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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不是不信朕了。”他胸口收紧,仿佛有一把利剑刺破空气朝他而来。
    她立在那里,一双明亮的眼眸透着清晰的坚毅。
    在她身后,红枣黯然地垂下头。她跟了主子近二十年,哪里不知道她的口是心非呢。
    周麒麟想开口劝,蔺郇眼尾扫到,立时抬手阻止。
    “既然她不信朕,此番便算朕自作多情了。”他抬起的手驻留在空中,手掌用力,像是用了十成的力道。
    周麒麟哀叹一声,垂手作罢。
    蔺郇用力地放下手,衣袖划过空中的声音像是穿云之箭,透着一股肃杀。
    “走。”他不再看她,抬腿朝外走去。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哪里不知道他是为她好呢。
    “陛下!”
    走在他身后的周麒麟突然惊呼一声,她双眸骤缩,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就那样直冲冲地朝着地面摔去。
    她张嘴,若是可以出声定然也是一声难以抑制的惊呼。
    ***
    慎国公府厢房
    黄老岐把完脉,转头对着床边的人道:“这是操劳过度,气血一时郁结在心所致,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周麒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这颗脑袋还能在脖子上多待几时。
    姚玉苏站在后侧一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他睡得平稳,可眉头打结,似乎有化解不开的心事。
    黄老岐起身,看向姚玉苏,道:“太夫人,老朽多事,可否与你借一步说话?”
    姚玉苏虽疑惑,但也点头答应,两人朝着外间走去。
    黄老岐算是江湖人士,本不应该与这些达官贵族牵连在一起,一来扰乱心静,二来容易招惹祸事。但他与之前的齐王偶然之间结下了忘年之交,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了这是非当中。
    “太夫人,恕老朽冒昧,陛下这病完全是因你而起。”黄老岐不是周麒麟这种文人,他绝不擅长周麒麟那种不显山不露水就向对方传递了想法的招数,他只会开门见山。
    姚玉苏挑眉,显然不认同。
    “老朽初来乍到并不清楚你二人的恩怨,但就王爷之前的行事风格的话,你和府上的国公爷,是怎么也活不到今天的。”
    斩草要除根,这是七岁小儿都懂的道理,何况一贯睿智的齐王。
    “若陛下有意要为难你和小国公爷,你二位是在劫难逃。今日无论太夫人解不解这毒,能否开口说话,下场都不会好。”黄老岐见惯了这世间的真情假意,活到他这般岁数,若是要存心说出点儿道理来,还是能让人听进去一二的。
    果然,姚玉苏眼神晃动了一下。
    “太夫人风华绝代,乃天人之姿,老朽在野之时就时常听闻夫人辅佐先帝的贤名,心生敬佩之余也感叹夫人的不易。”黄老岐笑着道,“难道夫人就甘心余生就在这四方的院子过了?”
    姚玉苏缄默不言,神色却没有刚才坚决了。
    黄老岐收敛了笑意,朝姚玉苏的侧前方走了一步,两人肩并肩,他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因念着与夫人的旧日情分,屡屡回护夫人。若夫人能有本事让陛下一直念着这情分,不是如有铠甲护体?”这可比剪掉自己的羽翼让他因着愧疚不动他们母子要好上许多啊。
    姚玉苏如墨的眼睛一下子就深沉了两分,交握在前的手也收紧了两分。
    黄老岐见她有反应,不再多言,笑着将双手往后一背,往前走了。
    老朋友,老朽也只能帮你到这儿啰!
    姚玉苏心智坚定并非常人可比,可这位看着不着调的老头子却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君恩。
    她站在原地,神色严肃。
    ......
