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但楚千淼听到周瀚海给任炎打电话时,心里还是提着一口气。
周瀚海声音沉重,问任炎:“任总,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任炎镇定如常,告诉周瀚海:“周总,是时候停牌了。”
第二天的交易日,瀚海家纺因为公司正在筹划重组或增发等重大事项,申请停牌。
任炎叫上楚千淼,又让楚千淼叫上唐捷和王骏,大家一起在瀚海家纺马不停蹄地开会和商讨下一步行动。
在会议上,瀚海家纺管理层有人发声质疑任炎的优柔寡断,如果公司早点停牌,就不会给盒农继续增持瀚海股份的机会。这人话音一落,立刻有别的管理人附和发声,说早前的两次董事会监事会纯属浪费时间,给足了盒农股份在二级市场吸筹的时间。
楚千淼想她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她转去看周瀚海,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情绪的端倪。但他面沉似水,除了心情沉重意外,什么都看不出。
楚千淼决定替任炎说两句:“各位领导,我相信任总的一切部署都是有他的原因的,请大家稍安勿躁,听听任总怎么说,好吗?”
那位管理层埋怨的情绪依然很重,不大痛快地说:“那任总就快说说吧,别再耽搁了,要是再耽搁耽搁,瀚海真的易了主,别说我们,连周总都得失业了!”
楚千淼觉得这种时候讲这种丧气话最有损军心,简直等同挑拨离间。
她抬头瞄瞄周瀚海,周瀚海及时发了声:“谁再唱衰,谁就出去,瀚海家纺不需要这样没士气的管理人员!”会议室里一下变得落针可闻,周瀚海转头对任炎说,“任总,你开始说吧!”
他的话掷地有声,楚千淼心里长舒一口气。周瀚海对任炎还是信任的,这就好!
任炎点点头,目光调向楚千淼:“现在盒农方持股为21%,如果再让他们增持下去,股份就会超过周总,到时候就会撼动军心,所以我们选在这时停牌。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做一次定向增发,由周总您来认购一部分股份,增加自己的持股比例,同时也稀释掉盒农的持股比例。增发的事情,就有劳券商方面的楚总、会计师方面的唐总和王律师帮忙了,一定要尽量地快!”
楚千淼果决地应了一声:“没问题。”
赵正寰对任炎发出提问:“任总,为什么我们不早一点停牌定增,早点稀释掉盒农的持股比例?”
他显然问出了其他觉得任炎优柔寡断贻误时机的管理层们心中的疑问。
任炎眼神从楚千淼脸上划过。
眼神交汇中,楚千淼立刻心领神会到他是为什么这样做!
她替任炎回答:“因为就算之前停牌稀释盒农的股份,那时候盒农背后的鹰吉资本,资金充足,它为盒农筹集的首批举牌资金离到期日也还有很大富余,所以就算我们定增完,盒农照样能继续大举增持。”
她顿了下,继续说:“但现在不一样,举牌到现在这个阶段,鹰吉资本的资金应该趋于紧张了,为盒农提供的首批举牌资金也陆续到了兑付的日子,也就是说,到了现在,鹰吉资本既需要想办法兑付前面的资金,又需要募集新的资金,压力变得很大,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定增稀释它的股份,它未必还有实力继续增持下去。”
她的话说完,会议室里的人恍然大悟。
他们陆续改了口风:“还是任总深谋远虑!”
一旁唐捷突然出声:“任总,您刚刚说完定增的提议,我算了下,目前盒农方持股21%,股东大会批准增发的决议需要出席会议三分之二以上股东同意才行,这也就是说,我们这边的股份起码要达到42%才行,但目前看,周总、赵总和管理层合计持股是40%,还差2%。所以我们增发的提案,很可能会通不过!”
会议室里因为这种突发的可能性暴出一片哗然声。
这回连周瀚海也坐不住了,他转头问任炎:“任总,这件事我们怎么解决?”
楚千淼提着口气看着任炎。
任炎对周瀚海说:“周总,我想让我的两个朋友进来一下。”
周瀚海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
任炎打了个电话,说了声:“你们进来吧。”
下一秒楚千淼看到雷振梓和邵远推开会议室的门走进来。
她微微一愣,但电光火石间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
雷振梓和邵远都在投资公司工作,资金充足,也方便在二级市场进行运作,所以任炎找他们,一定是因为——
“各位,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也是瀚海的新股东,”任炎对会议室里的人说,“之前在盒农提出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要求的时候,不光他们趁着缓兵之计在二级市场吃进瀚海的股票,我也找了我的两个朋友私下吃进瀚海的股票,现在他们每人持有瀚海家纺的股份都是3%。所以现在,我们持股比例总计达到46%,增发议案,会在股东大会上通过的。”
楚千淼看着任炎,心脏在胸口前剧烈地跳。
她想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算无遗策的男人?每一步他都想到了,每一处细节在他的计划中都遗漏不掉。
她听到之前那两个向他发难的管理层在对他道歉:“对不住了任总,我们目光短,错怪了您!原来您是用盒农的缓兵之计对他们也缓兵之计了一下!”
