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率官军归降项羽的时候,其实他是不能代表所有秦军将士的,只不过是慑于项羽的军威,暂时隐忍罢了,于是,大队秦军姑且随着项羽浩浩荡荡杀回函谷关而去。这一日,秦将李必、骆甲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想起了这项羽的楚军中,贵为亚父的范增可是自己昔日的故人啊,大家都曾经供职在朝廷的黑客军中,虽然后来范增离去,毕竟大家都在一起在九原郡边关同事过,再怎么说,章邯也算是他昔日的老领导,当时待他不薄,大家的交情也不浅,现在都走在一起了,即使是战与降的关系,也不能装着不认识那样的冷面无情吧。
自从章邯大军归降后,范增老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几乎是不论旧情,那是碍于种种原因,毕竟章邯这支秦军主力大军自从入关以来,可没少开杀机,就连赫赫有名的项梁也战死在他们军中,范增要是再和他们热乎,对于直接的受害人家属项羽那边也就不好看了。可是这哥俩寻思,仅仅论个私情总没问题吧?章邯当察觉到这两人的意思,脸色立马变了,一脸的正相做出来挂着,用教训的口吻责备道“万万不可去找范增叙什么旧,且不说范增买不买账,弄不好这会给大家带来不可预知祸殃的。”
李必、骆甲深深不以为然,只是碍于章邯是上级的面子,不好勘破,就佯装喏喏退下,两人私下里暗笑章邯小题大作,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现在都归附了项羽的楚军,论起来那是一家人了,喝喝酒,叙叙旧——那些个九原的边塞,匈奴的征战,多有意思的话题啊,这样也可以加强团队的凝聚力,大家和睦,大家那不是都好过一点吗?两个人便决定不再让章邯知道,偷偷去找范增。到了范增营中,恨天恨神,刚巧范增不在营中,两人未免惆怅,但是细一想,现在都在一个单位了,有的是机会,就下次再来吧。可是,天不容得有下次,这两人正要离开,却和一个人打了个意外的照面,这两人倒是没什么?可那个人却是凝住了。半响,传来一阵令人发憷的冷笑道“李必、骆甲将军留步,可曾记得在下我么?”
这两人早已看出来是黥布来了,一时石化了,猛然,回忆起自己两个在骊山陵工地上曾鞭挞此人,差一点打死他的事儿来。当时,要不是刘邦刚好遇上说话,恐怕黥布也就殒命当场了,谁让这个囚徒在当时的情势下居然还这么悍勇不服呢?而现在竟然在这儿,在这种突兀、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再见,人生怎么就那么的微妙呢?你想见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找不见,不想见的,转身就能遇上,两人一时舌头大了,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什么好。
黥布脸上的青色的黥印发出可怕的绿光,让人胆寒,他咬牙笑了起来道“这真是山不转来水转,我们又见面了,不过,你消我长,轮到你们这些秦人做了战俘了,不记得我了?想起来是你们这些秦人对六国百姓无状太多了,打死的太多了,多的记不住了?”李必呐呐道“英布将军,当年我们······”黥布哪容他说完话,粗暴地打断他的话道“知道我了?哈哈······”骆甲低眉一揖道“英布将军威震海内,也是诸夏冠军辅帅,哪能不认识呢?我们早就久仰大名了。”黥布一抖战袍道“知道了就好,不过,我告诉你们,再来找范增论友谊求旧情,也不好使,等着收拾好了。”睥睨一眼,蔑然地纵声大笑,大踏步去了。
