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亦辰虽然也担心凌远的身体承受不住,但是凌振声的作恶多端,早晚都会传到他耳朵里。
不管是作为一家之长,还是凌氏集团的负责人,凌远早晚都必须要面对这一天。
薄唇紧抿的思考之后,他黯着眸子,沉声安抚道:“爷爷,您别太伤心过度,虽然您已经失去了大伯和伯母,但颖儿总算是又回到了您身边,您应该开心才是。”
“颖儿回来了我自然是开心,可是振声这个畜生他气死我了”凌远对凌振声的愤怒,并没有因为凌颖儿的失而复得,就完全抵消,反而因为愧对韩淑云和夏奶奶而更加的自责。
“我这么就养了他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他很激动的拍着沙发,伤心欲绝的仰天悲哭了起来。
“爷爷,叔叔这件事情很复杂,您要冷静点才能全部了解清楚”凌亦辰怕他身体受不住,连忙提醒了起来。
凌远正要再次怒骂,闻言立即四处张望道:“小辰,振声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去哪了你把他给我叫来我要好好跟他算账”
凌亦辰看了眼欧阳轩,凝眉沉吟了片刻后,低声说道:“爷爷,叔叔现在已经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凌远一怔,随后猛地一拍沙发,大声叱骂道:“他是不是又寻欢作乐去了你把他给我找回来我要问问他还是不是人”
“振文是他亲哥哥啊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就连淑云和颖儿都不肯放过老天爷啊,我凌远一辈子堂堂正正,从不作恶,怎么会有这么个丧心病狂的儿子”
他越说越是心如刀割,也越说越是老泪纵横。
看着他撕心裂肺的捶胸顿足,凌亦辰在长久的犹豫之后,还是实话实说道:“爷爷,叔叔这次不是寻欢作乐,而是畏罪潜逃警方现在也在四处找他。”
凌远一听警方也在找人,不禁呆怔住,凌家毕竟是大户人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影响肯定不好。
迟疑之后,哑声问道:“他畏罪潜逃了振文的事,警方已经介入了吗”
“爷爷,不是大伯的事,而是小暖这次的事。”凌亦辰没打算再隐瞒,抬头朝欧阳轩示意了下。
夏暖被黑鹰劫持的真相,凌远最终肯定会知道,与其让他一次接一次的伤心,不如今天全都告诉他了。
欧阳轩跟凌亦辰视线交流时,目光有些迟疑。
见凌亦辰意思很明确后,他同情的看向凌远,表情严肃的开口道:“老爷子,辰哥怕您承受不住,很多事情都瞒着您没说,其实”
正要开口时,他欲言又止的看向凌亦辰,低声问道:“辰哥,老爷子身体不好,真要全说吗”
“说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凌远挺直了脊背,愤怒的拍着沙发责骂道:“我要知道这个畜生,这些年到底都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见凌远执意要知晓全部真相,凌亦辰在瞳芒微敛之中,朝欧阳轩再度点了下头。
“老爷子,既然您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那我可就全说了。”欧阳轩瞥了眼已经瘫倒在地的张伯,随后把凌亦辰在景明出差遇险,以及夏暖这次被黑鹰劫持的事都说了出来。
说完这两次事情后,又把凌振声在公司内部结党营私,损害公司利益,蓄意抵制凌亦辰领导的事实也全都和盘托出。
凌远虽然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但是毕竟纵横商场多年,他在额蹙心痛之中,还是稳住了身形没倒下去。
这次他也没再悲愤万分的大骂,而是面色铁青,手臂颤抖的紧攥住了双拳。
片刻后,他扫了眼瘫坐在地上的张伯,转向凌亦辰,嗓音嘶哑的提醒道:“小辰,关于凌家的事,你一定还有事情要做,你尽管处理,别担心我。”
凌亦辰看着他单薄的身体,不忍心的提议道:“爷爷,您身体不好,不如先回去休息,这里的事,等我调查清楚后再向您汇报”
“老爷子,我这就送您回去”欧阳轩一听,立即站了起来。
“不用,我就留在这里”凌远态度坚决的摇头,随后痛心疾首的自责道:“这个家,我有太多事情被蒙在鼓里,再不了解清楚,今后我就无颜再面对凌家祖上”
追悔莫及的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后,看向紧抱着夏暖的夏奶奶,内疚的低语道:“亲家母,是我凌远枉为人父,徒有仁义虚名,对不起淑云,对不起你”
浊泪满眶的哽咽了几秒后,态度十分小心的请求道:“您现在能不能把颖儿还给我我这十几年来,每天做梦都在找她”
他本来情绪平稳了不少,可是因为担心还要失去夏暖,立即又悲伤的无法克制起来。
夏奶奶紧抱着夏暖没点头同意,半晌后,才松了手,低声说道:“小暖,去吧他是你亲爷爷”
“奶奶您不会不要我了吧”夏暖虽然很想过去安慰凌远,可是又担心夏奶奶,犹豫的坐在那没动。
夏奶奶抬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看了眼满脸期待中的凌远,难过的嗔怪道:“傻孩子你是奶奶的命奶奶怎么会不要你去吧陪陪爷爷”
