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亦辰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面带疑惑的蹙眉低问道:“夏奶奶,能不能告诉我救秦美珍的那个女人是谁?还有,颖儿的保姆,秦美珍后来怎么样了?”
他以前就猜测,当时肯定是有人接应,秦美珍才得以顺利逃出火场,只是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状况。
夏奶奶听他一问,不由的叹了口气,随后眯着眼回忆道:“那个女人姓李,是凌振声在外面养过的女人,后来又被他抛弃了。”
抬手理了下鬓边的几根散发后,她一边收拾茶几上的水杯,一边很惋惜的开口道:“她比淑云小了几岁,长得也挺标致,只是一时糊涂,竟然被凌振声那个畜生给祸害了!”
凌亦辰看她连连摇头,随口说道:“他年轻时,外形风流倜傥,加上擅长花言巧语,女孩子会上他的当,也不难理解。”
“唉!这姑娘很可怜,她当时还怀着两个多月的身孕,那天是为了躲避凌振声家的恶婆娘,想去找淑云帮忙,哪知道淑云没帮上她,她却反而救了淑云的孩子。”
欧阳轩本来是在帮忙照顾凌远,听夏奶奶说了几句后,突然插话道:“辰哥,那个女人该不会是李玉芬吧!”
夏奶奶一愣,顺口就问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我靠!真是李玉芬啊!”欧阳轩一脸意外,连忙坐到夏奶奶对面,仔细听了起来。
卓娅甩着满手水滴刚进门,她是嫌张伯刚才哭的一地眼泪,太恶心,才拖了地回来,看欧阳轩惊诧满面,她也跟着找地方坐了下去。
夏暖垫高了凌远的后背,让他舒服点躺下后,也跟着转过头看向夏奶奶。
夏奶奶在凌亦辰的询问下,又把见到夏暖之后的事,仔细回忆了一遍。
李玉芬是在秦美珍说完逃出火场的经过之后,才对两人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她跟凌振声的事被程兰茹发现后,凌振声一开始是护着她,一再保证会跟程兰茹离婚,同意让她生下孩子。
程兰茹找上门,跟她打闹时,凌振声还很不气的对程兰茹动了手。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转了风向,不仅归顺了程兰茹,还反过来逼着她去堕胎。
那天送她去医院时,他临时有事,只把人送到了医院门口,并没有跟进去。
而李玉芬在医院枯坐了一上午后,终因舍不得自己的骨肉,而没有拿掉孩子。
后来凌振声在程兰茹的胁迫下,跟她断绝关系,要赶她离开时,她考虑自己是未婚先孕,不想回景明老家丢人,就一直在a市四处躲藏。
她原先的工作是在酒店推销酒水,与经常去那家酒店应酬户的凌振文有过接触,对韩淑云也有所了解,知道他们夫妇远比凌振声和程兰茹心地善良。
那晚她是被程兰茹收买的混混一路追赶,慌不择路中,误打误撞的到了凌振文家附近。
李玉芬年轻时胆子很大,不是一般的无能女人。
她当时成功甩掉了那些混蛋后,就一直躲在了凌振文宅邸附近。
本想等夜深人静时,从后门偷偷溜进去,求韩淑云收留她几天。
没想到,她还没躲多久,就看到有几个黑衣人在门口活动起来,她搞不清楚对方的目标是谁,就一直躲在暗处,没敢露面。
凌晨时分,别墅浓烟滚滚时,有人过来锁上了后门,紧接着,那些人趁着夜色,开着车扬长而去。
那些黑衣人离开后,李玉芬看着火光冲天的别墅,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
等她躲躲藏藏的溜到后门查看时,正好遇到了秦美珍抱着凌颖儿在摇门哭泣。
其实她当时就知道那孩子,肯定是凌颖儿,但是情况紧急,她也没来得及细问原因,就赶紧把锁砸开,救走了两人。
秦美珍当时防着她,并没有说出自己和颖儿的身份,直到她帮忙通知夏奶奶过来后,她才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确定了秦美珍和夏奶奶的身份后,她也没再隐瞒,把自己的情况也告知了两人。
夏奶奶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是受凌振声所害,四处躲藏逃命中。
三个女人,一个婴孩,在郊区的那栋破房子里,藏身了好多天后才各自分开。
秦美珍的老家是在明水湾渔村,夏暖这次去明水湾时,夏奶奶带她寄住的,就是秦美珍的父母家。
年迈的秦爷爷和秦奶奶,其实就是秦美珍的父母,按说她都得叫人家太公太婆。
当年秦美珍回到明水湾后并没有住在自己家,而是躲到了渔船上,而且她已经被毁容,嗓子也因为在火场的吸入性损伤,而红肿的不能说话。
当地人善良淳朴,虽然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但是都自发的保护着她。
所以凌振声派去的人,无功而返,没收集到她的一点消息。
一直到风头过后,凌振声放弃寻找时,她才回到了自己家中,但是因为呼吸道受伤留下的病根,她在第二年春天,就因肺部感染离开了人世。
至于李玉芬,她在跟着夏奶奶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因为怕因自己连累凌颖儿暴露身份,还是带着身孕,离开她们独自生活去了。
