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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黎想了想,小声道:“前年去护国寺祈福时,我不是走丢了嘛,在梅林里见过太子一面。”
    紫荆微微一怔,“当年怎么没听姑娘提起过?”
    阿黎多少有些心虚,小声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便没说。”
    其实阿黎是不敢说。
    父母和外祖母接二连三的离去给了她极大的打击,十二岁那年见外祖父身体每况愈下,阿黎便去了护国寺,想为他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听闻外祖父再次咳了血,她心中难受,便想一个人静静,当时就让紫荆和紫兰稍微走远了些,她一向乖巧懂事,难得提出个要求,两个丫鬟便应下了。
    阿黎想偷偷哭一会儿,又怕她们听到了担心,见前面是一片梅林,便朝里走了走。
    她哭够后,才发现走着走着竟然迷了路,快到旁晚时,她都没有找到回去的路,反而越走越深,梅花深处有几颗红果树,阿黎当时又饿又渴,望着诱人的果子,便忍不住有些流口水。
    她是早产儿,尽管从小就用名贵的药材养着身体,体质还是很差,肠胃也不是很好,一饿胃就有些疼,忍了又忍,还是好饿,便忍不住摘了个果子吃,谁料刚咬了一口便见一个少年从果树上跳了下来。
    当时阿黎并不知道他是太子。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惹怒了他,他双目阴冷犹如野兽,拎起她的衣襟差点将她丢下悬崖,那是阿黎第一次直面死亡,现在想起太子冷厉的目光,心中都忍不住怦怦乱跳。
    挣扎中她的玉佩掉了下来,太子看到后,眉头拧了起来,蹙眉盯着她看了好几眼,才松开。
    她吓得手脚发软,这时,恰好走过来一个婢女,喊了他一声太子,还用怪异的目光看了阿黎一眼。
    阿黎这才知道这个突然发狂的人竟然是太子。
    她当时差点死掉,觉得太子不止吓人,还有些不正常,她却不敢对别人说,那毕竟是一国太子,妄议皇室人员可是死罪。
    怕姐姐知道了,会找太子报仇,她连姐姐都瞒着。
    阿黎忍不住又将身上的玉佩掏了出来,这是一枚色泽温润的羊脂白玉,是五岁那年被绑架时,救她的小哥哥送的,当初被拐的孩子一共有八个,只有她跟小哥哥活了下来,阿黎当时年龄小,只记得小哥哥背着她逃走时沉默的样子,其他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也不是很清楚小哥哥为什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让人将她送回家前,她问了好几次他的名字,他都没说,被问烦了丢给她一枚玉佩,阿黎将这枚玉佩当成了护身符,这些年一直戴在身上。
    当年她年龄终究还是太小,又只见过那一面,她已经记不清小哥哥长什么样了。
    太子好像就是因为见了这枚玉佩才饶了她一命,阿黎拿着玉佩看了又看,也没看出好歹来。
    难道太子认识当年的小哥哥?
    阿黎其实是想感谢一下小哥哥的,可是她又不敢询问太子,只希望日后有缘可以再次遇到,让她报答一下救命之恩。
    握着玉佩,阿黎心中的不安逐渐消散了下去,太子当初既然放了她,肯定不会再找她麻烦了吧?
