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欣听了一番淡如水的说辞,双眼灼灼,明眸流转,含羞带涩觑了张良一眼,唇角一柔,低了头,竟然不敢言语,只是浅笑。吕雉一见此状,撮合道“女儿家虽是练武的,也是琴瑟性情,含羞不语,那就是看定了,我就带姑娘下去梳妆,新郎官等着结发成礼吧。”张良对着皇欣一揖,道“多谢娘子成全,你委屈了······”眼见得好事天成,堂上堂下一齐掌声鼓噪起来。樊哙大叫“既然你成了我家军师娘子,我樊哙就不好逑你了。”皇欣对他一撇嘴,不屑道“呸,你做了我的俘虏,刚刚放出来,就不长记性。”樊哙豪爽笑道“那时你不是我弟妹,我打你又何妨?”
刘邦见得吕雉将新娘子带了下去,赶紧一拍手,帐外走进来两个女人,一个是三菱,一个是自己的女儿鲁元,刘邦对她们正色道“今天军师大喜,喜结连理,那是千百年的大喜事儿,你们两个,很有福泽,三菱你来做喜娘,我的女儿鲁元做喜童子,等一下新娘子出来,各依本分,成了合卺结发之礼,你们知道了吧?”三菱烟花眼弯弯秋月,沮丧地对张良道“张郎,我们也一起结亲了吧,要不,我不反对你这婚事,我也不和皇欣姑娘争那个先进门的做大娘子的真理,我做二房也行。”众人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八岁的小鲁元,用手指蹭脸,表示羞羞,道“看人家张良那么美,都看不上你,还有脸说要和人家结亲······”刘邦忍不住笑起来,道“这人一美就是紧俏,都不要说了,再说这个,我可不客气了。”鲁元不服,争辩道“阿爹,你今天要是不管这女子要嫁张良,那等我长大了,我定要嫁与张良。”周勃忍不住插嘴道“乱了,这全都乱了。”
张良从身上掏出一把短剑来,对三菱道“当初在倭国时,我们曾经诅咒此剑作为誓言,谁不信守承诺,就遭神魔大劫,后来你来到中原,我谢你深情,也不怪责你,那是因为我尚没有家室,如今我有了女眷,这事儿就不能儿戏了。现在我将此剑给你,表明你既在我中土,就得依我中土礼仪,否则,你就速速回倭国去还剑与你娘五十铃女王和徐福天王,你懂吗?”三菱哭倒,道“我就不回去,我们虽不能结亲,能见到你也是好的,我很知足了。”张良拜谢道“多谢新宫公主,张良真的很喜欢你,也不忍心害你,如有来生,我再来还齐欠你的吧。”
这时,吕雉拥簇皇欣玄色纯衣,内衬大红霄衣,凤冠霞帔,大红盖头的新娘子进来,三菱拭干眼泪,欢喜伴娘,小鲁元花喜鹊一样导引新娘子,刘邦让郦生与之成礼。张良、皇欣夫妇在郦食其的主持下,新郎解了新娘子的女孩儿的垂髫娘家幼稚发型,象征性的结起一个娘子鬘发发型,籫起几支玉籫子;成了结发之礼,再拜过天地祖宗,引入洞房,遂了花好月圆夜,洞房花烛时。刘邦下令三军欢庆,整个曲遇城喜气洋洋,开宴恣意吃喝。
三天后,吕雉来辞刘邦,戏谑道“夫君啊,这张良孽情已断,婚姻成就,我也该回沛丰去了,夫君勉力保重,妾专候你的好音,他日总能再聚。”刘邦颔首道“国事为大,家事位次,我还是让卢绾送你回去?”吕雉道“眼下用人之秋,卢贤弟还是和你一起出力去吧,我另有人送了,就是我们的家臣审食其,他为人厚道,又善于御车,我们母女也就走得放心不是。”刘邦想了想,首肯了。这时张良夫妇也赶了过来,道“闻道嫂夫人要回沛丰老家,我家娘子也和你一起回去吧,她能技击,路上也有个照应,我们这一去,戎马倥偬,我不能让她一个新人就受累。”刘邦赞道“军师你想得周到,这事儿这样一来就再好不过了。”吕雉笑道“也不枉我为你们作伐一场,只是你们新婚燕尔,即刻劳燕分飞,如何离得开。”皇欣听了脸一红,嗔道“嫂嫂不许取笑我······”刘邦肃然道“时势如此,容不得儿女情长,大丈夫宜于大业为重,一切其余都得忍痛断之,你们回了吧。”于是,吕雉、皇欣、三菱委贞和小孩儿鲁元登程,审食其驾驭车輦,三菱乘马惆怅辞去,行不了多久,三菱委贞辞别,自去项羽大营寻夫梅鋗,这一行便一路东行奔沛丰去了。
