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月色如昼,淮阴又处在大平原上,因此,虽是午夜,视野也是十分开阔,韩信看到一队人,约莫四五个人,个个身着黑色夜行衣,头上黑纱蒙面,手执利刃,黑风一样敏捷地席卷过来。韩信初步判断方位,应该是解福的南昌亭公廨的方向,再细看那一队夜游客,内中有一个人身负沉重的包裹,并被其余的人拥簇护卫着疾行。韩信暗暗叫道“想是一伙盗贼,盗了南昌亭的仓廪库房,得手后正急急回撤。”自己怎么办?
韩信取了剑,毅然悄悄出了家门,为何韩信自蹈火险地?因为韩信自信所学,对付几个蟊贼,那不是小菜一碟吗?就好比你家里有一把宝剑,就是传说中的如何锋利,能争锋天下的第一者,就是没试过,你肯定时时刻刻要想拿出来试试锋芒,至少也要找专家鉴定清楚才可心,要不然心理上就会撑坏的。另外一个次要的原因是解福亭长毕竟对自己还有恩惠,虽是后来有些不愉快,也得有忙要帮才是。
韩信出了门,脑子很快就判断了一下形势,自寡敌众,硬碰硬肯定不明智,那样就是赢了,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莫不如打他们个出其不意。他判断了一下贼人逃跑的方位,断定他们会往淮河逃去,再上船走。韩信是本地出生的,他熟悉一切地形地物,知道有一条捷径可以在他们之前到达淮水之滨,便一提身,疾掠而行。没用多久,韩信即到河边,就月色看时,果然一切如自己所料,河边的芦荻菖蒲丛中,隐约泊有一条小船,上面有两人正在探头探脑,依稀道“这么久了,还不回来,想是南昌亭官家太仓防守得严,盗取未曾得手了······”韩信一听,事情明了,便沉住气,死死盯着所来的路,果然,即刻那伙人就狂奔而来了。
韩信突然发巨声狮子吼,道“尔等做的好事儿,胆儿也忒肥了,竟敢盗到官家的仓廪里了,皇粮国课,赋税钱粮也是你们可以强盗的吗?也不怕丢了身家性命。我们在此专候你们好久了,识相的,放下盗来的钱物,速速逃命而去,要不然,哼!”韩信说到此处,自怀中掏出一把铜莲子,一招天女散花,直取船上的两个舟子,只听得呼啸之声过后,船上那两个人要穴位一麻,顿时,两人成了泥塑木雕的傀儡,保持着诡异的姿势,瞬间就失去了活动的能力。
岸上那五个蒙面人大惊,纷纷“铮铮”出剑,眼见得一场血战就要展开。就在这时,一个头儿模样的人挥手制止,瓮声瓮气地回应说“今天得遇强者,不管他是管家,还是江湖,我们得依照规矩纳了红利。”他说着,出手如电,一道白光流饶,已然将另外一个身负沉重包裹的人肩上的包裹,用利刃挑下,挽起了一个花式,扔在韩信面前,道“壮士,多谢相告,多谢放手让我们走,山高水长,日后见面之时再谢,都走了。”
可是,他的手下似乎不解,也不甘心,有人质问“为什么?到手的来财,却要拱手送人,杀了他再去。”那个头儿“桀桀”冷笑,用雪鸮一样难听之极的声音冷酷地道“再有非言,我可是不客气了,都给我走,快!”就这样,那六个人腾身上船,那个老大模样的人,顺手解开船上那两个人穴位,起锚荡桨,急急望淮河河中心逃去,船儿片刻即消失在月色河水之中。
韩信此时突感后怕,因为他看到对手实在是身手不凡,只是出其不意地被自己点破神迹,而且对方也不清楚自己这边究竟是什么来头,有多少帮手,反正是有备而来,才下决心章鱼断腕,自保而去。要是真正打斗起来,自己以一敌众,哪能有多少把握取胜,弄不好可要吃大亏了。想到此处,背脊沟冰凉一片,知道是做冷汗出了,寻思得赶紧离开此是非之地。要是方才那些人醒悟过来,再杀过回马枪,自己就难以脱身了,便急忙收了沉重包裹,转身而去。
