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煜快步走上前来,看了一眼“热情”要往他身上蹦的小虎崽,暗暗发誓绝对不会再上当,于是果断当作没看到它们,先把小大夫抱一抱再说。
晓年被他抱了个满怀,还没来得及害羞呢,就听到刘煜道:“我今夜就走。”
刚刚因为惊喜而舒展开的眉头又聚到一起,晓年赶忙追问:“为何走得这么急?”
刘煜松开了他,把挂在他自己衣摆上荡秋千的小虎崽,一手一只地抓了起来,顺势抱到了怀里。
小虎崽没能阻止“大家伙”一回来就跟哥哥亲亲热热——他们此刻被刘煜抓在手里,自然小范围地挣扎起来了。
不过它们见“大家伙”难得回来一趟,并没有挣扎太厉害,最后也就勉强让他抱住了。
这时候,煜亲王开口对晓年道:“新帝的登基大典还需要一段时日,我先回来看看你们。”
继位与登基,并非同一件事:前者在先帝宾天、太子接受遗旨安排时就自动奏效,但后者还需要一系列的仪式来确定。
只有在少主登基之后,才算是昭告天下新帝的地位,而刘荃也就真正地坐上了王座。
得到了刘煜的答案,晓年既为他的归家而感到高兴,又因为知道他接下来马上要走而变得沉默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喜悦该忧愁。
煜亲王见晓年一直低着头不语,想起这些日子他独自在家带着小虎崽,心里就软成一片。
他不禁又靠近了些,然后温声道:“之后这几个月,我会不断往返于绥锦和天京之间。”
起初晓年还没有理解刘煜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面露惊讶地道:“你不用一直留在京中吗?”
——身为摄政王的刘煜,难道还可以一天到晚往自己的封地跑吗?
第158章 私心
“你不用一直留在京中?”刘煜归家, 晓年又惊又喜,但听了他说的话,不禁疑惑起来。
刘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先把小虎崽往案几上一放, 压住它们的小脑袋揉了揉, 然后才道:“刘荃不是我的儿子, 不用我操心。”
——要操心也得操心眼前这两个小崽子,还要让它们继续监督晓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至于宫里那位,一向有其亲爹给安排妥当, 刘荃身边有十二位顾命大臣, 也不差他这么一个叔叔……
小虎崽被煜亲王揉得脑袋上的绒毛都乱了, 呆毛翘到飞起。
晓年看着它们滑稽的小模样,心中默默好笑, 但没有表现出来,免得小家伙炸毛、生刘煜的气。
他不动声色地也摸摸它们的头, 顺便帮煜亲王“毁尸灭迹”。
小虎崽还不知道哥哥刚刚偏心已经偏到北境去了,很享受地哼哼唧唧起来, 偶尔得意地瞥一眼“大家伙”, 惬意地摇一摇自己的小尾巴。
晓年一边给小家伙顺毛一边道:“那新帝会同意吗?旁人会不会说些不好的话?”
有时候人挺奇怪的, 自己被外人说些闲言闲语, 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有点可笑,但若是听到自己重视的人被说旁人说了难听的话,立刻就能跳脚。
刘煜知道晓年在意的不是别人的眼光, 而是在意他的感受,心中熨帖,他摇了摇头:“他们不敢说什么。”
现在刘炘给新帝留下的顾命大臣中,有几个确实是聪明人,知道现在做出任何惹煜亲王的举动都是极其危险的,所以对刘煜的态度一直是高高捧着、小心对待。
哪怕煜亲王以后明目张胆地跑回封地,他们也只有帮着隐瞒和解释的份。
“等新帝登基大典一过,我就回立阳,我们把之前计划要做的事情给完成了……”
因为皇帝突然驾崩,他们原本想让一家人去金鳞山避暑的计划没能实现,晓年的叔父简行远都没来得及去成少海上的岛屿就返程了,还有晓年答应几个徒弟要带他们去山里采药,也遥遥无期。
这样算来,在简晓令参加武举之前,他们还有不少事情可以一起去做。
徐家覆灭,刘炘和徐太后也死了,这世上知道双星存在的人,不多了,若非暂时不想打破现在这种好不容易安定的局面,煜亲王认子的大事也是要计划起来的。
当然,如果等三、四年以后刘荃后继有人,荣年和慕年再以新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就不会总被人惦记着……前提是那个时候刘荃身体好到可以拥有子嗣了。
在刘煜看来,论心机谋略,刘荃远不如其父,想坏主意的能力,自然也达不到先帝的水准,他身边有识时务的能臣辅佐,想来暂时闹腾不到哪里去。
既然煜亲王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某些人安心,那还不如只顺了自己的心,自私一点,随心所欲,把宝贵的时间都用来陪伴身边的人,而不是一个所谓的少主。
——他宁愿在这里看他的小大夫给小崽子顺呆毛,也不愿意在宫里听太师给刘荃讲国策。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提京中的事情,不动声色地凑到晓年身边,几乎紧紧挨着自己的小大夫,还美其名曰跟他一起撸小虎崽。
