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坐在后座上。
回程的路上,侯琳有一点支支吾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千淼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侯琳斟酌了一下,说:“领导,我有点不算公事的事,能和您说说吗?”
楚千淼对她笑:“当然,我们现在又没在公司,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和我说一说。”
侯琳侧转身,面对她,抿抿嘴,开了腔:“领导,是这样的,固定收益部有个男同事叫葛松,他跟我说了好几次喜欢我,但我每次都跟告诉他了,我有男朋友的,我们的感情很好,可他昨天又给我发了信息,说只要我还没结婚,他就不会放弃,说反正追求我是他的权利。领导,我好烦啊,我真的想让他明白,他所谓的权利已经打扰到我了!”
楚千淼听得心里一跳。她好像看到了谭深的影子似的。
她想了想,告诉侯琳:“既然这样,你等下回公司就去和他直接把话说绝说死,告诉他不管你结婚与否,他都没有机会,而且在别人明确拒绝的情况下还要坚持追求,这不是什么权利,这是骚扰。他后面要是找你麻烦,别怕,我去找他领导。”
顿了顿,楚千淼还告诉侯琳:“听你的描述,这个叫葛松的有点混不吝,你跟他谈的时候留个心,录个音。”
侯琳清清脆脆应一声:“好嘞领导!”她搂着楚千淼胳膊开始拍马屁,“领导您真英明神武,有什么烦恼我跟您一说,立刻就迎刃而解了!”
楚千淼笑一笑,收下了这记彩虹屁。
定增事项进展得很高效很顺利,定增完成后周瀚海的持股比例升高,而盒农所持有的瀚海家纺的股份被稀释到了百分之二十以下。
盒农股份对瀚海家纺的野蛮收购,被打退到了前一个阶梯上,瀚海家纺变得相对安全起来。
瀚海的管理层们嚷嚷说,提心吊胆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安枕无忧的好觉了。
任炎让周瀚海给了他们一晚上的踏实好觉睡。第二天他让周瀚海再度聚齐各方人马,大家就公司未来到底该如何长治久安地发展下去,继续开会。
这次会议上,任炎没有从分析瀚海的情况入手。这次开会他带着大家仔细分析了一下盒农股份的股权结构。
之前大家一直在兵荒马乱的状态中忙着防守;现在兵荒马乱的状态告一段落,他们终于能认真冷静地挪出精力来,由任炎带领着他们去发现,原来在经过种种资本运作和收购两家教育机构以后,盒农的股权结构其实也很分散——盒农的董事长何安农持股比例只有12%,而鹰吉资本对盒农的持股比例为25%,是盒农的第一大股东。
展示过盒农股份的股权架构,任炎环视全场,掷地有声地对到会者们说:“所以接下来,我们的行动是——”
他说到这时,视线划过楚千淼,定在她脸上。
他们的眼神交汇,电光火石间,楚千淼心领神会:“——不如反向举牌收购盒农股份!”她把任炎给她的留白默契地接了下去。
所有到会者闻声精神一震,讶异之余又纷纷漾起“妙啊,是该这样!”的兴奋情绪。
赵正寰最为激动,他问任炎:“这可真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任总您是怎么想到这一步的?”
任炎看着楚千淼,回答赵正寰:“这是楚总给我的启发,上次开会时她说了一句话,她说瀚海实施自救的同时,如果能顺便还以对方一击,让对方就此彻底地偃旗息鼓,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正寰看看任炎,又看看楚千淼,一脸苦恼:“您二位都这么睿智,我可先赞美您二位谁好?”
其他人都笑起来,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振奋。
周瀚海出了声。
“主意是好主意,”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们举牌盒农的话,鹰吉资本也会帮着盒农继续举牌我们吧?或者鹰吉资本也会继续增持盒农巩固第一股东的位置。这样的话,我们举牌盒农的压力会成倍加大。”
他这句疑虑让大家原本振奋得无忧无虑的情绪,一下多起了一丝忧虑。
楚千淼和任炎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后招。
任炎挑挑眉梢,示意楚千淼先说。
楚千淼笑了一下,消除周瀚海的疑虑:“那我们就先让鹰吉资本什么也干不了!”
