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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祺果然不敢再说,有点儿垂头丧气的听着,他真是流年不利,竟然在锦城这样的地方栽了个跟头,还找不回来场子来。
    萧重这才坐下来,端起了茶盅子,慢条斯理的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那方家真不懂事,既然有后头不情愿的,先前做什么又要做那样的场面?要是就这样算了,那也未免太丢脸了,你好歹也是皇子,先前做的那样,满锦城都知道了,如今这样就把人放了,你的脸往哪搁?连带我都没脸见人!”
    萧祺低着头:“皇叔教训的是。”
    萧重说:“这件事看起来是方家的事,可真正的首尾,无非就是那个妇人,其实你堂堂皇子,真要跟个妇人置气,叫人细究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如今既然这样了,你不妨打发人跟方家说,方家得罪你的事,你原本是恼的,不过听说他们家给大殿下献了药方,看在他们家忠心的份儿上,就不大动干戈了,只要追究了罪魁祸首方唐氏,其他人就一律无干了。”
    萧祺听的眼睛闪闪发亮:“小皇叔高见!”
    这话在锦城放出去,迟早会传到京城里去的,于是这件事就变成了他本来要追究方家的冒犯,可知道方家给大殿下家的颜侧妃献了药方,便开释了方家,可见他一则之前不知道,二则就是兄弟情深了。
    “是是是,那就这样办。还是小皇叔明白我。”萧祺没口子的答应。
    萧重这才喝了一口茶,点头道:“你这茶不错。”
    萧祺连忙道:“这是这边蒙山顶上的茶,虽是个野味儿,也是选的尖儿,难得竟然合了小皇叔的口味,我这里还有两斤,我立时打发人给小皇叔送去。”
    “拿到方家去就是了。”萧重漫不经心的说:“你也别想着打听我。”
    “不敢不敢,谁敢打听小皇叔呢。”萧祺连忙道,别说萧重今日是实实在在的帮了他一把,就是萧重没帮他,他也不敢得罪萧重啊。
    萧重看了一圈人,点头道:“这件事就叫老张跟我去办吧。”
    “您……亲自去?”萧祺小心的问道:“您这是何等身份,方家那样的人家哪里经得起。”
    萧重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没理会。
    旁边一个年轻人,是萧祺在宫中读书时的伴读,敬国公府的孙少爷周骏,轻轻拉了拉萧祺的袖子,萧祺立刻醒悟过来,只当自己没说过,立时便道:“那就老张伺候小皇叔去一趟,凡事只管听小皇叔吩咐就是了,不必再来回我。”
    萧祺的幕僚师爷张明旭躬身应是。
    萧重满意的放下茶碗,往外走,萧祺率众送出去,原本他必定是要送出正门亲自看着萧重上轿才是礼数,可这才走出书房,萧重就拦住他:“你不要出去了。”
    萧重这有一点儿不同往日,萧祺这会儿也已经反应了过来,果然便道:“是,一切听皇叔的。”
    萧重出门儿之后又跟张明旭说:“外头的人,只知道我姓萧,可都不知道我的封号。”
    张明旭年过四旬,又在皇子府伺候,早就是成了精的人了,立时心领神会:“是,萧公子。”
    萧祺站在书房的院子门口,眼见小皇叔风流倜傥的身影消失在掩映的绿影之中,摸着下巴琢磨:“小皇叔和这方家怎么看起来关系匪浅啊。”
    周骏有点无奈的说:“那是景王殿下的事,三爷要是去管这事,只怕惹恼了景王殿下,反是不好。难得景王殿下这样替三爷作想……”
    他想说的是,今日这样的人情,看起来景王殿下似乎有点偏向三殿下的意思,那可是陛下爱弟,实权王爵,在夺嫡的事上,若是有景王殿下支持,那可是一大助力,这么要紧的事您不琢磨,趁势结好景王殿下,反倒去八卦方家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
