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虽然管着枯岭山金矿,可这矿毕竟政府也赚一份,不是段家一家独吞的,利润远没有外人想象当中大。二爷还得千里迢迢独自来寒城监管,倘若出了什么差错,政府倒是要找他负责了,弄不好得掉脑袋。
段家有其他产业,可二爷又不是独子,所有家产都得跟兄弟们分着来。您身为他的姨太太,不帮着分忧解难,为何还要给他添麻烦呢?”
阮苏是头一次听别人提起矿上的事,内幕令她颇感意外。
听段福的意思,段瑞金的处境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好。他守着的也不光是金山银山,还是一座随时可能坍塌下来要人命的大山?
那他为何给钱给得那么爽快?自己今天又没有撒泼。
她仍旧决定装茫然,抓着衣摆眼神天真地说:“我不懂,我哪里给二爷添麻烦了?这二十万是他自己填的,我没说要多少啊。”
段福冷笑,“他给多少你就要多少,将来他要是流落街头,你愿意跟着他一起要饭吗?”
“呸呸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做什么?我相信二爷一定不会有那样一天的,他一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段福看着对方,无法判断她是发自内心祝福二爷,还是只为了转移话题。
无论如何,她都赢了,因为王亚凤很快就带着一帮牌友花枝招展地走进公馆。
段福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备她,只好分开,临走前说了最后一句。
“别再问二爷要钱了,知足吧。”
不料对方很快就回了一句,“那你让他休了我呀。”
“你……”
阮苏笑嘻嘻的与他擦肩而过,走向众人。
阮苏其实只是嘴上逞强,心里苦得很。
十万块还没花完,又得了二十万,而且对方一点怒意都没有,这让她怎么办?
她简直怀疑段瑞金就是为了找人败家,所以才娶这么多姨太太的,否则为什么从不在经济上约束她们?
新支票成了一块烫手山芋,幸好她现在有了一家店,可供她随时随地去挥霍。
通过舞会上认识的朋友,阮苏请来一位叫黄昊千的留法男设计师,与他约定好支付500银元,给自己的饭店做设计。
第二天一大早,黄昊千来到段公馆,陪同阮苏一起前往南街。
店老板已经将店内杂物收拾干净,唯独还留下一堆好布料,说是送给阮苏的礼物,以后可以请裁缝做新衣服穿。
阮苏捻了捻料子,的确是上好的,花样也特别新颖,市面上不常见。
但她没有收,还给店老板道:“你们要举家搬迁,路费必定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些料子不如拿去卖给老顾客,换点银钱给孩子们买零嘴吃。”
店老板万万没想到她如此和善,简直有点不想走了,想留下来与她交个朋友。
黄昊千楼上楼下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这时气喘吁吁地跑下来,面露兴奋。
“阮太太,这家店地段真是极好的,前后也开阔,装修完毕后一定特别美丽。”
阮苏送走店老板,与他认真商议。
“你要如何设计?”
黄昊千道:“近来十分流行西班牙风格,尖顶、拱窗、玻璃门,墙壁刷成纯白色,就像对面那家当铺一样,您看如何?”
阮苏走到门边瞥了眼他说的店面,果然充满了浓郁的地中海风情,可惜与她设想中的不太一样。
饭店是为了亏损才开的,但是作为她人生中第一家属于自己的店,还是很想花点心思装潢,将来收获一片称赞。
另外,在装修上花心思,也可以向段瑞金证明——她是很认真的在开店的,亏本并非她特意为之。
南街上的店铺紧跟潮流,除珍宝斋外,大多采用西式装修风格。
阮苏挨家挨户地看过来,始终下不了决心,黄昊千便将时下流行的都报给她听,供她挑选。
“您看这一家,法式田园风,清新美丽。还有这一家,美式装修,最为摩登。您再看这一家……”
他每说一种,阮苏便摇一次头。摇到后面黄昊千都快哭了,委委屈屈地说:
“太太,店面装修风格都是其次的,饭店开得好不好,主要还是看厨子手艺对不对?只要手艺足够高超,味道独一无二,必定能在寒城……”
阮苏抓住他的手,“你刚才说什么?”
