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时候,瀛台来人,召王芙裳去瀛台相见,出嫁的孙女,为祖母守六个月孝即可,但王容与见着王芙裳依然纹饰简单首饰也以银饰白玉为主,不由哽咽,“祖母有三个孙女,也只有你能好好替祖母守孝尽心了。”
“我这也是替娘娘,二姐尽心呢。”王芙裳说。
“你回京也有些时间了,今日才召你来见,不会怪我吧。”王容与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不再失态。
“臣妇本也没那个资格面见娘娘,只是母亲大嫂因为守孝不得出门,才让我由此机会来见娘娘。”王芙裳说。“娘娘孕相看着挺好,等回去后转告,父亲和哥哥嫂嫂们也能放心。”
“别这么说,你我至亲姐妹。”王容与说,她问了一下家中诸人的情况,也问了王芙裳在婆家过的如何,知道她生了一儿一女,奖赏也是准备的恰到好处的合适。
两人言笑晏晏,仿佛真是一对感情挺深的姐妹两。
王芙裳走后,无忧换茶时说,“三姑娘看着跟从前很不一样了。”
“是啊。”王容与说,“为人妻,为人母后,心境自然不同,看样子三妹夫对她挺好,只要她过的幸福顺遂,母亲总有一点安慰。”
“如果当初二姑娘没有留在宫里,而是发还回家,恐怕现在也会像三姑娘一样,夫妻和睦,儿女成双。”
“就是如果当初是我发还回家,现在应该也是夫妻和睦,儿女成双,王芷溪她,到底也能好好活着。”无忧说。
“虽然二姑娘怎么去的,无病语焉不详,但也许这就是二姑娘的命吧。”无忧说,“娘娘可不要把二姑娘的死记在自己身上。”
王容与叹气笑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笔账早就记在我心上了。
朱翊钧知道今日王三姑娘来瀛台了,但他没过问,甚至还在别处多待了一会才过来,以免撞见了,毕竟当初因为王芙裳两人还吵过一架。
王芙裳带着皇后的奖赏回家,婆母过问后让她好生受用,“都传娘娘是个四角俱全的人,看这奖赏,真是面子里子都顾到,十分贴心。”
王芙裳嗯道,她不习惯和外人称赞王容与的好,便是到非要说几句的时候,她总说的很笼统,很制式。
婆母又多夸了几句娘娘贤名,本意是想让王芙裳有个榜样在前,多学习一点,王芙裳也不是说不好,只是心态不太气,这样的主母对后宅无益,原本在任地好些了,回京后让她多回了几次娘家,又瞧着有不好的苗头。
李庭也知道媳妇今天去了瀛台,于是下值回家便问了王芙裳几句,王芙裳满脸不耐,“只是去了一趟瀛台,母亲过问了许久,你也是,才回家,衣服都没换就要问。”
“怎么了?”李庭笑问,“平常你从永年伯府回来,不也是这么问的吗?”
王芙裳摇头,“母亲只夸娘娘贤明,怕是有些嫌弃我做的不好,不如娘娘了。”
“就是一些客气话,这你也当真。”李庭宽慰她说,“难道让母亲跟你说娘娘不好吗?”
“反正我不喜欢。”王芙裳说,“我跟你说过,我自小就被两个姐姐比着长大的,等到现在,真的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
“好。”李庭说,“我去和母亲说。”
“你别去。”王芙裳说,“母亲本就嫌我小性子。”
“那不生气了?”李庭问。
“本也没有生气。”王芙裳靠着他说。只是心乱如麻,她当然知道王容与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算不上一个坏人,对她,不是很亲近,但也从来没有苛刻过自己。而且她也多受她庇荫,不然她一个四品官的妻子,怎么能在在贵妇交际圈里颇受欢迎。还不都是因为她是皇后娘娘的妹妹。
但是她心里还承载着属于母亲的那一份恨,她怎能不感同身受。于是恨和不恨交织,感激和愤慨交替,快让她扭曲了。
之后王芙裳又断断续续去了瀛台几次,朱翊钧问王容与,“不如到时候就让你三妹妹进宫来陪产?”
王容与想了想还是摇头,“到时候把无病叫回宫,她在里头陪着我,三郎在外头等着我,便足够了,什么也不怕。”
崔氏知道女儿常去瀛台就问她,“娘娘会让你进宫陪产吗?”