她顿了下,对周瀚海以及所有到会者说:“前几天会计师方面唐总的同事,起诉了鹰吉资本涉嫌欺诈发行和欺骗投资者,已经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冻结了鹰吉资本的账户。虽然他能申请冻结的额度有限,但他今天会联系媒体报导这件事,因为一直以来的举牌事件,鹰吉资本早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所以有关它被起诉的新闻一定会被推送到各大新闻客户端的首页,到时候凡是和唐总同事有同样遭遇的投资者都会去法院起诉鹰吉资本、申请财产保全,这样的话积少成多,鹰吉资本的账户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基本就失去战斗力了。那盒农股份也就失去了资金支持。”
她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响起来了一声嘹亮的:“好!”
楚千淼有点意外地转头看向声源——这声好居然是一向稳重内敛的周瀚海叫出来的。
“千淼你做得太好了!我早就对这个鹰吉资本厌恶得牙根发痒,它简直就是仗着有钱无事生非的资本市场的毒瘤!”周瀚海愤愤地、又有点解恨地说。
楚千淼转头去看任炎。
他两只眼睛像黑潭一样,亮而深邃,简直快要把她吸进去。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嘴角一挑,说:“在被诸多投资者起诉涉嫌欺诈发行和欺骗投资者的同时,鹰吉资本之前为盒农股份提供的首批举牌资金也陆续该兑付本息了,如果他们没钱兑付,这就又是一脑门子官司。”
他顿了顿后,又说:“除此之外,鹰吉资本因为在之前海外借壳上市的项目上涉嫌违法违规操作,马上还得应付监管部门、经侦部门的联合调查,鹰吉资本就要自顾不暇了。”
楚千淼听到这,立刻明白任炎之前向唐捷打听那个海外借壳项目的事是为什么了——原来他和她打算做的并不是同一件事,他是在收集鹰吉资本在那个项目中违法违规的证据。
会议室里,人们消化着任炎带来的这些讯息。
董秘余跃最先回过味儿来,他无限感叹地给任炎和楚千淼戴高帽:“任总和楚总,你们俩太牛了!你们俩这一出手,这你一下我一下的配合打的,简直就是资本市场两大高手双剑合璧,所向无敌啊!”
其他人全都附和。楚千淼和任炎相视一笑,心里既有琴瑟和鸣的振奋,又有心心相印的甜蜜。
接下来的时间,任炎和楚千淼帮周瀚海制定了整盘的举牌收购计划。
周瀚海按照他们制定的计划,首先在二级市场扫进盒农5%的股份,对盒农进行了第一次举牌。
他的举动一下让媒体激动起来。最近瀚海、盒农、鹰吉资本之间的交锋,带给媒体们太多的峰回路转和意想不到,他们打开听觉视觉嗅觉,每天都睁大眼睛关注着这场反举牌的后续发展,嗅着里面隐藏着的硝烟味儿。
很快周瀚海不负众望,第二次举牌盒农股份,他持有盒农的股份已经达到10%。
这之后周瀚海按照任炎和楚千淼事先的布置,对盒农股份方面做出公开承诺:未来十二个月内,他将不再继续增持盒农的股份。随后他通过媒体表示,这两次对盒农的举牌,不过是想交叉持股一下,这样对双方来说都公平一点、也安全一点。
他的承诺和他通过媒体表达的态度,成功地麻痹了盒农股份,于是盒农股份并没有像瀚海家纺之前那样,想要发起一次定增来稀释掉周瀚海的持股比例。
但在这之后不久,有一位叫卢芳的女士在二级市场上也举牌了盒农,她买入盒农5%的股份。
媒体记者们对这位突然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神秘女士产生了浓厚兴趣,他们直觉这位女士和瀚海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多方打探,想要采访这位女士,但却都被有性格的卢女士拒之门外。
媒体记者们只能通过其他渠道多方打探这位卢女士的底细,最终他们拼凑出这样一幅人物侧写:这位女士是某上司公司的财务人员,其薪水只是一般人水准。之所以这么有钱,是因为她是一位拆迁户,房多钱多,有钱任性。但她举牌盒农股份到底跟瀚海有没有关系,还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
在新闻报导下方几乎一秒钟跳出一条评论,内容基本都是:啊啊啊为什么她这么有钱还要朝九晚五地上班,这是什么高尚精神!
以及:卢女士还缺儿子女儿吗?大学毕业会很好听地叫妈妈那种!
和:请记者帮忙联系一下我妈妈,我和她走失了,请帮我们相认!