    萧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很能听进人劝,此时叫周骏这样一说,果然便换了个琢磨方向:“这件事小皇叔便是不管,也跟他老人家无碍,他肯这样来管,自然是为着我好了。这是好事,至于支持不支持,这会儿说起来也还早,暂时不用试探,只管把皇叔伺候好就是了,横竖我这个做侄儿的,孝敬叔父也是应该的,通天下说不出我一个不字来。”
    “殿下英明!”周骏连忙说,只有三爷在思考正事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没跟错主子,而但凡是跟女人有关了,就很叫人无奈了,周骏总觉得,若是三爷有一日要栽跟头,多半也是栽在女人身上。
    萧祺吩咐道:“小皇叔不叫我理会那头的事,我自是要听小皇叔吩咐的,咱们心里有数就是,只是小皇叔微服在这里,一应供奉自比不得在京里,难免短了些,你去把先前那茶装了盒子,在里头放五千两银票,送到方家去。”
    周骏应了,自去操办。
    张明旭也是办老了事的人,方家档次低了,不认得他,他也不恼,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这件事有景王殿下掺和,他没搞明白景王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不敢很摆架子,这里头的分寸未免太难掌握了些。
    张明旭深知,这架子摆不摆,其实是很有讲究的,可殿下没有示下,他还是得自己琢磨,这会儿他看一眼‘萧公子’的眼色,当着方家的人吩咐:“拿我的名帖,去把锦城指挥使蔡泉叫来。”
    ‘萧公子’没有不豫之色,张明旭便有了一点心得,蔡泉没在京城做过官,倒是不认得萧重,只管奉承张明旭,见这个样子,方家人自是疑虑尽消,张明旭端起架子,把先前在三皇子萧祺之前的话说了一遍,方家这么多人,这才知道自己家原来给大殿下献过药方!
    真是谢天谢地!
    二太太唐氏听完了那话,如遭雷击,呆滞了一下,噗通就跪在方老太太跟前,抓着老太太的衣服哭道:“老太太,我嫁过来也有二十年了……”
    哭诉的话才开了一个头,颈上一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三殿下跟前的侍卫面无表情的退开了去。
    早就做好了会哭闹半天,沸反盈天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下意识缩缩脖子
    方婉这次没出面,她站在多宝阁后头看,这些人她倒是都认得。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方婉只管坐在屋里等,方家由大太太杜氏主持,拷问了二房丫头婆子,知道这整件事,从头到尾其实都是二太太唐氏做的主,她从自己娘家嫂子处得知了三殿下来了锦城,便欲献女方莹以期攀附,三皇子不喜方莹,她便请人进言,方家还有四姑娘更胜一筹。
    方书余听到这里,已经勃然大怒了。
    因唐氏并没有回家商议,擅自做主,一家子都不知道,四姑娘当日又突然兴起,出去上香,唐氏以六姑娘方柔李代桃僵,待三殿下允了之后又反悔,惹出方家的滔天大祸,二房大丫头瑞珠等已经事无巨细都交代清楚了。
    唐氏胆大妄为,欺瞒婆母、夫主,害了夫主入狱,甚至差点把整个方家都拉下了水,甚至方氏一族都有一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担忧,本来就必有处罚,何况如今还有三殿下的吩咐,方氏一族立即请了唐家人来商议此事,开了祠堂,将唐氏送进了锦城郊外一个有名的尼姑庵,锦城大户人家基本都知道,犯了要事的女眷,若是不处死,通常就送进这里,进去之后,其实与死无异,是再出不来的。
    至于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不知道。
