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不惜冒险潜入慈幼局,自然不会是为了徐勇找什么血衣,而正是为了此物。
因为他知道,一旦此物给人发现,立刻就会怀疑到他身上。
果然姚升道:“王公子怎么不说了?巧的很,这个东西也是我从那个血衣上找到的,只是比你快一步,找到之后才把血衣裹了石头放回原处……就等着公子你现身呢。”
王昊脸色灰白。
原来阑珊当初说将真凶伏法的消息公之于众的时候,姚升很快就会意了。
他毕竟是大理寺中经验丰富的好手,立刻就明白阑珊不是真的要结案的意思,而是顺势而为,想要引蛇出洞。
于是他营造出大理寺的人已经从慈幼局撤了的假相,加上太子妃捐钱、贵妇们效仿等,果然歌舞升平的让王昊以为风头已经过了。
姚升道:“这块玉佩,是公子你家传之物吧,不必否认,毕竟这种假话一戳便破。”
王昊盯着那玉佩,并未否认。
姚升胜券在握,笑道:“王公子还有什么话说?”
王昊的嘴角微微抽搐,然后他说道:“就算这个是我家传的玉佩,我也、不知道它竟会在此处,也许是那天晚上不知掉在哪里,却给那凶手捡了去……也是有的!”
姚升很诧异:到了这种地步他还能死咬不放。
王昊定神,冷笑道:“何况,徐勇也说过了,那天晚上,我们本是在一块儿的,从不曾离开!我又怎么可能化身分影的前去杀人?”
姚升没有回答,因为他听见了脚步声。
他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
而王昊话音刚落,外间有个温和的声音响起,说道:“公子说的很对,也正因小侯爷的证词斩钉截铁,才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想错了,直到姚大人发现了那件藏在湖底的血衣,然后我又让徐勇重走了一遍,才弄清楚了你们用的手法。”
第280章
这从门外进来的人,自然正是阑珊。
原来先前鸣瑟所见的那人,正是姚升派去跟阑珊报信的。
姚升见她到了,心就安了大半,带笑往门口走出几步想要迎接,却见阑珊走进门来,但她身后却跟着个意料之外的人,竟是温益卿。
幸而姚升是个八面玲珑的,忙先向两人依次行礼,身后众人也都见礼。
阑珊到内落座,鸣瑟跟在旁边,飞雪则同西窗还有几名侍卫,带着言哥儿跟端儿在旁边的偏厅之中等候。
温益卿在她下手左侧落座,姚升立在她右手侧,两边的王府侍卫跟大理寺差役们雁翅而立。
王昊早在见阑珊出现的时候,眼中忧虑之色更重了一层,此刻便默然不语。
等阑珊落座,姚升一招手,有个差官捧着托盘上来,将那捞上来的血衣给阑珊过目,另一人捧着那块玉佩。
姚升说道:“这也算是捉贼捉赃了,只是王公子咬死不认,却编出许多的借口来。”
王昊看一眼阑珊,垂眸道:“我没做过,自然是不认的。只是……不知道娘娘方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阑珊道:“血衣证实了我的猜测,而你用的手法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那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但胜就胜在你利用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才让徐勇深信你们四人从始至终都不曾分开过,毫无疑心。”
王昊的眉峰稍微一动:“敢问娘娘,是什么样的‘障眼法’呢?”
阑珊让姚升上前,在他耳畔低低如此吩咐了几句。
姚升心领神会,便出了厅门,环顾身侧左右,叫了两个差官,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又再去外头找了两个不曾在慈幼局走动的差役进来。
阑珊看他在外头调度,便淡淡说道:“很快就会知道了。”
姚升吩咐那四个人,按照徐勇他们四个那夜翻墙而入的行事:那两个没在慈幼局走动、不认得路的差役在前头,其他两人在后,只命他们一路赶到小学堂去,只要走了这一趟,各自有赏。
那四人甚是高兴,按照命令而行,一路说说笑笑,并不觉着紧张,只道:“大人这是怎么了,平白叫咱们走这一趟。”
“太子妃跟温侍郎也亲临了,只怕有什么高深用意。”
“咱们倒是好运气,走几步而已竟就有赏,也不枉费七夕节也在公干了。”
说到这里就到了岔路口,为首那两人不认得路,回头道:“往哪里走?”
最后一位姓陈的探头一指道:“我看是往右!”又笑道:“别只顾说话,毕竟咱们这也是办正经差事,倒要低调些。”
当下便听了他的话往右而行,果然不再似先前般高谈阔论了,只听到脚步声响,为首一人道:“好黑啊,小心点儿有台阶。”
身后一个差役道:“陈大哥你慢点,跟不丢的。”
前两人不以为意,笑了笑,继续前行。
等为首之人从徐勇所说的小院子出来的时候,却见面前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竟是姚升跟温益卿,阑珊等都在跟前,连王昊也在。
但是大红的灯笼却掩不住王昊惨白的脸色。
那“四人”还不知如何,为首的呆呆道:“大人,是怎么了?”