此时,旷野鸡啼,东方欲晓,已经是残夜深沉,马上就要曙光显现了,韩信寻思自己该怎么办呢?自己身上还背着沉重的包裹,该找谁去?找谁也不行啊,这后半夜也没人可找,便寻思先回家吧。将这些东西暂时存放在家里,待到天亮了再还给官家,这也是功德一件,再怎么样,管家也得给一些赏钱,就是没有赏钱,也该送了官家一个功劳吧。主意一定,便急匆匆回到家里,顺手于床下放了包裹,也没看看那是什么?反正沉重金钱物件就是。眼见得天时尚早,即斜倚床上,头枕利剑,打算小憩一回,不料这一躺,眼皮沉重,又加上方才高度紧张的临战状态,虽然没有动手相搏,也是全力以赴的面对处置,现在骤然解除,身心立刻释放,十分困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韩信正在酣睡深眠之时,突然感到身上奇痛,深入骨髓,噩梦中有猛鬼怪兽,呼号来袭,正与自己舍命相搏,那些猛鬼凶怪指爪锋利,直陷入自己肉中,疼得他大叫惊醒。看到曙色满窗,红日光影之中,几个甲胄军卒正死命捆住自己,一个头戴闪动黑色金属光泽的头盔军官,将自己用膝盖跪压在床上,众军卒正用巨绳子将自己捆了。
韩信大惊,嘶声呼号道“你们是谁?又要干什么?”军官冷笑道“你这贼,私盗官金,而且沿路散落,你没料到吧?我们顺着踪迹,静悄悄就没惊动你,追到此处,如今就在你家中床下藏匿处寻得,人赃并获,你还能狡辩什么?与我绑了,将赃物拿走了,去县里公廨说话,有你打入大牢后至美好受的。”韩信大叫冤屈,道“事情不是这样的,乃是我半夜里遇到强盗,从他们手中夺回来的,我看天色尚早,公廨里无人理事,因此暂且收回家中,打算待到天明,再送还官家的。”军官上前就是重手,猛打的韩信嘴角渗血,大骂道“你这该死的贼人,非但会做贼,而且擅长狡辩,须知我龙且并不听你的,龙爷我押送官家赋税,丢了可是要流配、杖毙、肉刑、掉脑袋的,你竟敢捋虎须,害我无有生理之地,我龙且今天会好好与你松松骨。”挥手让军卒架了韩信出了门去。
韩信这时看到县尉司马卯、亭长解福也在其中带着手下,双眼即刻放出希望之光,立刻呐喊“司马县尉、解亭长,你们可是说话啊,我韩信是盗贼一党那样的人吗?”司马卯、解福刚要开口,龙且凶悍指点道“你们二人可是朝廷吏胥,休要多言,不要沦为盗贼一党,我龙且可不会容得贼人的卵翼的。”司马卯变色,马上小心回道“龙且五百主放心,我们为公人官吏的,头顶秦律,岂敢徇私。韩信,不管怎样?这官家的赋税金钱,是从你家搜出来的,你自己看看上面还有淮阴县官府的封号火泥压印,你让我们这么说?你还是先去淮阴县公堂上说说清楚好了。相信龙且大人。身当泗水郡军旅五百主之将,也不会不顾你的清白,休要在此作无谓的抗辩了。”解福也唯有叹气,于是,这一行人,羁押着韩信,拿回了官银包裹,得胜气扬,蜂拥而回,直到了淮阴县公廨里去。
韩信被拘留羁押到淮阴县里,直接打入牢房,顿时,恍然有如噩梦,再细看身边都是槛木锁链,嘴上创痛火烧火燎,才知道这绝非梦境。不禁五内俱焚,心如油煎,回想着自己昨夜里还好好地夜读兵书,也是平淡无忧,没由来的天降横祸,正是祸福无门,悔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本以为为国家立一奇功,谁知道就被冤枉为强盗官银的强盗。韩信明白大秦朝奉法家为治国理论魁首,素来以严刑峻法,鞭挞天下,自己这番罪名,竟然盗取官家赋税官银,必死无疑,就是不死,也是饱受肉刑,刖膑跺脚算万幸的,弄不好挖眼割鼻子,无所不用其极。韩信想到这儿,心中狂怒,惨呼连连,几个牢子听了过来一顿狂殴,直将韩信放翻在腐草里,韩信至此被头散发,一脸血污,还没过堂,已然整得鬼一样的。
