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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花钱买线索
    不行,你还是想找到伊瑟尔。
    你把钥匙塞回衣服里,转身走向小酒馆。
    怎么说也是接过不少活的冒险者协会正式员工,你还是有不少消息渠道的,比如……
    “得加钱。”狼人舔舔杯口,毛绒绒的耳朵晃了晃。
    你往桌上多放了五个金币。
    “再加,”狼人没收,冲你抬了抬下颚,“那位的事不好说。”
    “我这个月都要没钱吃饭了。”你皱起眉毛,“还要加多少?”
    他瞅了一眼你的钱袋,伸出五指晃了晃:“这还是看在我们关系好的份上,换了其他人,加十倍我也一个字都不说。”
    净瞎扯,再加十倍这家伙估计会满面笑容地跪着汇报。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一脸感激,从钱袋里再掏出五个金币,啊,太心痛了,你一周的生活费也才两个金币。
    “伊瑟尔是两年前忽然出现的,翅膀折了半边,角也断了,血糊得满头满脸到处都是,根本看不清样貌,就这么突然撞开诊所的门,直直地摔进来。”狼人说。
    “你那时候见过他?”你问。
    “我刚好在,”狼人回答,他无意识地抠了抠桌面,“他右眼淌着血没法睁开,左眼朝我们看了一眼,我们就着了魔一样扑过去抢救他了。要知道我根本不会医术,可我就是想救他……那家伙太可怕了。”
    这听起来非常伊瑟尔。你追问:“那他的翅膀为什么现在还是不能用?”
    “他来得太晚了。”狼人瞪你一眼:“医药费都没让他出,你还想怎么样?”
    “没有没有。”你连连摇头。
    “他出现的太奇怪了,问他什么都不说,而且……”狼人抿了抿嘴,“没有人能对他下得了手,你懂我意思吗?只要一看到他,就什么都想听他的,他要什么就想给他什么。根本没人能伤得了他。”
    怎么可能不懂,你太懂了。
    “这样的魅魔还被伤成那副模样,实在是太奇怪了。”狼人吁了口气,往后靠到椅背上,“我就开始调查他。”
    “你查到了什么?”
    狼人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往下讲,你等得不耐烦了,又摸了枚金币给他,他瞪你一眼,还是接了过来,这才继续往下说:“萨利安城主雷恩以前的管家本来也是魅魔,那个魅魔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走到哪都带着,两年前才换成现在这个暗夜精灵。”
    “而且雷恩把管家换掉后不久,他的妻子就消失了,对外称是急病去世。”狼人说。
    你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伊瑟尔以前是雷恩的管家,还和雷恩的妻子……”
    “我什么都没说。”狼人迅速伸手捂住你的嘴,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只是这两件事同一时间发生罢了,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行吧,伊瑟尔的过去如果真的和萨利安城主有关系,那知悉这种程度的丑闻的确会招来祸事——那可是萨利安城!全大陆最大的恶魔之城!城主雷恩的脸面比一两个普通人的性命要重要得多,你觉得伊瑟尔还能活到现在都算是奇迹。也不怪狼人的态度这么遮遮掩掩了。
    你叹了口气,明白狼人大概不会再告诉你更多有关伊瑟尔的事了,便起身向他道谢后离开。
    然后就是去找到伊瑟尔了。
    你觉得应该不算太难……看,花点钱不就买到关于他过去的情报了吗(一个月工资也不过是一点钱!你心疼地摸摸胸口),再多花点,肯定能找到他出没的地方。
    接下来的时间你走遍了每一间酒馆,给他们的侍应生塞钱,让他们看见伊瑟尔就立刻联系你。
    不出几天你就得到了不少消息,七点到八点伊瑟尔在城北二街的酒馆喝了啤酒,八点半又去五街喝了好几杯威士忌,而且都是别人买的单……
    你对着地图聚精会神,心里默默算了一会儿他的出没规律,最后定下了今晚的行程。
    一定可以等到伊瑟尔的!
    然而现实总比幻想悲惨,你跑遍了他常去的所有酒馆,依然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那就明天再来吧!你勉强打起精神,一路心不在焉地踢着小石子,在心里更改明天的逮住伊瑟尔计划……
    你推开家门的手谨慎地停住了,不太对劲,你隐约瞥见卧室的门缝下透出一道光来,可你每次出门都会关灯呀,你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慢慢走近,默念了几条攻击型魔法做好准备……卧室门在你碰到把手前被猛地拉开,你吓得寒毛倒竖,爆破咒还没念完就被里面的人捂住嘴拽了进去。
    动作发生得太快,你根本来不及反抗,踉踉跄跄地就这么顺着那人的力道一屁股坐到了床上,这才有功夫抬头打量偷袭者。
    是伊瑟尔。
    他靠在窗前,繁碎的星光顺着犄角上暗金的花纹洒落,稀稀疏疏挂在他的卷发间,他没有看你,而是盯着手中的一样东西,你想看清那是什么,他一扬手,把东西丢了过来,你赶紧伸手接住,触手冰凉坚硬,他轻笑:“这是射中我的箭头吗?”