留下李必、骆甲愣在那儿,压力大啊,良久,李必对骆甲道“走吧,我们不听章邯少府之言,自讨羞辱如此。”骆甲怨道“不曾想黥布如此记仇,这可怎么办?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李必不服道“那又怎样?若是不把我们当人,休怪我们不义,我们可不是他的小媳妇儿,都是八尺男儿汉,没有个怕字一说,谁欺负到家了我,我就和谁搏命。”骆甲忙上前掩住他的嘴,小声道“快走吧,当心隔壁有耳。”两人长叹而去。
这两人虽是不愉快,可也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可是,有人就把这事儿当回事了,而且是头条大事,这个人就是黥布。黥布为人,和项羽很是相似,所以人以类聚,可不计因公之仇,却容不得因私之仇,复仇的熊熊烈火烧得他,一时也呆不安生。他直接闯进了项羽的大帐,开门见山直接说“诸侯大将军,秦降军凡三十万,只是名义上归降了你,其实是震慑于时势,一旦时机不利我们,他们就会哗变,到那时候,我们岂能弹压得住,望诸候大将军早作筹谋。”项羽哈哈一笑道“黥布,你怎么了,今天变了个人似的,不像你平日作风,你以为我会怕他们吗?你动脑子想一想,赵高祸害朝廷,能容章邯等有回头路吗?”黥布拱手道“我不敢怀疑章邯大将军,但是,他一个人代表不了这三十万降军,这些投降诸侯大将军的秦军们,可以说归降并不是他们大多数人的本意,大将军你要是不信?要不,我请你微服私查,你看看听听就知道了。”
当夜,两个身著黑色大氅的甲胄大将,开始了例行的夜巡,在大营的一角,他们在驻足静静地谛听,秦降军们正在议论纷纷“现在我们要替楚军杀回去了,可是我们的家属亲人都在关中,朝廷要是知道了我们投降了,还要帮楚军打秦朝廷,就会株连我们的家属亲人,我们可不能这么作啊。”
“对啊,对啊,眼见得离函谷关越来越近了,这可怎么办啊?”
混晦的暗影中,那两个偷听的人对视一眼,呲牙点点头,继续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又是一阵低语清晰地传来道“我们早年可是屠了不少的六国百姓,让他们妻离子散,如今遭在他们手里,我们能有好活吗?”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当官的靠不住了,章邯少府封了候,能管我们吗?靠我们自己了,大家得想个万全之计,眼见得就要回函谷关秦地,我们的故乡了,我们得想法子啊。”听着,听着,这黑衣人眼里露出火红的凶焰,止步回头就离开了。
回到中军大营,两人退下黑色大氅,原来正是项羽和黥布两个人。项羽对黥布道“我都听见了,事实摆在那儿,秦降军名义上投降,其实是要造反,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那就让我亚父范增进来议一议,再做定夺。”黥布急忙制止道“此事万万不可。”项羽皱眉道“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亚父?”
黥布赶紧却步,折腰一揖到底道“不敢,范增军师也不至于此,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范增老将军,毕竟早年在黑客军中行役过,章邯是他的主帅,和秦将李必、骆甲都是同事,一起荣辱进退,岂能无情?就在今天,李必、骆甲还在找他绪论旧情。”项羽“哦”一声,点点头,忧虑道“此事儿重大,我们打杀有力,想把这事儿周全办了,似乎不大行吧?”黥布道“对,大将军言之有理,但是,我也想到了这一层意思,我可以为你推荐一人,他是魏王豹太仆陈平,虽然人品阴些,但是足智多谋,办妥此事儿足足有余,我现在就去请他来。”项羽应道“好吧,你办得周密些,千万不要惊动我亚父范增,还有,最主要的秦降军。”黥布“喏”一声去了。