夏暖还没迈步,凌远就急切地起身张开了手臂。
“夏丫头,不,颖儿爷爷的小颖儿”
“爷爷”
夏暖眼眶一热,立即飞扑了过去。
在凌远单薄瘦弱却情感浓烈的怀中,夏暖很快想起了,两人在林家,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种莫名的温暖,以及后来相处中,那些自然而然的熟悉和亲近,现在都有了根源,一切都是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
爷孙俩紧拥在一起,感慨万千地抱头痛哭时,在场的几个人,都为之动容的擦起了眼睛。
欧阳轩见气氛压抑,迅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瞥着别过脸去的卓娅,低声调侃道:“男人婆,原来你也会感动的掉眼泪啊”
“你给我闭嘴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你懂不懂人间真情”
卓娅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后又难为情的抽了张纸巾挡眼睛。
欧阳轩在卓娅面前讨了个没趣后,顺手做了个招牌式的扬头发动作。
视线重新回到刚刚相认的爷孙俩身上,低声辩驳道:“你才没同情心!我要不是心里难受,能去招惹你么!真是的,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卓娅赏了他一个大白眼,没再搭理他。
凌亦辰在喉咙发堵中,迅速扭头看向窗外。
一轮朝阳刚刚升起,明媚的阳光似利剑般穿透冬季的晨雾,暖暖的扬洒在冬青树梢。
耀眼的光芒,让人的心情也跟眼眸一样,突然灿烂明亮起来。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看向凌远和夏暖。
凌远已经牵着夏暖的手,坐到了沙发上,看着爷孙俩紧靠在一起的温馨画面,凌亦辰的眼眶隐隐有些发热。
这些年来,凌远每每提及凌颖儿时的悲伤欲绝,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他也早就发过誓,一定要找到颖儿,帮爷爷完成心愿,不再忍受相思之痛。
现在颖儿终于回来,凌远的心愿完成,他心里也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长舒了口气,抬手松开领口时,无意间瞥到了瘫在他右前方的张伯。
目光短暂的停留后,他突然又蹙起了眉头。
颖儿虽然已经回来了,可是那些为非作歹之人,还没受到应有的惩罚!对于颖儿失踪后的事情,他也还有一些疑惑待解!
手上的动作一停后,他立即目光凌厉的看向张伯。
张伯的表情很呆滞,看着紧拥在一起的凌远和夏暖,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凌亦辰下巴扬了起来,沉心静气的开口问道:“张伯,你应该从来没想过,颖儿还能回到凌家吧!”
“没想过……不!我早就盼着大小姐回来!大小姐应该回到凌家!”张伯呆若木鸡之后,突然如惊弓之鸟般惊醒过来。
看着凌亦辰阴鸷的目光,立即跪地求饶道:“亦辰少爷!我该死!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饶了你?”凌亦辰邪肆的扬起唇角。
抬手支着手臂,姿势优雅的叠起长腿后,他冷笑着问道:“这些年来你瞒着爷爷,没少跟二少爷内外勾结,助纣为虐吧!”
“……没有!我真的没有!那些事都是二少爷自己做的,跟我没关系!”张伯脸色一阵苍白。
“真的没有?”凌亦辰眼眸微敛起来,紧盯着他躲闪不定的目光,冷声责问道:“当年大伯一家出事,你敢说你一点都不知情?这次小暖出事,你能撇得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张伯突然语结的说不出话来。
凌亦辰向张伯发难时,凌远虽然没插话,但是一直在凝神静听。
看张伯事到如今,还垂着头不肯老实交代,立即厉声呵斥道:“德奎!这些年我对你怎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到底背着我做了哪些恶事!”
“……老爷!”张伯涕泪交加的抬起了头来。
一见凌远满脸凌厉之色,连忙跪着爬到了他脚下,磕头哭诉道:“老爷,是我错了!是我枉费您多年的信任!
我对不起凌家,对不起亦辰少爷!更对不起大小姐!”
“你到底做了什么!还不快说!”凌远懒得听他啰嗦,立即厉喝着打断了他。
张伯在他的喝问中,不由的浑身哆嗦了一下,随后惊恐的回道:“当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出事时,我确实知道是二少爷所为,可是……”
他说了一半又停住,似乎是很为难的看向凌远。
“可是什么!你明知道是振声作恶,为什么瞒着不告诉我!”凌远很不耐烦的训斥了起来。
张伯被他一吓,立即嚎哭着回道:“老爷,您不能怪我啊!当年知道真相的不止我一个!夫人……夫人她也知道啊!可是她都没替大少爷做主,我一个奴才又能说什么!”
凌远盛怒的脸庞陡然一抽,呆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吃惊的责骂道:“你乱说些什么!这怎么可能!”
