾王氏见贾母这次不但不站在二房这边,还厉声呵斥了自己,顿觉心中一冷,突然就灰了心。只是贾王氏不明白,一向偏向二房的贾母,这次为何不信自己了。
从大书房出来,贾赦先找来林之孝,细细交代他一番。林之孝认真听着,一一记下,点头应是去了。贾赦才又到了荣庆堂中。
荣庆堂内,贾母、张珣夫妻、张兆、林如海、贾政并贾赦坐屋内,贾王氏、邢夫人、贾敏、张兆夫人坐屏风后头,人人面色肃穆,房中气氛压抑,仿若暴风雨即将来临。
贾赦打破沉默,直言今日请众人来,只要将贾家长房和二房的恩怨做个了断。贾赦一一将自己如何在南洼村发现郑家树,又如何在东院马棚柱子地下发现被镇压的贾瑚,今日贾珠到东院槐树贴摄魂符惹下了多大祸事,几桩大事全都道来。
一桩桩、一件件的,听得人触目惊心。
贾王氏数次在屏风后头声泪俱下的分辩,说贾赦冤枉自己一介妇人,都让贾赦疾言厉色又有理有据的驳了回去。
末了,贾赦道:“怪我当年不学无术,护不住妻儿,后来发现瑚哥儿鬼魂,我不过是将他们安顿在东院槐树上,日日供奉,好让冤魂早日脱离苦海;二房竟然连两个屈死冤魂都不放过,还想将其摄走,不但如此,还害得柳家莲哥儿,东府蔷哥儿也险遭不测!
若是玄术害人能做呈堂证供,我早将二房扭送官府了。现下,虽然没有将二房绳之以法的证供,但如此兄弟,便是让全天下说我贾赦无情无义,我也绝不让他们再留晋江侯府。三日之内,贾存周一房搬出晋江侯府,从此我贾赦生死不和其往来,贾王氏多行不义,必受报应不得善终!”
贾赦一字一顿的说完,整个荣禧堂都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张珣一家是张岚至亲,得知贾瑚、张岚之死的真相,恨不能将贾家二房碎尸万段,张珣、张兆尽皆恶狠狠的看着贾政。
就是贾政皮再厚,再自以为端方君子,听了贾赦口述几件大事,也被看得面有愧色。
邢夫人是后头进来的,没见过张氏和贾瑚,但光听了这一耳朵这些新仇旧恨,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对先太太和大公子充满同情,不禁嫌恶的看了贾王氏一眼。
贾敏是心有七窍的林黛玉之母,其聪慧灵巧处,贾政和原身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贾敏,饶是贾王氏练就一副面善心毒的本事,喜怒极少显露面上,从几个细微表情,贾敏也看出贾王氏之心虚,知道大哥哥说的为真。也是又是愤怒又是鄙夷的瞪着贾王氏。
张氏和贾王氏先后进门,那时贾敏还在家未嫁,贾敏和张岚交好,和贾王氏不睦,但便是如此,贾敏也想不到贾王氏恶毒如斯。想起当年贾瑚那逗人怜爱模样,贾敏心中说不出的憋屈难受。瑚哥儿那样的好孩子,为何死于非命,而贾王氏这样的人,却还好好活着?!
新仇旧恨分辩清楚,贾赦只觉浑身疲累,向张珣一家和林如海夫妻分道了招待不周,改日赔罪;又着重向张家道歉说自己对不住张岚、贾瑚,才将二家人分送出府。
第38章
送走张珣一家和林如海一家, 贾赦就带着邢夫人回了东院。因要分辩和二房的恩怨, 贾赦没让贾琏去荣庆堂听。虽然论年纪,贾琏都可以相看人家了, 但是在贾赦看来,贾琏还是个初中生, 不适合心中装太多恩怨仇恨。
因为今日发生了太多事, 东院准备的席面儿都没人吃。邢夫人和贾赦回来时, 贾琏正站在门口迎接。见贾赦和邢夫人回来,贾琏忙上前问好道:“父亲、母亲, 你们回来了?”