黥布去魏营找来陈平,陈平终于能得见项羽,觐见落座后,问清缘由,大惊道“此事重大,千万不能硬来,否则,一旦兵变,即使诸侯大将军能镇压秦军,也会自损,大伤元气。”项羽道“所以黥布推荐了你,本将军也让他去请了你来,就是因为这层原因,闻道你足智多谋,你有什么更好的良策,请讲。”陈平莞尔一笑,从容地对他们窃窃私语一番,接着就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陈平的落星谋,自以为是绝妙好计,但是,不是能瞒得过所有人的,有一个人明白着呢,他就是范增。但是,他出于对项羽之忠,他感觉对彪悍桀骜的秦降军下手,不是没有必要。但是。范增笃信果报,所以他铁定认为这种虐杀无辜,折寿自己的没良心阴谋,他不同于战场的征战杀伐,这是要受报应的,自己也决不能去献这种阴谋。于是,范增揣着明白装糊涂,观棋不语真君子,他在看,也在应对,他弄明白了项羽是会留章邯、司马欣、董翳等三人以及他们的亲兵的,至于其他人,那冤魂就要提前夜哭了。
就在项羽行动的前一天傍晚,落日平西,宿鸟投林之际,李必、骆甲从落星坑工地回营,范增故意在李必、骆甲的眼前晃荡,看似一场偶遇开始了,两人即上前打招呼。李必道“范将军,前日我们哥俩曾有心去了你的营帐拜访你,叙叙旧,刚好没遇上。”范增“呵呵”道“相逢不如偶遇,这不就碰到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骆甲道“我们回营啊,得提早歇息,因为明天一早我们俩要去邙山落星坑里督军挖宝。”范增笑起来,突然似乎一震,双眼瞪得溜圆,抽了一口长长的冷气道“天坠落巨星,星辰是紫薇下界,通体是黄金紫金异宝,入地而没,藏起来了,这是魏国太仆陈平所发现的对吧?好事儿。不过,你们两个却有些不对劲啊,久不相见,原以为两位别来无恙,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儿啊,怎么脸上都有一股黑气,似乎是撞邪了,而且撞上的是阴兵过路,好凶恶啊。两位,别笑啊?早年我们一起在黑客军中搭伙,你们就已经知道范增曾读天书的吧,而今你们只有······”李必笑道“范军师,怪力乱神,岂可信乎?”范增回道“范增人称鲠生,何曾儿戏胡说过?信可以趋避,犹有转机;不信不知趋避,就不知凶吉如何了,那就让天来演之吧。天时不早,范增还有些军务要忙,就此告辞,至于后面的事儿,缘来而聚,如不能得见,那是缘尽了。”说着,拂袖而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必、骆甲好不奇怪,被弄得七荤八素,愣了半天才回到营中,百思不得其解。李必道“我们两个明天要去当值,下到落星坑里······奇怪啊,今天范增不对劲,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突然甩手就走,也不打招呼,枉了我们眷念老友之心,真不讲礼数,令人冷了心,他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啊,说什么你我脸上有黑气,阴兵过路,蹊跷啊蹊跷,这是他不对劲,还是我们两个不对劲,对了······”突然,他恍然大悟,与此同时,骆甲也是一样的反应过来了,两人一握手,凶狠很异口同声地吐出一句话来“挖落星大坑寻什么宝藏,定是陈平的阴谋,落星坑要坑杀我们,范增没有办法明白告诉我们,就暗示我们今夜逃命去了。”李必又道“对,太对了,我们叫上百夫长王翳、郎中杨喜、吕胜一起走,路上有事有过照应,打杀起来,胜算也多一点。”骆甲双眼冒火,点点头。那一夜,秦降军中在大串联,预谋,然后大逃亡,他们成功了,所部数百人脱离了项羽的魔掌,一直逃到轘辕山落草为寇去了。
