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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本来并没难过。她又没错。这种事儿,只要自己不想、忘了,并不构成任何影响,也不造成实际损失。
    然而总归还是不爽。
    而后她也没有抬头,还是侧着脑袋,抵着男人肩头,垂下眸子,让邵君理继续捏着她的手洗。邵君理也没有反应,然而被靠的右胳膊不再动了,只是托着阮思澄手,用左手揉。
    阮思澄的黑发垂下,将两边余光全都遮住,打造出了密闭空间。她闭上眼,对方肩上西装面料味道、洗手间里哗哗而下的水声、邵君理手指下的动作幅度,都宛如被放大数倍,无比清晰,无比鲜明。
    邵君理看了看他面前的镜子。女孩儿十分安心,额头靠着他的右肩,黑发柔顺,看不到脸,颈子因为动作而被拉的长长,露出整个侧面,筋显出来,从耳下到锁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香皂好像打了几遍,邵君理才终于把水龙头关上,长臂一伸,扯出张纸,仔细擦了,又看一看,说:“行,手好好的,别多想了。”
    “嗯。”
    阮思澄把眼皮抬起,发现邵君理正扭头看着,两人在这距离直直对上目光,呼吸交缠,暧昧气氛重新涌动,好像哪个稍微探头就能吻上对方的唇。
    手被按在流理台上,阮思澄抽回来,慌慌张张移开目光:“谢谢邵总。”
    “嗯。”
    “我先走啦。”
    “别多想。”
    “知道的,没事儿。”
    回去以后阮思澄也真没再想,跟cto和各总监讨论产品,把张木忘到脑后。
    没有想到,不出一周,她便听到惊天八卦!!!
    那个张木被开掉了!
    据说胆子大到逆天。医院调查后竟发现,张木曾给医药代表多次提供医院统方(所有医生用药信息、用药单据),方便少数医药代表贿赂医生。这已经被严格禁止,院方毫不犹豫,把人直接开除,而且可能诉诸法律。
    而这医院的his系统(医院信息系统),pacs系统(影像归档和通信系统)、lis系统(实验室信息系统)、 emr系统(电子病历系统),都是扬清做的。因为这事儿,xx医院还请扬清开发反统方软件。
    八卦还称,他和两个没节操的医药代表,以及两个没节操的外院主任,性病交叉感染……
    阮思澄:“……”
    跟医院人走的近了,传说总归听过一些,然而,在过去,她对接的医生全都是好医生,主任全都是好主任,还有几个合作医院的cio是技术狂,去拜访时对方还在对着双屏疯狂写code,桌子底下全都是书,一听“it”“ai”两眼直冒绿光,一副打算马上开始研发的架势,“坏医生”“坏主任”是头一回碰到。
    …………
    除去搜寻数据,阮思澄也钻研技术。
    她狂读paper,把“急性腹痛”国内外的学术论文全看了遍,把医生们可能都还不清楚的症状总结、用药推荐输入ai,帮助读片,觉得若有医生届的素人选秀她阮思澄绝逼可以c位出道。paper当中某些发现连曾经是急诊名医的石屹立都不晓得。
    她还提出几个建议,比如将医生方法、医学知识提取出来,辅助分析。
    再比如使用多套多层神经网络,后者有着特殊能力。一个用于初步诊断,一个专门用于区分a和b这两种情况,第三个专门用于区分c和d这两种情况,第四个……如果首个网络判断需要使用其他网络,便将数据传输过去,后者会将前者为了效率抛弃掉的特征捡回。她有意地搜寻ab、cd、ef的病历和数据,训练ai。
    再再比如用nlp技术提取标签……
    思恒医疗不断尝试,不断调整。
    事实证明,经过多套神经网络,准确率被大幅提升,从50%左右一跃升至75%左右。
    。
    接着,陈一非又修改参数、丰富数据、调整图片,使用各种方法完善这一产品。终于,到了6月,思恒医疗两周年时,ai急诊三个部分都得到了预期效果。
    做出来了。
    在话筒中对邵君理大吼大叫“做出来了”以后,阮思澄问:【牛不牛逼?!】