夏奶奶虽然很同情李玉芬,可是她也是爱莫能助。
李玉芬离开后,她带着还不会走路的凌颖儿,不能再去上班,只能靠往日的积蓄艰难度日。
虽然偶尔也会趁着颖儿熟睡时,帮人家洗洗衣服做做手工,可是这活毕竟不多。
其实韩淑云在秦美珍带着凌颖儿离开时,本来是将家里的现金和首饰都放进了包袱里,只可惜在秦美珍摔下楼时,包袱掉在了火场。
除了后来回到凌远手上的龙纹玉佩,其他东西都不见了踪影。
凌颖儿在韩淑云身边时,吃喝都是最好的,夏奶奶肯定是没条件,给她那么好的待遇。
小家伙嘴巴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因为待遇降级,而哭闹着不肯进食,最后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开始慢慢适应夏奶奶的米糊和饭汤。
因为营养不良,凌颖儿这个小胖墩,在跟着夏奶奶生活了两个月后,体重不增反减,直接成小萝卜头了。
虽然长得面黄肌瘦,不过夏奶奶照顾的很周到,她身体还算健康,很少头疼脑热。
她开口说话挺早,到夏奶奶手上时,就会一个字一个字的蹦话,一周岁时,就会完整清晰的说整句子。
不知道是不是仅有的一点营养,都供给到语言发育上了,她两条腿很不争气的拖后腿了,走路比正常小朋友晚了好几个月。
一般孩子到了一周岁,就能迈开步子,好歹蹦跶个几步。
可她到一岁零三个月时,双手扶着桌子,两条腿都还跟筛糠似的直摇晃。
这期间,夏奶奶带着夏暖回过老家一趟,可是因为老家的日子比a市还苦,而且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在这里离去的韩淑云,很快又悄悄的返回了a市。
无意中路过西苑路福利院时,她本来是厚着脸皮,想进去讨口热汤给小颖儿,没想到遇到了好心的陈爷爷。
陈爷爷看祖孙俩无家可归太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就收留了祖孙俩。
当时夏奶奶怕泄露身份,就编造了儿子媳妇双双出事,老家又遭了天灾,她带着孙女儿四处流浪的谎言。
关于凌颖儿的名字,她自己正好姓夏,就取了“夏暖”两字。
正好这也是韩淑云对小颖儿的期望,她这样做,也算是对韩淑云的一种纪念。
此后,夏奶奶带着夏暖,总算是过上安定生活了。
虽然福利院的条件也不好,但是好歹能吃饱穿暖,不再忍饥挨饿了。
夏奶奶带着夏暖藏身福利院期间,凌振声曾经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满大街的张贴秦美珍和凌颖儿的照片,并许以重金悬赏,希望找到两人。
但是秦美珍那边,因为明水湾地处偏僻,而且她已经毁容,一直未曾被人发现。
夏暖这边,夏奶奶已经带着她藏身福利院,不再在街上抛头露面,也很幸运的躲过了他的寻找。
其实夏暖那时候,已经瘦的完全脱了形,就算是凌振声站在她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出她就是昔日那个胖丫头凌颖儿。
虽然没被人发现,但是夏暖胸口的胎记,始终还是个隐患,夏奶奶怕出意外,考虑再三后,决定一点破绽都不留。
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她肯定是不敢去医院整容去除胎记,再者她也没那么多费用。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她找到了一家信誉很好的纹身店,在纹身师傅的仔细研究之下,终于根据夏暖胸口的胎记形状,帮她纹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邮差蝶。
夏暖胸口的胎记原本颜色很深,为了彻底掩盖住,那只邮差蝶当时也就跟着色彩浓烈的很是显眼。
不过,让夏奶奶意外的是,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这枚胎记和纹身都逐渐淡化,最后居然完美重叠,变得漂亮自然了。
时间的流逝中,凌振声没那么好的耐力,终于放弃了再寻找。
夏奶奶祖孙俩,在陈爷爷的帮助下,也重新换了新身份,在福利院平静安稳的生活了下去。
夏奶奶把这段陈年往事,细细回忆了一遍后,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夏暖,忍不住又泛起了泪光。
老茧粗糙的掌心,摩挲上夏暖清秀的脸颊,很是感慨的低语道:“我以前特别记恨老天爷,恨他让我饱尝丧偶失女之痛,可是现在想想,他对我还是不薄,好歹让我把你平安拉扯大了”
“奶奶”夏暖一开口,就难受的说不下去了。
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奶奶会反对她跟凌亦辰在一起了,她跟凌家的这段恩怨,势必是永世难忘。
凌家人,已经让她失去了女儿,她肯定不会再把外孙女儿置身险境。
在她眼里,所谓的豪门生活,根本不是灰姑娘的幸福天堂,而是明争暗斗,争权夺势的战场。
夏奶奶疼爱的拍着她的后背,叹了口气后,哽咽着提醒道:“小暖,其实你应该叫秦玉珍奶奶,当年要不是她舍命相救,你早就葬身火海”
