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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莱文家三公里的荒田深处,有一个卡车轮胎,看得出来,它的前任主人经济状况令人担忧,不然也不会把它使用到花纹全部磨损殆尽才依依不舍地把它换下来丢进荒野里,莱文绕着它走了一圈,在几道苟延残喘的纹路里看见了弯曲生锈的铁钉,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拔出来。
    莱文不是一个强壮的男子汉,恰恰相反,他身材瘦小单薄,过大的黑框眼镜压在并不高挺的鼻梁上,很好地起到了保护他那时刻胆怯到有些惊恐的眼神的作用。莱文也不知道自己在惊恐些什么,路人的目光,上司的厉问,妻子的责备,甚至宝贝女儿的期待目光都令他不适……他像过度敏感的啮齿动物,任何一点点细微颤动都让他发自内心地想要逃跑。
    他站在荒地里,枯黄的野草茂茂搔动他的脚踝,白棉布袜子阻隔了草叶锋利的边缘,使他只觉得有些痒,他嗅到草籽脱落后在风中飘浮时,被太阳蒸出的苦绿气息,那是夏日的最后一点痕迹。
    夏日,啊,莱文不喜欢夏天。他曾是个病弱的小男孩,孩子们在酷暑下的奔跑嬉戏他只趴在窗台上远远地体验过,父母总是警告他不要乱跑,中暑会给他带来大麻烦的——“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的孩子。”母亲怜爱地亲吻他长满雀斑的苍白脸颊,那种眼神使他觉得自己脆弱柔软,但他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聪明的小莱文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好办法,他告诉自己他和那些沾满臭汗的乡下野孩子们不同,他矜贵,斯文,那些挥着树枝追来打去的破游戏一点儿也不有趣,还是待在房间里玩拼图比较适合他。
    可他偶尔会想要荡秋千。
    从他的房间看过去,不远处的公园里有一个简陋的秋千,几道铁链绕过轮胎,结结实实地把它和铁架子绑在一起,孩子们排着队,像鸽子一样在空中飞舞。他们的笑声也太快活了,连带着莱文窗台前的小花都被吓得抖动起来。
    但一直到他的童年结束,他也没能坐在那个大轮胎上飞向空中哪怕一次。
    他用脚尖踢了踢眼前的卡车轮胎,橡胶制品的外围纹丝不动,最内圈的软皮倒颤了颤,莱文想象着坐在上面的感觉,又有点担心弄脏裤子,家里负责洗衣服的是妻子,他不觉得妻子会对弄脏的裤子不置一词。他的脑海中已经响起了妻子尖锐的嗓门,简直像是消防车的汽笛,硬邦邦的,震得他脑壳生疼。莱文低头看了看手表,不早了,他每日的独处时间已经用完了,在晚餐时间迟到会再次触发消防车的警笛的。
    此后的几天,莱文都在回想那个卡车轮胎。他仿佛再次回到了童年,禁锢感和包裹着自卑的虚假尊严一层层缠绕他的心脏,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对自己的父母产生了某种恨意——为什么他们把他生得那么病弱?他只是想荡秋千而已!
    莱文第十八次来到了这片田野,草枯尽了,寒鸦的叫声嘶哑悲怆,扑腾着翅膀摇摇晃晃地停在树上,黑眼睛眨也不眨地窥视着他。莱文不打算理会它,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要干。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报纸,他小心翼翼,确认妻子不再需要它,更不会注意到它后,才在妻子上厕所时飞快地伸手把它揉作一团塞进包里,他像第一次从便利店里偷了一千美金的小偷,冷汗涔涔浸透他的手心,心脏蹦得飞快,几乎要从他嗓子眼里飞出来,他甚至嗅到了血腥气。
    他明明只是拿了一张报纸。对这一幕的回想使他想吐。他觉得自己窝囊,针对自己的恨意如同冰水般浸满他的内脏,他的肺好像被冰碴子凝固住了,空气刀子般割伤他的喉管。
    莱文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事,他展平报纸,把那张吸哗作响的旧新闻完美地垫在他即将坐下的那一小块位置,然后挺直腰板,慢慢下蹲,屁股准确地落在报纸上,纸张发出被压皱的哗啦声响,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一块儿,橡胶制品用软中带硬的弹性质感稳稳地接住了他。
    莱文长舒了一口气,把那堆冰碴子都吐了出来。
    他摇了摇屁股,轮胎像小河上的皮筏艇一样跟着摇摇晃晃,轮胎的外缘太硬了,很快就硌得他屁股疼,他试着往看起来更柔软的内圈挪一挪,结果不小心蹭破了报纸,莱文不想弄脏裤子,他遗憾地看着这片过于脆弱的纸张,暗暗决定下次再来。
    此后的每一天,莱文都会偷偷带走一张看过的旧报纸,他越来越熟练,心跳不再加快,手心也不渗汗了,甚至那天妻子无意中问他,怎么感觉最近擦玻璃的报纸不太够用,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回答他不知道。莱文的心中充满了某种报复的快感。
    最近莱文找到了他最喜欢的姿势。他把报纸铺成一圈,然后把自己放进卡车轮胎的那个洞里,软皮很好地承托起他的腰和膝窝,他蜷躺在那个洞里,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铅色的云层停滞不动,排成人字型的候鸟蚂蚁般一列列爬过,那是他最安宁的时刻。他甚至不想回家了,他不想和妻子讨论房贷,也不想女儿来问他那些该死的数学题——天知道莱文最恨数学!
