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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江位南,海之宽广。其源自平云,水从北麓出。流过汐与潮,为形成大海。
    赵识尧出发前,就同刘伯吩咐过照顾黄雀儿。马车离去,黄雀儿眺望着,是不见踪影才肯随人回府。
    路途迢迢,穷山绿水。马夫声声喝令,辎车微微摇晃。环境过于动荡,赵识尧无心看书,放下书籍背靠窗边,想起府中小人,不禁展颜一笑,片刻记起母亲的话。此次前行并未带上黄雀儿,是因事态严峻,也心存侥幸得认为一切无事。
    到达沿江后,赵识尧便在关口遇到熟人,他身着朴素粗布服饰,一眼扫去毫无金银装饰,五官端正,气质文雅。
    “久等了,李常。”
    “回殿下,即使是等上一日,草民也愿。”
    赵识尧与李常相互作揖,闲话不多聊,他们就走在路上聊起贪污赈灾银两之事。
    “我来这里近半月,期间是没有一个衙门的人过来,大部分房屋被海水冲毁,田地皆是。”
    “村民怎么说?”
    “大部分村民是靠田地禽畜度日,他们说朝廷收税是一月比一月多,若是不交,衙门就会来硬手。”
    赵识尧挑眉,问道。
    “怎么个硬手?”
    “打人抢钱,践踏土地,割宰牛羊,捣毁房屋。”
    如此做法,与悍匪山贼没什么两样。李常带着赵识尧去到住处,瓦房泥屋,板床冷被,真是穷的家徒四壁,李常还苦笑一番,说这是最好的屋子,其余的都淹成泥浆废土了。赵识尧换了身普通衣裳,布料粗糙,粒粒织物疙瘩摩擦着皮肤,李常刚来时是万般不适应,但见赵识尧却似一如常态。
    “走吧,带我去看看田地。”
    来到农耕处,黄泥上一片坏死的农作物,一些家禽走兽的尸体在里面。展观四周,几乎所有百姓都是黝黑干瘦,妇孺也需到田地里干活,还有几个娃娃在地里面玩耍,一脸纯真的不知此刻脚踩的正是一家伙食的收入来源。土地乃人之性命,护则生,失则死。
    李常看着这些废草烂梗以及子民的贫困,心底是难受万分。他微倾着身子,凑到赵识尧耳边小声说道。
    “水中虾米不是大海鲸鱼,那笔拨款是一点点地被抽空,落到沿江是所剩无几。”
    赵识尧蹲下来,手捧起一抔软泥,泥土顺着指缝流出,最后只剩一点儿在掌心。天子不知民间事,独唱宫中享本福。百姓水深火热中,荒尸遍野无人知。
    离开了那片贫瘠之地,赵识尧与李常走到衙门前,大门紧闭,地上还有草梗烂泥。
    “衙门不开,村民又恐于酷刑,只好丢这些东西来发泄报复。”
    赵识尧走上去踢开堵在大门前的残渣,问道。
    “县官何人,衙役何人?”
    “知府王仕财出身河西东州镇,衙役陈大与陈二是同族胞弟,乃出身这里。”
    “从小吃着来自这片土地的哺乳,现在反过割断活路,他们也真是贪婪。”
    “殿下有何想法?”
    “他们如今还在里面?”
    “是的。”
    “找几个人拿一堆干菜梗过来,绕着衙门后院放一圈。”
    李常知道他要做什么,继而跑去田边,给了几个壮丁一些赏钱,他们抱着草梗放到相应的位置,赵识尧火燃棒丢进去,然后看着火越烧越旺。百姓凑着热闹,纷纷前来看戏,拍手叫好说这是为民除害。火烧到墙里,烟雾越发浓厚,熏得让人睁不开眼,里头的人更是。不久,三个缩头乌龟便冲了出来,手持长棒,怒发冲冠。
    “谁!是谁!敢烧你们爷爷的房!”
    “我看你们是活太长了,找死!”
    两个衙役充当出头鸟,对着赵识尧他们骂骂咧咧,村民眼见他们仗势欺人,吓得不敢出声,有一些掉头跑走,还有一些是打算来个你死我活。
    赵识尧负手站立不语,李常走向前去,从胸口衣襟拿出一块小玉牌,六只龟眼玲珑大,突是瞪着玉牌瞧着,霎时间才领悟眼前那陌生男子是何许人也!