再说项羽大军日日操练,项羽亲自督课,懈怠者死打大板子、军棍体罚,很快,他就对河对岸的章邯官军失去了耐性。这一日,他突然间传令麾下诸将,翌日四更造饭,五更强渡黄河,这条军令是那么的突然,也是那么的绝对,惊诧得诸将一身冷汗。范增急急赶到中军帐问询道“诸侯大将军,你这条军令未免太突然了吧,我看还是对章邯下一次最后通牒为好。”项羽鼻子冷哼一声道“自从我们楚军出师彭城,已经算是下了最后通牒,再到打下巨鹿城,这屡屡通牒下的还少吗?有必要累赘再下最后通牒,多此一举吗?更何况眼下章邯心绪纷乱,秦军浮动,这是天赐良机,没必要优柔寡断,依照计划明日发兵。”范增想想,深以为然,暗暗赞赏道“休道项羽年少,只是一介赳赳武夫,其实是孺子可教也。”开始对项羽的英勇果敢由衷地赞赏,不觉莞尔一笑,出得营门,直接就去找大将黥布他们释疑去了。
这一次,项羽自当先锋,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章邯的秦军了,已经派出始成候赵贲约盟未成的章邯,一直处在高压之下,承受着一连串的打击,朝廷后路已断,紧接着赵贲统兵不辞而别,使他自己凄凉地感到了众叛亲离。自己的阵营士气低落,视项羽的楚军如同虎狼,其实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身为秦军中流砥柱的自己深感绝望了,他垮了,那就是等同秦军已经垮了。他已经没有了斗志,只有孤愤,他想不明白,自己一心报国,在大厦将倾之际屡次力挽狂澜,最后怎么落得个如此下场?如今连自己派赵贲去试探项羽能否订立城下之盟的希望也破灭了,他现在要么死国,要么投降项羽的楚军,除了这两条,他没有第三条出路可行。
当一阵惊鸿哀鸣逃窜而过,黄河河面上突兀一下子满是渡河的楚军,章邯这边姚卬,虫达接警,回报章邯,章邯被挂跃马而来,一见眼前局势,心骤然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彻底地凉了。原来他以为自己破坏了黄河上渔人的船之后,项羽在短时间内那是怎么也筹集不到那么多船渡河的,可是眼前的一幕,竟然是黄河的渔夫们全部上阵划船来渡楚军,章邯仰天叹道“民心所向,楚军如何不胜?民心背离,秦军如何再战?”竟然潸然泪下。
局势到了这一地步,这仗的结果那是不言而喻,章邯的秦军虽然拼力冲杀,但是,大势已去,败下阵来。董翳被杀得丢盔卸甲,拉起还在发愣的章邯,凄然道“项羽来了,楚军全部渡过污水,大破王师,少府大人快走吧。”章邯拨转马头,带领着秦军潮水一样再败而去。秦将骆甲、李必拼死断后,掩护秦军一路遁逃,渡过洹水(今安阳河),走投无路之中,仓皇屯驻进入一座城郭。孤城落日,紧闭四门,章邯眼见得项羽没再穷追猛打过来,暂时无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起来。眼见得这城郭,蛛丝腐蚀朱碧,高台萋萋生长黍禾,陶陨吹风凄凉,青铜骷髅映日,大惊道“此处莫非是殷商故都,亡国之城殷墟?”司马欣无语,只是首肯,章邯大悲道“看来我们要全部死在这亡国之城里来了。”