    方家迅速的处置了二太太唐氏,方书余不忿二房算计自己的女儿,趁着大哥方书景赶了回来,便撒手不管了,不过因先前铺好的路,方书景虽然没见到三殿下,好歹还是进了那边的大门儿,张明旭在一个小院落见了他,听了他的回话,就叫人去吩咐知府那边放人,连方家预备好的一万银子都没收。
    张明旭还对方书景说:“你们家运道真不错。”
    居然会有献了大殿下药方这样巧合的事。
    方书景也是连连点头,四姑娘一时心软,救了路人,果然就是福报了。
    方婉在自己的院子里和景王殿下喝茶说话,三殿下送来的茶叶盒子摆在一边,萧重揭开了看一看,把茶叶和银子都分一半出来,笑道:“二一添作五。”
    方婉说:“茶不错,我就要这个行了。”
    “不是替你跑个腿,我又哪里进这五千两银子去呢?我替三殿下消了一场祸事,三殿下给这点儿银子,其实也不算大方了。”萧重还真的觉得这五千两银子是萧祺给的谢礼,皇上跟前无小事,尤其涉及天家骨肉,这么大一个人情,他觉得萧祺就该给这银子。
    虽然萧重知道内情,知道方家不可能真的叫人去京城做那事儿,可萧祺不知道啊,萧重收银子收的心安理得。
    不过还是应该分方婉一半才对。
    萧重突然觉得,这姑娘赚银子的本事倒是一流,她的目的是要对抗三殿下,这本来已经是很不对等的了,可她竟然还能在这个过程中顺手赚几千两银子,好吧,自己这里算是一个变数,但终究与她有关,至于二房那一千两,就真是靠的本事了。
    方婉笑道:“我在家里有吃有用,每月还有月例银子,拿来做什么呢?您在外头,多点银子手里松泛些,要是您回京城的时候还没用完,再给我一样。”
    很奇异的,方婉好像也没把这二千五百两现银子放在眼里,这在锦城,可以买个不错的宅子了,至少比红袖胡同那几间屋子大。
    方婉正好又跟萧重说起红袖胡同的事,方家得了景王殿下援手,又知道是京城的宗室子弟,越发不敢怠慢,吩咐将方家景观最雅致的那处院子收拾出来请萧重住,可方婉跟萧重说:“地方是好的,不过您若是住这里,只怕……会有点不清净。”
    方婉这样的人,说这话的时候都费力的寻词,那显然是有点儿难以启齿。
    “会有什么事?”萧重说:“当然,我也没打算住你们家。”
    他同样觉得红袖胡同那小宅子就好,当然比这样大家族的地方住着自在,进出也方便。
    “可能会有很多人慕名前来拜访吧!”方婉委婉的说,其实她是猜想自己家的人连同方氏族亲们,大约都会觉得萧重这样身份这样品貌会是女婿的好人选,就是那一天那样的情形,已经有人在悄悄打听他是否定了亲事了。
    方婉当然知道方家无论如何高攀不上景王殿下,可她是闺阁女儿的身份,没人来找她说话,为免尴尬,也免得麻烦,她觉得萧重还是住外头的好。
    不过还真怪不得那么多人家看上萧重,模样这样好看,行动间又有气派,还有京城光环,方婉很能理解。而对于方婉这样知道他的身份的人,越发的觉得,景王殿下只受了自己一点儿小恩惠,就这样肯帮忙,真是好人。
    景王殿下为人和气,心地又好,待人诚恳,怪不得不长命。
    这个时候,隐隐约约听得到外头有哭声,想必是二老爷方书文被放了回来,或悲或喜,女眷们当然会又哭一场,少女的声音又格外尖利些,应该是二房的姑娘吧。
    方婉神情自若,就像没听到似的,好像只有那一回提到三皇子,她的神色略微有一点变化之外,她就一直都很从容,就算是三皇子那一回,她也几乎是眨眼间就恢复了从容,好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很少有什么能让她动容的了。
    可是萧重的手下早就调查过方婉,她长于深闺,富贵安乐,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没有去过京城,只有方氏一族有零星人等有在京城的,方婉也从来没见过三皇子。
    这真是叫人觉得奇怪。
    方婉此时也在想萧重的事,萧重又回去住红袖胡同,可见他的事情一直没有解决掉,景王爷到底为何而来。
    或者换个思考方式,锦城有什么事值得堂堂景王殿下微服而来,值得有人冒着极大风险也要置景王殿下于死地?
