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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解释:“他是因为……”
    “我知道。”许淮颂打断她。
    虽然隔了老远,但李识灿的意图,他一眼就看得懂。
    他说:“挺好的,有他在放心一点,你的安全最重要。”
    阮喻瞅瞅他表情,见他应该是真情实感地放心,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歪着脑袋靠住了椅背。
    许淮颂偏过头来,看她神情恹恹的样子,问:“怎么了?”
    她张张嘴又闭上,默了默摇摇头:“没,就是开会开累了。”
    “那就别回去做饭了,晚上在外面吃。”
    “嗯。”
    车子缓缓发动,涌入了川流不息之中。
    阮喻把头撇向窗外,看天色一点点暗下去,道旁高矗的路灯一盏又一盏亮起,就像中午时候,吕胜蓝平平淡淡的一句又一句,把她一直以来没有看见的,许淮颂的世界慢慢照明。
    她说:“你应该不知道,淮颂当初为什么选择读法律。其实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理解他爸爸的。那个时候,他也觉得许叔叔好像是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反面人物。所以他最初选择到美国读法,是因为想做一个跟他不一样的律师,可能现在回头看看,有点幼稚,有点滑稽。”
    “黄种人在那边很不容易。我还好,从小待惯了,在学校也有很多朋友。但他没有。他单枪匹马,在受到歧视和不公待遇的时候,只有拿成绩说话。”
    “美国人确实吃这一套,当他的成绩一再位列榜首,他们渐渐就变得心服口服,说那个中国男孩是个天才。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天才,因为过劳进过两次医院。”
    “他以全年级最好的成绩毕了业,考上了全美最难的bar。但后来,你应该也猜到了。他抱着一腔逆反心理念了法律,跟他爸爸一路摩擦、冲突,却最终在成为一名律师后,一步步走回了他爸爸的轨迹,磨平了这些棱角,理解了他爸爸的不易。”
    “许叔叔突发脑梗,被诊断为脑血管性痴呆的那天,他在医院枯坐一夜,之后,开始接手他爸爸的案子,一件件全都扛下来。他什么话也没讲,但我看得出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是真的用心了。律师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工作,而是一项事业。”
    “你可能想象不到,他这样的人,竟然有过烟瘾。就是许叔叔病倒以后不久染上的。最初那两年压力实在太大了,没办法,只有靠外物刺激,直到第三年,他才回归正常状态,把烟戒了。”
    “你现在看到的他,是摸爬滚打了八年之后,风光无限的他。他有了资本,所以能够说回国就回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放弃很轻易。”
    “这些事没有别人知道了,如果我不讲,他可能永远不会跟你提。而比起你永远不知道,我觉得还是由我多嘴开这个口更好,反正,我们本来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最后再说一句让你讨厌的话,一夕间割舍掉努力八年的事业,也许他确实心甘情愿,但这真的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你依然不考虑迁就他到美国去,至少,对他的牺牲好好珍惜。”
    阮喻抿着唇,望着窗外的车流,捏紧了包里的护照。
    第55章
    这本护照,是上次许淮颂因为李识灿不愉快过后,她找了个时间去办的。
    昨天刚拿到手,想等今天在寰视开完会,下阶段工作安排明确后再跟他商量。
    她当时办护照的想法很简单。
    异国那阵子,两人天天跟时差和距离作战,结果还是在沟通上产生问题。既然她的工作本身不存在严格的地域限制,也有足够的经济条件,那么她想,等他下次飞美国的时候,她也许可以跟着去,陪他忙完再一起回来。
    但这个想法也仅限于此。她办这本护照的时候,确实没考虑过定居美国这件事。
    许淮颂是为了她回国的,她应该早就知道,前几天在苏市也听他亲口说过。但也许是他打从一开始就轻描淡写地作了这个决定,而她潜意识也认为他回国是“落叶归根”,是他家里人“皆大欢喜”的,所以没有像吕胜蓝一样,把这件事看到那样一个高度。
    尽管从情感上讲,她不喜欢吕胜蓝这样的态度,但理智点看待,有一点,她点醒了她。——这段感情里,她的付出确实比许淮颂少太多了,并且她在渐渐沉溺其中,习惯接受,慢慢把他的好当作理所应当。
    她是个向前看的人,面对与他缺失的八年,并没有过分沮丧。可凡事都有两面性。她抛开过去活在当下,却也无视了那段过去里,他可能存在的痛苦挣扎。
    阮喻看了眼开着车的许淮颂,说不出的懊恼。
    他确实不可能主动提那些,但她其实可以试着问问他。
    她怎么也没问呢?
    许淮颂目视前方问:“会上挨骂了?”
    她摇摇头示意不是,默了默说:“我在想,我这人是不是……”
    “嗯?”
    她低下头,攥着裙角说:“挺自私的啊……”
    许淮颂皱了皱眉,刚要问下去,忽然听见她手机传来一声震动,于是顿住了。
    阮喻看看他,随手划开手机,发现是李识灿的消息:「忘了跟你说,魏董看起来近期有出国安排,接下来一阵子你可以安心。」
    许淮颂瞥了眼她的对话框,看到了消息来源。
    她抬头解释:“他跟我说魏董最近要出国。”
    他“嗯”了声,张张嘴似乎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但转念却又放弃了,说:“想吃什么?”