章邯根本没有留意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所有部将司马欣、董翳、姚卬、骆甲、李必、虫达、内史保一齐环绕自己跪下,朗声道“章少府大将军,我们为国浴血搏杀,舍生忘死,而朝廷奸佞当道,使我们全无生理,是朝廷负我们,不是我们负朝廷,望大将军定夺。”章邯从恍惚中拉回现实,沉痛地望着西方——京城咸阳的方向,悲号道“皇帝陛下,朝廷财狼当道,赵高误国,臣等实在是想报国而无门,三军将士唯有暂时归降楚军求生,再图作为,苍天可鉴!可鉴呐······”众将再拜章邯,苦苦相逼道“请大将军成全大家一条生路吧。”章邯眼泪婆娑,最后咬咬牙道“好,长史司马欣,你带着我的书简,渡河再约盟项羽,就说我章邯战死他的亚父项梁,罪该万死,我愿意纳上人头,换取我三军上下性命,就说说我们愿意归盟······降了楚军······”司马欣紧趋一步,高叫道“司马欣谨受命,欣听得项羽虽负暴名,其实另有厚德一面,不巧言,不阴谋,形势也不是那么悲观,还是可以有转机在的,司马欣一定全力以赴,定能不负大家所托。”说完大家一同进入殷墟故宫,商榷去了。
这一回,司马欣渡河出使项羽的楚军大营,果然不负使命,约盟成功。翌日,项羽率大军依照约定南渡洹水,兵临殷墟城下,秦少府大将军章邯率部打开城门出降。章邯打起白旗降幡,步出殷墟城,拜倒在项羽乌骓马前,亲自奉上兵符和降表,朗声道“定陶一战,章邯错杀尊亚父项梁,罪该万死,今日章邯前来纳降求死,愿以身赎我三军性命,伏求鲁公长安侯诸侯大将军项羽成全,决不敢怨尤。”项羽接纳降表虎符,递与范增收起,亲下乌骓马,扶起章邯道“大将军因公不因私,各为其主,故不存在仇隙,不必耿耿于怀。”章邯叩首如同捣蒜,大呼“谢过诸侯大将军宽宥,请盟誓。”项羽凛凛按剑,在范增和叔孙通的主持下,完成了受降仪式。
待到已盟,章邯已是泪流满面,啼哭声言道“章邯受降,全因赵高作乱,非为其他,此情苍天可鉴啊。”项羽竟然动情道“大将军如不在,当世无敌,项羽岂不寂寞?昔日在你战死我亚父之时,项羽唯有伤情,并没有私恨,已是惺惺相惜,现在你来归附,我岂能以一己之私图报复耶?你是当世实打实的枭雄,你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虽败而不耻,我就封你为雍王吧,留与帐下听用,司马欣约盟立了大功,官封大将军,其余诸人,各依旧职,大军在殷墟休兵三日,就出师入关中定咸阳。”项羽说到这儿,三军欢声雷动,于是,大军屯驻殷墟,休兵数日天之后,全军开拔,西向攻秦而去。
这边沛公大军离了曲遇,继续西征,这一日来到南阳郡境内的犨东县境内,忽然,前头先锋官周勃来报,道是韩王成拦道痛哭,指名要见张良和刘邦,张良正和刘邦商议军情,一听叹道“定是我韩国国都颍川有事了。”急急招来韩王成细问,果然正如张良所料,韩王成的根据地颍川城遭遇突袭,秦将郭蒙和副将宁昌奇袭颍川,取了城池,这柔弱孱头的韩王骤然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刘邦听了,慨然道“既是军师的故国遇袭,刘邦正好行军在此,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传令下去,全军改道南行直袭颍川城,为韩国取得安身之地。”韩王成感激拜倒谢道“多谢沛公高义,寡人没齿难忘大德。”张良赶紧礼谢道“沛公如此厚德,我们韩国人上下感戴,不过,我倒有一石二鸟之计,能很快地拿下犨东和颍川两座城池。”刘邦听了大喜,赞道“原来军师早有运筹,那就太好了,你说我来办?”张良从容一笑,便娓娓道来。