翌日,李必、骆甲等逃亡的消息传了出来,陈平大惊,劝项羽赶紧行动,于是,在太阳刚刚升出地平线上的时候,一等到秦降军下到落星坑中,一场震惊古今的大活埋开始了,楚军土石骤雨一样倾泻而下。十个坑每坑两千余人,号做两万人的秦降军,分别分散在新安四山不同的山谷——他们自掘的坟墓里。此时,他们已经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了,所谓的落星坑是一个阴谋,是让他们挖出来一个大坑,变相地好缴械了兵器,好活埋自己,惨绝人寰啊。顿时,坑里面的秦降军哭声震天,谁也不想死啊,谁都是一大家的牵挂啊,老人望他们平安归去;媳妇儿梦中梦见他们回了家,骤然哭醒悲号——“当家的,你回来了啊,你回来了啊······”,可是,那石头和土在疯狂地掩埋,降军拼命往上爬,但是,全被黥布、蒲将军号令弓弩手射死。
就在这时,秦将内史保号哭扑倒在项羽面前道“诸侯大将军,你不能啊,我们都是归降你的······”项羽回绝道“他们怀有二心,今日不是他们死,明日就是我们死了。”内史保一见说不动项羽,就转向章邯道“章邯少府,他们都是三秦子弟兵,你身为元戎,你要管他们啊,求留他们一条活路吧。”谁知章邯摇摇头,只是流泪,一边的范增仰天叹道“内史大人,秦将白起长平坑卒,谁能阻挡啊?就怨苍天负华夏······”
内史保大叫一声道“我不怨你们,我只怨章邯,章邯,你不得好死的,儿郎们,我内史保保不了你们性命,我就来陪你们来了。”说完,纵身跳进坑中,竟然被悉数活埋,这正是
新安坑卒二万命,
从此天阴魂啾啾。
可怜落星坑中骨,
惊梦渭水千家鸠。
眼见得新安坑卒,活埋秦降军二万余人(史称二十万)的惨事儿接近尾声,范增得到间隙,独对陈平道“休道是君太智慧,奇计定国,成就了富贵,你蒙不了天,糊涂不了神圣,多行阴谋,必误自身,有我范增在楚,你陈平永远就是副着。”说得陈平脸上火燎,作声不得,眼睁睁范增拂袖而去,陈平明明白白知道是他放了李必等人,那又怎样?除了怨恨,对范增一点办法也没有,黯然退下,自此这两人结有必报之仇来。
就在项羽巨鹿大战的时候,刘邦一路凯歌猛进,抵近了秦的西大门雄关函谷关前,突然,虚晃一枪,听从张良之计,避开函谷关,改道进袭武关。这时,不甘寂寞的另一谋士郦食其又来了,还是一个意思。劝谏刘邦道“老夫闻得细作来报,项羽已经收降章邯,肯定不日西进,这可是抢时间,谁先进关谁是称关中王的大问题了,你何必要在武关浪费宝贵的时间,打一场没意义的仗呢?我对京师地理很谙习,我知道有一条小道可以绕开武关,进袭蓝田,直达京师,这条道就是峣下道。”刘邦听了头脑一热,惊喜道“好啊,郦生你怎么不早说呢?就这么着,对了,这一回不要让军师知道,免得他阻拦,横生枝节,立刻传我军令,赶趁月华连夜通武关,过峣下关城。”
这一回,张良竟然没有过问,眼见得大军疾行要通过武关了,刘邦暗自庆幸听从郦生好计,正自得意。忽然,前面有人立马在光华如昼的月下等他,正是张良,未免懊恼道“军师啊,你还是来了,今日怎么来迟了呢?是不是又来反对郦生之计,要攻克武关再西进啊?”张良笑道“主公神悟,是这样,也不是这样,当然既要听郦生的计谋,绕过武关,不过不是这么绕过去,因为我们根本就绕不过去,武关的守军身负使命,在赵高的高压之下,决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进入关中不闻不问,后果将会是一场他们联合峣下官军,围堵我们的恶战不可避免。所以张良不是来迟了,而是来的正是时候,因为要连克峣下、武关正巧需要我们这么做。”刘邦道“军师你总是有你的道理这么做的,我愿闻其详,你且说说看须要怎么做?”立刻传令三军小憩,在山道上蹲坐。
