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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心下的轻慢之色便立时散了一半。
    纷纷应道:“多谢东家关心。”、“指教万万就不敢当,东家实在折杀我们了。”
    倒不想这位娇滴滴的新东家,听起来竟像是个行家啊,看来情况应当没有他们想的那般糟糕,医馆一时半会儿倒不了才是,不过他们也得加倍经心了才是,断不能做了新东家借以立威的出头鸟啊!
    施清如身为当事人,又在宫里沉浸了这么久,岂能察觉不到众人前后态度想法的转变?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又交代了众人几句,再让掌柜的叫了席面来,敬了大家一杯酒后,便先与韩征一道离开了。
    待马车上了大街后,她才偏头问韩征,“如何,我方才镇住场子了吧?这下总信我有那个能力了吧?”
    韩征见她娇俏可爱,整个人也是这程子以来前所未有的快乐,笑道:“我早说了信你的能力,这不还是要担心么,就像你,嘴上说着我‘能者恒能之’,还不是时时都为我悬着心啊?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先带你去酒楼用晚膳,有什么话,待会儿回家再慢慢儿说。”
    第二百五五章 出招 偶遇
    在酒楼用过晚膳后,天已擦黑了。
    待韩征与施清如再坐车回到都督府,天儿更是早已黑透了。
    施清如却仍兴致极高,又因多喝了两杯,一路上都在不停的与韩征说话儿,“督主,我今儿真是太高兴了,我这辈子能嫁给你这么好的夫君,岂止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根本就是八辈子都烧了高香。可我想来想去,实在无以为报啊,只能下辈子咱们掉个个儿,你当妻子,我当夫君,我来把你宠上天了,你说好不好?”
    韩征分明可以让她就好好儿待在家里,像其他任何一个高门大户的太太奶奶们一样,无事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能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让他回家后更舒坦更受用。
    且也不是他要求她这样的,而是形式所致之下,她自愿如此,且时间并不会持续太久,她忍忍也就过了。
    可就算在人人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甚至是清闲受用的日子,时间也只是暂时的情况下,他依然不愿有丝毫的委屈她,只想让她打心眼儿里真正快乐,让她做她真正想做的事。
    为此还连她可能仍会给他带去麻烦,带去隐患,比她一直待在宫里纵能稍稍安全那么一点点也有限,说到底她还是待在都督府里最安全、最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他都不管不顾了,——得夫如此,当真是妇复何求啊?
    韩征见施清如高兴,自己也高兴,笑道:“你哪里无以为报了,你待会儿就可以好生报答我,所以不用等下辈子了。当然下辈子我们肯定还是会做夫妻,只不过仍然我是夫你是妻,仍由我来宠你。”
    都是因为他,她才受了那么多委屈惊吓,做了那么多退让牺牲的,若还要让她连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都放弃了,彻底变成一个泯然与众人的内宅夫人、一株只能依附他而生的菟丝花,他固然受用,却压根儿不是真的爱她了。
    他实在做不出那样的事来,爱一个人,不是只想着自己快乐受用,而是要让自己爱的人由衷快乐,自己再因她的快乐而快乐,那才是真正的爱,他以前也不明白,但一旦遇上了那个对的人,立时无师自通了。
    施清如靠着他,笑得一脸的满足,“那你岂不是要把我宠坏了?我也想让你尝尝被宠坏的滋味儿啊。”
    韩征凑到她耳边低笑道:“你要宠坏我很简单,你知道的,只要你待会儿……况你白日可答应了我的。”如此这般一说。
    换来施清如一啐,不过还是红着脸低声答应了他:“只要你背我回去,我就答应你……腿软得都快站不稳了,早知道少喝两杯了。”
    韩征自然求之不得,忙应了一句:“这有何难。”便打横抱起她,一路回了正院去。
    自次日起,施清如便每日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作息,早上辰时出门到医馆,下午申正回都督府,如此便既不会误了医馆的事,也不会误了家里的事,能让韩征只要一回府,立时就能有热菜热饭吃了。
    他对她那样好,替她什么都考虑到了,她自然也要加倍待他好才是。
    宫里形式波诡云谲,瞬息万变,她除了尽可能不拖累他,让自己成为他的软肋,是真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了,以前想过的什么要与他并肩作战,如今也知道只是一句空话了,那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照顾好他、也照顾保护好自己,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了!