晓年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他,有些舍不得推开,但要在乖乖和崽崽面前这般亲近,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正准备用手肘示意刘煜老实点站开。
但就在这个时候,拂冬在屋外小声禀道:“高随在外面,有事情跟简大夫您说。”
晓年闻言,觉得这时候高随还要跟自己说的事,应该不是小事,决定马上出去,但被煜亲王环抱着,动弹不得,于是抱起一只小虎崽就送到刘煜的怀里,成功脱身,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煜亲王和自己怀里的小崽子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那它放到案几之上,轻轻按了按它的小脑袋,然后就大步走向门口,追着他的小大夫去了。
晓年听了高随的话,顿时一惊:“那支船队在少海遇到了风暴,已经找不到了?!”
他们说的那支船队,正是昌隆沿海的渔船加上一些商船,简行远和另一位擅长海物的大夫一起搭他们的船,准备去少海的岛屿寻找一些药材,中途就分开了来。
对于简行远来说,再多的药材也比不上煜亲王和晓年,但对于普通的渔民和商人来说,皇帝大行都影响不了他们养家糊口的脚步。
所以立阳海军送简大夫回岸上,并且因为局势紧张而聚守在昌隆城的时候,那支探索的队伍却继续在海上航行。
只是晓年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支队伍竟然遇到了海难。
“什么人没有找到吗?”虽然延年堂另一位跟叔父简行远出海的李大夫当初也跟着提前回来了,他们自己并没有损失,但载着这么多人的船队遇到海难,还是让人非常难过。
“暂时还没有,”高随遗憾地摇了摇头:“昌隆已经有我们的人带着自愿救援的船队出海了,目前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继续搜寻,一有消息就立刻回禀。”刘煜见晓年情绪低落,知道他心里不好受,遂安慰道:“在海上讨生活,多少要冒着风险。”
在那支船队之前,有多少渔船和商船出海,有的甚至要经过少海南下,去青州甚至荆州,如果不喜欢大海的喜怒无常,是无法习惯在海域生活的。
“我会让昌隆的官员去找他们的家人,做好抚恤。”煜亲王示意高随退下。
因为昌隆船队的事情,再加上刘煜夜晚就要赶回去,晓年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刘煜看他眉头紧锁,侧躺在床榻上,于是低下头,在他脸侧落下一吻,并帮小大夫掖了掖被角。
看了看在晓年身边睡得如小猪一般的小虎崽,刘煜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晓年醒来,自然是已经看不到煜亲王身影的,他看向抱在一起睡着的小虎崽,伸手摸了摸它们的背。
小家伙也是将醒未醒,被哥哥的手摸了摸,蹬了蹬小肥腿,迷迷糊糊就想去抱他手。
晓年见小家伙用小爪子呼了半天也没抱到,于是主动把手伸给它们,顺势揉了揉它们软软的小肚子。
小虎崽成功捕捉哥哥的手,整只扒在上面,蹭了蹭,打算睡个小小的回笼觉。
晓年看时间还早,就没有叫醒小家伙。
知道刘煜只要忙过了这阵子,等登基大典后就可以回立阳来,算是对晓年的一种慰藉。
他把重心又放回了延年堂的各种事务上,并不断关注昌隆救援的情况。
可惜许久之后,还是没有好的消息传来,寻觅不得的立阳海军只能带着那些参与救援的渔船回到了港口。
这么一关注起来,晓年才知道,今年海啸频频,不仅是少海,其它地方亦是如此,包围九州的海域似乎进入了震动模式,从前段时间开始就一直没有消停。
后来有些小小的声音传出来,说是因为新帝平庸,而且又是叛贼之后,所以老天并不满意其继位,于是天降怒意,海上这才频频出事。
晓年是来自华国的,当然明白这种地质变化和气候原因引发的各种自然灾害,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控制和影响的。
换句话说,一个皇帝再怎么平庸、无能,哪怕是像厉皇帝那样残暴的君主,该有海啸的时候有,没有的时候也不会凭空冒起。
只是民间这样的议论十分危险,一个弄不好就会引起大的动乱。
更何况昌隆还是煜亲王的封地,从这里传出对新帝不敬的话,晓年都可以想象平时就把刘煜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刘荃,会如何假象这一切都是煜亲王想出来的阴谋。
刘煜虽然不在京中,但立阳三郡早年也是在王爷半控制、半放养的情况自由生长的。
煜亲王身边不仅有蒋子谦和郑武原这两个心腹,出了这样的隐患,自然有人迅速出动,一边压制这种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言论,一边也向立阳三郡四处传递消息,引导舆论。
既然不仅是少海,南方海域也频频出现海啸,那就说明这是普遍现象。
冀州南面就是青州,再往南是荆州,如果真如他们所说是帝王的原因造成异象,那岂不是说这三个国家的帝王都同时失职?