楚千淼按捺着心里的热烈想,她的男人可真是个会发光的男人。那么接下来,轮到她为他增光了。
第145章 大结局の上
一边紧锣密鼓地准备定增, 楚千淼一边把盒农举牌收购瀚海的过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又重新串了一遍。
她想象假如她是任炎,等瀚海定增完成以后,盒农持股比例被稀释掉, 她会让接下来的形势怎样去发展?到时她又该怎样去应对将会出现的新情况?
她前思后想了一遍,觉得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可能是出于想要继续增持资金需求量会进一步扩大的原因, 盒农股份就此停住, 不再举牌。
另一种可能是鹰吉资本将不惜一切成本继续助力盒农增持瀚海的股份。
楚千淼想, 假如这件事里没有偏执的谭深在推波助澜,鹰吉资本方面很可能会将举牌收购的决策就此止步于定增完成、持股比例被稀释之后。
但偏偏有谭深。
他也许会对鹰吉资本的主事者说:既然我们都已经投入了那么多,如果现在就此止步,那前面的付出就全都白费了, 还不如索性继续举牌下去, 别让之前的投入失去意义。等对瀚海的收购完成以后, 我们就可以整合教育产业,让三家教育机构发挥强大的协同效应, 到那时盒农的股价就会持续走高,我们的付出会得到巨大的回报。
虽然现在鹰吉资本的资金已经吃紧,但如果谭深坚持一条道走到黑,想办法鼓动他的上司继续抬高杠杆筹资, 哪怕股权已经被稀释了也要继续增持——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发生。
楚千淼想如果是这样, 那将是瀚海家纺的噩梦。所以她一定得做点什么,帮帮任炎和瀚海才行。
准备定增期间,楚千淼时不时和唐捷聊聊天,有事没事地问问他原来所里同事的一些情况。
她想他原来所里的同事曾和阚轻舟、谭深一起合作过海外借壳上市的项目, 说不定会了解一些鹰吉资本的情况。
不负她所望,唐捷在交谈中告诉她,还真有个原来做过那个海外借壳项目的同事,叫韩维,求他帮忙搭桥来着,从原来的会计师事务所跳到他现在工作的地方来了。
楚千淼问唐捷,韩维为什么求他帮忙跳槽。
唐捷说:“他手头紧,原来的所又因为做项目违规被罚了一下,几个月内都申报不了新项目,他得跳出来赶紧挣钱才行。”
楚千淼又多问了一句:“他怎么会手头紧呢?”
就是这个多问一句,给她带来了关键性的柳暗花明。
唐捷说:“别提了,之前和阚轻舟合作项目的时候,阚轻舟跟大家说,鹰吉资本有个定增基金,一年期,银行二比一配置,到期能赚不少钱,很多人挤破头想投都没门路,但他跟鹰吉资本内部的人熟,能争取到投资份额,问大家有没有想参与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结果韩维和其他人,都没忍住诱惑,看着股市行情确实也好,就把家里钱全都投进去了,光他一个人就投了快两百万,他还挺高兴地跟我说过,等到期了收回本金利息就可以考虑给孩子换学区房了,结果现在一年期限已经到了,鹰吉资本却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他们,不肯给他们兑付。”
楚千淼想鹰吉资本一定是把所有资金都拿去二级市场举牌用了,他们就算想兑付一时也转不出钱来。
她问唐捷:“那这个韩维,本息两百多万拿不回来,就这么干挺着吗?不着急也不想点什么维权的途径吗?”
唐捷说:“他怎么不着急,他急得提起阚轻舟和鹰吉资本就骂,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一个小会计师,对方却是个大机构。他上门去找了好几次连个管这事的中上层都没看着。他也愁,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好,而我能帮他的,就是先给他介绍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
楚千淼想这样大的一个投资机构,在被无权无势老百姓要账的时候居然也可以这样赖皮。
所以做一个普通人多么难,谁的欺负都要受一受。
楚千淼想了想对唐捷说:“唐哥,我是律师出身,如果你和这位韩维先生关系还不错,你明天中午可以把他约出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坐一坐,我可以帮他出出主意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唐捷当即表态:“这感情好!对啊千淼,我怎么把你老本行给忘了!你稍等,我这就联系他。等这事办成了,得让他好好谢谢你!”