姚升笑道:“你们四个人都在吗?”
“当然……”那人回头瞥了一眼,因为同伴还有的没从门内出来,但答案却很肯定,“你们快来,大人在此!”
一声令下,其他的几个人陆续走了出来,但意外的是竟只有两个人。
为首的人吃了一惊:“还有陈兄弟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那人道:“我在这里。”说话间,竟从姚升身后走了出来。
走在最前的这两名差役愕然不已:“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其中一个甚至特意回头又看看身后院子:“你不是一直跟着我们的吗?”
阑珊跟姚升看向王昊。
王昊低头,牙关紧咬。
徐勇曾口口声声说凶手不是他们四人之一,就差指天誓日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
当天晚上弦月一线,夜色昏暗无光,慈幼局内的灯火又少,简直伸手不见五指,这是所谓的天时。
而徐勇因是头一次来慈幼局,地形不熟悉,比不得那早有预谋的人,所以凶手又占了地利的优势。
而剩下最主要的一个因素……就是“人和”了。
按照徐勇所说他们四个人中,他是带头的,然后是吴子令,再是小严,最后才是王昊。
若是前面的人中途离队,后面的人绝不会看不见。
因此最有嫌疑的就是曾经在案发后又回到了慈幼局的王昊。
徐勇在第一个岔路口说过,自己当时不知往哪里走,是王昊出声提议往右。
那会儿王昊的确跟他们同在不错。
然后他们跌跌撞撞地又走了近一刻钟,才入了那小院子,当时徐勇又说是王昊指路的,这一句,起初把阑珊给迷惑住了。
毕竟从第一个岔路口到院子之间,并没有跟王院长的房间相通的路,而是在出了院子之后。
若是王昊那时候也在,除非他一直都没有离开,那他自然也没有机会去杀王院长了。
直到阑珊不死心,又让徐勇仔细将当日的“经过重演一遍”,才知道了症结所在。
就如此刻,姚升对那为首两人道:“你们为什么觉着他就跟在你们身后?”
“这、这还用说吗?是他告诉我们往哪里走的。”
“你们看见他的人了?”
“呃,起初是看见的,可后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
一路走来姓陈的都跟在最后,身形若隐若现,但却没有人怀疑他会中途离开。
直到方才他们四个人在这院子外,因不知往哪里走,是倒数第二个差役说道:“陈大哥你说往里走?我也这么觉着。”
前面那两人听闻才大喜,一人笑道:“那就试试看。”
这才立刻进了院子。
哪里想到这是一个最简单却又最高明的障眼法呢,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案发那夜比今晚还要黑些,四人在不熟悉的地方摸索,偶尔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身形,可彼此间的联系却全靠着彼此的声音,这就是关键。
王昊第一次提议右拐的时候四人短暂的碰头,也给徐勇造成一个王昊一直在后面指路的印象。
到了这院子的时候,虽没看见王昊,但小严明明在跟他对话,哪里会有半点怀疑。
等到过了院子,那时候王昊已经从院长室那边杀了人回来了。
他躲在角门处,故意跟小严撞在一起。
这一闹,引起前面两人的注意的同时,更加深了那两人的印象,觉着王昊一直都尾随着小严跟队伍,寸步不离。
时间差打的刚刚好,徐勇跟吴子令的心理也拿捏的非常准确。
就如今夜这样的“案件重演”,后面两个差役的互相配合,竟轻易地瞒天过海,还让前面两人深信不疑。
所以天时地利之外的“人和”,一是利用了徐勇吴子令对他们的信任,第二就是,王昊还有同党!那就是小严!
姚升道:“王公子还不认吗?”
王昊在听阑珊说出小严的时候,脸色惨白,竟脱口道:“不,我没有同党!”
“王公子这是认了吗?”姚升一笑道:“可严公子若不是你的同党,又怎会给你打掩护呢?”
王昊咽了口唾沫,他没想到阑珊跟姚升会用这么一招,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小严那夜所设的计竟给人重演了一遍,一时神不守舍,脱口认了。
他扫过姚升,目光落在阑珊身上。
看了阑珊半晌,王昊苦笑道:“早在知道您就是曾经工部决异司的舒司正后,我就有种不妙的预感。没想到,果然仍是瞒不过。”
阑珊从第一次看见王昊的时候,大概是一种直觉,觉着他似有可疑。
但是这个人相貌周正,身上没什么戾气,不像是那种为非作歹的,好好的怎么会杀王院长?
所以在徐勇咬牙否认的时候阑珊曾经也觉着不可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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