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却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城主此言差矣,依属下之见,镇国大将军必定会管。”
“如何见得?”
幕僚笑道:“这几个信使,尤其领头的那个庞徽,谈吐举止,颇有贵气,只怕是贵族子弟,只是因为年纪轻,尚未升上去罢了。若是被白虏杀了,说不定,不止镇国大将军,朝中也有人要不满呢。”
“你是说……”钟跃顿时眯起了眼睛。
回忆起来,那领头的年轻人确实生得俊美非凡,谈吐不俗,甚至连自己拿出烤串这种新鲜食物来,他们虽然有些惊讶,却并未太意外,那模样,显然是以前吃过的。
“大人您想,咱们还是因为上个月一个路过的客商,才知晓此物的,如今北朔除了京城贵人,谁能吃过这些。”幕僚压低了声音:“所以属下怀疑,这几个人,若不是贵族子弟下来历练,就……是控鹤营的人。”
控鹤营?这种身份……钟跃神情闪烁了起来。
“这……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而且严格保密。”
“先将这帮信使多留两天,正好外面在下大雪。”
第179章 休整
在荒野上跋涉漫步了这么多天, 第一次有温暖的床榻可以安睡,还有充足的热水和食物。
秦诺激动地简直想哭, 晏畅众人虽然没有他这么激动, 但也极为欣喜。尤其裴拓的伤势,还有其他战士的伤,如今也都得到了医治。
躺在城主府内招待贵宾的客房里, 秦诺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晨, 看着跪在榻前的两个年轻漂亮充满异国风情的女孩, 秦诺有些愣神。
这些年北朔攻略西域诸国, 一直打到了极西地带, 将西域的小国灭的差不多了。如今北朔的权贵之家, 多有这些金发碧眼的侍女。
连大周在昌龙观的互市, 都有很多北朔商人前来贩售胡姬和西域宝石的。
见秦诺起了身,两个侍女立刻上前侍奉。
口音生涩,但谈吐还算流利。
秦诺好奇心起, 忍不住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原本西域的人吗?”
其中左边那个少女金发蓝眼,白皙的肌肤上带着几点麻子,显得俏皮可爱,她恭敬地回道:“将军大人,奴婢叫东珠,祖上是西域澈迟国的人,十几年前就到这里来了。”
右边的女孩亚麻色的长发, 深绿色的眼珠,肤色白皙,容貌更出众,也更文静一些,她略微抬头瞟了秦诺一眼,低声道:“奴婢叫紫茉莉,是西域安东国的人,两个月前才刚刚被卖入城主府。”
秦诺立刻认出,她就是昨晚宴席上弹琵琶的女孩,笑道:“我记得你,你的琵琶弹得很好。”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服侍着秦诺穿好了衣服。
一夜安睡的功夫,衣服已经被城主府的仆役浆洗干净,并烘烤地温暖干燥,穿在身上极为舒坦。
秦诺穿戴齐整,虽然只是低级军官的制服甲胄,但他俊美不凡,天生贵气,看得两个小女孩脸红不已。这样俊美的小将军,服侍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秦诺却没兴趣理会两个小女生的想法,不过晏畅可就不同了,他过来找秦诺,正看到两个胡姬含情脉脉地盯着秦诺的背影。
待秦诺让两人退下,他忍不住吹了个口哨,笑道:“公子真是艳福不浅。”
同生共死这些天,在秦诺这个皇帝面前,晏畅也没有之前的拘束了,谈笑起来更加随意自在。
秦诺瞥了他一眼,“有兴趣吗?需要帮你介绍吗?”
“呃,没有。”晏畅赶紧摆摆手,旋即又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实不相瞒,公子,其实昨天晚上,卑职几个的房里也都有美人进来服侍的,虽然没有这两个这般容色出众。大家都没有动。”
秦诺动作一顿,这招待也未免太热切了吧?包括之前,按理说像他这种身份的信使,城主出面说两句客气话,喝上一杯酒就可以退席了。昨晚却从头奉陪到尾,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关心前线战事,想要探听情报,但是送美姬来陪夜,而且不仅自己,连同晏畅他们几个都送了,有必要吗?