张良便开始了他的筹谋道“第一,我们绝不可以因为武关的守军不是章邯的秦军主力而轻敌,这可是最致命的,一旦我们急功近利,绕到武关、峣下进入关中,武关、峣下守将如若闭关,和京师卫尉军内外夹击,我们已经身在无险可守的关中平原,就成了馅饼里的馅儿,就会大浪里行得开,阴沟里翻大船,所以我们要想安然进关,说先一定要安定武关守将陈豨的武关守军才是。”刘邦心领神会,点头道“军师说得有理,请继续。”张良又道“我来的时候一样,用心细细研读过守关的秦将,主将陈豨,金陵邑人,本是地方土豪,部将宋最,屠户之子,曾是齐国的理官,是买来的官当;綦毋卬,出身商贾。”刘邦笑道“我知之矣,这类人易动之以利,我就让郦生持重宝,黄金珠玉,就可以说动他们了,我对郦生铁嘴之能,那是深信不疑的。”张良赞道“沛公神悟,你说得有理,郦生也用得得当,但是,光靠嘴皮子是不行的,还得恩威并用,一方面必须使用实力,不过对付陈豨等人,不用实战,只须虚张声势就可以了,你就明天令樊哙、周勃在东山升起炊烟,大张旗帜;曹参、夏侯婴在南山;靳歙、傅宽、郦商在西山;周昌、刘泽、刘贾在北山,营造出十面埋伏的千军万马的气势来,尔后,郦生就可以出动去完成了他的使命了。”
次日,武关守将主帅陈豨还在睡梦中,就被部将綦毋卬叫醒道“陈将军,速去关隘的谯楼看看,刘邦的数万人大军将我们的关城围的是水泄不通,情势岌岌可危也。”陈豨鼻子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问“有这事儿?刘邦来了?”招来使女穿衣,再从容地等上关山之中的谯楼,但见得东南西北山山头旌旗猎猎,山腰山坳里炊烟袅袅,那气势恢弘广大,他粗略估计一下,应该有好数十万人,顿时那气焰就矮了半截,一句话噎回肚子里,化身个滑稽的人俑,定身法在那儿了,眼见得张良的“虚张万人食,张旗帜山上,以为疑兵。”的好计就算是成功了。
正在陈豨等六神无主,由从漫不经心的断崖上,直上直下跌落至草木皆兵的惶恐中的时候,一个灰白须髯的七十岁老者,乘坐黑驴在山间官道上踢踢踏踏来了。一片悠扬的脆生生的巫师通灵招魂般的腔调,比他人还快地传过来“陈豨大将军,我乃是沛公刘邦的使者,陈留高阳郦食其是也。闻道大将军今日妻妹小姨子生辰之庆,特来纳上生辰礼品,黄金十镒,白璧一对,翡翠斗一双,琥珀双璜一副,礼品沉重,累得老夫等众也走不快,还有宋最将军的、綦毋将军的份儿······”陈豨一听纳闷儿,这是什么风俗?我妻妹小姨子生日,还要给我这个老姐夫送礼,犯得上吗?宋最看出名堂来了,不耐烦地道“我说大将军,你管他什么由头,有人送礼,那是多好的事儿,收了就是了;还有我们的,啧啧,俗话说的好啊,伸手不打笑脸人,再气不断送礼路,快,快引进来。”陈豨一见,可不是咧嘴笑了下令开关,将郦生迎了进去。
原来这郦生自从在刘邦、张良当面接了这送礼使者的使命后,对着张良拱手问讯“老夫听说军师你每每临战,都会研究了习敌将,诸如各种爱好啊,什么地方人啊?那今天老夫都不问你这些,直挑我明日出使有用的问,守将陈豨明天有什么事儿?”张良一时没听明白,就嗔怪道“郦生,军旅中公干为主,不得倚老卖老,这形势下,你开什么玩笑啊?”刘邦附和道“军师言之极是,你有话就明说。”郦生哈哈笑道“不敢不敢,我这老可不是资本,而是老而一无所有的羞,岂敢用来卖?卖老也是没用是不?我是问你,陈豨明天过生日吗?”张良摇头否定,郦生又问“那他夫人过生日不?他爹死了过忌日不?他娘久病痊愈了不?”张良大笑道“先生是要找个送礼的理由对吧?都没有,送礼不要理由,你自己想办法,你不是号称郦铁嘴吗?怎么了?这关键的时刻就没用了?”郦生笑道“军师啊,你这年轻人老欺负我老的,每每我老夫有了好计,你就有了更好的良策,针对我,是不是沛公?”刘邦一听,忍不住背手笑了起来,抱怨张良道“军师,你做的是不够细致啊,陈豨今天总有什么事儿可以当成送礼的理由对吧?你还是须要尊老,人家年老忘事儿,你还是的帮郦老夫子想想。”张良拍首一笑道“主公之命,子房不敢不从,我想起来了,陈豨的妻妹小姨子今天生日,够当成送礼的理由了吧。”刘邦哑然失笑叹道“我九州诸夏,也没有这风俗吧,他小姨子生辰,我们给他这个大姐夫送礼。”张良折腰一揖道“那陈豨今日实在是没有给他送礼的理由了,我看郦生你还是拿这个由头凑合着用吧。”谁知郦生兴奋起来道“就有这个理由就足够了,我明日就去关中,定能成事儿。”