……
楚千淼一边给任炎念着这篇新闻报导以及下边的评论,一边笑得肩膀打颤。
卢芳能举牌盒农,其实是楚千淼做的工作。
在研究全盘计划的过程中,找谁来做第二阶段的举牌人,是个问题。
任炎本来想到了雷振梓和邵远。但一方面由于雷振梓和邵远之前在二级市场扫了不少瀚海的股票,想要再扫盒农的股票的话,需要一点时间去筹集资金。另一方面,他们两个之后还有其他用处。
而除了雷振梓和邵远,其他人一时间都没有这个财力。
就在这个差点卡进僵局的时刻,楚千淼一下子想到了卢芳。她把这个人选向任炎说了一下。
起初任炎担心卢芳性格古怪,尽管她对楚千淼另眼相看,但未必肯拿出一大笔钱来投入到二级市场中去。
这时楚千淼给任炎讲了件事情:“我之前帮卢芳出主意,让她打赢了一个买房子的官司。但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她最初为什么要买这套房子——就因为她女儿在幼儿园关系最好的小伙伴家住在对门,她为了让她女儿高兴。”
楚千淼趁着任炎听得挑高了眉,对他说:“所以如果我去找她,告诉她,她举牌盒农这个举动背后的意义,是帮助周瀚海在整合统一国内的教育产业,这样的话以后她女儿不论小学中学大学甚至是想出国留学,所有补习班所有培训班所有加强班,她女儿通通都是vvvvip;而且她手里持有的股份未来还可以增值,会挣到钱。这样的话,你说,她会不会答应我?”
当卢芳听了楚千淼的这番话,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卢芳甚至是兴高采烈地对楚千淼说:“你不知道现在的辅导班多贵,好的老师的一对一课程甚至报不到名!这回好了,我家女儿一辈子的课程都不用愁了 !”
楚千淼跟她谈到股票以后会升值时,她颇不以为意地说:“嗨,在别人那我图钱,在你这我就图开心!再说我也不差钱。不说别的吧,就冲我女儿以后能享受一连串的至尊vip教育,这事儿我就愿意跟着你干!”
当楚千淼把卢芳愿意举牌并立刻行动起来了的消息告诉给任炎时,任炎挑着嘴角笑了。
他的笑容里满满地写着,他的女人不一般,而他女人身边的女人也全都不一般。
神秘的卢女士举牌盒农后,盒农方面警觉起来。而这期间,鹰吉资本官司缠身,又被多个部门联合调查,自顾不暇。盒农只能依靠自己自力更生。
卢芳举牌后,盒农马上发出公告,宣布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审议定向增发的议案——盒农企图采用瀚海家纺之前使用的办法,稀释掉外部举牌者的持股比例。
盒农方面算了一笔账,盒农的董事长何安农持股12%,鹰吉资本持股25%,两方合计持股37%。而就算周瀚海和卢芳真是一伙的,他们合在一起的持股比例也只有15%,只要何安农和鹰吉资本对定增议案投了通过票,周瀚海和卢芳全都反对也无所谓——毕竟只要出席会议的股东所持表决权的三分之二以上通过,定增提案就通过。
但很不幸,盒农股份的如意算盘没能按计划打响。在临时股东大会上,定增提案不仅被持股10%的股东周瀚海和持股5%的股东卢芳否决掉了,还被另外两个默默在二级市场扫货到2%和2%的股东雷振梓和邵远也否决掉了——因为持股不到5%的股东不需要公告,疏忽大意的盒农股份吃了闷亏。
至此,周瀚海、卢芳、雷振梓、邵远合计持股19%,投反对票。根据规定,投同意票的持股比例需要达到38%以上,定增提案才能通过,而何安农和鹰吉资本总计持股为,37%。
盒农的通过定增稀释举牌者持股比例的反收购计划,就此流产。
这通变故又令媒体记者们兴奋了好一阵。他们很难在两家上市公司间看到如此峰回路转的精彩剧情。媒体方面从最初被动的跟踪报导,到现在已经变得主动期待事情的后续发展和纷纷猜测最终的精彩结局。
这之后盒农尝试过通过增持股份自救,但一则鹰吉资本账户被冻结,官司缠身自顾不暇,帮不上忙;再则盒农董事长何安农把他的资金都花在了之前举牌瀚海家纺上,眼下已经没有更多的筹资能力,筹措不到增持的资金,所以这个自救方法,最终也不了了之。
而瀚海这边,却势头正劲。