王芙裳摇头,“娘娘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算算时间也还早。”崔氏说,“若是要叫你进宫去陪,也是九月的事了。”
“这些是我替娘娘准备的一些东西,你到时候带进宫给娘娘吧。”崔氏说。
“我进宫都两手空空的去的。”王芙裳看着那一叠小儿衣裳说不上来的心悸道,头脑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拒绝了。
“我准备的东西,就是进宫了,她也不会用。”崔氏说,“但是好歹是我示弱的表现了,毕竟姑爷还要靠着她呢。姑爷好了,你才好,我知道的。”
“娘!”王芙裳感动的看着崔氏。崔氏搂过她,“我如今只有你一个了,怎么会盼着你不好,再这么犟下去,要是她要拿你做筏子该怎么办?”
“娘~”王芙裳说,“娘想通了就好。说不定这些衣服送进去,娘娘体会到娘的意思,还会召娘进宫。”
“母亲尚在,总不进宫,与娘娘也不是什么好事。”
“进不进宫倒是无所谓,相看两厌而已。”崔氏说,“不说这个,我还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以后你就穿着这些衣裳进瀛台见娘娘。”
“嗯。”王芙裳感动的点头,“娘都好久没给我做衣服了。”
“别哭了,傻孩子,都是当娘的人了。”崔氏摸着王芙裳的头,只那眼睛里,没有一丝嘴里说话那样的慈爱。
第二百五十二章
崔氏让王芙裳带过来的东西,王容与一一点惊讶外,就笑着让人收了。“多谢母亲还想着我。”
“母亲渐渐也从美人的事中走出来了。”王芙裳说,“知道娘娘一直担心她,她还让我转告娘娘,说觉得颇为羞愧。”
“母亲实不必如此。”王容与微笑说道然后岔开说起其他。
失女之痛是那么容易走出来吗?
王容与不想去探究,就像她从来没去想过,崔氏会在王芷溪这事上如何想她。
大约是不吝啬与最恶毒的猜测。
王芷溪走后,无病来说,“东西都仔仔细细检查了,都是好的。”
“便是好的,也不会用她的。”王容与说,“找个柜子收起来吧,以后再有也如这般处理,不用再来跟我说了。”
“是。”
照旧是八月十号回宫,准备过中秋,宫里的嫔妃移宫已经全部就位,就是皇子所,公主所也全都安排妥当,现在只等荣昌昭宜,三公主,三皇子搬进去。
顺嫔知道女儿要搬到公主所后是百般不舍,尚宫局那边要布置公主所要安排伺候的宫人,都要一一过问,和宜妃说起时也颇为羞赧,“三公主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离我这么远,我便是一件小事都有过问,怕之后就看顾不到。”
宜妃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如此紧张也能理解。”
“只是,公主所还是在宫里,每日都要来和母妃请安,就是你想去公主所看她,也是使得。”宜妃说。昭宜在长春宫住了几年,她已经能适应。
“知道是知道,但是我这颗心,还是放心不下,大概是母女连心吧。”顺嫔说。
宜妃也不再劝她逾矩。
腻歪。
昭宜不是她生的,难道她把昭宜送出去是因为没有母女连心?你要这么不舍得,你去跟娘娘说,说舍不得三公主,娘娘绝对不勉强你。
荣昌和昭宜早就迫不及待想要搬进公主所,等到王容与回宫,就拉着她去看公主所。
公主所均为南北三进院,院子不大,但也精致,此时廊下挂着百灵鸟,高低错落的花盆在坪上组成圆花坛,荣昌想要的紫藤走廊没有,但是花房给弄了一个紫藤花墙,现在是零星碎花,上面还有些一看就不是藤蔓的花在上面,“这是什么?”王容与问。
“紫藤过花季了,这么一面花墙在这空空的也不好看,花房的就准备了一些其他的花别在这上面,看着热闹些。”宫人说。
“嗯,瞧着还挺好看的。”王容与说。
“正对着我的寝殿的炕桌,我要是不想出门了,打开窗户就能赏花。”荣昌说。
还有移动的秋千架,太平缸里不养花,只养鱼,小小的锦鲤摆动尾巴。等进了内殿,里头的摆设都是荣昌喜欢的,王容与和朱翊钧对女儿都不曾小气过,尤其是如今要迁宫,都大方的赏了许多摆设。
荣昌喜好颜色鲜艳的绣品,瓷器却是喜欢纯色的,喜欢粉瓷,喜欢圆形的器具,所以一进内殿就可以感受到浓浓的荣昌的风格。
墙上只挂了一幅和昭宜合画的堆秀山雪景,这是荣昌心里,有史以来画的最好的一次,所以必须裱起来挂好。
其余名家字画一概都无,寝殿里更是一纸一笔一墨都无。“你真是不喜欢学习啊?”