    方婉在温郡王府时,对大小事情向来很是留意,当年的景王殿下,正是朝廷有数的实权王爵,方婉对他自也格外关注过。
    景王殿下曾办的几件大事,桩桩件件都震动朝野,或涉及地方大员,封疆大吏,或查办部阁高官,这些若不是有皇上信重,哪里办的下来。
    这样的身份地位,又有圣上宠爱,依然有人敢动景王殿下,那大约就是涉及身家性命,铤而走险了。
    景王殿下实在是个好人,她应该帮他想想办法,方婉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由的抬眼去看萧重,却正好看见萧重在看着她发呆。
    萧家人的容貌向来出众,萧重眉眼细长,却似星光灼灼,便连容颜仿似都染了一层光华一般。
    可惜方婉心境与女孩儿差别太远,她很煞风景的把桌子上装糖的海棠花式八宝攒盒往前推一下,脸上有一点明显的疑问的神情,她的眼睛真的会说话,萧重回过神来,顿时便有一点尴尬,一时无从解释,不由的脱口而出:“我在想,方姑娘若是去叶家做客,能不能替我留意一下。”
    “什么事?”
    萧重不小心说了那话,立时便觉得后悔,他来办的这件事,牵连甚广,连他这个皇弟王爷微服到了锦城都很快被人发觉,也有人敢动他,何况方婉。
    她再是与别的姑娘不同,她也还只是个姑娘啊,把她扯进来可不是个好事。
    景王殿下连忙说:“算了,也没什么事。”
    方婉歪歪头,好像有什么事已经了然于胸,她笑道:“莫非是叫我替您看看叶家二姑娘?叶二姑娘才名满锦城,如今连京城难道也传遍了吗?”
    她的神情有一点揶揄,好似两人惯熟的玩笑,萧重却无奈的道:“你也是姑娘家,怎么好说这样的玩笑话。”
    “啊,对!”方婉这才发现自己又有一点忘形了,大概是和萧重熟了,不由的就随意了些,就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闺阁姑娘。
    于是她特意坐正了一点,一脸正经的问:“真没什么事?”
    “没有。”萧重摇头,更笃定了一点,觉得自己真是口不择言,就算方婉真的留意,叶家从表面上可看不出个什么情形来。
    方婉向来善解人意,果然就当他没有,只说别的,她想了一想说:“听说泰宁大长公主府的二姑娘貌若天仙,您见过吗?”
    萧重漫不经心的点头:“嗯,我表妹。”
    方婉装没听到萧重的这破绽,她其实是在调侃,萧重提到叶家,方婉才知道萧重此来所为何事,因为这件事是两年后才爆出来的,她虽然知道,但这件事的内幕里提到萧重却是用的‘当时’二字,才让她没有联想到这件事——景王当时遇袭受伤被召回京,为了掩盖,便是用泰宁大长公主与镇国公之女赐婚景王的名义招景王回京的。
    看起来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方婉想,这下子,她把现在的情形和上一世联系起来了,方婉的思绪跳跃的极快,她也无暇细想,只立刻想到,萧重回京那就是萧祺接手,和前世一模一样,最终一代贤臣叶正成病死狱中……
    她虽然不认得叶正成,可那确实是个好人,活人无数,西南多少灾民因为他才能活下来,那救他一命,比建多少级浮屠都强了!方婉知道这案子颇为复杂,前后反转,叶正成实质上是皇子兄弟斗法的牺牲品。
    只是方婉转念一想,若是要救他,那就得跟三皇子萧祺打交道……
    我的亲娘!
    方婉一脑门子官司,她赶紧说:“您可别急着回京去。”
    ???
    萧重不明白为什么方婉突然冒出这句话来,可是方婉如此目光盈盈。
    “哦。”萧重心情颇好的说:“好。”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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