贾赦见贾琏生得俊美翩然,远胜贾珠, 今日因府中大乱,自己无瑕顾及客人,也是贾琏在门口迎来送往,怎么看都是贾琏比之贾珠出色百倍, 也不知道贾母是眼瞎还是心瞎,一味觉得贾珠强过贾琏。
“琏儿用过午膳了吗?”
“还不曾,因父亲、母亲没回来,琏儿不敢先用。只是妹妹年纪小,不经饿, 我让奶娘先喂妹妹吃了。”贾琏说。
其实贾琏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只是古代规矩多,贾赦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拍拍贾琏的肩膀说:“琏儿做得很好。”便一家人回了东院。贾赦吩咐就在席面里择了几样三人爱吃的菜热了, 一家人将就着用。剩下的席面也拿去热了分给下人们吃。
厨房管事听了,忙去安排,没一会儿,就端了几样菜上来,摆了一桌,贾赦等一家三口坐着用饭。
饭用到一半,荣庆堂的管事婆子来回话说:“老太太请大老爷过去。”
贾府两房的恩怨,今日邢夫人也在荣庆堂听了,如今听到正院的人过来,邢夫人就觉得齿冷,担心的看了贾赦一眼说:“老太太这会子来叫老爷做什么?”
贾赦冷笑一声,放下筷子说:“你们不用理会,自己用膳,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起身来到廊下。
如今贾母身边的下人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见了贾赦也知道规规矩矩行礼了。行完了礼,那传话婆子才道:“老太太吩咐我来请大老爷过去一趟,有要紧事。老太太说了,务必将大老爷请去。”
“你回去告诉老太太,就说咱们祖上家训,子孙不得为恶,不得助纣为虐,贾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帮了他,我便是对不起祖宗,会损子孙后代的福报。故而,老太太要我做的事,我无能无力。”说完,贾赦也不理会那传话婆子,回房继续用膳。
贾赦猜得不错,贾母正是因为贾珠,才派人过来请他。
今日东院院子里闹那一场邪祟作怪,有三人昏迷。其中柳湘莲和贾蔷在贾赦救治下已经醒转,只需小心调理即可。贾母拿自己的名帖去请了太医来给贾珠诊治,太医却拿贾珠之病症束手无策,无奈之下,贾母才让人过来请贾赦。
贾珠昏迷全因他本非修道之人,在袖中纸人儿的蛊惑之下透支精元贴摄魂符受到的反噬,贾赦自然不会管他。
贾母在房中等了半日,只见传话婆子独自回来,脸色就黑了。那传话婆子有几分伶俐,将贾赦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出来,气得贾母倒仰,贾政和贾王氏面色铁青。
而东院里,贾赦一房用过午膳,交代了邢夫人照看好迎春,贾琏也莫要外出,贾赦就出门往许升家里去了。如今两房分府是分定了,贾赦便想着将东院的围墙拆了,东院的黑油大门依旧恢复成东仪门。他虽然只是侯爵,不会去住公爵规制的荣禧堂,也不会住自己家里,还反而被圈在一个小角落里。
贾母见贾赦轰轰烈烈的拆了围墙,便知二房搬走势在必行,心中越发烦闷。
贾王氏素来强势,若是三月以前,哪会想到竟有贾赦赶她出府那天?但是想到贾赦当初撵她去夹道小院时候,自己日日做的那些噩梦,想到贾赦威胁贾政说他有一百种方法像当初自己害死贾瑚那样害死二房所有人,贾王氏不得不搬,也不敢不搬。于是贾王氏收拾了细软,给王子腾夫人下了帖子,说自己回娘家住几天,谁知王子腾夫人连帖子都没拆,就原样给她送回来了。
前儿王子腾为了贾王氏挑衅贾赦,结果一只手臂伸着放不下来,一张嘴既不能开口说话,又不能张口吃饭,王子腾夫人四处求医问药折腾了许久都无法,后来按贾赦说的捐了三万两银子做善事才好了。
王子腾夫舍银子的时候,恰逢贾王氏发疯,又被人传出王家没有一个好人的名声,就是舍银子,那也是为了做过的孽还债。如此,连王子腾的名声都一落千丈。
被贾王氏连累成这样,王子腾夫人这个做嫂子能喜欢这个灾星小姑子才怪了。再说,贾家发生的事都在京城权贵人家中传遍了,贾家二房是贾赦当着许多宾客的面撵出去的,王子腾夫人岂会这个时候收留贾政夫妻?