    家里的事自不必说,因为人少,十分的清净,几乎没有任何让施清如操心的地方。
    便是医馆,也只一开始让她有些应接不暇,毕竟上下也有十来个人,她得处理彼此之间的关系,得把医馆的方方面面情况都尽快弄明白,还得给病人们问诊。
    然也不过几日十来日后,她便什么都理顺了,毕竟她有一身真才实学的医术,待下也是宽柔并济,既让上下人等都不敢弄什么鬼儿,只能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又出手还算大方,让每个人都看得到前景与希望。
    自然很快就上了正轨了。
    弄得常太医都有些羡慕她了,用他老人家的原话说,便是:“宫里来来回回就那么些病人,也多是富贵病而已,谁愿意给她们治啊?光这样礼仪那样忌讳的,就够累人了,哪及不上在外面在形形色色的病人们治疗来得自在未知,那可真是每日都是不同的,不像现在,几乎一成不变,没意思透了!”
    却也知道司药局不可能他们两个都不去不管了,且不说上下还有那么几十号人,他们得对人家负责,就凭司药局是他们师徒一手复设起来的,凝结了他们那么多的心血和汗水,他也舍不得啊。
    遂只是叮嘱施清如,每日都要尽心尽力的为病人医治,有不懂的就问,不要不好意思,只要对方能为你解惑,你管他是大夫还是小二,亦或是随便一个什么人呢,‘那要不了三个月,你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的医术已经突飞猛进,自己整个儿人也已是脱胎换骨了。’
    施清如自是聆听常太医教诲,她眼下是帮不上韩征什么,可将来总还有几十年,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有与他并肩奋斗的机会。
    但如今说将来又的确太早了,反而只显得她空乏、夸夸其谈,那她便尽可能做好眼下自己能做的事吧,将来指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如此时光飞逝,转眼已是月余过去。
    这日傍晚,施清如带着桃子采桑摆好晚膳后,却不见韩征如常回来,这段时日他几乎日日都能按时回来,已让施清如习惯了,不想今儿却例外了。
    好在又等了快一刻钟,虽仍没等回韩征,倒是等回了小杜子。
    施清如忙关切道:“小杜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你干爹呢,可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小杜子给她行了礼,方道:“干爹今儿的确有事儿耽搁了,太后下午打发段嬷嬷去见了皇上,说自己养了这么些日子的病,一直都不见好转,还老是做噩梦,实在熬得辛苦,所以想去大相国寺清清静静的住上一段时日,受一受菩萨的庇佑和佛法的熏陶,指不定病就好了呢?皇上同意了,让干爹亲自安排明日太后出行之事和太后在大相国寺的一应安全戍卫事宜,所以干爹怕是得二更后,才能回来了。”
    施清如听得皱起了眉头,“不是说皇上早就发了话,没有他的允准,除了太医,谁也不能出入仁寿殿吗,那段嬷嬷是怎么出去,怎么见到皇上的?平白无故的,太后又怎么会忽然想去大相国寺住了,必定打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主意。”
    她虽已有一段时日没进过宫了,却知道仁寿殿这些日子一直都堪称无声无息,太后的病也是时好时坏,还当她总得撑到身体好些了,才会出招,倒不想她竟这么快就出招了。
    不由既担心,又有几分如释重负。
    担心的是太后势必知道自己熬不了多久了,那最后一击势必又凶又猛,还不定会造成多大的杀伤力,结果又会如何;
    如释重负的则是,一直都知道太后会出招,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招、出什么招,就跟知道头上悬着一把剑,却不知道那把剑什么时候会忽然掉落一样,着实让人提心吊胆。
    如今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只要太后出了招,知道了她的意图,便能对症下药,绝地反杀了!