再说这犨东县县尉薛欧和令史王吸,我们前文从根发脉已有交代,他俩手持的兵器都是狼牙棒,站在城墙的谯楼上,望着潮水一样弥漫而来的楚军,中军大纛上斗大的一个“刘”字,知道是沛公刘邦的楚军到了。这二人并不慌张,从守将南阳郡守吕欹那儿领了令牌,被挂妥当,打开城门冲了出来迎战,薛吸望着大纛之下的刘邦一脸蔑然开骂道“反贼刘邦,你休要得意,你一路猖狂,那是没遇上我们两位爷,来,来,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咱们大战一场见过真章。”刘邦一挥令旗,叫道“先锋官周勃,拿了嚣叫的此贼,看他如何张扬。”周勃应一声,早有阵中的周昌、卢绾纵马而出,金铁交加,这薛欧一杆狼牙棒舞得滴水不漏,在一旁观战的王吸眼见得搭档打得痛快淋漓,等不得,大吼一声加入战团,刘邦这边周勃、靳歙出马助阵。眼见得薛欧、王吸越战越勇,吕欹见那形势有利可图,号令擂起战鼓,秦军奋勇掩杀,沛公这边压不住阵脚,败下阵去。
沛公这边好在大将樊哙、曹参奋力冲杀,方才仅仅止住溃败逃兵,薛欧、王吸一见楚军战力稀松,哈哈大笑道起来,薛欧道“老子不追你,这等疲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你们明日吃饱饭再来,免得现世丢丑。”刘邦、张良等仓皇退却,远远地在城外择一高地打造寨子栅栏,立起辕门鹿砦,就和犨东城里的秦军对阵起来。
这一夜,薛欧、王吸和吕欹得胜欢宴,两人磨拳擦掌夸下海口,直等到天明活捉刘邦,献于咸阳阙下邀功请赏,及至等到天明一看,两人傻眼了,原来刘邦的楚军已经骤然开拔,留下一地鸡毛,消失得无影无踪。吕欹赶紧和薛、王二人前往检视,看见楚军营垒一片狼藉,辎重锅釜都扔了。薛欧道“定是刘邦那老无赖贼怕了,静悄悄连夜逃走了。”王吸道“这事儿也不能这么早就下结论,说不定刘邦就潜伏在附近,不如派出探马四处打探确切的消息,真要是走了,也须要等两三天才算数。”吕欹赶忙点头称是,赶紧派出探子私下里打探楚军行踪,不多久便纷纷回报,确实不见刘邦的楚军影踪。这三人纳了闷,莫非刘邦这一大摊子人马隐入秘境去了?人间蒸发了?这三人也懒得去细想,只是下令将士们枕戈待旦警戒,如此,一天过去了,刘邦的楚军没有出现,接下来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薛欧道“我说是那老无赖怯阵走了,你们不信,现在结果怎么样?”王吸道“原来是薛兄高见,神算啊。”吕欹道“谨慎一点没错,这下好了,我们没事了。”于是,设宴大庆,全军将士嬉戏快活不提。
那刘邦的楚军到底去了哪儿呢?还真是神鬼莫测,几乎觅不到踪迹,等到他突然出现的时候,就像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一样,出现在颍川城外,守将郭蒙顿时就懵了,这数日来,他派出的探马连续来报“刘邦的楚军正在犨东和吕欹的部将薛欧、王吸激战正酣,怎么就突然雨后蘑菇一样冒了出来。这一来情势是相当的突然紧急,郭蒙的宿酒还醒来,急急去马厩拉马,出其不意的楚军早已打破城池,潮水一样澎湃而入。
好个郭蒙,也不佩挂,跃马而出,和副将宁昌背靠背,一震大刀就来应战刘邦的楚军,正遇上楚将雍齿,战不了几个回合,竟然将他打下马来,赶上去就是一刀就要结果了他的性命,被赶上来的刘泽、周绁接战,丝毫不乱,直将刘泽、周绁杀得手忙脚乱,此情此景正好被赶过来的刘邦得见,忍不住夸赞一声道“好个壮哉郭蒙······”暗暗吩咐下去,不得伤害此人性命,下令开始了车轮战来消耗郭蒙。郭蒙和宁昌双拳难敌四手,最后被楚军的陷入流沙河阵拖垮,被生擒了,颍川城也就落入刘邦的楚军手中。