目光哀怨的抬头看了眼凌远后,继续叮嘱道:“李玉芬阿姨和陈爷爷,也都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们昔日的相助,就没有你的今天。”
凌远闻言,不禁愧疚的怅然泪下,想他一辈子叱咤商场勇猛异常,却没想到,居然连自己的家人都没保护好。
“奶奶,我也应该谢谢您要是没有您,也早就没有我了”夏暖眼泪汪汪的靠在夏奶奶怀中。
她最早的记忆是从福利院开始,进福利院之前的那端悲惨生活,她是一点都不知道。
更加的不知道,原来她身世还有这么多的曲折,甚至还连累着别人为她搭上了性命。
难过的抱着夏奶奶流了会儿泪后,低声说道:“奶奶,等小辰辰完全康复,我们一起去明水湾一趟好不好我想去看看秦奶奶他们。”
“好,到时候奶奶陪你们一起去。”夏奶奶偏头看了眼凌亦辰,低声说道:“老人家很关心你们,前天还托小伟爸爸过来打听小辰的恢复情况。”
凌亦辰闻言,不由的也心生感动,沉声应道:“我看两位老人家,年纪都不小了,如果他们愿意,我可以接他们来a市安度晚年。”
“这就不必了”夏奶奶否定了他的提议,理顺了夏暖的头发后,摇头叹道:“他们年纪大了,肯定不愿意离开故乡,到时候你们聊表点心意就可以了。”
凌亦辰听她分析的也有道理,立即点头应下了。
夏奶奶拉着夏暖仔细看了一会儿后,忽然低声说道:“也不知道李玉芬那姑娘后来去了哪里,从那次分开后,我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夏暖刚才被岔开注意力,把李玉芬都忘记了,现在被她提醒,立即兴奋的说道:“奶奶我见过李玉芬阿姨她现在就在a市”
“你怎么会见过李玉芬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吧”夏奶奶很意外的皱起了眉头。
“这个应该不会吧”夏暖怔了怔,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李玉芬的事已经有了新进展,被奶奶一问,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凌亦辰看她犹豫不决,抬手轻握住了她的手腕,语气肯定的点头说道:“不用怀疑,李蓓蓓的姑姑,其实就是救你的那个李玉芬。”
夏暖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但是看他笃定的表情,知道肯定不会出错,立即释然的笑道:“奶奶,小辰辰说是一个人”
“原来真的是她这太好了”夏奶奶对凌亦辰的话,也不再怀疑,惊喜交加的擦了下眼睛后,又关切的问道:“那她的孩子呢男孩还是女孩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奶奶,她现在不太好。”夏暖脸上的兴奋渐淡,看了眼揉鼻子的欧阳轩后,很难过的说道:“她把女儿弄丢了后,因为过度思念精神失常了,这次是回a市看病的。”
夏奶奶脸色一僵,很吃惊的低问道:“我看她是挺细心的姑娘,怎么会把自己孩子弄丢”
夏暖摇头,同情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她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真是造化弄人,当年她为了保住肚里的孩子,一直东躲西躲,怎么生下来还丢了”夏奶奶唏嘘不已的感慨起来。
欧阳轩看气氛又沉闷起来,突然看向凌亦辰,皱眉提醒道:“辰哥还是告诉她们吧”
凌亦辰眉头紧蹙的没回答,目光犹豫的看向凌远。
凌远今天受得刺激已经不小,再加上林嫣这一条,不知道他是否能承受的住。
凌远在一旁已经听了半天,心里已经大概有数。
看凌亦辰和欧阳轩都表情严肃的盯着自己,微怔之后,沉声问道:“小辰,这个李玉芬既然是跟振声有染,那她的孩子,不就是振声的私生女莫非,你们有孩子的消息了”
“老爷子,您果然英明”欧阳轩见他已经心知肚明,立即朝他竖了竖大拇指,随即又朝凌亦辰眨了下眼。
“欧阳,你就别取笑我了”凌远摇头苦笑,伸手摸出了口袋中的烟斗,神情颓丧地叹息道:“我这辈子自命清高,不曾想原来一直活在欺骗中,现在还谈什么英明,连草包都不如”
欧阳轩看他懊悔难当,抬手擦了下鼻翼,语气故作轻松的安慰道:“老爷子,您也别这么悲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到如今,您还是保重身体,别再介怀了”
凌远手上把玩着空烟斗,苦笑不改的叹了口气,随后提醒道:“欧阳,你就别安慰我了,还是说正事吧那孩子现在在哪”
“姑姑的女儿真的找到了”夏暖等不及的拉住了凌亦辰,急着催问了起来。
凌亦辰看凌远已经心中了然,也不再隐瞒,当下点头应道:“对,她的女儿我们已经找到了。”
“真的那太好了”夏暖立即扭头看了眼夏奶奶,随后又难掩激动地问道:“她女儿在a市吗长得是不是很像她”
欧阳轩在一旁耸了下肩膀,随口接话道:“小暖,其实你们认识她,而且还跟她生活十几年”
“我跟她生活了十几年”夏暖一怔,询问的看向夏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