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不等他说完,突然打断他:“罢了,我不想知道。”
程易情急:“不可以。”
他从前不肯表达,以后再不表达,就永远没有表达的机会。
从前的小离,渴望亲耳听到他的表达,失败了,再接再厉,今日的小离彻底认输,不再需要他的表达。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
“对,我知道。”小离微笑着,“前两日,辛小姐到七里湖来找过我。她和阿木不晓得从哪里得知我的婚事,是以对我说了你们过去的那段事情。我从前误会你,当初没有问清楚其中缘由就一走了之,是我的过错。”
程易心中升起一簇希望的火苗,小离的态度,让他意识到他们之间,能够挽回的几率并不低。
“你没有过错,是我选择隐瞒你,没有和你说清。既然你都知道从前的事情……”
小离再次打断程易,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达到他才开口,她就猜到他要说什么的地步。尽管中间隔了几年,默契从未减淡。
“过去的事情已成为过去,在我从前的人生里,感情占据极大分量,但是在我以后的人生中,感情我看淡了。”
程易惊心:“难道你对我再没有任何感情?”
“有能怎样,没有又能怎样?”
这几年她看过太多太多,男人是最善变的动物,即使彼此之间有感情,维持几年婚姻,生儿育女之后,也就彼此厌烦。反不如她与姜南泽经历过常人不曾经历的相濡以沫,能够平平静静相守十几年。
至于十几年之后的事情,十几年后的心境与今日的心境必定不同,到那时她再另作打算。
小离的冷漠,是寒冬已至,太阳从咖啡馆的玻璃透进来,无法暖化他的心脏在酷寒环境下结成的冰。
“小离,回来。”
他脉脉注视着她,去握她的手。
她假装在烟缸里掸灰,轻巧避开。
“你让我回去,但是我想要的东西,你无法给我。”
“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小离故作玩笑:“我要你的命,你也会给我?”
“是的。”
他回答得郑重,反而令她再笑不出。
“你会给我信任吗?”她认真地说,“你自小生活的环境,使你倾向于怀疑一个人,越是与你亲近的人,你越要求他像一杯白水一般澄澈,然而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澄澈透明的人,我会欺骗你,我会和你耍把戏,你在我身上根本无法寻到安稳。就像阿木所说的,唯有辛小姐那般出身清白的女孩子,才能够让你心安,才是你最正确的选择。”
“阿木还对你说过什么?”
“他没有再对我说什么,他好心劝我而已。”
“你不要被他的话所左右,他对你一向有偏见。”
小离道:“我没有被他左右,我只是刚好跟他观点一致……”
“你方才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这一次是程易打断小离。
小离恍惚:“方才什么问题?”
“你问我能否给你信任。”
小离苦笑着:“不必了回答了,我知道答案。”
程易没有理会,固执地回答:“我会!我会相信你!”
烟灰摔散在桌布上,小离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她难以置信。
她坐直身子,重重地将自己摔在椅背上,想吸烟,抬手到半空,又放弃,将手垂到膝上。
她胸腔内一阵翻涌,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平静,在他的注视下问:“你从前不是不信任我吗?为什么现在又信任我?”
程易解释道:“你在秦正飞身边为我做的危险事,我是后来才从小姨妈口中得知,你既肯为我冒险,我相信你绝对不可能背叛我。”
“是么。”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么是不是以后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
“是。”程易没有任何犹豫。
小离再进一步。
“即使我骗你,你也相信?”
“是!”他犹然斩钉截铁地回答,在他见小离之前,他已将一切想得清清楚楚,“只要你肯回来,你想怎样都可以。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发誓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小离苦笑着面对他:“可是我不想再骗你,从前那件事情,我的确背叛了你,我从前一次次辩解,才是说谎。
他的眼睛里充满迫切的渴望,她的承认却成为一盆冷冰冰的水,硬生生迎头浇下。
微弱的火焰在木炭的夹缝中求生存,他生出无限畏惧。
他伸出手,溺水之人抓浮木似的抓住小离的手:“没关系,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后我还是有可能背叛你。”
“我说了没有关系!”
