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东郭季糟心的不仅是杜沿杉失势,还有马场里一直被克扣的月银用度。维持一个马场需要不少费用,马匹的口粮,马夫们的月钱,还有其他方面都需要花钱。
可自从驯服好的战马被送到边境后,新的马匹并没有再补充过来,而户部则以这个理由减少了发给马场的月银。
马场里还有那么多人要吃饭,伙食清一色的都是素食,厨房大娘是农家出生,她在边上开垦了一小块菜地,又养了些鸡仔,马夫们才能偶尔换换口味。
除了吃饭问题,马场里备用的药物一直得不到补充。马夫们平时驯马所累积的新伤旧患,连个好点的伤药都没有,更别提看病的大夫了。
一些小病小伤只能靠自己养着,真撑不下去了才会到附近的村镇去看大夫,费用当然得自己来出,所以大部分马夫宁肯咬牙忍着,这也就是为什么马场里都是些老弱病残的原因。
东郭季来到这马场不但油水没捞到,还要跟其他马夫一样吃咸菜啃馒头,能不糟心么?
行负责刑的都是平时一起养马的马夫,以前打李易打得那么严重,也是因为国师在场的缘故,如今随便应付了几下便了事。
姜挺和善舞都是练过武的人,年纪又轻,二十杖下来倒也没什么大碍,特别是善舞,简直跟没事人似的,用刑后还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
挨完打后,善舞连上药都顾不上,顶着个红肿的屁股就往马厩里冲,他们进马场之前将善财先藏到了马厩里,准备探探风再做打算。
在面对东郭季那黑的像锅底一样的脸色,善舞便放弃了向东郭季请求,他决定偷偷把善财养在马场里。
姜挺明白善舞的个性,无法将善财丢弃在外,而马场里向来是东郭季说的算,他正在气头上断不会接受善财这样的无用之人。姜挺只得帮着善舞隐瞒下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善舞把人安置在了他们几个住着的小屋里,只是同住的还有李易和木南,必须和他们打声招呼。
“姜大哥……”一个怯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木南啊。”姜挺和善舞到马场时已近黄昏,他们刚趁着夜色刚把人藏进屋内,就听见口门传来了动静,把有点做贼心虚的两人吓了一跳。
“我有件事要与你说……”姜挺继续说道。
两人事先商量好,姜挺与木南解释善财的事,而善舞则和李易去说。
木南疑惑地看了一眼屋内的陌生人,随后被姜挺拉到了走廊上。
“姜大哥,那个人是谁啊?”
“呃,是我们在路上收留的,他神志不清又无依无靠,所以我们就带了回来。”姜挺解释道。
“哦,东郭大人恐怕会不太高兴……”这几日东郭季没少折腾马场里的人,木南也吃了他不少苦头。每天都会被找茬,再责骂一顿,好在以前经常欺负他的王双现在对他不再刁难,以至于他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整个马场里,也只有姜挺会帮自己撑腰了,可惜那几日他都不在。木南很担心姜挺,不知他为何没跟东郭季一起回马场,当然,他是不敢问东郭季的。
“嘘……这件事东郭季还不知情,”姜挺做了个噤声动作,“我们打算先把人藏在屋子里,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好么?”
“嗯,”木南用力点了点头,腼腆一笑,“姜大哥说什么,便是什么。”
“嘿,”姜挺揉揉木南的脑袋,眼前的少年似乎长高了一点,人也壮实了不少,不再像刚见面时那般弱不禁风。“我们走了那些天里,马场里没发生什么吧?”
木南想了想:“马匹都被你们运送到边境去了,新的马匹又没有及时运到马场里,这段时间一直挺清闲的。”
“我刚回马场时,看见其他人都十分疲惫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很清闲啊……”姜挺到达马场时,正看见一群马夫在搬草料,从跑场上往东边的仓库搬,平日里草料是不会有人去动的。
“因为……因为东郭大人一直给我们找事做。”木南突然降低音量道,“东郭大人回到马场几天后,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姜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木南原本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吓得发抖,如今倒是敢说起东郭季的坏话来了。
木南见姜挺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脸蛋刷的一下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根。
正是这个人的出现,给了他憧憬和向往。
姜挺离开马场的那几天里,木南每天都会不由自主的想一想姜挺,想着对方会在做什么,遇到什么,何时才能归来,到后来便养成了习惯。
等人真来了面前,他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木南之所以来参军,是因为离家出走后,他一个人无处可去。
他从小被欺负惯了,胆小、麻木,就算被人虐待也不会反抗。直到某一天,他亲耳从邻居家听到了自己并非亲生这个事实。
他以前总想着,他不招人待见一定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无论他的父母如何嫌弃他,他的兄弟姐妹如何厌恶他,这一些他都不在乎,他愿意待在这个家中,愿意帮父母干活,愿意把自己的伙食分给手足。
后来,他总算想明白了,他并不是这里的一份子,永远都无法融入这个大家庭。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他谎报年龄来参军,便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但是这个愿望很快被打破了,他被打发到了马场,当一辈子的马夫。
反正在哪里,他都是不被需要的。他这样想着,并做好了接受它的准备,然后他遇到了姜挺,这个意料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