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忙问:“母妃,你没留什么把柄在吴总管手里吧?”
“没有。”傅淑妃摇头,脊背已满是冷汗,现在还没有,若是再继续在安山多待几天,说不定她就要叫吴总管过来。
四皇子也猜到了,他道:“父皇心思深沉、藏而不漏,接下来我们一定要小心了。”
傅淑妃也了解洪文帝的性子,看着并不严苛,但内心却极计较,对皇权看得也重,最容不得身边之人欺瞒算计。
谁表现的越纯粹,他就越宠信谁。对儿子如此,对宫妃也是如此。所以,宁皇后才不得宠,就因为宁皇后私底下小动作太多,越是算计,越是把洪文帝推到了她这边。
傅淑妃也是一时慌张才乱了阵脚,被四皇子这么一提醒,很快冷静了下来:“放心吧,母妃会小心的。”
……
萧湛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那时正赶上傍晚,西边的天空上,霞光灿烂如锦绣流光,彩霞透着偏殿的窗户,斜斜地铺进内室。
小姑娘坐在他床榻边的矮凳上,头靠着床睡着了。
不知她梦到了什么,眉头紧蹙,红唇微抿,白皙的小脸满是忧愁。
从前睁开眼睛,她小脸粉嘟嘟,睡得又香又甜,无意识是抱着他,慵懒满足嘴角还带着笑。
今天这个样子,让萧湛心疼。
萧湛忍着疼,握住了她的手,暗道,这是最后一次让她担心,以后他要她一生无忧,事事顺心。
江令宛自然是梦到了萧湛。
萧湛昏迷了三天,她就受了三天,片刻也不愿意分开。
实在累极了,她就趴在床边微微眯一会,睡梦中还记挂着萧湛,所以睡得极不安稳,萧湛一碰她,她立刻就醒了。
“五爷!”
江令宛既惊且喜,握住了萧湛的手:“你醒了。”
萧湛微微颔首,目光缱绻温柔:“宛姐儿,辛苦你了。”
本来江令宛没觉得辛苦,她知道萧湛会没事,所以这三天她很坚强,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照顾萧湛,她一律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
三天来,萧湛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她的心也慢慢放下,并不算特别担忧。
可萧湛说了这句话,她不怎么,突然眼眶一酸,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
萧湛醒了,她高兴,没想哭,可眼泪却有它自己的想法,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越掉越多,越掉越凶,把她的衣襟都打湿了。
萧湛最怕她哭,心疼的不得了,不顾身上还有伤,将她搂进怀里。
“哎,你不能动!”
萧湛这一下比什么都管用,直接把小姑娘的眼泪给吓回去了,她忘记了哭,赶紧从他怀里出来,给他身后塞了一个大引枕,让他靠着。又问他累不累,伤口疼不疼,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小姑娘紧张兮兮的模样,仿佛他是易碎的瓷器,萧湛看着,心软成一团。
“不累。”他握着江令宛手,安慰她,“伤口一点都不疼。这几天,辛苦你了。”
他不喜陌生人碰触,她是知道的,他昏迷的这几天,必然是她不假旁人之手的照顾他。
江令宛却不觉得辛苦,她只要守着他就行了。前世她重病之时,萧湛照顾她好几个月,到处延医问药,还瞒着病情,一日日看着她憔悴。
而她只是一开始担心,后面两天他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她的心也一日比一日安稳。
“你昏迷了整整三天。”
江令宛端了一茶盏,递到萧湛唇边,让他润嗓子,等他唇不那么干了,她才坐下来,跟他说这三天的情况。
“你中箭之后,皇上一直未曾走,在大殿外守了整整一夜,确定你脱离了危险,他才离开。”
“次日,皇上携百官回京,算算时间,再过两天就能抵达京城。”
她压低了声音:“信鸽已放飞,祖父昨晚回信了。”
洪文帝走后,四皇子下了命令,除了江令宛与凌霄,严禁任何人接近萧湛。明面上看是为了保护萧湛安危,其实更大的目的是想阻断萧湛与外界的联系。
只是他不知江令宛亦是训鸽高手,此次带来的信鸽只认她与萧湛二人,每日江令宛都会以遛弯为借口出去转一转,成功地送出了消息。
江令宛把收到的纸条给萧湛看,销毁之后,去叫凌霄过来给他看伤,不一会,萧湛醒过来的消息就传出去了,四皇子来了。
“五郎!”