且说郦生一行人入得关中,纳上灿烂大礼,果真是珠光宝气,金玉满堂,乐得陈豨魂都出了窍,只听得郦生侃侃道“我家主公刘邦,记挂着大将军,今天是贵大小姨子生辰,特来献礼;三日后,贵大夫人就要过生日,我家主公早就备好献礼了,那可不是这个规格了,再过四十五天是将军的华诞,我家主公也备好了献礼,那可是盖了帽的不是这个规格;再过四十五天又十日,那是大将军贵大爹死了三年的忌日,那······”陈豨哭笑不得,但是甚是感动,竟然有些泪光出来了,道“难得沛公对末将这么用心,也辛苦你老人家了,有什么须要末将帮忙的,只管开口。”郦生接着吹“咱今日个只谈给将军送礼进贡,不谈事儿,谈事儿伤感情。”
谁知道在一边的綦毋卬十分讨厌不实的人,忍不住插嘴道“这位先生说得太好听了,那好吧,不谈事儿,你已经送完了礼物,没事儿了,请回吧。”郦生一听,糟了,这客套姿态起得太高,牛皮吹破了,弄反了,赶紧还原道“但是,顺带有这么一件小小的事儿,就是沛公意欲借道入关,当然,我们也不会为难你,和你干仗,而是我们大军将会绕到峣下城。只要请大将军和我们的大军互不干扰,装着不知道就行了,可好?”陈豨听了,略一沉吟,瞅瞅那灿烂荣光的大礼品,点头道“好说,就听先生你的。”于是,他和郦生盟誓完毕,皆大欢喜,将郦生礼送出关而去。
这一回,刘邦大军依照约定饶开武关,过了峣下关城的越篑山的时候,张良突然再见刘邦来了,说出一句让刘邦瞠目结舌的话来道“请主公再杀回武关,去取了武关再过武关。”刘邦懵了道“军师,你的话不要说得那么绕好吧?你那一连串的关,让我不明所以,我来问你,我们既然费心不战而安定了武关守将,如今没有了后顾之忧,就要直取京城,成就伟业,你为什么又要我杀回去,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有何裨益?实在是令人接收不了。”张良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摇摇道“非也,现在的情势是武关的守将利其所得,所以才想和我们投降盟誓,而他们的士兵,大多数是秦人,欲要保家,肯定不从。至于一开始我们在武关重礼贿赂陈豨,绕道不打,只是麻痹他罢了,如今的武关秦军,死死地以为我们离开了。就不再和他们打仗了,士气松弛懈怠起来,这正是趁其懈怠,一举消灭他们的好时机。”刘邦大悟,赞道“好个张子房,你这一纵一收,做得太完美了,传令三军,静悄悄趁夜色折回杀去武关,夺了关隘。”
果然,突然返回的刘邦大军,神一样出现在武关之后,将正在吃喝松懈的秦军杀了过措手不及,樊哙、周勃、曹参这三个老爬城手,从云梯偷袭上了城墙,守关将士这才反应过来,被杀了过落花流水。靳歙、董绁腿快,已经打开城门,刘邦大军蜂拥而入,占领了武关,陈豨、宋最、綦毋卬三人正在饮酒,那些财宝还没来得及细分完,刘邦就杀了进来,当时这三个人有什么感想,那就是三个字——没法说。