    “火灭了,进去说。”
    两名衙役即刻动身,赵识尧率先进去,王仕财匍匐半腰似老朽,先前的气势荡然无存。寻到一长凳坐着,赵识尧毫无贵族傲慢之态,王仕财见着先是卑微认罚,掀起群裾,双膝着地叩头。
    “拜见殿下。”
    “起来。”
    “是。”
    王仕财仍半伏腰身,老脸皱褶挤出谄笑,问道。
    “不知天子屈尊降贵前来此地是因何故?”
    “听闻这处水淹草粮近数月,为何迟迟不修房建屋、造田种地?”
    “这...这...是因朝廷下达的官银不够,仅能维持几间房屋而已。”
    “官银不够?是你贪得太多罢。”
    赵识尧清风云淡的语气,倒是唬住了王仕财。天子之心,左右难测,现在是进退两难,王仕财只得说出实情。
    “你所言的是到你手上,仅此这些数目?”
    “正是!正是!望殿下明察!”
    “那你从村民身上搜刮的钱财也需要明察?”
    王仕财陡然一震,哭天抢地得胡作解释。赵识尧是听不下去,直得站起身望这府内逛悠,转了一圈,见人消停了,又继续坐凳上。
    “命可留,钱不可。”
    赵识尧拍了拍王仕财的肩膀,令他起身。王仕财原以为会以贪污行贿之罪名儿赐死,可没想到竟是警告而已,没等多想,耳边就传来话语。
    “若事不成,性命岂不是你一人而已。”
    “是..是...下官明白。”
    王仕财咽了一口唾沫,是周身惧意。方才那一刻,那一句,仿佛是掉进冰窟万丈,若是行差搭错,那一家性命都会岌岌危也。
    晚间休息,李常与赵识尧畅饮,四方木桌前摆放酒壶木碗,聊起天外的民间异闻之事、国内的朝廷之事、家中的则是繁琐之事。
    “家中五妹如今仍常往府中上?”
    “偶尔。”
    李常放下木碗,嘴角一仰笑道。
    “我家妹子心意,殿下早已知晓,望哪天能与皇亲贵族攀援关系,也是不错的啊!”
    赵识尧笑笑不语,他与结识李常多年,可没少听他讲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李常与赵识尧自幼相识,到了少年,他们因拥有相同的抱负志向而心心相惜,比起表哥的身份,赵识尧更喜于同伴、知己。
    “姨母如今在宫中可好?”
    “甚好。”
    李常点点头,捻起一颗花生米丢入嘴里,那口中脆声在这小屋子里显得是十分响亮。
    “这里的事...我们下一步还怎么做?”
    “先救人于水火,之后我自会回朝中上谏禀报,与民部尚书陈贺讨论此事。”
    李常喝下半碗酒水,心底是千愁万绪。眼前的这位静王属实是名利淡泊,都说龙有九子,那是各自本领,但唯独赵识尧最不争权夺势,本分为臣地效忠曌国,皇子们施计谋算地向皇帝展示其治理才能,偏偏到了赵识尧这里,他却奔走国内,四处管理些小村小民之事。思索至此,李常吁了口气,赵识尧却抿口小酒,笑道。
    “作甚如此愁容?”
    “我在叹你不该大材小用啊...”
    赵识尧理解李常所说的,他也曾几次从别人嘴里听到相似的话。
    “快,去给我拿点花生米,这碟都被你吃光了。”
    “好好好,小的给殿下拿。”
    李常嘴里滑稽的语气,显然是已经喝得半醉了。赵识尧端着木碗,烛光下照映出酒中倒影,轻轻一吹,水面荡起一圈波澜。室内安静无比,没有生气,唯有清冷,若是她在就好了。
    赵识尧每次想到黄雀儿,便会喜上心头。走到外面,他抬起头望着明月,不知她是否有吃好穿好?而后忆起今日在路上,看到孩童在玩的荡秋千,如若换作是黄雀儿坐在上面欢乐的样子就让人舒心。
    悬月当中,一股莫名的怪意怒上心头,就在赵识尧思索间,身边的房屋猛然轰塌,阵阵灰尘白雾飞起,声音过大,吓得有些村民从户牖里探出个头查看。赵识尧坦然失色,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地上,脚边滚来几颗小石子,告诉着他方才这一切都是巧合?
    李常在回来的路上讶异为何居民半夜不睡觉,倒是起来探头探脑的,是刚到不远处他便明白了。
    “殿下,你没事吧!”
    “无事。”
    赵识尧摇摇头,虽是面色如常,但心有神惶。李常望着一堆废墟,心思这是否是人为?
    福祸自知,却不为意。天公有眼,算着日子。时候一到,阎王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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