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泽见她神色郁郁,不免问她:“你怎么了?”
小离道:“我并不十分赞同你接下这桩案件。”
“为什么呢?”姜南泽问她其中的理由。
小离没有说她今日见过程易,更没有说她已见过程易两次。
“难道你真的要在永州停留几个月吗?你不是说在永州办完婚礼,我们就立刻离开吗?”
从国外回来成婚,她便不十分赞同,夜长梦多,在永州停留的时间越长,越容易生出是非。
她希望他们能够安安静静生活,而不是耗费精力,面对一些原本可以避开的麻烦。
即使他们归来,又能如何?
除了能够理解他们的几位朋友,意料之中会反对他们的人,依然保持反对态度。
时间可以解决一切,时间也可以阻碍一切,过于短暂的时间,让他的亲人在心理上无法接受。
想要获得赞同,过得十年八年再从国外归来,所有的问题,就都不再是问题。
姜南泽听她的语气不佳,笑着安慰:“也许半个月案件就可以结束。”
“你也无法否认有可能需要耗费几个月才能结束的可能。”
“是的。”姜南泽无法反驳。
如果案件处理起来棘手,半年之内无法解决,都有可能。
小离道:“我的想法非常简单,我就希望尽快离开永州。你的那位朋友李景春,他拿不下这桩案子,并不一定非得交给你,永州还有其他的好律师。他们住在永州,无论是几个月还是几年,对他们而言都没有区别。”
姜南泽耐心地和她解释:“永州的确有其他的好律师,可正因为他们长住在永州,所以不惧威胁,敢和日本人打官司的,没有几个。”
因为今次火柴大王的案件,李景春先后两次遭人暗杀,那个耍尽诡计的流川社长,在永州猖狂至极,姜南泽无法坐视不理。
姜南泽也不能告诉小离李景春被暗杀之事,否则她一定不同意他继续接手。
小离道:“也就是说你坚持留下?”
姜南泽继续保持他一贯的笑容:“我希望能够在别人最无助的时候,帮到别人一点。而且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我们也可以慢慢准备婚礼,不必像现在这般匆忙混乱。”
小离抱胸坐在一边,不想继续看他满脸堆笑。
姜南泽见笑容没有用武之地,就走到她身边问:“你生气了吗?”
小离不是生气,而是担心。
还没有回到永州之前,她就开始担心,她总盼望着担心能够快点结束,可是现在看来,却像是无穷无尽。
姜南泽拍拍她的肩膀,又问一遍:“你生气了吗?”
小离静静地说:“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他察看她的脸色,也的确不像生气的模样。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段时间我应该做些什么。”她必须找点事情,让自己变得忙碌。
姜南泽道:“继续准备婚事啊。”
“几个月的时间,难道还不够我准备婚事吗?”
姜南泽想了想,忽而灵机一动:“不如你准备一下从前的课程,回南华中学参加最后几门考试。南华中学还保留着你的学籍,你脑袋聪明,努力几个月,不愁拿不到毕业证书。你不是一直有个想法,要申请国外的大学么,南华中学的毕业生,在国外鲜少受到排斥,等拿到毕业证书之后,我帮你申请。”
小离在国外的时候,同外国人交到周旋,才意识到自己书到用时方恨少。
国外的社会与国内不同,读书并不受到年龄与家庭的限制,如果有机会,她的确希望能够多学一点知识。
姜南泽的提议令小离动心,将心思放在课本上,自然也就没有闲暇多想其它。
“这倒的确是个好主意,我明天就可以回一趟学校,询问一下具体流程。”
小离说做就做,她没有等到第二天,当天下午就去一趟学校,弄清流程,将课本借回家中。
因为转变了心态,今番再遇到xy和之乎者也,就不似小时候那般痛苦。
其实课本上的内容并没有好坏,所谓的讨厌与喜欢,是她在读书的路程上,经历一次次失败之后,主观添加到课本上的感受。
越失败,越不愿意去努力,自然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努力就会成功,这句话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屑一顾,在她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她发现许多别人能够做成的事情,她肯努力也会成功,不成功只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
为了拿到南华中学的毕业证书而拚命复习的这半个月,是她这辈子最用功的一段时间。
她每天晚上临睡前,会列好第二日的清单,等到第二日,处理完清单上有关婚事的桩桩件件,便一门心思在家中读书。
平静而规律的日子,被李景春打破。
李景春站在街上,拍小离家的木门。
小离因为在窗前朗声背诵一篇古文,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
她将课本搁在桌上,走到院子里去开门。
门外的李景春满头大汗,扶着灰色的墙壁气喘吁吁,见到她就问:“请问你是韩小姐吗?”