黄昊千吓了一跳,努力回忆。
“说……说装修是其次的……”
“不对,后面一句。”
“关键是厨子手艺,味道要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
她要的就是独一无二。
这寒城外面就是枯岭山,山川田野包围着它,城内集齐全世界的建筑风格,唯独缺了一种。
阮苏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波光粼粼的蔚蓝大海,仿佛有微风朝她吹来。
几秒后她睁开眼睛,做出决定。
“我要造一座岛。”
黄昊千正在偷偷喝茶,闻言一口龙井喷出来,满面惊愕地看着她。
阮苏并不理会,催促他开始画图。
黄昊千坐在临时拼凑出的桌椅上,面前是一张对开的大白纸,咬着铅笔头,绞尽脑汁地为她构思小岛。
阮苏将重担交给了别人,自己让小曼去隔壁家具店里买来一把摇椅,又从面包店买来几只刚出炉的黄油面包,坐在椅子上一边摇一边吃,偶尔与路过的行人挥挥手,相当悠闲自在。
小曼也蹲在她身边啃面包,时常偷看黄昊千,小声说:
“这位设计师大人长得也蛮好看,斯斯文文,一看就是文化人。”
阮苏道:“你喜欢呀?喜欢我给你做媒。”
“去你的,你又笑话我,我才不要嫁给书呆子呢。”
小曼红着脸推她,二人笑做一团。黄昊千画图画得满头大汗,几乎想跪下来喊她祖宗了。
大街上造一座岛,这五百块可真不好赚。
门外忽然停下一辆崭新的黑色小轿车,车上下来四个人。其中三个穿短打布衣,看起来像跟班,另一个则是米色格子西装加礼帽,皮鞋大得像两条小船,墨晶眼睛底下是一张仍带有三分稚气的脸,赫然是个处在发育期的“贵公子”。
贵公子个头不高,气势倒不小。走进来横行霸道地看了一圈,问阮苏:“张老板呢?”
阮苏如实道:“搬走了呀,你找他?”
对方勃然大怒,“搬走?你是谁?”
“我是新接手的租客。”
“狗东西!拿了我的订金居然把店租给别人,简直胆大包天!我这就去把他给逮回来!”
贵公子骂骂咧咧冲回车上,又摇下车窗指着她们道:
“你们最好赶紧给我滚蛋!否则等我回来,非得砸烂你们的店不可!”
汽车喷出几股与主人一样嚣张的尾气,轰轰烈烈地开走了。
满屋子的人目瞪口呆,小曼看向阮苏,“看来咱们是被那混蛋耍了,太太,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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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阮苏对此不是很担心。
一来那小子看起来毛毛躁躁,不像是心眼多的,好对付。
二来自己好歹顶了个段公馆的名号,而段瑞金因为枯岭山金矿的缘故,与市长一群人有点交情,未必有人敢招惹他。
两者相加,她让大家不要管,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黄昊千挠头抓耳地画了一下午,什么屁都没画出来。阮苏与他约定好三天后再见面,就带着小曼回家了。
黄油面包的滋味让人留恋,路上她又买了几只,留来当夜宵吃。
没想到的是,晚上她猝不及防地遭遇了一个难题,痛得在床上滚来滚去,根本没机会吃面包。
她来大姨妈了。
作为一个二十三岁的成年女性,每月一次的亲戚来访对阮苏来说早已习惯。
可是目前使用的这具稚嫩身体并不习惯。
原主从小没得到过什么营养补充,身体比同龄人还瘦弱,自然也影响到月事。她要么几个月都不来,要么一来就是小半个月,而且必定痛得死去活来,下地都下不了。
这场意外来得十分迅猛,当阮苏注意到裤子上的血迹时,就已经痛得走不了路了,是被小曼扶去床上的。
小曼看她脸色苍白如纸,意识全无,只能哼哼唧唧的呻.吟,连忙叫来大夫。
大夫对此倒是见怪不怪,给她把完脉后又看了舌头,开出几副药,让她服用后静心修养便可。
阮苏痛得脑子嗡嗡直响,哪里还静得下心?只恨不得有谁能给她一拳,把她打晕了才好。
段公馆的人是绝不敢打她的,忙里忙外伺候她,用热水打湿毛巾敷在小腹处,减轻痛苦。
玉娇和小春鹃回来听闻此事,站在客厅笑出了声。
“哈哈,让她嚣张,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女人断胳膊断腿都行,就是不能那里出毛病。要是以后连孩子都生不了,谁还要她呢?”
“谁生不了孩子?”
随着一声冷淡的质问,段瑞金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他的出现宛如一阵寒风,吹散了屋内的热度,也让玉娇忘记嘲笑阮苏,摆出一副谄媚的笑容迎过去。
“二爷您回来啦,累不累?吃了饭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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