    你下意识想否认,最后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是。”
    “血迹都没擦干净。”伊瑟尔支着窗棱,歪了歪头,“你会偷偷舔我的血吗?”
    他懒懒散散的目光忽地加热了月光,这温和的白光在深夜里晒得你浑身发烫,你拼命摇头试图做出正经的样子来,心里却在暗暗懊悔——天,你怎么就没想过尝尝他的血呢?魅魔的血是金色的,干涸在箭头上成了一种沉郁的深金色,奇异的亮粉缀在斑驳的污渍上,令你想起落叶,沙丘,橘子糖粉,好渴,好饿,你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他笑起来,虹膜上一圈金色亮得惊人,就连睁不开的那只右眼都从眼睑下透着亮光,长疤像多足虫,扭动着跃进空气,爬过你的皮肤,燥痒钻进你的衣襟,你往后缩了一点。
    “你在打听我的消息。”他捧起了你的脸,温凉的指腹接触脸颊,情人般低语,“怎么样?听到你想听到的了吗?”
    你点点头,又摇摇头,几乎要醉死在这片金光闪闪的梦境中。
    “再强的魔法也比不过钱。”伊瑟尔轻笑,长眉紧压着深陷的眼窝,上挑的眼尾像把钩子,“他说了多少?”
    你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狼人,把从他那得知的所有消息都一股脑倒给了伊瑟尔,这位传言中的前萨利安城城主管家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发出哧哧的笑声,好像这丑闻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是在听别人讲某件流闻轶事罢了。
    你在说到雷恩妻子去世时,忍不住放弃了语调,抬眼偷偷看他,以为他的表情会出现什么变化,可是没有,他还是一幅置身于事外的样子,看起来漠不关心。
    “就这些了。”你说。
    “那他知道的也不算太多。”伊瑟尔点评道。他在你身边坐下,抖了抖蝠翼,状似无意地说道:“你还想知道更多事吗?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之后你可能会倒霉。”
    “而且是很倒霉。”他补充了一句。
    你微微一愣,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把他的过去告知于你,是人都有好奇心,你当然想知道,可是……不,你不是畏惧可能降临的祸事,那些无关紧要,你是不忍看他故作无所谓地自揭伤疤——能助他疗伤则另说,但你不确定自己竭尽全力的那点暖光是否能治愈他。两年时间不长,他的右眼还不能睁开,他的右翼还无法展开,那么他的灵魂呢?他的灵魂是否还在因此淌血?
    “如果你想说,我就听。”你说。这回答似乎令他困惑,伊瑟尔皱了皱眉,暂时没有说话,于是你强调:“你想说,我才听。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就不听。”
    “我?”伊瑟尔有点迷茫地重复了一遍。
    你点点头:“你想告诉我吗?”
    伊瑟尔的迷茫只保持了一小会儿,就半眯着眼调侃地笑:“给我钱我就想告诉你。不低于五个金币。”
    “我不给。”你说,“你想说吗?”
    他和你对视,你看着他眼睛里那片无所畏惧什么也不在乎的金色逐渐生锈,逐渐剥离,逐渐溃散,他转开头,声音涩成一团:“想。”
    你绷紧的肩膀放松了,偷偷伸手过去握住他,干燥微凉的手指没有动,任由你牵住了,你把自己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间,单方面扣紧了他,这才开口说道:“那你说吧。”
    伊瑟尔没有说话,他几次张嘴,又几次闭上了,你不催促他,深夜的风呜呜拨动玻璃窗,他的呼吸又轻又缓,悠长平静地在房间里徘徊,没有伤的侧脸比你见过最美的雕像还要令人叹为观止。
    “我不仅是雷恩的管家,”伊瑟尔抬起头来,他盯着你的书桌,眼神里带刺,“我还是他的私生子。”
    你努力让自己不要因为过度惊讶而倒吸凉气。混血恶魔一般只表现出双亲中血统更强的那一方的特点,雷恩已经是很强的大恶魔了,可伊瑟尔从外表到魔力都是魅魔的特征,那他的母亲……
    “她的确很强。”伊瑟尔说,“我生来就魔力失控,是她教我怎么在不收起魔力的情况下控制好它。”
    “但这也是她作为母亲对我尽到的唯一责任,在我学会这事后没多久,她就迫不及待地拿我向雷恩换走了半个萨利安城的积蓄。这也是她本来的打算。”他看起来很平静,“雷恩留下我,教育我,培养我,让我成为他最得力的下属。他和我的继母没有孩子,他告诉我等他过世,我会成为萨利安的下一任城主。”
    “但我睡了他老婆。”伊瑟尔哧地笑了一声。你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他揉揉眼睛,转过来看向你:“可我没有勾引我亲爱的继母,是她自己要爱上我的。”
    “我只是……”他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挑选词汇,“我只是没有拒绝她。”
    “为什么?”你问。他没说话,你谨慎地继续追问:“你喜欢她吗?不,雷恩……你的父亲和你……关系怎么样?”