    这么一想阿黎彻底放心了。
    有玉佩护身,阿黎睡得很安稳,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紫荆喊了起来,她今年已经十四岁了,需要学不少东西,前几日因为受了惊吓,沈烈又出了事,课才停了几日。
    然而再大的事也不该耽误了功课,世家女子打小接受的便是这种教育,被喊起来上课时,阿黎并没有说什么。
    她打小便开始学的琴棋书画,天赋虽然比不上沈曦,却贵在乖巧,但凡是夫子布置的课业,她无不认真完成,常年坚持下来,也算学有所成,尤其是箜篌,小小年龄便让夫子赞不绝口。
    她上午学的是诗词歌赋,因为这一块有些薄弱,上课的时间便长了一些,这位夫子甚为严格,哪儿作得不够好,还会罚她抄书,好不容易下了课,阿黎大大松口气。
    跟着阿黎回去时,见她一直在揉手腕,紫荆便有些心疼,“姑娘若是觉得累,便让夫子少教会儿吧。”
    阿黎摇摇头。
    她性格内向,也不爱出门,姐姐心疼她,见她不喜欢参加宴会,也没勉强过她,可是她终究要长大呀,现在姐姐已经出嫁了,终有一日她也要出嫁,怎么可能一直不出门呢。
    阿黎清楚贵女们聚在一起时最喜欢吟诗作赋,她不想有朝一日为姐姐丢脸,所以该恶补的还是得恶补才行。
    见她坚持,紫荆也没有再劝,她跟了阿黎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小小的坚持,回到内室,她便撩起了阿黎的衣袖,小姑娘细白的手指连同莹白的手腕一并露了出来,握笔处已经磨红了。
    紫荆心疼万分,忍不住私下抱怨,“夫子也真是,明知姑娘身体不好,还这么罚您,姑娘的字都已经练得这么漂亮了,罚您抄书有什么用?您跟着她是学作诗去了,又不是练大字去了。”
    阿黎弯了弯眉,摸了摸紫荆的脑袋,“紫荆不气,夫子也是为我好。”
    她的笑总是甜甜的,被她哄孩子似的摸了一下脑袋,紫荆闹了个脸红,清楚姑娘对夫子有多尊重,紫荆也没敢再抱怨。
    上午学了一上午的课,下午时阿黎还需要练习女红,不少姑娘七八岁时就开始学了,阿黎需要学不少东西,因为总是精神不济,她一直拖到十二岁才开始学女红。
    她练习的时间并不多,截止到目前为止也只有香囊能拿得出手。
    因为日后要为自己绣嫁衣,她还需要学着做衣服,这次姐姐生辰时,她便在紫嫣的指导下,为姐姐做了一件。
    阿黎喜欢自己动手的感觉,倒也不觉得累,眼睛酸了,便休息一会儿,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她并不知道太子回宫后又被太后逼婚了。
    顾景渊是已逝懿德皇后唯一的儿子,打一出生便被立为了太子,他的亲事不仅太后跟皇上关注着,连朝中重臣都关注着,他今年已经十八了,身边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太后怎么不心急,偏偏皇上因皇后的离开,自责难安,总是一味地纵容他。
    大皇子像他这么大时,沈曦都已经怀孕了,现在她不仅诞下一子,竟再次怀了孕,若下一胎还是男儿,那些个支持大皇子的,不定怎么拿子嗣攻击太子。
    懿德皇后是太后最疼爱的侄女,她自然偏爱太子,然而太子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就算今年定亲,明年成亲,也还需要一年,她心底偏疼他,也不忍逼他,便希望能找个合他心意的,所以才下了懿旨,邀请了众位贵女入宫,趁机让太子相看一下。
    太子被请到太后这儿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十八岁的少年早已长成了成年男子的体格,他不仅天资过人,手腕亦是强硬,一张脸又格外俊美,十五六岁时,便有许多贵女偷偷喜欢他,如今更是多了分成熟的魅力,信步走来时,小宫女饶是远远便跪了下来,一颗心还是忍不住怦怦乱跳。
    请完安,顾景渊便站直了身体,一双漆黑锋利的眼眸朝太后淡淡扫了过来,“不知皇祖母唤孙儿何事?”语气却不易察觉地温和了一分。
    望着他肖似懿德皇后的脸庞,太后心头微微有些酸,神情有一瞬间的怅然,回神后她才略显疲倦道:“你年龄也不小了,婚事不可再拖下去,过几日,哀家会选一些重臣之女进宫陪哀家说话,你到时若没事,便过来看一眼,瞧瞧有没有顺眼的,若是有,哀家便做主让你父皇尽快给你赐婚,你看如何?”