刘邦吩咐将郭蒙推上来,笑问“郭蒙,任凭你武艺了得,这一回还是落在我手里,我决定送你去万古永夜,你说可惜不可惜?”郭蒙大笑道“刘邦老无赖,你就说死得了,说什么万古永夜,我不怕,先走一步,你也得来,我在地下练好等你就是。”刘邦哈哈大笑道“好,洒脱,我看那还是一起先行西征去吧,等诛灭了暴秦再说,怎么样?”郭蒙想了想,正在踌躇,宁昌道“郭将军,眼下朝廷官军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我们苦战孤城,屡屡求救赵贲、杨熊增兵,可是没见来一兵一卒,更别说这两人能过来驰援了,他们谜一样的消失了,可见也没人管我们了,催我们卖命的有人太狠,管我们死活的人不见影踪,我们还苦苦支撑为了什么?不如投了楚军才是明路啊。”郭蒙叹道“说实在话,我早就预料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我郭蒙不仗义,实在是这朝廷太昏聩,我们前线将士太艰难了,太艰难了,我们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啊。”当下一拜刘邦,朗声道“多谢沛公不杀之恩,郭蒙和副将宁昌也愿意投身楚军,效命大义。”刘邦立刻上前亲自解了郭蒙的捆绑,当庭成了主臣之礼,全军上下也为这一场归附喝彩起来。
随后,刘邦将颍川城付与韩王成,韩王成自然是千恩万谢,张良又嘱托一番,意思是后面处事谨慎些,不要轻举妄动,等到自己和沛公西战入关中回来,再成就韩国复辟大业。当夜,刘邦的大军又消失了,接下来的昼伏夜行,让楚军的行踪又特别诡秘起来,他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完美,等到他们一个扎猛子再度露头的时候,就是犨东城外。连日来懈怠享乐的秦军,被刘邦的楚军出其不意的偷袭打了过措手不及,他们还没来得及出城布阵的时候,樊哙、周勃就抢上城墙,夺了城池,秦军顿时被打了过七零八落,薛欧、王吸和南阳郡守吕欹冲散了,吕欹统领残兵逃亡宛城去了。
薛欧、王吸不辨东西南北,眼见得天时渐渐晚了,暮色上来,只是纵马遁逃,忽然,他们被林翳中的绊马索和钩镰枪绊倒战马,被人活捉了去,套上黑头套了,一路逶迤静默而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反正是到了目的地,拆去头罩,突然眼前一亮,原来他们被羁押到了一处官廨,眯眼适应一阵子,发现正是犨东县大堂,这两人不由得哀叹一番。
这时,刘邦、张良等上堂升帐,落座完毕,刘邦对堂下的傅宽、靳歙道“你们已经请到了薛欧、王吸,就不要这么不礼貌了,解了捆搏说话。”薛欧昂昂,一脸的不服气道“你们使诡计懈怠我们,再来偷袭算什么本事?如今被擒,也不想说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好了。”张良笑了起来,道“兵者,诡道也,连这个理儿你们都不知道?难道说,对手使诈杀了你,你就可以起死回生?被砍的脑袋就会自动生成?”王吸回答“被对手使诈杀了是死,被对手硬拼杀了也是一个同样的结果是死,没有什么两样,我们服了。”张良看了他们一眼,笑道“这样吧,你们不服气,可以放你们回去,去那宛城再战,也可以选择弃暗投明,共建灭暴秦的大业,你们二选一好了。”
薛欧、王吸听了对视一眼,薛欧纳头便拜,道“我们明白了,我们回去宛城,依照秦律,赵高哪会放任我们丢了城池,再被俘放回,那就会被杀,哪有机会再战?暴秦无道,不可再助纣为虐,我们兄弟愿意投身沛公麾下,建功立业去也。”刘邦上前,扶起这两人,道“还是子房点化得透彻,朝廷如能公正,天下如何烟尘滚滚?刘邦如何兴兵入关?”于是,薛欧、王吸归附沛公。
