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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反悔,不可以吗?”宋荇之回答的声音,清晰明了,人人都能够听到。
    她如此直截了当,宋太太反而说不出个不可以。
    宋荇之转而问一直站在一边的姜南泽:“怎么,我不来,你们将亲事都定下了吗?”
    姜南泽道:“暂时定下,当然还要请姨母最后敲定。”
    宋荇之冷笑:“何必说这样的话哄我,我是什么人?我哪里配得上为你们敲定日子!”
    姜南泽尴尬,小离和苏恬也极为尴尬。
    宋泰和不得不提醒她:“荇之!”
    苏家处处礼数周到,请柬托人送到府上,从来没说不请她参与订婚之事,分明是她自己不肯出席。
    “好了,先不谈婚期的事情。”宋荇之转向小离,“韩小姐,既然你希望与南泽成婚,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小离心里明白她来者不善,她当初既答应姜南泽回永州,也就不会退却。
    她还是微笑着:“您想问什么,请问。”
    宋荇之以为小离必定心虚,没料到她会平静以对。
    “那么我就问了——韩小姐姓韩,苏小姐姓苏,韩小姐怎么会是苏家的女儿呢?”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小离解释,宋泰和就一清二楚。
    不等小离开口,宋泰和先行解释道:“荇之,韩小姐是苏老爷的义女,并无血缘关系,苏小姐才是苏老爷的亲女。”
    小离表情平静,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早在她打算回到永州之前,就想到她和南泽的婚事将有无数阻碍。
    她请苏恬出面,就是想省掉门当户对的麻烦。今日宋荇之持反对态度出现,怕是省也省不掉了。
    小离没有冒苏家小姐的名头,如此一来,宋荇之先失一招,无法从道德上对她进行攻击。
    既无法从小离本身入手,宋荇之转而将火力投向小离的祖宗八代。
    “听闻韩小姐本人出身不高,不知可有其事?”
    宋泰和的心思一味放在苏家,并未细问小离之前的背景,此时宋荇之如是发问,他心里也生出疑惑。
    小离见宋家人的目光纷纷落到自己身上,并不退却,上前一步回答:“我自幼在七里湖长大,我的亲生母亲还曾做过□□,所以我不是出身不高,而是出身于下九流。”
    小离亲生母亲是做过□□的事情,宋荇之也不知晓,因此小离坦白,她也大吃一惊。
    宋荇之都大吃一惊,宋泰和哪里还坐得住,脸色铁青,就差拍案而起。
    宋家再落魄,祖上也出过两位三品大员,连他们家的猫猫狗狗,也都身世清白。
    小离好似没注意到宋泰和的脸色,继续道:“我非但出身于下九流,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我还经常出没于牢狱之中。我有许多的过去,我年纪小的时候,还能够分辨德出哪些是好的过去,哪些是坏的过去,等到年纪大了,就渐渐分不清哪些是好,哪些是坏。那些不知好坏的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令我决定今生绝不走入婚姻,但是后来我和南泽经历过集中营的残酷,历经国外几年的风风雨雨,彼此产生的相濡以沫的感情,还是将我向前推进一步。”
    她深吸一口气,好似感慨,又好似向众人表示自己的决心:“我不会轻易做一个决定,但是一旦做出决定,无论前方有什么阻碍,都不会轻易放弃。”
    小离的决心,主要是对宋荇之所表,因为姜南泽最在意的,仍是宋荇之的意见。
    对宋泰和而言,小离的决心,出奇刺耳。
    他勃然大怒,这一次是真的拍案而起:“什么相濡以沫?什么千金小姐?若不是荇之及时赶来,我们险些中了你们的诈骗术。听说凉州战争,你们苏家破败不少,再没想到居然落魄到坑蒙拐骗的地步。你们倒说说,你们苏家还储备下多少ji女,预备坑骗多少人才肯收手?当年人人敬重的苏老爷,也做起长三堂子的生意。”
    小离面不改色,淡定回答:“我的出身是我的自己的事情,请不要牵涉他人。”
    联姻联到不必挽回的地步,宋太太也露出她隐藏的浅薄相。
    “你最好莫要再同我们说话,免得污了我们的耳朵。”
    苏恬可没小离好说话,她见对方态度彻底崩塌,也收住脸上的笑容,一面戴自己搁在桌上的白手套,一面起身站到小离身边。
    “ji女又怎样?ji女就不是人吗?不怕告诉你,小离的母亲是ji女,我苏恬也是被ji女抚养长大。可是我们一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们的事情,二没有躺在祖宗留下的黄金根基上吞云吐雾,对外无愧于人,对内无愧于自己的祖宗先人,实在不知自己有何可被诸位指责之处。”