直饿了一整天,牢外扔来两只破碗,里盛装馊臭饭菜和一些水,韩信什么也顾不得,只吃得香如珍馐,又喝完碗里的水,心里渐渐入定下来。看到牢房里还有“悉悉”响动,乃是一只老鼠出来觅食,韩信一见,不由得心悲鲠塞,泪流两行,叹息道“一天里祸福无常,断崖一样从高跌下,到现在我还不如一只老鼠自由,苍天啊,为何骤然之间我就成了囚徒了?”忽然,他脑子里强光屏闪,想到“人即使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刻,也还有机会图生存,就看你自己会不会垮?能不能做最后的作为了,我岂能放弃?我求学云梦,慈母为我殒命,得遇天外大金仙,传输彼宇宙兵学,我要掌握天下兵符,为千古帅列,收拾河山,建旷世奇勋。”韩信想到此处,心渐渐静了下来,想好了明天过堂对策,便安然打坐起来。
就在这时,县尉司马卯、亭长解福挑起一碗灯烛进来,看觑韩信。司马卯道“韩信休要狂躁,法律不外乎人律,现在,官金悉数追回,泗水郡五百夫长受命押解官家赋税钱物之使命,还是可以圆满完成,龙且也就无责了,他也就不会那么严苛执法了。”解福也道“司马大人关照过了,牢子们后面也不敢欺负你了,我们私下里去找龙且斡旋,不至于有大事的。”韩信痴呆笑道“我方才一刻,万念俱灰,心里想着我的那个家,我这一去啊,狐兔窟堂下,野雉飞窗户,蟋蟀唱厉鬼,瓦砾聚蛤蟆,我再也回不来了。不过现在我都想好明天过堂时应对之策了,与你们两位说了没用,现在就不说了,多谢两位抬爱,我不会放弃的,我须砥砺身心,有为后生啊,两位请回吧。”司马、解两位暗暗纳罕,劝慰一番自去了。
次日,韩信过堂,这淮阴县令复姓公孙名庆,巴郡江州人,本性清廉,升堂之后,吏胥位列两班,他便使龙且、司马卯、解福悉是列坐两侧,以为兼听,会审知悉,尽力做到不冤枉,不遗漏。
衙门差人呼威,将韩信押上公堂来,跪于堂前。公孙县令摇动木铎大铃铛,道“韩信,你被告前天夜里盗了淮阴县上交泗水郡国库的官金,而且,泗水郡护卫使者,五百主龙且龙大人帅人从你的床下搜出来,人赃并获,你可有异议?速速讲来,不然,将以大秦律严惩。”韩信从容道“大人,韩信冤枉,实情是韩信夜读书,发现有强人盗取了官家仓廪的赋税官银,韩信一直追到淮水之滨,夺了回来,当时夜深,官府也无人当值,韩信思虑先收了,待天明送回官家,不料小可因和强人交战困倦,便睡着了,一直到天明,才骤然间被拘押到牢里了,韩信确是冤枉,万望大人明察。”公孙庆摇动木铎,示意韩信暂停,恭敬地问龙且道“龙大人,时间可是吻合。”龙且听了点头肯定,公孙庆再度示意韩信讲下去,韩信又侃侃道“诸位大人想想,我要是盗取官银的人,怎么会安然睡在家中,等待官兵来抓我?我从夜里倒天亮,我有的是时间逃走受用啊。列为大人,虫虿蚂蚁都会怕死逃命,难道我韩信比他们还无知吗?大人们细细想想,我韩信真有那么蠢笨吗?比起虿虫蚂蚁还不如吗?”韩信这一席话说得堂上缄默,公孙庆颔首,放眼四顾,龙且也不吭声,便再示意韩信陈词下去。韩信又道“我要是盗取了官银,何必要放在床下,随意找个地儿埋起来,可不更隐秘?”龙且站了。忍不住起来说“如此说来,是我们冤枉好人了?此事儿现在上达泗水郡,下到县、乡、里,都知道了。那么是不是还要追究我龙且冤枉好人了?