    顾景渊自是知道她下懿旨的事,因为母后的被害,他对女子便多了一分厌恶,加上这几年见惯了后宫女子为了争权夺利使的那些肮脏手段,他心底甚至是有些鄙夷的,听完太后的话,他的唇便抿了抿。
    瞧出他的抗拒,太后叹息一声,道:“世上虽然不少女子工于心计,也有不少蕙质兰心,知书达理,你若一直不成亲也不现实,哀家之前不愿逼你,眼下你也不小了,说句掏心窝的话,你父皇对你再疼爱,他也终究是皇帝,你若一直不成亲,就算他想将江山传给你,朝中的官员也不会同意。”
    顾景渊眼底溢出一抹不屑,他想要什么,只会靠自己的能力得到,根本不屑拿婚约换取什么。
    太后何尝不懂他,她转动了一下手里的佛珠,淡淡道:“哀家知道你的想法,倘若你母后尚在,也断不同意你一直孤身下去,她那么喜欢孩子,若是知晓你膝下有子,定然欢喜。”
    见她提起了母后,顾景渊眼眸微动,他少年老成,小时候,母后不止一次地打趣他,“这么无趣的一个人,也不知道谁家小姑娘日后会傻乎乎跟你好,你脾气倔,以后定然要找个乖巧懂事的才行,不然谁理你。”
    可惜没多久母后就彻底离开了他……他那年明明拐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她却仍旧没有睁开眼看看他……
    太子闭了闭眼,母后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肯定也希望他早点有孩子吧?太子沉默半晌,终于还是点了头,“但凭皇祖母做主。”
    太后这才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想报答救命之恩?嗯?以身相许吧。
    阿黎:……
    第6章 阿黎偷偷难过了!
    第二日恰逢十五。
    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阿黎都需要去给祖母请安,一大早她就爬了起来,八月份的早上已经有些凉了,紫荆为她选了件莲青色镶金边棉衫,搭配着月白色堆花襦裙,瞧着十分雅致。
    简单梳洗过后,阿黎便来了明德堂。
    她祖母唐氏如今便住在明德堂,老夫人出身定国公府,年轻时也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她出身勋贵,才情斐然,嫁的又是汝阳侯府的嫡长子,出嫁没多久便怀了孕,连生三胎都是儿子,京城众位贵妇就没有不羡慕她的。
    可惜她的好运并没有持续太久,先是夫君,在战场上落下一身伤,眼睛也瞎了一只,接着又是两个儿子,死的死,伤的伤,老三捧着老大的骨灰回来后,她一夜间便愁白了头发。
    如今她是彻底不管事了,府里的事,大大小小都由二夫人掌管着,其实大房并非没有主母。
    当年,阿黎的娘亲早早便去世了,她只留下两个女儿,大房根本没有嫡子,阿黎她娘去世没几年,老夫人便做主又为她爹续娶了一房媳妇。
    几个孙女,老夫人最疼爱沈曦,怕继母入门会对两个孩子不好,她特意选了个门第低的,嫁进来的是夏氏,她是户部尚书的庶女。
    夏氏嫁来的头两年也确实兢兢战战,待沈曦跟阿黎极好。
    没多久她便生了个儿子,有了儿子后,她的腰板便硬了许多,甚至妄想掌管府里的中馈,她是庶女出身,人也不够聪明,很多东西都不会,没那个本领还妄想一步登天,惹得老夫人对她极其不喜。
    她又不会教养,虽然生了儿子,却养的唯唯诺诺,小家子气得很,老夫人会喜欢才怪,阿黎她爹在世时,她还会顾忌一下儿子的脸面,他不在后,老夫人对她愈发没个好脸。
    府里的丫鬟们也最是见风使舵,见老夫人不喜她,她身份又低,自然是明里暗里的怠慢于她,夏氏过得一日比一日艰难,她一直觉得是沈曦使了手段,便记恨上了两姐妹。
    她本就不是个聪明的,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就让身边的丫鬟散播了阿黎克父克母的话,想搞臭她的名声。