    莱文不动声色地延长了这段下班和到家之间的时长,他掐着手表一分钟一分钟增加,希望妻子不要注意到。妻子果然没说什么,但他觉得妻子应该是发现了的,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怀疑地打量他,莱文坦然地和她对视,真是的,他又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下班后去轮胎上坐了一会儿,仅此而已!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莱文的好时光没有延续多久。他被老板解雇了。
    “你是个好员工,但是……”老板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莱文迷茫又疑惑,但是什么?他不是已经努力做好所有他的工作吗?他从不迟到,他是整个公司唯一一位不在上班时间偷懒摸鱼的,他也不在背后说人坏话,他……他看见同事的窃窃笑语。他大概明白为什么了。他不怪别人,他只恨自己。他太规矩了。
    他浑浑噩噩地端着自己的东西走出玻璃门,距离平时的回家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该去做些什么呢?
    最后他去了田野。
    今天莱文没垫报纸,他其实带了,可他不想。他赌气一般摔进轮胎里,脊骨磕到了土地,阵阵发麻的痛意让他轻呼了一声,轮胎水波般颤动,震得他头晕眼花。
    他看见乌鸦倏地略过他的视网膜。他也想飞。
    他坐起身来,前后晃了晃轮胎,没有用,怎么晃都只是像漂浮在水面上,这不是飞,他想像鸽子一样飞,轻盈地,快活地笑着。
    莱文盯着自己的手,苍白的皮肤裹着瘦长的指节,青紫色的血管宛如一道道叶的脉络,他迟缓地回想着他读过的书里关于飞翔的描写。莱文有了主意。
    他解开了西裤拉链,掏出不算伟岸的阳具,那东西软趴趴的,毫无兴致地暴露在秋天的冷空气中,莱文粗暴地撸了撸,勉强使它半立起来。也许他该幻想些什么,什么呢?
    他先是想象了妻子,那是个强悍的女人,可身体里面却是柔润的,褶皱会像热水般抚摸他的性器,她很爱叫,莱文其实不喜欢她的叫声,他觉得像鹰。莱文软了。
    他恼火地瞪着自己的胯部,他又幻想了他高中时暗恋的女孩,她有着马驹般修长漂亮的小腿,和比海藻更丰茂的黑色长发,她走路的样子轻盈雀跃,宛如随时会起飞的白鸽。起飞。莱文想飞。
    莱文再次环住阴茎,他撸动着,身体的起伏引得轮胎也在振动,仿佛是在推动着他去操自己的手一样,莱文更用力了,但他觉得不够。他转了个身,还好他足够瘦小,他像胎儿一样蜷缩在轮胎的内圈里,左腿压在身下,右腿骑跨在轮胎上,性器刚好抵着轮胎的内里,他试着耸腰,柔嫩的龟头蹭过沾满砂砾的橡胶皮,疼得他打了个哆嗦,很奇怪,他硬得更厉害了。
    莱文深吸了一口气,橡胶独有的气息混合着残存的汽油味,还有一些枯草死去的荒凉味道萦绕他的鼻尖,他尽可能地让阴茎更大面积地与轮胎接触,他顶到了轮胎里面,龟头撞得轮胎砰砰作响,汗水渗出他的额角,他把眼镜丢到了一边,高度近视立刻模糊了他的世界,一切都是扭曲的,这样反而没那么可怕了,反正他也看不见。
    莱文安心地,快活地操着这个轮胎,他竭尽全力去撞轮胎壁,就好像在撞某个女人阴道深处的子宫口一样,他抠紧了轮胎,让这个无生命的东西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这他妈比他老婆的叫床声好听多了。
    他觉得摩擦似乎变得顺滑了许多,总不可能是轮胎被他干湿了吧?他艰难地低头望了一眼,看到了血迹,啊,轮胎的内部其实也有花纹,他被蹭破皮了,但他不觉得痛,火烧火燎的快感如野火在荒原上蔓延般点燃了他,他的呼吸凝成水雾消散,他疯狂地摆腰,再摆腰。
    莱文像一只发情的动物,他从来没有这么爽过,轮胎不会对他提出要求,他想起他的妻子,唧唧歪歪要求他再硬一会儿,像那本《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那个谁说的来着,“女人的阴部如同鸟喙般撕扯着他”,真的,太像了,做爱一开始很快乐,可到了最后,妻子的阴道简直像是一只铁夹,硬生生要把他的阴茎给扯下来,吃进去一样。
    莱文忘情地和这只卡车轮胎做爱,他抚摸轮胎淡到看不出来的花纹,像抚摸女人的躯体,外圈的弧度是女人圆润的肩头,纹路是一节节隆起的脊骨,软皮则是她的胸乳,啊,他还摸到了她的里面,砂砾和草籽大概是未受孕的卵子吧,莱文心怀怜爱,再一会儿就好,他就要把他的下一代交给她了,他要让这个轮胎怀孕。
    莱文听到了一声尖叫,他费力地抬起头来,他看见一个人形,他没戴眼镜,只辨认出模糊的色块,是很熟悉的配色,那个色块僵在原地,还在持续不断地尖叫,像消防车的汽笛。
    莱文眯起眼睛,认出了妻子的披肩。
    他又重又狠地最后操了几下轮胎,按他预想的那样,把满满一管精子都射在了轮胎里面。
    莱文坐起身,挺着鲜血淋漓的阴茎,就如精液灌满了轮胎,不知从何而来的轻蔑和勇气也灌满了他,他听见自己提高音量,稳稳地对妻子说道:“比操你爽多了。”
    消防车的汽笛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但莱文毫不在乎了,他浑身畅快,眯着眼睛,感受从四肢升腾起来的暖洋洋的轻微晕眩感,他笑起来,他飞起来,像快活的白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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