    蔺郇一觉醒来已是天黑,虽脑袋还有几分昏沉,却无大碍。
    黑漆漆的屋子,独独不远处的茶桌上燃着一盏灯。
    烛火摇曳,照得桌旁的人面容祥和。
    火焰冲高了几分,她拿着剪刀轻轻剪短了一截烛芯。
    蔺郇翻坐起来,盯着那道身影。
    她听到动静,转头看他,莞尔一笑,像是树叶遇到微风之时发出的轻轻响动,那般自然,那般寻常。
    有那么一瞬间,蔺郇似乎是看见了死去已久的齐王妃坐在那里,因为他曾经的王妃便是这般时常将笑意挂在嘴角,一生都与人为善。
    他有多久没有想起王妃了?即使她死前七窍流血,惨状不堪入目,但偶尔想起她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却总是那一抹真挚的笑意,仿佛随时准备好等他回过头来看看。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居然把王妃和眼前的人联系到了一起,她们明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啊。
    “叨扰了。”他穿鞋起身,准备离去。
    “笃笃。”
    他触及房门的手暂时停住,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她。
    她的手指轻轻叩在桌面上,刚才便是从这里发出的声音。
    姚玉苏站起身从袖笼里拿出一卷纸,双手捧上,递了出去。
    他单手拿过,展阅。
    就那么一行字,他两眼就扫完了。
    她认真地注视着他,想知道他是否后悔了。
    他将纸捏成一团收在掌中,什么也没说,转头开了房门离去。
    须臾,红枣进来了。
    “陛下带着周大人走了,唯独将黄大夫留下了。”
    她僵硬地肩膀终于松了下来,像是从虎口逃生的羊,面上展露出难得的笑颜。
    活下去,似乎也不那么艰难。她透过红枣的身后,看向那开启的房门。
    外面是一轮上升的明月,皎洁明亮,让人心生眷恋。
    回宫的路上,蔺郇突然向周麒麟提起已故的齐王妃。
    “自朕登基以来政务繁忙,还未腾出手来给焦氏一个谥号。”他转头道,“明天就着礼部拟定几个,朕从中作选。”
    周麒麟先是一愣,不知道陛下这么在今日想起这事儿来了,莫不是见了姚氏心虚的缘故……
    “王妃是陛下的元妃,拟定谥号的确是关系重大。”
    蔺郇道:“她一生不争不抢,谥号也不用过于隆重,以名副其实为佳。”
    “是。”周麒麟点头。
    焦氏及其族人都是淡泊的性子,陛下御极之后,焦氏一族也没有争着到陛下面前露面,且从未以国丈的身份自居,行事低调,很得他们这些齐王府的老人敬重。
    “朕记得王妃还有一个幼弟?如今可有功名了?”
    “似乎走了从武的路子。”周麒麟也不太清楚,毕竟太久没有关注了。
    “把他拎到朕跟前来,若是可造之材朕也不会吝啬提拔焦氏一族的。”蔺郇道。
    马车向前驶去,周麒麟内心疑云重重,陛下这是怎么了?今日明明是见姚氏,怎么一出慎国公府就想起了焦氏?
    莫非,真的是心虚作祟……
    在王妃生前,陛下莫不是做了什么自认为愧对她的事,所以要提拔她的族人?
    周麒麟心里猫抓似的,痒痒得几乎要豁出命来问问了。
    第14章 借口
    黄老岐在慎国公府待了大半个月,除了每日给姚玉苏扎上两针以外,并没有其他的动静。
    要不是人是陛下亲自送来的,红杏都快怀疑这是个江湖骗子了。
    “也不摸脉也不开方子,这是哪门子的大夫啊!”待黄老岐日行两针扎完之后,红杏送他出门后站在廊下小声嘀咕。
    玄宝背着手从那头走来,正巧听见红杏的话。
    “我看黄老先生可不是你认为的江湖骗子。”玄宝站在她旁边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红杏侧头问他。
    玄宝道:“自古以来骗子要么大张旗鼓地骗人,要么故弄玄虚的糊弄人,显而易见,这黄老先生哪样都不占。你看他除了每日出来扎针以外,什么时候在外面闲逛过?我看他为了娘亲的病可费心了,那两鬓的白发都多了好几根呢。”
    红杏咋舌,对小主子心生敬畏,道:“小公爷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啊。”
    玄宝扬眉,矜持一笑,转头朝姚玉苏的屋子走去了。
    红杏伫足片刻,匆忙朝厨房走去。她得吩咐厨房给黄老先生炖点儿汤好好补补,可怜见的,本来头发都没多少,又多白了几根,哎……
    七月二十,太后千秋。今年恰逢新皇登基,太后又逢五十整生,宫里操办得动静可不小。
    慎国公府一早就接了进宫贺寿的帖子,不仅如此,太后又让人传了口信,请太夫人务必进宫一叙。
    沾着梅香的笺子透着一股股独特的冷香,姚玉苏放在鼻尖轻嗅一下,轻而易举地就识出了这是她最爱的信笺。皇宫易主,以前为先皇效力的人自然也易了主,不奇怪。
    “主子,去吗?”红枣伺候在一旁。
    自姚玉苏失声以来,深居简出,外人难见一面。如今这样盛大的场合,若是一露面,不知要引多少人遐想呢。
    她放下笺子,嘴角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点点头,眼睛里全是淡定从容。
    红枣也不意外,主子生性好强,有人敢朝她伸手,她又怎么能不回敬呢?
    一早,姚玉苏就梳洗妥当带着玄宝入宫了。再见宫门,与往常不同,她们得像其他命妇一般排着队进入。
    高挑的宫门,威严的禁军,纵然马车排得长长的也是井然有序,丝毫杂音也没有。
    玄宝撩开帘子看向窗外,离他不远处的城门便是以前的“家门”,如今再进去,却是以客人的身份了。小小年纪如他,心里也有点酸溜溜的,从前他也讨厌这四方的天,永远森严的规矩,可彻底失去了之后,他也难免再生怀念。
    他放下帘子看向端坐在一旁的人,她闭着眼面容沉静,丝毫看不出他这般的落差感。
    “娘……”他忍不住喊她。
    姚玉苏睁眼,目光疑惑地看向玄宝。
    玄宝抿了抿唇,还是决定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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