    邵君理笑:【牛逼。】
    阮思澄的声音渐弱,有点想哭,庆幸她没让自己失望也没让对方失望,庆幸她对得起自己两年的青春也对得起邵君理2800万的投资,终于说出这两年来一直想说的一句话:【邵总,您对思恒可以抱有更多期待……我比别人更想给您好的东西。】
    【阮……】邵君理一顿,说,【我知道。】
    第39章 a轮(二)
    历经整整两年, 产品做出来了。
    “思恒急诊”总共分为三个板块:
    第一个是头痛急诊,主要针对脑中风的。通过读ct, ai勾画卒中部位并且判别出血原因。脑卒中是国人死亡首要原因, 一旦发病, 患者生命危在旦夕, 而尽早确认卒中部位、出血原因,治疗、止血,是能不能挽回患者生命的最重要因素。思恒希望, 软件不仅能应用在急诊室里, 还能应用在救护车上。
    第二个是胸痛急诊。通过读图, ai可对静态心电图进行分析、诊断, 尤其擅长心肌梗死等等病症。在中国, 心血管类病人数量共有2.9亿, 是个大国,死亡人数占所有病死亡人数的40%以上。2.9亿中, 脑卒中有1300万, 而冠心病仅次于脑卒中, 有1100万。心电医生供不应求, 需求:供给已经达到到7000:1, 西部地区、基层医院资源不足、难以为继。思恒打算继续完善静态心电(ecg),搞定更多疾病, 同时研究动态心电(holter), 争取可以早日对动态心电图进行监护预警。
    第三个是腹痛急诊, 目前还不十分成熟。根据ct、症状、数据, ai已能辅助诊疗少数几种危险疾病,比如肠梗阻、肠穿孔、胃肠炎、阑尾炎、部分中毒感染,至于剩下的,ai只会给出建议。思恒打算继续研制,逐渐攻克其他病症,让急诊ai更加强大。
    …………
    东西有了,阮思澄从合作伙伴的名单中最终选了j大一院作为首个试点医院。在过去的合作当中,j大一院配合度高、专业性强,沟通顺畅,目测可以承担重要职责。她正着选,选出了j大一院,又用排除法,再次选出了j大一院。
    某日,j大一院大会议室。
    数据科主任、副院长兼急诊科主任、影像科主任、阮思澄、陈一非、石屹立等十几个人坐在桌子两旁,一个装着最近几天十几张ct和心电图的优盘则直直插在思恒医疗的电脑上。这些病历形成不久,“思恒急诊”从未见过。
    室内众人摒心静气,全都盯着ai系统。阮思澄将一份图像和数据导入,连着电脑的显示屏给出一个答案,阮思澄又将另一份图像和数据导入,显示屏再给出一个答案。
    她一次次操作机器,手指冰凉,内心惶恐。空气仿佛粘在一起,叫她呼吸略有不畅。陈一非的姿势僵硬,一动不动,也盯着屏幕。这个过程十分折磨人,因为阮思澄那贫瘠的医疗知识根本不足以帮助她判断ai给的结果究竟准不准确。
    她观察主任们的面部表情,未果。
    等十几份病历看完,三位主任陷入沉默。
    阮思澄:“……”
    究竟如何……
    她不敢吱声,害怕引起对方反感。
    足足过了一分多钟,j大一院副院长兼急诊科主任才开口,言简意赅:“还不错哎。”
    “!!!”阮思澄想跪下大哭!!!
    在心里说:呜呜呜呜!!!
    副院长兼急诊科主任靠上皮椅椅背,双足一蹬,呼地一转,望向下手边的几个医院同事:“你们觉得呢?”他的头发半百,大约60几岁。
    影像科主任和急诊科副主任点头:“16个诊断正确,两个没有把握,还挺好的。”
    副院长也颔首,把椅子转回去,挺干脆地拍板决定:“感觉可以接一接看。”
    说罢他看了看自己手机,再次抬头,对阮思恒等几人道:“我有手术,先走了,技术问题问张主任。”
    “ok,”阮思澄起身,握手,“真是麻烦刘主任了。”
    “没事儿没事儿。”
    就这么着,思恒急诊得以进入j大一院。陈一非带一支队伍驻扎在了j大一院,研究对方仪器、系统,亲自订制融合方案,又培训医院医生,让他们把“思恒急诊”使用方法摸得门清。
    7月1号,“思恒急诊”在实践中投入使用。
    当第一份患者报告传回来时,陈一非带头,整间公司全体员工一齐鼓掌!!