这时候的人虽然还不知道什么叫地壳运动,不知道海事发生的原因,但至少知道其发生的大致位置和破坏力的大小。
海上的动静瞒不住沿海的居民,哪里有海难也骗不了人,所以这样的言论传播开来,众人也就确实不信之前的那个了。
这个时候为先帝守孝三年的孝举也发挥了作用,经历过厉皇帝时期,又经历了北境和京中的逆乱,老百姓并不要求新帝是多么文韬武略,只要他仁爱,不要老是折腾,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虽然民间的舆论得到了控制,但坐在皇宫中的刘荃却并没有轻松。
即便不是帝王的错引起海啸,他不用在登基的时候送上罪己诏,但关于新帝平庸无能的话语还是刺痛了他的心。
第159章 登基
自打刘荃记事以来, 就知道自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子。
他的父皇是冀州的皇帝,他的母妃虽不是皇后,但荣冠后宫、胜似皇后,他的外祖家徐家乃是权倾朝野的庆国公府……最重要的是, 他是父皇唯一的皇子。
至于那两个素未谋面的皇弟, 他们是祸主灾星, 哪怕皇祖母不动手,也一定会被父皇厌弃,根本不能跟他相提并论。
但是, 这一切在自己的病迟迟未见好转之后, 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皇祖母身边多了一个又一个皇族少年, 个个看上去都聪明伶俐、文武双全。宫人们用来赞美他们的辞藻,比当初赞美皇长子的还要丰富、还要华丽。
这个时候刘荃才意识到, 对于外祖家来说,他这个尊贵无比的皇长子, 也不过是一枚随时能够舍弃的棋子罢了。
虽然父皇对他始终如一,还请来太医院仇院使的师兄秦钟岫来为他诊脉、调养身体, 但被外家抛弃的痛苦和恼怒还是在内心折磨着他。
以至于后来徐太后“生病”, 他也没有真正关心什么。
在徐家不知道的时候, 他和父皇的身体都在慢慢地恢复, 但这一次他不再相信庆国公府,所以听父皇的话,一直在装病,哪怕是对太后, 也有所保留。
——这个世上只有父皇对他是真的好,他要听父皇的话。
然而,父皇却终究还是离他而去了……不过,他在离开之前,为他这个独子做了周密的安排,可谓面面俱到。
只要按照先帝说的去办,只要煜亲王以后老实一点,只要那些臣子真如父皇所说可以为他效命的同时又相互制衡……他这个皇位,就可以长长久久、安安稳稳地做下去。
刘荃一向就是个听话孝顺的人,当然对先帝的话言听计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起初也确实如父皇所说,一切都十分顺利。
可事实证明,先帝再怎么运筹帷幄,高瞻远瞩,也不可能把以后的事情全部算全、算准。比如这天灾,就不是他能够预料到的。
先帝宾天的时候,刘荃心中产生了巨大的恐慌和茫然——他的父皇,他的庇护者和指引者,就这么死了……以后谁来全心全意为他着想,为他谋划一切、谋划将来呢?
只是,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也一直在喧嚣着,兴奋着——自己的头顶上终于不再有人,他成为整个冀州最高的统治者,是掌握所有冀州人生死的独_裁_者!
——但那些卑微贫贱的子民,现在竟然敢对他评头论足,还敢说帝王平庸无能?!他们知道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