“我是,请问你是哪一位?”
小离打量着身着西装的李景春,满心疑惑。整个七里湖,也没有几个人穿西装。
李景春自报家门。
“我是姜南泽姜律师的同事,我叫李景春。”
小离方才已在心里猜他是李景春,因此并不惊讶,笑道:“我听姜南泽说起过您,请问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李景春问她:“韩小姐知道今日是火柴大王案件审判的日子吗?”
“我不太清楚。”
她最近既忙于准备婚事,又忙着复习功课,因此对姜南泽有些忽略。
她隐约听他说过案件在最近审判,但具体是哪一天,她就不知道了。
李景春快速地打断她:“韩小姐不知道也没有关系,我来是想告诉韩小姐,姜南泽被日本人抓到流川商社。”
小离大惊失色,一步从门槛内迈到李景春面前。
“李先生你再说一遍。”
李景春道:“今日庭审,流川商社落败,我和姜律师原本准备去庆祝一下,哪知走在百汇路上时,突然一辆汽车撞向我们。我被撞倒在路边,等我从地上摸到眼镜站起来时,姜律师已经被他们抓上车。永州城里的好车就那么十几辆,我认得那辆是流川商社的车,我一路追车,也亲眼看到汽车开进流川商社的大门。”
小离在震惊之余,飞快地处理着李景春给他的信息。
片刻之后,她道:“我去报案。”
李景春没想到小离的第一反应不是哭闹,而是报案。
他在赶来的路上准备好一腔的劝说词,此时全然没有用武之地。
姜南泽的家属不哭不闹是好事一桩,他们现在最不能耽搁的就是时间,姜南泽落到日本人手里,谁晓得会遭遇什么不测。
李景春拦住将要出门报案的小离。
“我才到巡捕房报过案,他们不肯受理,说我没有人证物证。”
“怎么会没有人证物证?哪怕李律师没有物证,可你本人就是人证,你方才还说南泽是在你眼前被日本人绑走。”
想到那群巡捕的态度,李景春就愤怒。
“他们的理由是人证少于两人,不能听我片面之词。从法律的角度出发,也的确如此。”
“难道没有其他人证吗?姜南泽被抓走的时候,大街上总不可能再没有其他人。”
连七里湖的街道上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更何况在繁华地带。
想到不肯出面作证的路上,李景春的愤怒就变作寒心。
“当然有,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作证。”
“如此说来,诉求法律的路,是走不成了?”
小离的这声反问,像是拿巴掌打李景春的脸。
他身为一个律师,尚且无法在律法的道路上正常行走,更遑论不懂律法的人。
他不再气喘吁吁,而是深深叹息。
“即使人证物证俱在,因为与日本人相关,巡捕房不愿招惹是非,也一定寻找各种理由不作为。我常年和他们打交道,最了解他们的行径。”
小离不想继续研究巡捕房,她正在研究的,是日本人的心理。
李景春也在研究日本人的心理,与小离不同的是,他将流川商社的人,当作寻常的绑匪来研究。
“他们或许想要钱,有钱能使鬼推磨。”
小离不同意李景春的观点,她摇头:“他们不是普通的绑匪,他们是被自己的民族放纵出来的豺狼。一个律师身上能敲诈到多少钱?他们大约是输掉官司,恼羞成怒。恼羞成怒的结果,一个是虐待姜南泽,另一个就是直接杀死姜南泽。”
她将结果直白地说出后,不免打个冷战。
她忙问一旁的李景春:“在姜南泽之前,永州有没有出现过类似事件?”
“什么类似事件?”
“因为恼羞成怒,绑架他人的事件。”
李景春立刻想起一位。
“有,同仁化学厂的齐老板,因为不肯与日本商人合作,被强行抓走。”
小离急切地问:“抓走之后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