刘邦到底是惦记着西进争功的行程,下令全军当天开拔,听从谋士郦生之计,绕开宛城继续西进。当时,殿后的张良听说了这个计划,大惊失色,赶紧快马驰骋来见刘邦,于马上劝谏起来道“沛公你怎么能绕开宛城,直接就西进了呢?”刘邦不以为然道“我听郦生之言,这宛城虽是南阳郡郡治,我们打下了也不会去守?有什么用?郡守吕欹也是个不大紧要的人,所以打起来,不划算,徒费时间罢了。”张良摇头道“沛公此言差矣,你不先打下宛城,就是急功近利的浮躁表现,你和郦生这是只管其一,不管其二,宛城看似不重要,吕欹看似无足轻重,但是,他有一位舍人陈恢,足智多谋,先前,吕欹和我军战于犨东的时候,就是委托他全权留守,可见他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什么事儿他都会慢慢想到。一旦他献计,招来赵贲、杨熊,那立刻就会化腐朽为神奇,无用之城就会变成劲敌的老巢,到那时候,宛城后出,加上强秦在前,就是危道也。”刘邦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张良又道“吕欹虽然庸碌,毕竟是封疆大吏,影响空前,我们进袭宛城,能够消灭了他,他就再也不可能为秦所用了不说,我军军威定能响震立起,那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刘邦赞许道“子房说的太对了,我们马上回攻宛城。”
张良又献计道“我军大军前阵改后队,从另外的道路杀回,那样定能出其不意地突然袭击,一举夺得宛城。”刘邦赶紧部署楚军回击,郦生赶来质问“沛公如何改了行程?可不是浪费了时日,恐为别人抢先。”刘邦马不停蹄地回道“等此战完毕,再阐述先生听。”
于是,刘邦的楚军,轻装突击,骤然出现在宛城周围,可笑的是,吕欹和留守的陈恢刚才还是把酒庆祝,谢过上天逃过战祸劫难,没曾想酒还没喝完,部将来报,慌慌张张地说“刘邦的楚军,突然回头杀来,现在将我们包围绕城三匝,密不透风······”吕欹骤然如遭雷击,手中酒爵震落在地,脸色死灰,半响才挥手让部将下去,双眼空洞洞,木木然道“薛欧、王吸已降刘邦,现在宛城满城都是文吏,谁去上阵退敌?大势去也,我吕欹身为朝廷重臣,不能替皇帝分忧,镇守一方,我唯有以死来谢朝廷了。”说罢,出剑往脖子上一抹,大叫一声“陛下,臣吕欹愧对皇上,不能镇守宛城,唯有一死来报效朝廷了。”
舍人陈恢一见不妙,上前用剑挑开吕欹的长剑,大吼一声道“吕大人,你死了,谁知道?赵高定会以渎职加害你的三族,有什么意义?”吕欹大哭道“可是,现在我又能怎么办?”陈恢道“臣本陇西墨者,虽不能技击战斗,但是,国强能文,国富有武,可见文武二者相辅相成,不可或缺。现在时势恰是好用得上我这个文士的时候,我一条舌就能战十万兵,岂能说没用呢?我自幼师从纵横家苏秦,连横家张仪,颇能说辞,你相信我,我去说动刘邦,天下大势,刘邦其人,这事情定能转机的。”吕欹突然记起这个手下确实不简单,信念一动,长叹一声叫道“那好吧,一切只看先生你了······”
陈恢在城上号令士卒呐喊道“对面的楚军看过来,看过来!宛城使者陈恢来见刘邦,宛城来者来见刘邦······”刘邦闻信,号令士卒回应道“刘邦知道了,不会伤害到你,请吧!”于是,陈恢坐在大筐子里,手持白旗为号,从城上慢慢用大绳子缒下来,着陆之后,只身起来,刘邦让宦官张子卿和谒者石奋来迎,进入营中叙话。
刘邦入座主席,张良、郑忠侧席,陈恢对坐客席,刘邦开门见山问道“我知道你是谁,南阳郡舍人陈恢,能言善辩是吧?现在为你家主人作说客来的对吧?”陈恢离席一揖,用特有的鼻音很重的兰州官腔朗声道“沛公此言非也,不对啊,我是为足下你算计才来的。”刘邦摇摇头道“我和你陈恢不熟,又不曾请你吃酒品茗,你一见面就说是替我打算来的,你骗鬼啊?”张良赶忙提醒,道“陈恢说得有理啊,凡事合则两利,不就是等于有一半在为主公打算吗?”刘邦会心一笑道“军师说得更有理,那陈先生你就接着请说吧。”陈恢一揖到底,侃侃而谈道“宛城上下吏人,都以为投降了敌人一定必死了,故同仇敌忾,坚守不降。