“没有,都在书房里。”荣昌说,“寝殿里就让我轻松一下嘛。”
王容与点头,并不说其他,然后去看了昭宜的二所,寝殿和寝殿之间的墙是新开了一个月亮门,可以直接来回,不用从大门进,“和三公主的院子也开了这样的门吗?”王容与问。
“没有。”荣昌说,“我和三公主又不熟,要串门子的话,从前门进来就好了。”
“那如果三公主来你这做客,发现了这个门,然后问为什么她那里没有,你怎么回答?”王容与说。
荣昌噎了一下,她是和昭宜亲近,但是直接和三公主说和她不亲近,好像也不太好。
“那不让她看见就好了。”荣昌说,“两边都用花遮住,要走的时候再把花拨开。”
“好吧,也不失一个办法。”王容与说,“但你既然选择隐瞒,就一定要瞒住了,不然最后还是让三公主知道了,心里的间隙更大。”
昭宜的院子和荣昌一般布置,只殿室内风格不一样,昭宜是个文雅的小姑娘,寝殿里墙上挂着的都是棋谱,炕桌上也摆有纸笔。帷帐一应绣品都是淡色配颜色丰富的花鸟。
“都是自己布置的?”王容与问,“没问宜母妃的意见?”
“母妃说日后是我自己住的地方,随我喜欢。”昭宜说。
“就是一个柜子都是我们商量着摆的。”荣昌说,“总是换来换去,换到最后才觉得满意的位置。”
“折腾宫人陪你们玩。”王容与笑说,“那选个黄道吉日就搬进来吧。”
“迁宫要办酒庆贺,你们几个姐妹弟弟一起合办,请父皇母后母妃来赴宴,自己来筹划,可好?”王容与问。
“下帖子,安排席面,甚至助兴的小戏,都要自己想。”王容与说,“让母后看看,你们的厉害。”
“啊。”荣昌说,“我本来想明天就搬进来的,但要是这样的话,得再容我几日,好好想一下。”
“宜母妃经常主持宫中办宴,你们可以去问她有哪些细节需要注意。”王容与说,“我会建议你们把日子定在中秋大宴前,这样你们父皇会有新鲜感。不然在中秋大宴后被拿来比较,我想你们也不愿意。”
荣昌急着马上就要和昭宜去宜母妃宫里请教,王容与笑着让她们先去了,昭宜的奶娘欲言又止,娘娘这般放纵公主,纵的公主一点规矩都没有,哪里有母后还在,两个人就要离开的,荣昌是皇后亲女,昭宜若也如此轻浮,日后恐不得好。
“奶娘在担心什么?”王容与对她说,“我的女儿们,我不让她们立规矩,这天下还有谁敢让她们立规矩。”
王容与又过问了一下生活的细节,既然已经走到这了,隔壁三公主,和三皇子的住所也要去看一下,都是亲娘精心安排的,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王容与扫一眼后知道要送什么做乔迁礼后,就回宫了。
这一圈的走动不小,王容与脱了挤脚的鞋,泡了脚让人给她揉一揉,朱翊钧回来,就不能立马起身见礼,王容与说,“我又御前失礼了?”
“怎么白天就泡起脚了。”朱翊钧问道。
“荣昌和昭宜想让我去看看她们的公主所,我就去看了一眼。”王容与笑说,“荣昌说,等她们住进公主所,想要置乔迁礼请三郎过去赴宴。”
“真的?”朱翊钧笑道,“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
“乔迁宴可不是这么好吃的。”王容与说,“公主所皇子所只是个统称,头所二所的也不好听,三郎想几个好听的宫殿名字,到那天赐名可好?”
“就头所二所不好听?”朱翊钧反问,“都是这么叫的。”
“公主的住所要精致一点,仙气一点。”王容与说。
“好吧,我想想。”朱翊钧说,“你现在怀着孕,精力不济,不要总是纵着她们玩闹,她们正是精力好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
“知道。”王容与笑说。
荣昌和昭宜从宜妃那回来,路过两墙之前的月亮门,荣昌停下了脚步,昭宜看她,“你还在想这个门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