先是雷振梓和邵远又各自在二级市场买入盒农2%股份——雷振梓扫货扫得很嗨,直言为了帮助心爱的阿任,倾家荡产也没什么关系;但邵远扫货却扫得高贵冷艳,一口咬定他不是帮忙,用不着感激,不过是觉得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扫点货留着以后增值也不错。只是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任炎倒是可以在他妈妈董兰面前多说点谷妙语的好话,毕竟任炎给董兰的公司做了上市,董兰对任炎始终是高看一眼的。
楚千淼对邵远如此不能前后如一的高贵冷艳觉得好笑,但也对他能如此用心对待谷妙语感到欣慰。
到这时,瀚海系人马持有盒农的股份已经达到23%。
在媒体和各方人马的翘首观望中,不久后又有位名为杜啸峰的男士,以5%的持股比例举牌盒农股份。
所有人的好奇再一次被这位叫做杜啸峰的神秘男士所点燃。他们想知道这位男士是不是也是瀚海系的一员。
杜啸峰是整盘计划的最后一步。起初这个画下点睛之笔的举牌者,任炎并不知道应该找谁来做。
有钱,又愿意加入他们,和他们无条件拧成一股绳去对付盒农股份,这样的人实在不好找。他们能在雷振梓和邵远之外多找到一个卢芳,已经是很大的幸运,现在想要再多找一个人出来,实属不容易。
在任炎绞尽脑汁想着人选的时候,楚千淼已经默默帮他把这个人选联系好了。
她找了杜啸峰。恰巧杜啸峰之前的投资款到期翻了倍,加上他原来手头上的资金,刚好够在二级市场举牌盒农股份。
楚千淼把瀚海家纺和盒农股份对阵的情况一说,再开诚布公地讲了下后续计划,杜啸峰立刻二话不说,答应帮忙。
后来楚千淼把杜啸峰叫到瀚海一起开会,杜啸峰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任炎说:“这事儿,不管挣钱不挣钱,我都愿意帮忙!和千淼妹子,我还谈什么钱?我们之间掂量的是人情味儿!”
这句话触动了楚千淼。会后她对任炎说:“你以前告诉我,做项目的时候最需要的是理智、冷静甚或冷漠,而最不需要的就是人情味儿,你说这东西在职场和资本市场都是多余的,是弱点,是拖累,应该收起来。”
“但你看卢芳、看杜啸峰,以前我跟他们相处没把人情味儿收起来,我能帮忙的时候就帮帮他们,然后你看,现在、在关键时刻,他们都愿意转身来帮我们!所以人情味儿它才不是拖累,它其实是助攻,是强大的武器!它在关键时刻能给我们带来回报!”
不只卢芳、杜啸峰,还有木介(69)、还有唐捷、还有王骏……还有很多人,她曾经对他们洒出去的那些人情味儿,最后其实都给她带来了回报,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与她同仇敌忾,他们助她一臂之力。
这一次,任炎对她的人情味儿有用理论,点头同意了。
楚千淼欣慰又开心。她想她改变了任炎,她让他的理智变得有人情味儿了。而她其实也在被任炎改变,她过于泛滥的人情味儿变得有了理智。
原来他们在互相相处中,都在慢慢中和对方、改变对方,他们变得越来越靠近彼此。
她想这样挺好的,他们能在职场中练就出一颗理性而保持人情味儿的心,这真是一场皆大欢喜的修行。
就这样,任炎和楚千淼双剑合璧,操控全局,完成了初步的举牌收购计划。到此时大家持股情况为,周瀚海10%,卢芳5%,杜啸峰5%,雷振梓4%和邵远各4%。大家形成一致行动人,瀚海系总计持股为27%,已经超过第一股东鹰吉资本的25%,离30%的要约收购,也只差一步之遥。
这场收购和反向收购事件跟进到此时,媒体彻底爆炸,纷纷全版面报导本年度最精彩的举牌与反举牌大战,他们用最惊心动魄的文字描述事情发展的曲折、事情结果的令人意想不到,他们用最牵动人心的措辞提问:瀚海系,会不会继续收购盒农的股份到30%?瀚海系是否要对盒农进行要约收购?瀚海系的收购是否以终止盒农股份的上市公司地位为最终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