所以,你若是约定宛城归降,封官郡守吕欹,再引甲卒西进,那你就有了,也就完成这个是谁献城归降,你还封他为官的这个榜样,那前面没有攻下的各个城池知道这事儿之后,必闻你到来的喜讯争着开门等待你,到那时候,足下通行无所累也。”刘邦一听赞叹道“陈恢说的太好了。”张良又补充道“沛公,既然你要树立榜样,就要起个高头,要人人仰望才行,标兵就要出类拔萃,不突出怎么能成为别人的模范?仅仅封官不足以动人。”刘邦不解问道“军师这是何意啊?难不成要我刘邦请一个太公回来供养着不成?”谋士郑忠补充道“军师意思是说,封他为诸侯,和沛公你平起平坐,问沛公能有此胸怀没?”张良会意,和刘邦笑了起来,刘邦豪气干云道“我刘邦胸怀当求大过当世之人,好吧,就封宛城郡守为诸侯,陈恢立了大功,同样重赏,这事儿你入城去办。”陈恢赶紧大礼再拜道“陈恢代郡守叩谢大恩。”
于是,郑忠偕同陈恢入城,封南阳郡郡守吕欹为殷候,陈恢为千户,布告沿路城池,张良又请将宛城委托吕欹镇守,刘邦疑虑问道“军师啊,这不战得来的城池,来得容易,怕是失去也轻易,要是吕欹反复咋办?我们还是把他带着一起走,岂不更保险。”张良笑道“沛公你放心吧,秦律之下,吕欹身为郡守,仅是投降了你,犹有说辞,现在你封他为殷候,全天下人会口口疯传,木已成舟,他毁约不了,因为他永远不会被朝廷再次接受,他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你放心好了。话又说回来,既然我们是一定要舍弃这个城池西进的,所以,谁来驻守这个城池,能不能守得住对我们毫无意义,我们对这个城池能不能属于我们,也没有一点办法,既如此,那还不如送与吕欹、陈恢这些故吏,一则可以做个天大的人情,二则吕欹、陈恢本是宛城官吏,熟悉地势人和,也好替你镇守得住不是。”刘邦被点破心结,好不欣喜,即刻入城受降。
吕欹、陈恢恭迎出城,拥簇刘邦的楚军威武入城,请上庙堂,执臣子礼,礼毕,杀猪宰羊,犒劳三日,刘邦这才挥师西进,一路驰骋直逼大秦雄关——函谷关前。
再说项羽离了殷墟。一路遇神杀神,遇鬼伏鬼,荡涤而行,席转之势如同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在这期间,他也曾风闻刘邦去得更快,便心生焦躁,催兵昼夜不分地急行军,未免将士疲惫,怨声载道,这一日,大军到了新安县,即今天河南新安,新安扼守函谷关门户,也是华北平原向黄土高原和秦岭的过渡带,属于豫西浅山丘陵区,山高岭多,河谷破碎,临近渑池的邙山更是崎岖。这一日,项羽抵近新安县城,城中县令等众早已望风遁逃,项羽便屯驻城中。
这一日傍晚,只见一位美白长大的玉人,在项伯的前导下,昂昂走进项羽的中军大营,他正是绰号“冠上玉”的陈平。此时的他抬头仰望落霞和孤鹜,脸上难免浮现出一丝丝自得的神情,心中暗暗道“老子有言,万物抱阴而负阳,我陈平专工阴谋,我就是阴啊,我就不信了,你们这些枭雄离得开我,我会在久困之中。想当初我是魏王咎的太仆,说得他自焚救民和我,如今,不管你们怎么更迭,我又是魏王豹的太仆,这就是本事啊,而现在,我就要去觐见项羽了,我将会更进一步,前程锦绣,你们等着看吧。人人都说,陈平出,阴谋起,哪又怎样?项羽即便有了范增,不还是要问计于我吗?”想到得意处,不觉失色冷笑,项伯刚好走出来,目睹这一幕,自感十分恐怖,问“陈太仆,你怎么了?”陈平慌忙掩饰道“啊,没什么?眼见得这黄昏天气,日月相望,大美之极,所以一时忘了形骸,见笑了。”项伯颔首道“原来这样,人之常情啊,诸侯大将军在里面等你,请进吧。”陈平礼谢,整肃冠带,然后一脸毕恭毕敬进了项羽的中军大帐。此时,突然辕门外的一颗枯死的大榆树上,有如猛鬼一样枯槁没有叶子的虬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栖了一只猫头鹰,突然发出一串凄厉的号哭一样声音来,项伯顿时身上汗毛直竖立,打了几个寒颤,嘀咕道“夜猫子叫,怕是血光事来,唉······”长叹一声,投范增的营帐去了。