我的失盗的官金要不要追回来复命?”公孙庆慌忙道“龙大人没错,韩信虽无证据盗取官银,但是,也是处置不当,竟然拿回家去私藏,难以证明企图,饶恕不得,依照秦律,本官另有公判。”言毕用眼神征询地看着龙且,龙且还不能转个弯来,司马卯坐不住了,小心翼翼的站起来道“公孙大人意思是一码归一码,大人得先认可了韩信不是盗取官银的强人,再作后判。”顿时,大堂上空气沉重起来,大家不相信龙且这么容易放了韩信,谁知龙且慷慨,道“这有什么?是就是,非就非,没有证据我安能冤枉好人,拿文牒过来,本将画押就是。”解福松了一口气,奉上文牒,龙且画了押,道“我又和这韩信没仇,他不是盗贼了,但他是过失之人,对吧?”堂上堂下顿时响起一阵点赞之声。
公孙庆也是欣慰,摇动木铎道“本县令现在断谳,韩信虽不是盗贼,但是在本案中举止失当,特判为戍卒,流配昌邑,行疫一年,一年之后,复回原籍。韩信,龙大人,你们可有异议?”韩信叩谢,道“谢大人,韩信没有异议。”龙且道“我也没有异议。”公孙庆松了一口气,宣布“打退堂鼓,本案了结。”于是,一众退堂结案。
如此过了七日,韩信回家,录入戍卒名册,便告辞乡里,流放昌邑县行役,此行押送之人,好在正是亭长解福,韩信略略心安。如此大家收拾行旅包裹斗笠,天未明时,民夫即登上行程。妻子爷娘,牵衣顿足拦道哭,可怜自古伤离别,好不凄惨。韩信家族式微,除了姨母闻信,还有漂母天不亮来送,塞些干粮,劝慰“在外保重,一年后早早回啊。”两老太太,掬两把老泪,都可怜哀叹韩信没个至亲送别。韩信强忍,佯装欢笑道“男儿不出乡里,是为无用,出去吃个四方,走走多好啊。”
淮阴民夫都是洒泪,解福站出来,拱手致意道“众乡里,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都没事儿的,我一定去和当地官府好好交接,启程了。”于是,淮阴民夫出发而去。
再说韩信因天气暑热,身上创痛发作,几乎不能举步,解福即令民夫抚持服侍,大家都知道秦律严苛,误期不到,可是要受酷刑的,而且,解福身为押送者也就回不来了,就地服役吧。解福心如汤煎,整日大声叫骂“再不快走,休说我解某不顾同乡之情,不给老子活路,老子让尔等先死。”动辄使大棒呼啸来打,弄得人人自危,抱怨自己都走不动,还得照顾韩信。都是戍卒?凭什么啊?解福见状,又气又急,正待要对韩信发作。
忽而,路侧有一驼队,头驼上一个人高声叫道“那受过刑的汉子,如此走下去,可不要累死了,我来送你一匹骆驼,包你一路无虞。”韩信听了大惊,惶恐道“行役之人,哪有这福气啊?”那人下得骆驼,即牵来一匹羸弱点的骆驼,道“我这匹骆驼,也行不得流沙了,就不要钱送与你,别问为什么?我就第一印象和你对眼,就要送与你乘坐。我昨夜做了一梦,梦见的就是今日景象,有一声音在告诫我,你是他日豪英,日后还能帮我,不管真幻,我也不敢逆天,我叫曼丘臣,临洮人氏,就此别过,豪英可要把我的名字记得了分明了。”韩信感激道“可仔细记得了。”不由得细细审视,心中微微惊噫,眼前这人,面廓有些深刻,黄须虬卷,分明是有些西方犬戎塞种模样,与中原人微微差异,便千恩万谢,目送他去。自己在乡亲们的帮助下,登上骆驼,解福和众乡亲都是骇异不已,暗暗惊叹这韩信天降横福,也就额手相庆,起码不要照顾他了,于是,一路逶迤北行不提。