    婚事谈不拢,姜南泽也不紧张在意。
    他回永州的目的是为让小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亲人这里,无非是走个过场,这个过场是否走得成功,无关紧要。
    姜南泽的心境他自己明白,苏恬并不明白。
    苏恬牵着小离离开之前,郑重地问姜南泽:“姜南泽,我的父亲非常满意你,也认准你这个女婿,然而你的亲人并不满意小离。事已至此,你是否要表态?你是个再自由不过的人,若你不在意小离的出身,你们尽管自己做自己的主,谁也无法左右;若是你同样在意小离的出身,大家大可一拍两散,因为虚浮的东西导致一拍两散,说明你对小离的感情也同样浮于表面,分手对小离而言绝对是一桩好事。今日在此,但凡你说一个不字,我们立刻离开,既不污染诸位高贵的耳朵,我们自己也能保持心灵洁净。”
    “我不需要表态。”姜南泽冲苏恬笑一笑,又对小离说一些闲事,“昨天买的红袜子抽丝了,待会儿我们去换一双,还有红腰带,老板说明天下午三点到货,你记得在纸上标注时间,免得我们两个又都忘记。”
    小离道:“我已经在纸上标注过。”
    苏恬见他们二人感情弥坚,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心下甚慰。
    姜南泽不在乎小离的出身,其余人说什么,一概无关紧要。
    苏恬重新绽放笑容,与宋家人告辞,携小离离开酒店。
    苏恬的笑容,于宋泰和而言,无疑是胜利的微笑,嘲弄的微笑。
    苏恬与小离离开,宋泰和无人可发泄,就将怒火发泄在姜南泽身上。
    他瞪着姜南泽,踹翻眼前的椅子,骂声家门不幸,倒了八辈大霉。
    宋泰和拂袖而去,宋太太紧随其后。
    宋荇之留在后面对姜南泽道:“你和我走。”
    姜南泽被宋荇之带走,小离则在送苏恬上船之后,被人在渡口截住。
    空空荡荡的咖啡厅里,唯独坐着一个落寞的男人。
    他喝很多酒,人却始终清醒。
    从订亲的早晨到绿藤萝遮阴的正午,程易一直在等待。
    小离被带到他面前,既然迟早得面对他,不如就在今日将所有的话讲清楚。
    沉默一阵后,小离先开口:“从前的事情,我记得。”
    程易低着头看酒里的倒影,无动于衷。
    继续沉默。
    长久的沉默之中,小离也渐渐烦闷。
    她取出红色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火来吸。
    烟雾缭绕中,程易脸上才出现竟惊讶。
    “你会抽烟?”
    小离道:“你要来一支吗?”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不记得了。”她又吐一个烟圈,问他,“你既找我,难道我们要一直对坐着吗?”
    程易的眼睛,两颗钉子一般,生生扎进她身体里。
    “不要和南泽结婚。”
    她的心外筑有刀枪不入的壁垒,她的拒绝更是连准备都不需要就脱口而出。
    “不可以!”
    她脱口而出的不可以,对他而言是沉重一击,顷刻间使他遍体鳞伤。
    手里的玻璃杯越攥越紧,斑驳的裂痕,碎片扎入他手。
    血液顺着缝隙渗进酒水,鲜红刺进柔软的感情里。
    小离不由自主向那只破碎的杯子伸手,然而他固执地不许她碰触,挥手打开她的手。
    她的手背受力拂过空酒瓶,酒瓶坠地,她听见什么碎了。
    “你是为了报复我?”他问。
    “我没有报复你,等过了今天,我们将一切说清楚之后,我就会彻底放下你。”
    烟雾缭绕中,红色的火星微微颤动。
    风吹树叶,玻璃窗外的梧桐叶子哗哗作响,酷似石狮岛上风穿灌木林,他甚至感觉自己能闻到大海的味道。
    陈旧的回忆,席卷而来,使得他头疼不已。
    “你放下?你既然要放下,当初为何还要千方百计地来找我?你既然要放下,今日为何还要回到永州?”
    烟灰落在手臂上,火辣辣的烙人。
    她唯一能够回答他的是:“你若不想在永州见到我和南泽,我们可以尽快离开。”
    他捶一下自己的胸膛,那里面酸涩胀痛。
    “你想得容易。”
    烟的辛辣直扑入喉,再说话,声音喑哑。
    “我们能够理智地谈一谈吗?”
    树上的叶子在颤抖,他的心也疼得颤抖。
    “我知道在凉州的时候他一定待你很好,他对你的好,我可以替你偿还,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为什么要替我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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