再一次与磐洛城主见面的时候,秦诺故意试探了两次。
主动勾肩搭背,作出一副热络感激的模样,钟跃的反应是——受宠若惊,全无戒备。
秦诺诧异,应该不是看破他们真实身份的模样,否则绝不会如此与自己亲近的,不怕被擒拿为人质吗?
难道这城主就是如此热情好客?
城外的暴雪还在继续,秦诺等人一时也无法离开。在磐洛城主的竭诚邀请下,暂时留在了城内。
经过几日的歇息,再加上对症下药的治疗,裴拓和众人的伤势都大有好转,体力和精力也都恢复鼎盛。
而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两天的旁敲侧击,秦诺他们逐渐知晓了一些外界的消息。
北朔皇帝驾崩,对外的宣称是皇帝死于周人的阴谋诡计,不幸战死。对这位从亲王时候就开始领兵上阵,荡平无数势力,开疆拓土的英武主君,北朔从上到下都哀鸿遍野。对大周的恨意也越发剧烈。
而京城之内,太子已经准备登基了,只是北朔国礼都效仿中原,新帝登基有一个复杂的程序,如今应该还在太庙中祈福祷告吧。
又听说镇国大将军慕容澈领兵屯驻宁猗府一带,与函谷关遥遥相对,还听说,西部原本正在与西域最后几个小国纠缠的二皇子,开始领兵返回京城。
这位二皇子殿下,素有其父之风,从十几岁就开始踏足战场,武勋无数,可惜因为母亲出身卑贱,是个女奴,无缘大位。他返回京城,只怕太子殿下的皇位要坐得不舒坦了。
再就是秦诺一直悬心的东线突毕族的战事,据说裴翎统辖北军,从昌龙观出击,已经与突毕族交战十余场,互有胜负,如今正胶着在东部一带。看起来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
一切还算顺利,除了自己孤悬敌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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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秦诺去外面吃过晚饭,回到房内,却见到两个侍女跪在地上。
秦诺一惊,“怎么了?”
东珠立刻禀报道:“是刚才紫茉莉她笨手笨脚,将将军大人您随身的乐器摔在了地上。”
秦诺目光落在桌上,上面放着那只自己从帐篷里搜罗来的陶笛,上面崩开了一个小口。之前自己将这玩意儿塞在了枕头旁边,想必是她们替自己铺床的时候不小心抖了出来。
紫茉莉颤声道:“是奴婢不对。”
秦诺摆摆手,“没关系。只是一个乐器罢了。”这乐器本就是他捡来的,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去怪罪别人呢。
可是紫茉莉却不想这样轻易原谅自己,跪地磕头道:“请将军大人惩罚奴婢吧。”
旁边东珠也道:“将军大人的乐器奴婢从来没有见过,必定是很珍稀的东西,却被紫茉莉这样弄坏。”
这扣锅污蔑也太直白了吧……秦诺无奈,这两天的时间里,他早就察觉到,紫茉莉和东珠之间不太和谐,尤其东珠对紫茉莉颇有嫉妒。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在经历了中原朝廷之中的勾心斗角之后,两个小女孩这点儿小心机,压根儿不够看的。而且他也懒得去查明这点儿小纠纷,淡然道:“只是无意中所得的东西罢了,不算珍贵。我累了,先准备热水洗漱吧。”
紫茉莉一愣,这才叩首道:“多谢将军大人的宽宏。”
东珠一并弯腰行礼,脸上却掠过一丝不屑。
服侍秦诺的间隙,紫茉莉突然道:“将军大人,奴婢家中有人会修乐器的,能否让奴婢试着修缮一番,再给将军大人送来。”
“好啊。”秦诺无可无不可地回道。
紫茉莉躬身一礼,晚上告退的时候,果然将那支陶笛带走了。
睡了一觉,秦诺都要忘记这件事了,没想到第二天傍晚,紫茉莉匆匆回来,竟然真的将陶笛修好了。
将陶笛崩开的部分用纯银镶嵌,天衣无缝。原本黑漆漆的乐器,嵌上了一抹亮色,意料之外的透出一种典雅古朴的美来。
秦诺非常惊喜,这种细腻的手工应该价值不菲吧?他身边还有些银两,本想拿出来给紫茉莉。
少女却坚持不受,低头道:“只是奴婢族人的手艺,能入将军眼中就足够荣耀了,不敢当将军赏赐。”
“谢谢你,我很喜欢。”秦诺最终只能用这一句话来酬谢了。
旁边东珠忍不住好奇,“将军大人,这究竟是什么乐器啊?”