王子腾能青云直上,做到京营节度使,顾然有些真本事,但也极善钻营。以前贾王氏把持荣国府,为了贾代善旧部那些武官势力,王子腾愿意扶持自己这个妹妹,如今贾家二房彻底失势,不过是个联姻的妹子罢了,王子腾见风使舵,自然也不会因为已经毫无价值的贾王氏得罪景安帝跟前儿的红人。因此王子腾夫人出面退信,王子腾实则是默许的。
贾王氏收到王家退回来的求助信,忍不住倒在床上放声痛哭。当初她掌了荣国府的钥匙,为了得到娘家的助力,三节两寿哪次不是往王家送的重礼?就是账上的就比当初张氏送回张家的厚几分,还有些根本没上账的。这十余年,不知道搬了多少回娘家,以前有厚礼相赠,自己回去哥哥嫂子都是待自己千好万好,自己这才刚落魄,哥哥嫂子就对自己弃之如敝履了。
王家不肯帮自己,贾王氏才算体会到了一丝众叛亲离的凄凉。
好在贾王氏的陪嫁极为丰厚,在郊外还有庄子,王子腾家不肯接受贾政一房暂住,贾王氏只得一边收拾包袱细软,一面着人去收拾北门外的庄子。
既然要分府,自然要将府上财产分割清楚。到了第二日上,贾母就将贾珍请来做证人,要拟分府章程。贾赦早就料到此招,也请了顺天府的人来做见证。
账房的人已经全被贾赦清理过了,除了本就心向贾代善的林之孝留下,其他贾母和贾王氏安插的账房先生全都被清理了出去。清点财物一事,贾母和二房伸不进手,而贾珠闹东院当日,贾赦就吩咐了林之孝清点财物。
众人都到荣庆堂后,贾珍和应天府知府李信时坐贵宾座,贾赦让贾母坐了上座,自己坐贾母的左下首,贾政坐贾母的右首。邢夫人和贾王氏依旧在屏风后头。
众人坐定之后,贾母叹息了一声,道:“既是是老大执意要分府,便分吧。李大人是一地知府,珍哥儿是一族族长,我相信两位为人公允,这分府之法也必然公道。不知依珍哥儿的意思,咱们这荣国府该如何法?”
原身还在吃喝嫖赌、斗鸡走狗的时候,就和贾珍交好,贾珍和原身趣味相投,自然不会偏向贾政,贾母提出的他都反对。于是贾珍将烫手山芋踢还给了贾母,笑道:“我年轻不经事,哪有叔祖母为人又公道,又有见识,今日这府如何分,还是叔祖母来拿章程,我不过是来应个景儿罢了。”
贾母又问李信时:“那李大人来拿个章程如何?李大人为一地父母官,我相信自然不会偏帮了谁。”李信时和贾赦颇有私交,贾母提前将不会偏帮的话说到前头,李信时但凡是个明白的,就知道贾母这话的意思是让他别蹚浑水。
果然李信时笑道:“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封君府上分府,自然是府上之人商量,我来一趟,不过是讨杯茶水喝。只要分府章程不违国法,本官绝不插手。”
贾母得了李信时的承诺,满意的点了点头,才缓缓道:“虽然老大才封了侯,但说到底我是长辈,我先拿个章程出来,若是老大和老二有疑议,也可提出讨论。若是没有疑议,就按我说的分了,可好?”
贾赦和贾政也都点头同意。
贾母才道:“子孙多了,分府而居也是常事。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就是分了府,赦儿和政儿也是兄弟,以后也要相互照拂。”
贾赦听到这里,就险些笑出声。自从自己穿越过来,贾母多少次对自己颐指气使,贾恩侯贾恩侯的吼,今日有了外人在,竟连“赦儿”这样肉麻的称呼都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