    “雷恩是这世上我唯一钦佩的人。他此生做过唯一的错事,就是没抵御住我母亲的诱惑。但这世上没人能抵抗她,所以在我看来,雷恩从未做过任何不正确的事。”伊瑟尔毫不犹豫地回答。你看出他的话出自真心,他神情肃穆凛然,简直像是宣誓守卫教皇名誉的骑士,“他正直磊落,他的内心悲悯而温柔,可他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有足够的能力成为萨利安城的城主,如果让我说,他甚至有能力成为这片大陆的君主。倘若我身上还有半分能与美好扯上关系的属性,那一定来自雷恩。他是我最好的老师。”
    他敬爱他的父亲,可他也不喜欢他的继母。你能看出来,他对她的生死漠不关心,提到她时用一种充满讽刺的语气。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为了让雷恩看清妻子的真面目吗?这完全没必要啊,伊瑟尔可以直接揭穿她的,你听得出来,雷恩曾和伊瑟尔关系很好,他会相信伊瑟尔的……
    “不是的。”伊瑟尔看着你,“不要多想,我不伟大,这也不悲情。”
    “我做这事不是为了雷恩,我只是想做。”他语调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几乎到了有些艰涩的地步,“我的生活很好,我的未来也会很好,所有人都爱我。可我不想要了,我想毁了它。”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咧嘴笑了:“我的母亲是婊子中的婊子,而我是她亲生的,这里流着婊子的血,所以我和她一样,觉得一直被爱实在太他妈无聊了。我能听见她的声音,你知道吗,她说我该毁了这一切,被别人爱上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让爱你的人恨你才比较有趣。我觉得她说得对。所以我操了雷恩的老婆。”
    风急促地撞着窗子,金属搭扣咔咔作响,他在喘气。
    “雷恩瞪着我,让我滚,然后拔出了他的剑,对着这儿,”伊瑟尔指了指自己断掉的犄角,“对着这儿劈了下来,我的母亲是对的,那一刻,我才是活着的。”
    “只可惜雷恩实在太好了,我都没有躲开,他却还是没杀死我。”他的眼睛里跳着一圈金色的岩浆,神经质地流淌着,你摸到他掌心的汗,他的嗓子因为激动而拧成一团:“不然我就永远活着了。”
    你的喉咙被冷风堵住。你意识到伊瑟尔是不折不扣的恶魔,这世上的确存在无法被教导的恶,和无法被拯救的毁灭,倒不如说拯救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毁灭,他曾是金丝绸缎中被小心包裹的瓷器,流淌在血液中的罪孽从母亲的脐带里也流向了他,毫无缘由的恶意时时刻刻撕扯燃烧他,他不恨任何人,他毫无目的,只是,只是有的瓷器就是为了存在就是在等待被摔碎的那一刻,阻止这事的丝绸锦缎都会在瓷器碎裂时被一同撕毁。
    如果恶意只是如此单纯地存在于他体内,那他为什么会悲伤?他在为什么而悲伤?
    你伸手抚摸他的眼睛,浓黑的睫毛扑棱过你的掌心,如幼鸟脆弱的翅骨,潮湿的热意逐渐淌过你掌心的纹路,他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对雷恩感到非常抱歉。可我一点也不后悔。”他哽咽着说,“他真的该杀了我。”
    他一直都知道的,他生来就是为了毁灭,极恶存在于他的本性。他审判不了自己,便妄想被他人审判,他做不到给自己定罪,就妄想被世界定罪。
    可所有的法官都为他减刑,甚至宣布他的无罪释放。
    你明白了,他在为遇到他的人而悲伤。正如你在为遇到他而窃喜般卑劣。
    “留在我身边吧,”你说,“如果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会杀了你的。”
    “你会吗?”伊瑟尔从你掌心抬起脸来,湿漉漉的金眼睛看起来无邪而澄净。
    你不会。
    “我会。”你说。
    “好。”他说。
    这天晚上,他装聋作哑,捂住耳目自愿败给你蹩脚的谎言,而你……你从未赢过他。
    你一直一直,都是他的败寇。
    【Happy   Ending   互为败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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