“这个叫做陶笛。”
东珠诧异地说道:“奴婢自有学习歌舞乐器之道,我们澈迟国的人尤其擅长歌舞,天下间的琴笛鼓筝,从遥远的西方到南边的中原,没有我们不知晓的,竟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东西呢。”
紫茉莉突然开口道:“将军大人,您会吹这个东西吗?”
今晚雪势已经转小了,明日他们就准备出发继续向北了。外面风声大作,在房间里吹一吹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秦诺将陶笛凑到唇边,吹得依然是最熟悉的那首《故乡的原风景》。
两个女孩听着,先是惊讶,逐渐转为沉醉,到最后双目晶亮,凝望秦诺的目光更加热切。
其中东珠长大了嘴巴,似乎在惊讶这个看起来粗粗笨笨的东西,竟然能够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
而旁边的紫茉莉更加激动,让秦诺有些意外。
她眼中隐约泛起泪光,发现秦诺注视自己,她赶紧垂下头,掩去了异状。
简单吹了半首,秦诺收起了陶笛,吩咐道:“天色已晚,你们也下去歇息吧。”
东珠磨蹭着,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这样俊美温雅的军官,还会吹乐器,如果能陪夜就好了。只可惜他从来不让自己留宿。幸而他也看不上紫茉莉那个小蹄子。心中还算平衡。
待两人走远,秦诺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将随身的药品和食物打成一个小包裹,随时准备着出发。
合衣躺在床上,秦诺正思量着下一步的路线,遥遥牵挂着关内的秦芷和霍幼娟他们,这时,突然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内功精湛,立刻听闻了。
“谁?”
门外响起一个柔弱的声音,“将军大人,是奴婢。”
“我已经睡下,不必服侍了。”
一句话之后,门外安静下来,却迟迟没有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想到外面狂暴的风雪,秦诺无奈,起身打开门,紫茉莉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缝里。
她的头发上,肩膀上都落了很多积雪,见到秦诺打开门,秀美的大眼睛扑闪着亮光,楚楚动人。
她并没有趁机进入房内,隔着一道门,仰头看着秦诺,“将军大人是要很快离开了吗?”
“公务缠身,雪停之后自然要尽快出发。”秦诺公式化地点头道。
“奴婢斗胆前来,只是想问一问,大人的笛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只是早年长辈传授的罢了。”秦诺随意地笑着。
紫茉莉咬着唇,最终低声说了一句,“大人若要离开,就请趁早吧。这磐洛城有可能要沦为战场呢。”
“什么?”秦诺诧异。
紫茉莉揉捏着裙角,低声道:“只是奴婢听前院的那些士兵们说的,白虏极有可能要在这几天攻打城池。大人不是城内之人,又有公务在身,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说完,她立刻转身跑开了。
站在门边略一思忖,秦诺提高声音,呼唤晏畅几个人的名字。
不像平日里随叫随到,停顿了半响,晏畅和陈长安才推门出来,探头探脑来到这边。
看他们那诡异的视线。秦诺无语,这几个家伙是早就听见了紫茉莉到自己房内的声音吧,他们在怀疑什么?以为自己还有心情干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