楚千淼笑着说:“不,我也得谢谢他,说到底,这次我和韩维,应该是互相帮助。”
第二天楚千淼带着侯琳、唐捷约了韩维,四个人一起吃了顿午饭。
席间韩维把通过鹰吉资本参与的定增基金投资情况详细讲了一遍——这只定增基金是以鹰吉资本做劣后gp,由另一家基金公司f进行募资做lp,成立有限合伙,再借助资管渠道设立资管计划,参与到上市公司的定增当中。
韩维他们一共七个人参与了出资,金额总计壹仟伍佰万,由韩维代持作为自然人lp和鹰吉资本方面签订了投资协议。
“也就是说,你和基金公司f都是这只基金的lp?”楚千淼问韩维。
韩维点头:“是的,不过基金公司f是先投进去的,我们是后来投的。”
楚千淼想了下,问:“那现在投资期限到了,鹰吉资本除了没有给你们兑付,它给基金公司f兑付了吗?”
韩维说:“基金公司f的老板和鹰吉资本的老板关系不错,鹰吉资本给他们兑付了四分之一,剩下的他们应该是达成了可以晚一些兑付的补偿协议之类的东西。”
他说着说着脸上泛起愁容:“但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就很惨了,鹰吉资本摆明了就是拖着我们。我们想去起诉鹰吉的,可鹰吉又拿新出台的定增减持新规跟我们说事儿,说根据新规,定增解禁12个月内减持不得超过50%,所以我们那部分还减持不了当然也就无法兑付,具体什么时候能减持会另行通知。但我们谁都知道,鹰吉这话就是在敷衍我们,觉得我们就算去起诉,他们也能拿减持新规挡回我们,我们告不赢的,所以他们就拖着不给钱。但说实话,他们可以减持的50%的部分,除了兑付给f公司的那四分之一,剩下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谁知道?反正肯定没有归还投资者!”
韩维说到这搓了把脸,又气愤又沧桑:“我把全部家当都投进去了,现在鹰吉这么有恃无恐地拿着新规做倚仗跟我们耍流氓,让我们告也告不赢,我真是天天又窝火又窝囊!”
楚千淼劝了他两声,想了想,拿起手机,查了点东西。
放下手机时,她脸上带着笑容。
她对韩维说:“韩会计师,您想现在就告鹰吉资本逾期兑付,因为减持新规的出台,这个目前的确告不赢,除非您再等一年,一年之后他要还是不兑付,到时减持新规也护不了他了。”
韩维闻声脸色灰暗。
“不过我给您出个主意,能让您现在就告成。”楚千淼字字清脆地说。
韩维闻声眼中立刻闪起光芒:“楚总您说!”
楚千淼笑着告诉韩维:“我刚才查了一下,鹰吉那只定增基金的lp里只有基金公司f没有您,也就是说鹰吉资本虽然跟您签了投资协议却一直没有做工商变更,没把您变更到lp里去。这意味着你们投的那壹仟伍佰万的投资款,根本就没有投进定增项目里去,这些钱被鹰吉拿去做别的用了。而这个行为,韩会计师您完全可以告鹰吉资本涉嫌欺诈发行和欺骗投资者,您可以申请财产保全,冻结鹰吉账户。”
韩维越听眼睛越亮,等楚千淼全都说完,他原本灰暗沧桑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活力生机。唐捷在一边跟着听完后对楚千淼说:“千淼,真有你的!”
韩维对楚千淼百般道谢。
楚千淼对韩维话锋一转,说:“韩会计师,您不用因为我帮您出了主意而谢我,因为我也有事想请您帮忙。”顿了顿她说,“我想拜托您,现在先别起诉鹰吉资本,因为现在还不是时机。等时机到了,我告诉您,您再起诉,您看行吗?”
楚千淼把原因说了说,唐捷在一旁听得直瞪眼:“千淼,你这一步一步拿捏的,太妙了,牛!”
韩维听完也立刻表态说:“楚总这没问题,我愿意配合您一起行动!”
临分别时,韩维又对楚千淼说了一遍“谢谢楚总”。
楚千淼连忙笑着回:“不,别客气,我们是在互相帮忙。”
吃完饭,韩维先走了,楚千淼叫了车,趁着等车的功夫,唐捷陪她说了会话。
唐捷笑着告诉楚千淼:“千淼,说起来你和任总还真有默契,他这几天也在问我原来所里和鹰吉资本合作的海外借壳项目的事。”
楚千淼怔了下后,笑着问:“哎?那他都问了些什么?”
唐捷说:“他问的都是那个项目的具体操作情况。”
楚千淼“啊”了一声,点点头。
她叫的车来了。她跟唐捷告别,带着侯琳上车。
上车时她忍不住饶有兴趣地挑起嘴角笑着想:不知道他在做的事,和自己打算做的会不会是同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