再说这曼丘臣一路西去,不计时日,过了临洮郡,检验过名刺牒身份牌,出了敦煌阳关。一路边关冷月,篝火深谷,顺着河西走廊,日夕赶攒,渐渐黄沙茫茫,戈壁起伏。驼队毡帐穹庐,曼丘臣夜观星象,不敢误了绿洲路线。说起来这路自古就有,古称周穆王之路,(周穆王西行新疆昆仑山朝觐西王母),今天就叫丝绸之路。终于,绿洲渐渐壮大,大片的胡杨林、梭梭、骆驼刺灌木丛中,湖水掩映,一座孤城跳入视野。曼丘臣见了,忍不住率众大喜狂呼“月氏城,我们来了,天佑我大匈奴,白狗苍狼庇护,冒顿世子,我们终于回来了······”
这座城池名唤伊吾卢城,乃是月氏族京城,扼守河西走廊丝路上的要冲,即是今天的新疆的哈密城。曼丘臣入得城来,穿越土坞石堡,一路驼铃叮咚,来到城中央的一处房舍前,早有人出了大门恭迎,他是谁?他是匈奴的质子冒顿,原来匈奴的头曼单于的世子冒顿,现在正在月氏国当作人质,这儿就是他的人质府邸。
他见了曼丘臣急切地问道“事儿已经办好了?南龙果可曾带回来了?”曼丘臣道“托苍狼白狗神庇护,臣终于不负世子所托,都带回来了,只是不知道那个神器——龙冰壶有没有用?臣可是从闽中郡东冶城(今福州),看到南龙果装入之后,顺着海滨北上而行,一路上性命一般呵护着,碰也不敢碰的。”冒顿道“曼丘臣一路辛苦了,难为你随我从匈奴来此,忠心耿耿。如此大事儿,冒顿又不得有自由,不委托你,谁还可用啊?至于龙冰壶有没有用,我认为一定有用,我师父我信他比我父王有过之而无不及,进来吧。”于是,曼丘臣一行进入院里。
冒顿整顿左祍胡服,将被发理顺,然后恭恭敬敬的进门,柔声叫“师父,曼丘臣他们历经万水千山,终于回来了,你请出来可否?”一座最华丽的房间,更奇怪的是竟然尽是中原装饰,房里传来一声回答“胡儿,好啊······”门扉开处,只见一人华夏深衣,飘逸而出。冒顿脸色绯红,低声道“师父,你又忘了,又叫冒顿胡儿了,我匈奴这支,乃是夏朝大禹子孙夏桀王之后,不受周朝之姓,只是田牧南北的差别而已。”那人听了哈哈大笑,他是谁?赤松子也。道“好,好,为师谨记,你是诸夏之一夏,是中国人。”冒顿肃然道“谢师父明理。”赤松子道“明日去那月氏王宫,进贡南龙果,月氏王就会恩准你出城田猎了,到时候为师自有后计。”旁边的曼丘臣忍不住插嘴道“大师父,这南龙果装进你那宝物龙冰壶可有半年之久了,南龙果会不会在里面烂了。”赤松子冷笑道“好个牧马儿,伸出头来,老师给你几个指栗子,让你头上起上四个大包。别问了,只管去月氏王宫,敢不信我赤松子和赤松子的宝贝。”于是,这两人只是讪笑而已,赤松子拂袖回房。
翌日,月氏王庭,糅杂中原秦风和波斯、贵霜帝国的中亚风格的穹顶,细密花叶装饰的朝廷,金碧辉煌。冒顿和曼丘臣恭敬地行了拜服大礼,郑重地启开一个巨大的玉壶封口,只见那里面的白色雾霭蒸腾而起,良久之后,这才风烟俱净,里面的所谓的南龙果终于显现出来,整个月氏王庭上的君臣同时爆发出啧啧惊叹,原来里面就是龙眼和荔枝,冒顿朗声道“大王,这就是儿臣从闽中郡东冶城(今福州)求得仙果,这个是南龙果,又叫龙眼;这个是南凤果,又叫荔枝。俱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圣果,儿臣用宝物——龙冰壶装来,大王你看,有如刚刚采撷下来的,新鲜至极,请大王品尝。”月氏王双眼炯炯,笑逐颜开,惊叹道“是吗?好鲜艳的果儿,”说毕,亲下丹陛,挑上一串细细把玩,道“如此玲珑仙果,本大王可不忍下口啊,想我们流沙之人,也只能吃过枣儿、杏儿,这天涯过来的珍宝,真是······”冒顿乖巧,阿谀道“万里挑一的仙果,也只有万里挑一的圣人才配吃,大王和仙果,乃是上天搭配,正好正好,敬请母后夫人们同享。”