她的双手被他握得更紧,
她提醒他:“烫到手了。”
烫到手也没有关系,与即将失去的痛苦相比,*的疼痛算得什么?他根本感受不到丝毫。
小离再次提醒程易:“我烫到手了,你握得太紧。”
程易慌忙松手。
半截香烟蜷缩在她的手里,香烟燃烧的那一头,正好烫在她食指上。
白皙的皮肤,烫过之后,淡淡发黄。
小离将香烟扔进白瓷烟缸里,程易关问她:“疼吗?”
小离脸上的神情犹仍然是最初的疏离与漠然。
“不要问我疼不疼,因为我疼不疼与你无关。”
她推开椅子,起身离开,程易在她背后喊:“小离,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南泽对你重要,我对你而言,就一点也不重要吗?”
小离定在原地,没有回头。
“在我心里,南泽比你重要。”
程易走到她面前,他才得知小离与南泽的婚事时,悲愤异常,那时的他一定想不到今日的自己,听小离亲口说出南泽比他重要,居然还能够承受。
“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可我不在乎你。”小离的话,又是一记重锤。
“你不在乎我,为什么还戴着最初的那块玉佩?”他努力寻找证据,以作为她不在乎的反驳。
小离的颈项处,的确露出一段红色的丝线。
她伸手摸到红丝线,将佩戴的饰物从衣内取出,不是什么玉佩,而是一个小小的麒麟。
“麒麟,辟邪的。”她说。
没有玉佩,而是麒麟。
程易几乎站立不住。
今日这个小小的麒麟,也不是当年的那个麒麟。
当年的麒麟,她当作药费抵押给石狮岛上的大夫,而他认为那不是重要的东西,因此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替她寻回。
今日的小麒麟,取代了旧日的麒麟,也取代了他的那块玉佩。
“那快玉佩,你丢了吗?”
他害怕听到肯定的回答,此时此刻的他,甚至比小离更希望离开这个地方。
小离道:“没有,我带回来了,改日还给你。”
“不要还给我,它是属于你的。”
她的微微一笑像窗外的风,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留下任何痕迹。
“我真的要回家了。”
回家,不是回藻园,而是回七里湖,回姜南泽身边,回到他触不可及的地方。
“如果我将我们过去的事情讲出,你仍然没有办法成婚。”他威胁她。
小离绝不相信她认识的程易,会在她身上做出任何卑鄙的事情。
“你不会的。”
“我为什么不会?”他隐隐有几分愤怒,愤怒她看透自己,愤怒她抓住自己的软肋。
“你不会的,如果你是这样的人,我和南泽不可能回永州。”
他更加愤怒,原来他们回到永州,成双成对地出现在他眼前,就是因为看透他,欺负他别无它法。
“你错了,如果被逼到绝境,任何事情我都可能做得出。”
“随你怎样。”
小离没有再理会他,这一次即使他再喊她,她也不回头地走人。
离开咖啡馆后,小离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她先去旅馆探望姜南泽。
姜南泽今日没有似平常一般规律午睡,而是伏案工作。
旅馆的书桌上摆着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各类律法书籍,他左手翻书,右手拿钢笔,正专心致志地钻研。
小离连喊他几声,他才发现小离的存在,笑一笑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离道:“才几分钟,你怎么连我进门都听不见?我若是个坏人,你岂不是被我绑架了?”
姜南泽道:“我又没有天仙的美貌,谁要绑架我?也只有韩小姐你这样的姿色,才被人一次次绑架。”
“你胡说八道的功力真是越来越厉害,对了,你摆下这一摊子,是在做什么?”
姜南泽将一封文件递给她看:“昨天我见过李景春——就是从前那个和我不打不相识的李景春,他手上有件与日本人相关的案子拿不下来,想放弃,可受害人倾家荡产,委实可怜,就想让我接过来。”
“所以你就接过来了?”
姜南泽颔首:“是啊,接过来了。”
小离明白姜南泽生□□替人打抱不平,最大的愿望是世界和平,看到国人被异族欺负,他若不接下来,才不正常。
如果今日没有见过程易,她支持姜南泽接下案件,今日见过程易之后,她就想赶快办婚礼,越早离开永州越好。
她问姜南泽:“那么这件案子需要多长时间?”
姜南泽道:“我具体看过,短则半月,麻烦些就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