凌亦辰瞳眸一敛,也跟着露出意外之色。
张伯这会儿也顾不上形象了,泪流满脸的摇头回道:“老爷,我没乱说,夫人的确知道真相,大少奶奶出事后,她私下里找二少爷对质过,二少爷恃宠而骄,一点也没隐瞒。”
“……夫人当时哭的几近昏厥,我本来以为她会揭发二少爷,可是她说凌家不能无后,她已经没了大少爷,不能再失去二少爷,所以她勒令我不准说出真相。”
说话间,张伯难受的抬起头,看着嘴唇青紫的凌远,摇头说道:“老爷!二少爷的事一旦捅出,肯定是死罪一条!夫人之所以瞒着你,也是为了凌家着想啊!”
凌远胸口剧烈起伏的没有说话,他只缓缓的摇着头,想要说什么,却因为内心的震动太大,一时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张伯以为他还在责怪凌夫人,立即又补充说道:“夫人知道愧对大少爷一家,所以才会心情郁结,一病不起!
……她舍不得二少爷,就自己去给大少爷一家偿命了!”
“……慈母害儿!敏芝,你好糊涂啊!!”凌远一声嘶哑的悲叹后,痛心疾首的哀哭起来。
“爷爷,您别这样,我扶您去休息吧!”夏暖看他伤心不已,连忙要扶他离开。
凌远却固执的还是不肯走,凌亦辰见状,索性让欧阳轩扶着他靠到了自己病床上。
安顿好了凌远后,凌亦辰冷眉瞥向狼狈中的张伯,沉声提醒道:“这件事我可以不怪你,但是私自泄露爷爷的文件内容,这件事是你自作主张吧!”
“……是我该死!”张伯见事情已经无法隐瞒,只好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在他心里,他始终坚持只有流着凌家血液的凌振声,才是凌家的子孙,对领养来的凌亦辰,他一直都视为要夺凌家财产的外人。
平时虽然对凌亦辰的人品和能力,也是佩服有加,可是一旦涉及到家业利益,他就不可逆转的向着凌振声了。
凌远在国内时,只要这边一有风吹草动,他就立即私下里向凌振声通风报信。
而凌振声一得到消息,立即弄虚作假,沉稳应对凌远的各种账目检查,以及对凌亦辰的各项决策,实施破坏。
这次得知凌远要把家业全部交由凌亦辰,并且还要将凌振声赶出公司时,张伯立即慌了神。
想着凌振声和凌凯瑞才是凌家的血脉,他毫不犹豫的就将文件偷拍,然后传给了凌振声。
他的出发点,其实是想让凌振声赶紧想办法,让凌远取消这份文件,从凌亦辰手中夺回家业,但是没料到凌振声会买凶劫持夏暖。
尽管当年凌振文一家出事后,他为了不再牵出真相对凌振声不利,曾经恶毒的希望失踪的凌颖儿从此消失,别再出现。
但是这次凌振声发现夏暖就是颖儿,并且又故伎重演的要置颖儿与死地的事,他确实是丝毫不知情。
他一开始极力阻止夏奶奶说出真相,也完全是因为担心凌振声东窗事发,并没有其他意思。
凌远得知这么多年来,张伯一直潜藏在自己身边,暗中给凌振声通风报信,帮助他作恶后,心里是伤感不已。
想他一辈子刚正不阿,自诩为英明睿智之人,却不曾料想居然被妻儿如此欺瞒、奴才蒙骗至今。
在心痛和失望之中,不禁更加愧对凌振文和韩淑云。
张伯看他独自垂泪,迟迟不说要怎么发落自己,慌乱之中,只得连着磕头哀求道:“老爷,我真的只是为了凌家子嗣着想,没有半点私心啊!”
“得了吧!”欧阳轩心里很不爽,偏头瞥着跪了半天的张伯,冷声嘲讽道:“凌振声暗地里给你的好处肯定不少!你要没私心才怪!”
他想着凌亦辰为凌氏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现在却还被一个奴才这么排挤,真心是郁愤难平。
张伯被他嘲讽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低声回道:“二少爷……他是给了我不少钱财,可是我心里真的是向着凌家……”
抬袖抹了把老泪后,看着还不语中的凌远,彻底崩溃的哭诉道:“只有这次我是动了私心……我看萱萱喜欢凯瑞少爷,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爷,我可以发誓,除了这一次,我以前真的没想过自己啊!”
对于萱萱喜欢凌凯瑞的事,凌远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之所以一直没点破,是觉得年轻人的事,他这个长辈不应该插手。
现在听他居然拿此作为交易的砝码,只能无语的长叹一声。
虽然张伯为虎作伥,实在是不可原谅,可是他之所以一心护着凌振声,抵制凌亦辰,又确实是出于维护凌家子孙的目的。
也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对张伯的思想老旧和冥顽不化,凌远虽然是气郁难平,但是也不免心生同情。
看在他为凌家已经服务多年的份上,凌远仁心为怀的没跟他多计较,只打发他先回别墅去,别再留在医院惹他伤心。
张伯听凌远的语气,是没想拿他法办,愧疚难当的叩头感谢之后,很识趣的赶紧离开了。
他走后,屋里的气氛虽然轻松了些,可凌远却因接二连三而至的意外打击,而脸色晦暗,双目无光。
夏暖陪在他一旁,耐心劝慰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好转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