    沈曦查出是她所为后,恨不得活活刮了她的皮,不管怎样,她都是弟弟的亲生母亲,沈铮年龄又还小,看在他是大房唯一男丁的份上,沈曦便饶了她一命,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面,直接将她赶出了汝阳侯府,所以现如今府里一众事都是二夫人管着。
    阿黎来到明德堂时,二夫人已经到了一会儿,她正在跟老夫人说话,守门的是老夫人的心腹之一,红豆。
    红豆得了二夫人不少好处,见阿黎来了,并没有多热情,只是淡淡一笑,“三姑娘稍等片刻吧,奴婢先进去通报一下。”
    阿黎点头。
    红霜与紫荆交好,怕她觉得冷,将她带到了偏厅里,“老夫人正与二夫人说话,不知何时才会唤姑娘进去,三姑娘先喝杯热水暖暖身体吧。”
    阿黎道了声谢。
    红霜笑道:“您是主子,跟奴婢说什么谢谢。”
    阿黎笑了笑没吭声,她只是性子绵软,并非不知事,自然知道府里的丫鬟是如何看待她的,昨日她出府时,便有不少丫鬟远远避开了她,都觉得她克人。
    阿黎也清楚她的坏名声是怎么来的,倒也没有太难受,见红霜没有因为谣言躲着她,她心中多少有些感动。
    此时,二夫人特意跟老夫人提起了阿黎的事,“娘,现如今外面传的这么难听,都已经影响到了府里其他姑娘,娟丫头跟晴丫头她们婚事都还未定,以后也不知如何是好。”
    老夫人虽然老了,却并不糊涂,自然清楚她心中的怨恨,好好一个儿子成了这样,老夫人自然能理解她的心情,就连她心中都憋着一股气,她性格强势,欣赏的是沈曦这般性情,本就不太喜欢阿黎的绵软无害,这次出事的又是沈烈,整个汝阳侯府最有出息的男丁。
    老夫人何尝不怨,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也有些动摇了。是不是这丫头真是个灾星?不然好端端的府里怎么净出事?
    这个念头并没有持续太久,就算她真克人了,她也是汝阳侯府的姑娘,这个坏名声汝阳侯府决不能认,不然名声坏掉的又岂止阿黎?除非将阿黎赶走,有沈曦在,又岂能将她赶走?
    老夫人重重摔了一下杯子,“外面传的再难听,也绝不敢当着我们的面传,若真是有人敢当面说,就是坏整个侯府的名声!”
    她声音掷地有声。
    二夫人本就是想试探一下她的心思,这个时候并不见慌乱,“娘说的是,若真有人那般不识好歹,当面造谣,儿媳定然让他们尝到苦头,说起来阿黎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没了父母也就罢了,又要受此等非议。”
    *
    阿黎又等了片刻,才得到丫鬟的通报。
    绕过屏风,她缓缓走进了内室,老夫人正坐在暖榻上,她身着一身花纹繁复的青衣,五官严肃,眼神淡漠,瞧着就不是太好相与的人,二夫人正恭敬地站在她身侧。
    房间内极为安静,阿黎没敢多看,乖乖磕了个头,“孙女给祖母请安。”说完又向二夫人问了声好。
    她不仅性格绵软,连说话声都是温声细语的,老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脸上没有过多神情,“起来吧。”
    阿黎乖巧地站了起来。
    二夫人脸上添了一抹笑,“阿黎还是起的这么早,将你的姐姐妹妹们都比了下去。”
    比下去的岂止是姐姐妹妹,连三夫人也同样未到,她不动声色地就在老夫人跟前黑了她一把,三夫人恰好这个时候到了,听到她的话,便笑盈盈走了进来,“什么姐姐妹妹都比了下去?二嫂又在夸我们阿黎吗?黎丫头打小就再乖巧不过,整个汝阳侯府谁不知道,你这么一夸,我还以为曦丫头又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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