月氏王哈哈大笑,品尝龙眼、荔枝,大声叫好,且收了龙冰壶,吩咐皇后嫔妃都来吃。一时登时心花怒放,道“冒顿啊,难为你在敝国作人质质子,也难为你一片至诚至孝,从今而后,本王恩准你可以出王城,可以到我月氏国边关以内自由活动。”冒顿一听,正应了老师赤松子的预言,心里惊叹老师天仙,赶忙趁热打铁,跪谢道“儿臣冒顿叩谢大王浩荡天恩,儿臣没齿难忘,万死图报大王。”正自得意,不料,月氏大臣中站出一位白髯老臣,大声道“大王,此事万万不可,自古以来,我月氏国人质不能出京城,乃是先王立下的规矩,大王不能以一己满足口腹之欲,废国家大义原则。”月氏王正在兴头上,被人泼一瓢凉水,脸色难看,愠怒道“相爷,休要什么事儿都上纲上线,给本王一点面子好否?我会差人送一点仙果去你府上去的,你老人家就少劳心了,都谢恩了,你要本王言而无信吗?就这样定下来了。”月氏相爷长叹,道“大王你······好吧,老臣没福气消受这仙果,大王休要送了。”愤愤退回朝班。月氏王也不管他,冒顿被吓出一身冷汗,尽量低头避开月氏相爷的眼睛,免得横生枝节。
冒顿、曼丘臣回府,将所有遭遇与赤松子讲了一遍,喜得千万次祈求的自由,惊那相爷差点毁了自己的计划。可是,赤松子气定神闲,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最后,冒顿问“师父,我们现在达到了预期计划,后面怎么办?”赤松子呵呵道“冒顿,你之所以能成大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身负游牧者之武勇,又敢于师从农耕者之权谋,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你的启蒙大师傅范增、二师父娄敬,还有三师父我赤松子也乐意教你,四边诸夏,能师从我中原华夏者,定能图大事也。接下来,你就天天去外边胡混打猎,一定要装着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样子,麻痹月氏人神智,一定成一个胸无大志,只知享乐,吃喝等死的庸人。三个月之后,老师再面授机宜,你就可以心想事成了,知道吗?去吧。”冒顿神悟,谢过师父而去。
从此之后,这月氏国都伊吾卢城多了个浪子身影,他天天吃喝玩乐,射猎穷游,夜里饮酒狂歌,通宵达旦,见了风月场所,如同苍蝇竟血,什么斗鸡走马,他是次次不落后,月氏人见了摇头叹息,叹道“好好的王子,玩坏了,玩毁了。”慢慢地,那个眼神犀利如同双匕首一样的月氏相爷也露出了不屑的笑意,当然,一晃三个月也过去了。
冒顿来见赤松子,赤松子莞尔,道“冒顿,你不是回召唤马的神术吗?明天去游猎时试试看。”冒顿叹道“老师你是仙人啊,什么你都洞晓,我是会弄马,但那是在草原上,在我的家乡九原郡的草原上,总有唯一的两匹雌雄神马,我是会召唤它们,可如今我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西边月氏国,我怎么召唤它们也感应不到啊。”赤松子怒道“我平时怎么教导你的,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持之以恒,天马岂能不来,明天在草甸上等师父。”冒顿低头,道“是,师父,徒儿受教,只是,你怎么去呢?我们明天一块儿去吗?那样会惹来月氏人猜疑的。”赤松子颔首,道“你说的很对,但是,你别管师傅,去就是了。”