四皇子满面喜色,眼中都是笑意:“你终于醒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就知道,你能挺过来。我已让人给父皇送信去了,他得知这个消息,必会十分欢喜。”
萧湛靠在床上,冲四皇子拱手:“请殿下恕臣不能起身之罪。”
“你我兄弟,何必拘这个礼?”四皇子语气随和,十分随意地在萧湛床边坐下,脸上涌起一抹愧疚,“说起来你此次受伤,也是因为我没有做好安山防护之故,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几天我奉父皇之命,一直在追查刺客,可惜一无所获。你一定要早日康复,有你助我,我才能找出凶手。”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萧湛,想看看端倪。
萧湛面色很凝重:“能悄无声息在安山安排刺客,幕后真凶必然地位很高,说不定就是皇室中人。”
四皇子眼眸一闪,立刻追问:“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萧湛拧眉道:“目前尚没有头绪,但既然刺杀圣上,所图必定很大,殿下只要想想,圣上有了闪失,谁得利最大,便可推出一二。”
四皇子眸中的紧张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信服:“好,有你这一番话,我大致有方向了。”
萧湛点头:“大家都回京了,幕后真凶必不会继续留在安山,殿下既然要查,需尽快回京。时间越久,凶手越有时间销毁证据,对我们追查越不利。”
“没错,我本想跟大家一起走,但你没醒,我实在放在不下。既然你已无大碍,我明日一早就回京。你要好好养伤,幕后凶手的事交给我,我一定把他揪出来。”
萧湛适时露出感动之色:“我母亲、祖父那里,劳殿下说一声,就说我没事,让她放心。”
“放心吧。”四皇子道,“我会安慰姨母的。”
四皇子跟萧湛说了许久的话,他离开时偏殿的灯已经点起来了。
江令宛端了补气养血的乌鸡粥,喂给萧湛吃。
这三天萧湛都没进食,全靠各种参汤吊着,此时吃着可口的乌鸡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便觉得人生最得意,不过如此。
江令宛喂饱了萧湛,自己也吃了一顿香甜的晚餐。
她嘴上着不担心,但萧湛却知道她胃口一定不好,也没吃多少东西,小脸都瘦了一圈,显得水汪汪的眼睛更大了。
她皮肤白,没睡好眼底的淤青就格外明显,萧湛知道她累了几天,等她吃完饭,两人说了一会话,萧湛就抓着她手亲了亲:“早点休息吧。”
江令宛也怕他累了,自然答应,喊了柳絮、竹枝抬水进来,放在床榻边,红着脸去掀被子。
萧湛瞬间明白过来,小妻子这是要给他换药擦身子。
萧湛胸口有伤,上身就没穿衣裳,江令宛动作温柔,将纱布一层层揭开,给他换了药,又用新纱布把伤口包扎好。温柔又娴熟。
前世她生病时,是他照顾她,如今换她照顾他了。
萧湛心中满是柔情。
床榻宽大,江令宛睡在萧湛旁边,没有跟他盖同一个被子。
床尾留了一盏灯照明,江令宛亲了亲萧湛的额头:“睡吧,夜里需要什么,记得叫我。”
萧湛心疼小姑娘,哪里舍得叫醒她,一夜安眠,直至天亮。
早上服了药,用了饭,四皇子过来辞行,笑容和煦:“五郎,你好好养伤,一个月后,我在京城等你。”
萧湛点头:“好。”
希望一个月后再见,你还能笑得出来。
第145章
五日后,四皇子抵达京城,见过洪文帝之后,他立刻去见傅淑妃,问她这几日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刺客的事情,让皇上很生气,勒令金吾卫、五城兵马司、刑部追查幕后真凶,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查清楚了。”傅淑妃压低了声音,“都处理好了吧?”
四皇子点头:“母妃放心吧,那些人俱是孤家寡人,一点线索都没有。除了阎罗王,谁也不会知道真相。”
“那就好。”傅淑妃透了一口气,说起萧湛来,“这次真是便宜了他。你父皇一回京,立刻召定国公说话,不仅亲口告诉定国公萧湛受伤一事,还安慰了他许久。据说肖公公亲自送定国公出来,还说萧湛救驾有功,皇上一定不会亏待萧湛的,让定国公放心。”
傅淑妃语气不善道:“从乾清宫那边打探来的消息,说皇上这次要大封萧湛,然萧湛已经是金吾卫指挥使,又是未来的定国公,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除非是封异姓王。”
“他权势已经够大,若封了异姓王,便更难对付了。”傅淑妃寒着脸,声音显得有些尖锐。
四皇子却有不一样的想法:“若萧湛真被封了异姓王,对我们并非完全没有好处。”
四皇子道:“母妃您想,父皇封萧湛为异姓王,恰恰证明他不会认萧湛回来。萧湛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更不知这次刺杀的内情,只要我们把这两个秘密瞒住,萧湛就能为我们所用。有萧湛相助,大皇子如何能是我们的对手?”
“现在让萧湛死,未免暴殄天物,等儿臣踏着他登上皇位,再将他踩在脚底亦不迟。”
他手段毒辣,心思缜密,打算将萧湛利用个彻彻底底。
傅淑妃听了他这样一席话,便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就让人送两只上好的百年人参到安山去。”
她眼中的冷冽消失,又恢复了昔日的温婉从容,俨然一个心疼外甥的好姨母:“你去一趟定国公府,把五郎的事情告诉你姨母,好好安安你姨母的心,让她千万别担心。问她要不要写信或者捎带东西,我一起送到安山去。”
四皇子亦微微一笑:“是,母妃。”
送东西的不止傅淑妃,其他勋贵、大臣、与萧家交好之人,俱朝安山送了许多珍贵药材与补品。
等一个月后,回京前一天,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光药材就有足足一大车。
“时间过得真快,来安山那天,我与静昕、明珠骑马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不想一个月倏然而逝,明天就要回京了。”
“再过五日……”
就能知道此次苦肉计的效果了。
萧湛躺在床上,语调平缓:“不必五日,明日京城就会有大事发生。”
这几日老国公不停朝安山送消息来,跟萧湛预料中一样,洪文帝说话算话,回京之后就着手准备恢复萧湛皇子身份。
但这件事并不容易。
毕竟萧瑜是乾元太子妃,洪文帝为夺江山,杀死长兄,虽为人诟病,但夺嫡一向血雨腥风,尚能被一些人理解。以后就是载入史书,也不会被人骂。
但若是洪文帝杀兄欺嫂还诞下孩子,那就很难听了,对于帝王来说,好色可不是什么好名头。
若真相大白,必会有御史当庭死荐,逼洪文帝写罪己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