    小杜子道:“皇上是发了话,可段嬷嬷到底不是寻常宫人,也无人敢硬拦。等她到了乾元殿后,皇上一开始也不想见她的,架不住她说太后娘娘有十分要紧的话带给皇上,若皇上不见她,她就长跪不起,皇上只得让人传了她进去。”
    然后段嬷嬷就转告了太后想去大相国寺住一段时日的话。
    又哭着说了一番太后这些日子日日夜夜都是如何的悲痛欲绝,以泪洗面,“太后娘娘既要担心皇上的龙体,担心皇上一直被奸人蒙蔽下去,又实在思念长公主,思念公主和大公子……以致夜夜都噩梦缠身,不能安睡。可太后娘娘又实在不愿就此死去,她老人家说她若也死了,皇上跟前儿可就一个至亲都没有了,得多孤单多可怜啊?她真是光想眼泪都要下来了。所以才想去大相国寺住一段时日,除了想就近陪一陪长公主以外,最主要的,便是看能不能让疾病噩梦都远离她,那她便能多陪皇上一些时日,让皇上少孤单一些时日了。”
    随后又自己添了一番话,“奴婢一直以为,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皇上就算对太后娘娘有所误会,过几日想明白了,自然也就气消了。却不想,皇上此番竟恼了太后娘娘这么久,还是在太后娘娘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况下,太后娘娘夜夜都偷偷的哭,奴婢问她,她还说是奴婢听错了,她那般刚强的一个人,都能脆弱成这样儿,可见此番皇上给她的打击与伤心到底有多巨大。还求皇上不要再恼太后娘娘了,不然等将来子欲养而亲不待时,再来后悔如今就因为一个误会,便白白蹉跎了母子之间最后的时光,皇上一定会后悔的啊!”
    说得本就因过了一段时间,心里的愤怒与失望都已散了大半的隆庆帝到底还是心软了下来,虽仍不肯去仁寿殿看太后,却同意了她要去大相国寺住一阵的要求,还等段嬷嬷一离开,便传了韩征去吩咐。
    施清如忙道:“那皇上有说到了大相国寺后,仍是任何人不得随意见太后,以免打扰了太后静养吗?”
    虽说隆庆帝让韩征安排一应事宜,可若他不发话,韩征也不好公然限制太后的行动自由,而太后为什么要去大相国寺住?
    只怕正是因为在宫里一直被禁足,什么人都见不了,什么事都做不了,太后才会不得不另辟蹊径,想搬去大相国寺的吧!
    小杜子叹道:“皇上就是没说这一点啊,想是怕家丑外扬?不过干爹肯定有法子防微杜渐的,干娘就别担心了,先用晚膳吧,具体的等晚些时候干爹回来了,您再问干爹吧。”
    虽说宫里不少人都知道太后算是让隆庆帝变相禁了足,宫外还真没多少人知道,大相国寺的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也难怪隆庆帝不想让人知道这一点……施清如想着,与小杜子道:“那你也去用晚膳吧,用了就早些歇下,你这些日子也累坏了,我等你干爹就是了。”
    小杜子点头应了“是”,行礼自顾退下了。
    施清如这才单手托腮,发起呆来。
    太后与他们已是不死不休了,也不知会出什么招?她可比当初的邓庶人和福宁长公主都难对付多了,着实棘手啊……
    桃子在一旁小声道:“夫人,您还是先用膳吧,不然该凉了。”
    采桑也道:“是啊夫人,您先用晚膳吧,奴婢会让厨房一直留着火,等督主回来了,再现给督主做宵夜的。”
    施清如却实没什么胃口,不过吃了几筷子凉菜,喝了一碗汤,也就让二人撤了残席,也下去用膳了。
    在灯下心神不宁的等到交了二更,韩征总算回来了。
    施清如忙迎上了他,“用晚膳了吗?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儿什么东西?”
    又叫桃子采桑打水和拿井水一直凉着的西瓜来。
    韩征道:“用了晚膳的,现在不饿,就吃点西瓜也就罢了……”见施清如要随他去净房服侍他梳洗更衣,忙道,“你坐着吧,我自己来,马上就出来。”
    施清如便依言坐回了榻上,等他出来后,先递了西瓜给他,待他吃毕了,方道:“我听小杜子说,太后明儿一早就要出发去大相国寺住一段时日了,我实在有些担心她不定会出什么招来对付我们。”
    韩征伸手先抚平了她皱着的眉头,方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么晚了还没睡,定是担心着这事儿。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何况她一个又老又病,还无人可用的老婆子,能翻出什么花儿来?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我心里有数的。”
    施清如叹道:“她是又老又病,可‘最难应付是疯人’,就怕她发起疯来,自损一千也要伤敌五百……在我心里,因为她让你掉了一根头发丝儿,我都不愿意,都要心痛的,岂能不担心呢?”
    主要她心里一直都有一种很不安的直觉,可具体要让她说,她有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有种莫名不安的直觉。
    大抵是心里那根弦一直紧绷着的缘故?