次日,冒顿、曼丘臣来到城外远郊的草甸,令他们骇异的是,赤松子竟然已经在那儿等他们了,曼丘臣刚要问他怎么会这样?分明看到他呆在家里悠闲慵懒,自己和冒顿早早奔波,拼命赶时间,过来一看,哎哟,反而人家早来了?是飞过来的?还是遁地冒出来的?早知如此,何必要老我们跑路,驮我们过来岂不省事儿啊?却被冒顿制止了,只是恭敬地问“师父,我们来了。”赤松子笑了,吩咐道“曼丘臣,你去警戒,冒顿过来在师父面前打坐,心性澄清,了无杂念,开始招呼神马。”两人答应一声,曼丘臣自去警戒,冒顿走到赤松子面前,屏息打坐,开始召唤神马,赤松子来到他的身后,双掌划出一个太极轮回,一把抵在冒顿后背上,冒顿一惊,浑身发烫,马上感到正被加能量,然后,对着九原郡方向的草原发出汹涌的生物信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但是,全然没有见到神马的影子,他们就这样隔三差五的早出晚归,当然,赤松子还是那样不知所以的出现在那片草甸上,提前等着他们,似乎是超自然的运动去的,这两人也不敢问。只是,神马呢?全然没有踪迹,曼丘臣泄气了,悄悄地对冒顿说“这样行吗?我看不管用啊,你在这么远的月氏国,怎么能召唤数千里外的匈奴草原上的神马?”冒顿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了,只是嘴巴不说,对他摆手。示意休要再说这些话。可是,就在他们最失望低谷的时候,赤松子却全然当看不见,对他们的匈奴话佯装听不懂,依然我行我素,天天重复着老一套的动作,似乎不厌其烦。
终于,有了那么的一天,荒凉的草甸地平线上,传来了萧萧马鸣,一群百灵鸟飞起婉转的歌唱,两匹天龙俊马的雄姿出现了,它们和空中的雄鹰一起飞掠过来······冒顿兴奋地说“是它们,匈奴草原上的唯一的神马,它终于跨越万水千山,驰骋上千里来了,来到西部······”赤松子淡淡的说“让它们找个草场,待命等你,冒顿,你可以结束人质的生活,回到你的匈奴大草原了。”冒顿颔首,使出召唤术,两匹神马立刻自己找草原深谷藏匿去了。
冒顿、曼丘臣兴奋的喃喃道“我们终于要回草原了,我们终于不做人质了······”赤松子道“冒顿,神马有两匹,都是刚刚长成的小马驹,你如何处置它们。”冒顿双眼闪动凌厉之光,道“乘之踏平城池,遂我平生之愿。月氏城,我会回来的。回来收拾我的质子岁月。”赤松子笑道“犬戎狼性,不过,这两匹神马之中,你得将雄马送到战神手里,要不然,这匹雄的神马会让你死的很惨?”冒顿大惊,道“师父,战神?战神是谁?我还要给他送去?”赤松子道“他还是少年,在中原楚国,力能扛鼎,吼倒水流,山若有柄可拔山,天若可及能捅天,你去中原细细查访,切记住最重要的一点,他有重瞳“冒顿惊呼:“重瞳?什么是重瞳?”赤松子回答:在他极致之时,他的双眼会幻化为两个瞳仁,届时他就是无可战胜的天神,拔山踢海,是蚩尤,切记此特征,见此异象,他就是你要找的战神,将此天马赠送与他,可保你不死,称雄草原,完成大业。”冒顿听了不服,道“师父,冒顿仰天引强弓,可以射大雕,力顶犍牛;催动快马,踏平城池如秋风扫落叶,我不是战神谁是?我为什么要去中原,将我好好的天马拱手送人,还要承认他是战神?更让人来气的是他现在还只是个少年。”赤松子冷笑道“师父能算出你步步未来,一一验证,帮你取得月氏王信任,自由来去乌孙城,帮你招来天马,脱你质子之困,你敢不信师父?师父不强求你,你可以不去做,但是,你就等着验证你的死亡好了。”冒顿膝下一软,跪倒道“徒儿不敢,师父。”