    *
    两人吃完饭回到家,许淮颂先去洗了澡。
    阮喻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他很久没出来,拿手机给沈明樱发消息,略过一些关于他的隐私细节,简单说了今天的事。
    明樱:「你现在不会是在告诉我,你打算跟他去美国定居?」
    事关终身和背后的家庭,阮喻当然不可能仓促决定,她停顿片刻,正打算说只是在考虑,打字到一半,就看沈明樱发来一串问号:「你们交往多久?满打满算两个月,有一半时间还是异地,你确定这不是头脑发热?他对这事什么意见?」
    她没有正视前两个问题,回:「他在洗澡,我还没跟他谈。」
    而且她估计,她一开口,就会被一句“不需要”甚至“不可能”直接打回来。
    明樱:「那你家里呢?」
    软玉:「我得自己先想清楚才跟家里提。」
    阮喻也没说错,自己都没想好,当然不该盲目惊扰父母。但这话隔着屏幕传递到沈明樱眼前,可能被误会成了“先斩后奏”。
    于是她就“炸毛”了:「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牺牲也当甜蜜,但你能保证以后吗?先不说别的,想象下那种生活,你是打算在异国的大房子里当一辈子金丝雀?」
    「他回到国内,不过是事业重新开始,可你在那儿人生地不熟,除了他一无所有,柴米油盐的日子总会有矛盾,吵架的时候,甚至感情变质的时候怎么办?」
    「说句不好听的,你一个人远在他乡,别人欺负你,他可以护着你,可要是他欺负你了呢?你不能不管不顾把自己捆死在一个男人身上啊!」
    说白了,这就是远近亲疏各有偏帮,站在谁的角度,就替谁着想。
    沈明樱这一顿逆耳忠言来得又猛又烈,阮喻还没酝酿出回复,就看她一条接一条,也不知什么时候,许淮颂已经出来了,正拿着干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讲话。
    她正被沈明樱的话搅得心烦意乱,乍一眼看到他还有点恍惚,没话找话地说:“你洗好啦?”
    许淮颂“嗯”了一声。
    她放下手机去拿吹风机:“那你坐着,今天我给你吹头发。”
    许淮颂看了眼沙发上不停震动,冒出新微信消息的手机,在椅子上坐下来。
    吹风机的声音隔绝了消息的纷扰。
    等帮他吹干头发,阮喻才在一旁坐下来,说:“淮颂,我有话跟你……”
    “洗澡休息。”他打断她,“我明天一早还要去苏市办事。”
    阮喻今天没跟着去律所,也不清楚他们的工作进度,一愣之下点点头:“那等你回来再说。”
    许淮颂可能是真累了,说睡就睡。
    等第二天清早,阮喻想问他能不能带上自己,一睁眼却看身边已经空了。
    一张字条留在床头柜上:“早餐在冰箱。”
    她觉得许淮颂跟自己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不知是她有心事的缘故,还是他也出了问题。
    不得其解,她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得到“傍晚”的回复后,就去超市买晚餐食材,没想到回来路上接到了他的电话。
    许淮颂说:“你没在家吗?”
    “啊?”阮喻愣了愣,“我在从超市回家的路上,要进电梯了,怎么啦?”
    不用得到回复,阮喻很快就知道怎么了。本该在苏市的许淮颂回了家里,看起来应该刚到。
    她愣了愣:“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临时决定不去了。”
    她笑着晃晃手里的购物袋说:“那刚好,这些就当午饭。”
    阮喻正要转头进厨房,却看许淮颂忽然上前来,把她手里的购物袋抽出,放到地上,然后从背后环住了她。
    猝不及防地,她的心不知怎么颤了一下。
    许淮颂收紧手臂,一声不吭,把下巴埋进她的肩窝
    。
    她一头雾水偏过头:“怎么了?”
    他没答,默了默问:“我过几天还是得去美国,魏进的事没出结果,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护照可以加急办,签证我也能找关系。”
    阮喻原本就想找他聊这事,一听他主动开口,毫不犹豫答:“好啊!”顿了顿又转过身说,“护照我有啦,你帮我安排签证就好。”
    *
    许淮颂在美国的关系网确实厉害,阮喻这签证不是走的后门,而是坐的“飞机”。
    直到几天后拎着行李上车去机场,她还觉得快得没缓过神,不过心情倒梳理得开朗了一些。
    其实有什么好踌躇的?从现在开始认真考虑未来也不迟,与其闷头苦想,不如走走他走过的路,看看他有过的生活,也许就豁然开朗了。
    杭市的九月依然燥热,阮喻坐在副驾驶座吹空调,吹得闷了,把车窗打开,趁红灯时间伸手探了下风,说:“旧金山跟这儿气温差那么多啊。”
    许淮颂这次叫她带了几件线衫和风衣外套。
    “早晚会有点凉。”他看她一眼,“开车了,把手伸回来。”
    阮喻“哦”了声,望着前方路况,发现一溜的车排成长龙,移动缓慢,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
    “来得及,开过这段就好了。”看她想吹风,许淮颂关了空调,不疾不徐开着车,再过小半个钟头,周围车流量果然少了很多,尤其上了跨海大桥后,前边的车还见得着车影,后边就稀稀拉拉几辆了。
    阮喻回头望了望,问:“今天周末,大桥这么空?”说完不等他答,又“咦”了一声,“你驾照才多久,不能上高速?”
    许淮颂看看她:“你不是驾龄七年了吗?”
    哦,实习期司机,在老司机陪同下是可以上高速的。
    阮喻瞥瞥他:“其实你是因为这个才带我一起的!”
    许淮颂笑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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