    大家脸上都挂着笑。
    患者头痛宛如刀劈、恶心、呕吐,整个都痛,没有位置。ai读片并且认为是蛛网膜下腔出血,原因则是脑动脉瘤破裂。
    与医生的诊断一致!!!
    牛逼……阮思澄想:它好厉害。
    自己亲手做的产品,好厉害。
    …………
    在阮思澄意料之内,产品“攻陷”j大一院急诊科后,j大一院急诊医生并不在意“思恒急诊”,80%医生从不启动,当自己是吃瓜群众,另外20%医生偶尔启动,其中有人觉得新鲜、好玩儿,有人本身是技术狂,热衷于帮思恒医疗改进产品。
    不过,即使只是偶尔启动,也能带来许多意见。
    哪儿好用,哪儿难用,怎么做容易准,怎么做容易不准,思恒医疗技术团队根据反馈不断改进ai机器。
    一切有条不紊。
    直到7月15号。
    阮思澄算知道了,所谓创业,就是不停地有事儿。不管创意多么出色,执行多么完美,也是不停地有事儿。
    这天下午,j大一院的报告称,“思恒急诊”有了一例致命误诊。
    某个医生根据经验,认为患者得了a病,而ai却说,患者得了b病。那名医生担心自己见识有限,还叫急诊科的某个主任医师抽空去看了看,后者同样认为症状符合a病。而有a病的患者们若不及时接受治疗,死亡率在75%以上。
    这事性质非常严重。
    倘若患者因为思恒急诊死亡,那这公司肯定也是活不了的。理论上说,ai机器只提供辅助,不承担责任,然而如果发生死亡,这锅还真挺难甩掉。医院医生、患者家属、媒体记者还有公众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何况,这不仅仅影响公司,还会让所有曾经参与这个项目的员工一辈子良心不安、寝食俱废,包括ceo自己,同时也会让ai这个很有希望的新技术以负面的形象进入公众视野,一被大家认知即遭口诛笔伐,拖后中国ai医疗的脚步和进程。
    是不行的。
    陈一非叫技术人员严肃调查、更新版本。
    一刹那间,公司又在原地打转。
    几名员工实在忍受不了创业公司过山车似的剧情了——一会儿生一会儿死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死完又生,生完又死,比哈姆雷特还能折腾,向阮思澄递交辞呈,走了,想去大公司过安安稳稳的生活。
    阮思澄批了。
    这一回她没有再哭,很平静地接受辞呈、让几个人交接工作,回来继续研究问题,布置任务,心想自己可终于是变冷硬了。
    她在朋友圈中发了一条状态,叫:
    【扶我起来,还能继续。】
    投资爸爸甩了个赞。
    朱天球、邢笑佳等人回复她说:
    【墙都不扶就扶你。】
    这时谁都没有想到,几天以后,ab病的事情竟以最完美的结局告终。
    j大一院打来电话,说,不是ai错了,是医生错了!而且,主治医师、主任医师全都错了!在几天的观察以后,他们发现,患者得的真的不是医生认为的a病,而是机器认为的b病。
    稍微研究一下程序,阮思澄就明白了。
    因为自己曾经输入大量论文,所以,思恒急诊在判断时曾调用了某项研究,使用了连j大一院主任医生都不知道能参考的某个指标,认为患者不是a病而是b病,将论文作为了重要判定依据。那篇国外论文还称,目前,医生当中普通认为可以区分ab病的另一指标其实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有5%的错误概率,那项指标没有升高并不代表可以100%排除b病,因为在长达5年的追踪当中,研究者们发现有5%的b病患者那项指标就是没有变化。
    对于这个结果,阮思澄安心、放松、骄傲,j大一院的医生们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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