赤松子突然疾言厉色道“知道什么叫华夏吗?知道什么叫中国吗?百万男儿尚侠,千万士子带剑,人文厚德,东方祖庭,大中之国也。就如我们三人,范增、娄敬,赤松子我,不过其中一介,尚能为你师父。更有祖龙皇帝,若他得知西方还有冒犯者来,龙威所向,区区不毛之地,尽作齑粉。”冒顿道“师父,徒儿听你的就是了。”赤松子道“我已经算好,明日是个宜于亡命的日子,明天还到这儿来游猎,召唤天马,你们两人亡命去吧,等到月氏国他们回过神来,你们已经出了月氏国边关矣。记住,千万不要有其他的动机,倒时就走,舍弃一切,否则,过了时机,你们就老死荒城吧。”曼丘臣道“天马只有两匹,我们两个骑了,大师傅你怎么办?”赤松子仰首道“信不过师傅吗?师父现在先你们而回,在家里等你。”说罢飘然而去。
当夜,冒顿、曼丘臣两人内心激动,更本就没法入睡,正在灯下闷坐,忽然,门人来报“古丽公主驾到。”两人吓呆了,匆忙收拾藏起来行囊,掩饰来见,只见月氏公主古丽,带着一个侍女袅袅而入。见了冒顿神色不定,突然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冒顿哥哥要走了吗?冒顿哥哥再不回来了吗?”曼丘臣顿时脸色死灰,冒顿上前笑道“怎么会呢?哥哥明天还要去草甸上射猎,给古丽妹妹带回好多的野味。”古丽忽闪着中亚美女的大眼睛,道“那我今夜不走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射猎吧。”冒顿一听,急得要跺脚了,可是也无计可施,一个劲的挠头,强装欢笑道“好啊,好······”曼丘臣蹩脚地出来说“古丽公主,今天就不要在这儿了,明天晚上我们再在一起宴饮好吗?”古丽凄美一笑“为什么?”曼丘臣结结巴巴道“今天晚上日子不好,不,不,我们今天不方便,唉,我们男人一个月就有这么一天不方便的。”古丽格格笑道“第一次听说男儿也有一个月不方便的日子,我一直以为只是我们女儿家才有月脉。”冒顿笑道“妹妹休要听他胡说,没事儿,你就在这儿,呆一晚上。”古丽站了起来,冒顿骤然发现她长长的睫毛尽是泪水,高挺的鼻子玉琢一样闪动着柔光,她说“两位哥哥,古丽也想去大中之国看看,看海看雨看江看河,古丽也不想你们做人质,好了,你们放心吧,古丽不会今晚上一定要呆在这儿的,今夜古丽只是来看看你们一眼,好好记在心头,我们明天再见。冒顿哥哥,我这里有个香囊,有困难时拿出来有用。古丽一定要见到你的,一定会,古丽回了,你们好好休息吧。”说罢,依依不舍而去。
次日,冒顿、曼丘臣早早而起,收拾妥当,对着赤松子房间一跪,道“师父,徒儿回了。”屋里回答“好啊,回到该回处,出发吧。”冒顿、曼丘臣便不露破绽的来到那片草甸上,冒顿召唤起天马来,立刻天马驰骋而来,两人整顿鞍鞯,飞身上马,飞驰而去。
冒顿在马背上想起古丽对自己的一片深情,想起古丽回旋的西部舞姿;想起自己和这女孩的一次次邂逅,男儿泪如雨而下,忍不住掏出香囊细看,里面竟然是是通行的关牒,他大叫一声“曼丘臣,原来古丽公主知道我们要走了,她昨晚上就给我们送来了通关的关牒。”曼丘臣听了好不讶然,不胜唏嘘。
眼见得一座关隘渐渐而近,忽而,关门洞开,一对月氏兵马当面袭来,也不知冒顿、曼丘臣两人能否出关亡命而去,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二十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