这一夜子夜时分,突然,无数人呐喊起来“快来看啊,天上落下一个大星星,快来看啊······”一时间,这一波惊动所有人,从项羽开始,上下人等全部出来观望。只见是陈平在指天画地喊道“刚才有一颗巨星,从天汉飞来,大如日月,照得天地一片光华,突然凌空炸裂,变成数十个小星星,四处溅落,落到邙山、荆紫山山谷中去了······”项羽便问起身边的章邯道“雍候你知道这是什么天象吗?”章邯惶恐道“在下愚钝,实在是不明白,可问问范增军师。”范增背手,看了陈平一眼,淡淡地说“还是由陈平来说吧。”陈平一拱手道“宇宙大天,本是物质,这星辰坠落,都是铁石之类,可是这可星不同,它通体金光熠熠,名唤紫薇,那质地是黄金紫玉,旷世的宝贝,谁寻见就富可敌国,运开王侯,那实力是任何人也阻挡不了的。”项羽皱眉道“如此说来,我要是不找到它,让别人找到了它,那别人就会拿着个宝贝来灭了我,是这个意思吧?”陈平肃然道“正是。”项羽回头看了范增一眼,问“亚父,是不是这个理儿。”范增不答话,只是首肯。
项羽便对章邯道“这种上应天命的大事,马虎不得,事关我大楚生死存亡,这样吧,明天就不走了,雍王你辛苦一下,率你的秦军,进山寻宝,不寻得落星宝贝,决不放弃。”章邯愣了一下,哪敢违逆,立刻喏喏应允了。项羽又对陈平道“我听说你学道太华山,谙习玄机,你应该知道测得落星的方位的办法,并且有办法找出来对吧。”陈平折腰道“回诸侯大将军,确实是这样,小可在华山得遇世外高人,受我勘地术,只用一盅清水,做起道法就可以了。”项羽道“那好吧,明日拂晓,你们赶紧去办。”众人呼喏散了。
翌日,黥布、蒲将军督促陈平带着章邯等降将,跟随陈平出去,好陈平,蓬散头发,念念有词,俄尔恶灵附体,双眼发直,拿着玉碗,满山去找落星,不多久,到了邙山一处大山谷中,狼也似的天神嚎叫“就这里有一处落星,挖开就是宝贝,挖!”章邯受命,赶紧安排秦降军开山挖落星之宝;如此一折腾,陈平在谷山(即今天的新安四山地区——邙山、荆紫山、清要山和郁山)的山谷中,总共十个地方开挖落星宝贝起来。。
秦军开挖之后,黥布等楚将督促,日夜劳作不辍,就是连那吃饭送来,拉屎睡觉也不得离开那掘进的大坑,稍有懈怠,黥布等督促楚军稽查,大鞭子、大军棍往死里打。于是,投降的秦军在几天里,在山谷中挖出一个个大坑,他们在里面头簸箕,挥汗如雨不敢停息,坑越挖越大,十个大坑,一个坑两千秦兵全部在地下面开挖,越挖越深,他们须要抬头才可以看见一片头上的天,可是赵不见什么落星宝贝,金子、玉石又在哪儿呢?
慢慢地失望和沮丧弥漫开来,连日来的疲惫使秦降军瘫软如泥,现在他们的兵器全部收集在大坑上面,他们手里只有挖坑寻宝的工具,他们成了民夫。怨恨被点燃了,最要命的是,一个大信息在疯传,那天夜里其实是根本就没有落星,这一切岂不都是陈平捏造出来的谣言?你看见了吗?没有,我也没看见,那还骗我们挖坑干什么?什么意思?不好,好像所有的楚军都不在坑里,而在······快找章邯大将军,问问这是为什么?不对劲,我们快走,快走,快!!!这个念头冲击波一样滔滔传开,秦军顿时就扔掉工具,连滚带爬就要出坑,忽然,天色一暗,那不是乌云,是骤然围拢的高高据守在坑上面的楚军。一阵阵狂笑从长空中电闪雷鸣,倾泻而下,整个世界翻转了,也不知这些巨坑里的秦降军历经如何的凶吉,能否逃得出巨坑得命,欲知后事如何,敬请观看第七十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