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并用还不够,他又抓起了物件儿往妻子身上砸。
听着邓太太惨烈尖锐的叫声,丫鬟们却根本不敢上前,个个瑟缩着跪在地上。
最后还是一个大丫鬟见邓常恩越打越来劲,唯恐出事,才壮了胆子跑出去将此事告知了邓誉。
邓誉闻讯赶来阻止。
“你还护着她做什么?她根本不配为人妻、为人母!今日我将她打死了了事,若不然迟早我也要被她给活活坑死!”邓常恩对儿子说道。
邓誉却倔强地拦在邓太太身前,红着眼睛道:“百善孝为先,母亲过错再多,可她生我养我,我必须护着她!父亲,孩儿求您了,不管怎么说,看在母亲这些年来跟您同甘共苦的份上,您就饶她这一回吧!”
瘫在地上的邓太太闻言放声大哭起来。
邓常恩将手中的红漆托盘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指着她道:“今日是誉儿替你求情,我且放了你。你若还不肯安分守己的话,就休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邓太太只顾着哭,越哭越伤心。
邓常恩走后,邓誉连忙就要让人去请郎中。
脸上都是血的邓太太却阻止了他,哭着道:“怎能请郎中,不是平白又让人笑话吗?”
“可您身上有伤不能不治啊!”
不该要面子的时候倒是知道要了,早干什么去了?
邓太太趴在儿子肩上继续痛哭,边哭边喊道:“他怎能打我,他怎能打我啊……”
邓誉不由叹气。
父亲动手,绝对是父亲的错。
可母亲这般……只怕没几个人能忍得住不动手吧。
“父亲只是一时生气而已,您日后若能改好,他必不会再……”
邓誉劝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邓太太打断了。
“连你也说我有错?我有什么错?我要银子、要面子有什么用?还不是为了你啊!”
“……”邓誉听得心里有一团火,窝的十分难受。
“你们父子全是没良心的白眼儿狼!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邓太太哭个没完。
邓誉听得心力交瘁。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既然不可能真的去寻死,又何必说这种话。
他头一回领教到什么叫做忍无可忍,可悲的是,带给他这种感受的竟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起了身,不再多说,只留了一句:“要不要请郎中来看伤,母亲自己决定吧,孩儿告辞。”
说罢,不再理会身后邓太太越发高昂的哭声,便疾步离开了这个令他喘不过气来的地方。
邓太太到底坚持着没让丫鬟去请郎中。
她伤得本也不重,皆是些皮外伤,可夜晚却也让她疼得辗转难眠。
夏日夜间闷热地很,她喊了丫鬟进来将窗子全都打开,总算才凉快了一些。
邓太太渐渐睡去,不知夜里下了雨,室内变得又湿又潮。
第二日清早,邓家又出事了——
邓家的丫鬟惊慌失措地出门,提着裙子跑得飞快去请郎中。
她家太太中风了……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脸也歪了,连话都说不清了!
……
午后,王守仁来了张家找张眉寿。
从几日前开始,张眉寿就托了他派人帮忙留意着京中的大小事。
他以为张眉寿是担心张邓两家之事的风向,是以眼下就道:“如今大势已定,你大可放心了。邓家一时半刻绝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对了,我今日还听说,邓家太太中风了。”
“中风了?”张眉寿看向他。
这是前世没有的事情。
王守仁点头:“现如今外头都在议论呢。”
背地里都说什么“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不爽”之类的话。
“活该。”在一旁做针线活儿的阿荔愤愤地说道,似将手里的鞋底儿当成了邓太太一般,鼓着腮帮子将手里头的针狠狠地刺进去。
张眉寿也笑了笑。
邓太太中不中风对她而言没有那么重要,但从这一件事情上,她看到了越来越多可以改变上一世轨迹的好预兆。
“这两日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吗?”她转而向王守仁问道。
新鲜事?
王守仁凝神想了想。
倒真有一桩……只是,好像不太适合说给小姑娘听啊。
但说出来给蓁蓁听一听,让她日后小心提防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
王守仁心思活络,这才开口。
第53章 改变
“双碾街上的刘记米铺你知道吗?”王守仁问道。
张眉寿摇摇头,心底却在猜测着。
她不大清楚出事的地点,但若是王守仁接下来所说的情形能够对得上的话,那应该就是她想要打听的事情。
“昨日午后,先是有人上刘记闹事,说是他家的米吃死了人……狮子大开口要赔一千两银子才肯罢休。”
张眉寿皱眉。
“刘记米铺的掌柜坚持说自家的米不可能有问题,每日买米的人那么多,怎偏偏就一个人出事?所以他非但不肯赔银子,还要拉那群人上官府说理去。”
“然后呢?”