    韩征笑道:“我已交代过大相国寺的僧人,这段时日只上午接待香客,下午不许接待了。再就是勋贵官宦人家的女眷们去大相国寺上香时,也不许去扰了太后娘娘的清净,任何人都得再四盘查过,除非必要,绝不放行,所以她要发疯也得有人陪着一起疯才行。”
    顿了顿,握过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压着紧张与不安的,我答应你,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所以只管放轻松一些,凡事都有我呢。倒是医馆那边,这几日没什么事儿吧?”
    施清如摇头,“一切正常,我也受益匪浅,你也安心吧。”
    韩征笑道:“那就好,那早些睡吧,仔细明儿起不来。”
    次日一早,韩征进宫后不久,太后便由一队金吾卫护送着,轻车简从去了大相国寺,亏得隆庆帝没让韩征送她,大抵是知道她不愿意看到韩征?
    韩征自也乐得轻松,只暗中安排了人,时刻盯着太后和段嬷嬷等几个近身服侍之人的动静。
    施清如起来用过早膳后,则收拾一番,去了医馆。
    不想今日医馆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病人,竟是荆钗布裙的陈嬿带着施迁看病来了,双方甫一打照面,俱是一愣,等回过神来后,陈嬿第一反应便是拉了施迁就走。
    自去年施迁目睹了施宝如被施延昌杀死在眼前的画面后,便因受惊过度,一直呆呆傻傻的,到现在都没能好转。
    亏得张氏临死前料得不错,只要她和常宁伯都死了,虞夫人便不会坐视施迁的死活不理,不论如何,也会给他一碗饭吃,再不济,至少也不会阻止陈嬿给施迁一碗饭吃。
    施迁这一年来,才能有个容身之地,也才能得到亲姐姐力所能及的照顾。
    只他的病辗转看了好些个大夫,银子也花了不少去,仍没能有丝毫的好转。
    陈嬿新近听说施清如的医馆添了一位大夫,年纪虽轻,长得也斯文俊秀,却医术很是了得,——施清如如今每日去医馆都是女扮男装,一如当初她刚进太医院时一样,以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便想着带弟弟来瞧瞧,万一就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却万万没想到,那个新大夫竟是施清如,哪怕她是女扮男装,哪怕彼此已好久不曾见面了,陈嬿依然一眼就认出了施清如,自然不会傻到把唯一仅剩的亲人的命,交到仇人手上的地步!
    这才会立时拉了施迁便走的。
    而施清如却是在陈嬿姐弟二人已出了医馆的门后,才反应过来是他们的,自然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他们的来意了,只怕施迁还病着呢,所以陈嬿才会带他来碰运气。
    但施清如一点叫住他们的意思都没有,所谓的“医者父母心”,也在他们姐弟身上生不出来,谁让他们是张氏的儿女,陈嬿还是她上辈子的仇人呢,她可做不到以德报怨!
    不过看陈嬿的衣装面相,如今的日子应当不好过吧?且那不好过应当还是身心双重的,毕竟张氏当初做的丑事虞夫人可算是最直接、也是最大的受害者,她却一直要在虞夫人这个婆婆手下讨生活……不过与她何干?
    施清如想到这里,适逢有病人叫她,也就撂到脑后,忙自己的去了。
    陈嬿牵着施迁出了医馆的门,却是越走越快,也越走越悲愤,越走越痛恨自己,凭什么她已经家破人亡,身败名裂,这辈子都看不到希望了,施清如那个贱人却还活得好好儿的,光看脸色,便知道她一直滋润至极?
    偏偏仇人已在眼前了,她却一句骂她的话都没说,一个巴掌都没给她,更别提为亲人们和自己报仇,让她血溅当场了,而是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在旁人看来,与落汤而逃没有任何的分别,——她怎么能那么窝囊,那么没用!
    还是施迁木木的、一字一顿的声音响起:“姐、姐,脚、疼。”
    才让陈嬿回过了神来,就见施迁已是小脸通红,气喘不已,这才想到他人小腿短,自己方才又走得那么快,他肯定跟不上……当下又是后悔又是心痛,忙道:“都是姐姐不好,姐姐给你、给你冰糖葫芦当赔礼好不好?”
    施迁虽一直呆呆傻傻的,冰糖葫芦的甜味儿却是记得的,忙点头:“好。”
    陈嬿便拉着他,找到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忍痛花了两文钱,给他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施迁立时一脸欢喜与满足的吃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见了,谁不赞一声‘这孩子生得可真好!’、‘这孩子可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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