“去了官府,县令判了刘掌柜赔偿——因为县衙的人在刘记米铺所贩卖的大米里验出了毒。刘掌柜拿不出一千两来,便要以谋害他人性命定罪入狱。”
说到底就是逼人破财消灾?
可打开门做生意,谁会傻到在自己卖的大米里下毒?这么做又能有什么好处?
王守仁显然跟张眉寿想到了一处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刘掌柜只有回去筹钱,可那些人拿到钱之后还不满足,非要刘掌柜将小女儿一百两卖于他们,若不然还要告刘掌柜谋杀。”
拿了人家一千两,却要出一百两再买人家的女儿……
张眉寿听到这里,已经大约料到了王守仁接下来的话。
“刘掌柜不愿意,也大约是料到了那些人原本就是冲着他那小女儿来的,要银子不过是顺带的幌子而已——”王守仁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些许:“今日一早,就听说刘掌柜的小女儿夜里投井了。那些人起初还不信,非要去验看尸身,刘掌柜的媳妇已经气疯了。”
张眉寿听罢,心里有些发堵。
这件事情应当就是上一世柳先生经历的那一件了。
柳先生上一世官途不顺,便是因此。
据柳一清亲口所说,他刚入京时,因遭了变故身无分文,便在一家铺子里做临时账房先生。
在这期间,他遇到恶人欲强占掌柜家的女儿,还抹黑铺子名声,掌柜女儿被逼死之后,柳一清也因曾帮掌柜说理写状纸而被恶人记恨上了。
柳一清因此被诬陷入狱,后来是其远在故里的老师写信给当时的礼部侍郎李东阳求其出面,才保了柳一清出狱。
受了整整一年牢狱之苦的柳一清错失了那一届春闱,又在京中苦等三年。
一举得中榜眼后,他开始彻查当年所遇之事,坚持要揪出那群恶人。
可谁知这一查,却是越查越深,最终查到了他根本妄动不了的人物头上。
初入仕途的柳一清一身傲骨,执意上奏此事。
可这道公然弹劾宁贵妃兄长、锦衣卫指挥使的折子,注定要石沉大海。
柳一清非但没能揭露宁通的罪行,反倒遭到宁家人的多番打压,在京中举步维艰地呆了两年之后,便被以贪墨罪贬谪到了西北苦寒之地。
等到被调遣回京重用,已是祝又樘登基、宁家被治罪之后的事情。
所以,张眉寿这一回才执意要留柳一清在张家暂住,为得就是让他避开这件会给他带来巨大影响的事情。
付出和打抱不平,都要建立在真正出得上力的前提下。
如果注定帮不上忙,还会因此招惹到祸事,那便真的没有太多意义。
现如今的宁家,正值如日中天。别说柳先生眼下只是一介没有任何背景的举人,就是放眼朝廷一等大员,正面迎敌只怕也难以撼动其分毫。
“蓁蓁,我估摸着这伙人应当是有预谋的。”王守仁正色道:“你平日万万不要独自出门,小心为上。”
看似繁华安稳的京城,暗下却是暗流涌动,从不太平。
张眉寿点头答应下来。
分明帮柳先生解决了一件极大的麻烦事,她心底却如何也轻松不下来。
她知道自己如今力量微渺,许多事情根本插不上手,天下不公之事每日都在发生,没人能做到尽善尽美。
可她小小的身体里偏偏藏着一股气,让她倍感压抑。
许多事情不知道且罢了,一旦知道了,想要完全漠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此心境之下,张眉寿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伯安哥,你今日为何没有进宫陪读?”她看似换了个话题。
“太子殿下不单要读书练字,每月还要抽出小半的时间来练习骑射。我仅仅只是文伴,自然不必跟着一起。”
王守仁不以为意的回答,却让张眉寿听得呆住了。
祝又樘竟然自幼习武练骑射,她没听错吧?
啃书精不啃书,竟舍得将时间浪费在骑射上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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