陈豨等秦将被擒,捆得粽子一样,堆在刘邦脚下,那个委屈啊,比山高,似海深。刘邦一见戏谑道“陈豨,你们有了钱财,也得花啊,快点花啊,现在倒好,一个子也没动,我老刘又来拿回来了,非常的不好意思啊。现在咱有事儿好商量,你们是替暴秦死节做忠臣,还是投了我刘邦共图伟业,你们选吧。”陈豨长叹道“沛公你们先松松绑吧,都捆杀血淤青了,郦老先生,你真是实在啊,你咋就再不铁嘴说,今天是我们的被擒日了,也得献礼呢?还送礼不?”刘邦、郦生、张良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吩咐董绁与他松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刘邦也不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陈豨这三人松了绑,一齐拜倒在刘邦脚下,陈豨高叫“好一场欲擒故纵的奇谋啊,陈豨等输得心服口服,张良奇士那是没说的,其实,我们哥仨也知道大秦气数已尽。从刚才沛公给我们松绑的举止来看,沛公仁厚啊,我们哥仨愿意归降。”沛公叫声好,亲自扶起陈豨三人,一时间,满堂欢庆,成了一家人。刘邦吩咐张罗宴席,在武关内反客为主,犒劳陈豨,席间,陈豨为沛公上寿祝酒道“沛公,等出了武关、峣下,京城咸阳几乎是不设防的,没有人可以一战,那是探囊取物一般。”这话好听,激起楚军欢声雷动,恣意吃喝不提。
刘邦大军出了武关,令周昌、刘贾留守,大军一路凯歌高奏,在轻松的气氛中挺进蓝田,就要入京,前面就是蓝田县,隶属大秦三十六郡之外,内史府直辖,是京畿最后一道屏障,可是,现在这一切在刘邦的眼中如同无物。今天,在乱云飞度的天宇之下,刘邦挥鞭淡淡的道“取了这座小城歇马,明后日就可以马踏秦阙了。”他的话激起了沛县故旧人等的一阵哄笑,与此同时,巍巍的蓝田城响起了呜咽一样的号角,本来空旷的城上冒起无数猎猎旌旗,看来,刘邦的楚军不能那么容易就过去了。
大将曹参、周勃站了出来,刘邦一挥令旗道“既然这么不知趣,那就拔了蓝田城池再去。”曹参、周勃本是攻城能手,一声呼啸,攻城的云梯车从中军突出,谁知道这蓝田城这边只是静静恭候。那曹参、周勃身先士卒,操刀夹盾,冲杀上了城头,忽然,头上一黑,大罗网从天而降,眼前一花,已经被人收服,捆了个结实,第二波的薛欧、王吸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全部落入罗网,这一来,蓝田城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让楚军只进不出,有去无回。张良细瞧,大叫一声“不好,沛公快快停止攻城,城中有异人对手。”刘邦这才明白,急急鸣金收兵。
原来刘邦的楚军就这样突兀出现在蓝田城外,此时,站在谯楼上的是杨熊和赵贲、灌婴,他们并肩望着城下的猎猎旌旗,没有一丝一号的怯意,而相反的是兴奋。赵贲不停地念叨“终于来了,来得好啊······”而杨熊贪婪望着刘邦的楚军,哈喇子都淌下来了。这赵贲、杨熊二人是怎么突兀出现在京城最后一道屏障蓝田城的呢?说起来可是神秘莫测了,他们在曲遇、颍川、平阴战场上正要和刘邦厮杀的时候,他们两几乎同时接到一个神秘的使命,就谜一样在战场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突然冒出在这里,和蓝田县尉灌婴一同守卫蓝田城,至于接到什么样的诏命,又是什么神秘人的指使,剧情暂且埋伏,后文自有交代。
蓝田城一声鼙鼓轰鸣,城门打开,三支大纛突击而出,分别是“赵”、“杨”、“灌”三字,三匹战马嘶风映日,马上三将依次大骂“我乃秦始成候赵贲,我们等你好久了,刘邦。”另外一人接着招呼“大将杨熊在此!”最后一个人,纵声大笑道“蓝田县尉灌婴在此!”秦三将报完名头,开始了好一场迎头痛击。楚军不敌,山崩一样退去,樊哙、靳歙、傅宽死命接战,被秦军追击数里,骤然间,一支生力军突击秦军阵中,抵挡秦军,秦军方才止住,刘邦谢天谢地,眼瞅得竟然是沛丰故人豪强王陵,喜出望外,还来不及招呼王陵,听得秦将灌婴骂阵道“天色不早,刘邦老贼,明日再来擒你。”秦军高唱凯歌回去了。
楚军只得退回峣下城,清点人数,一下子被秦军战俘了数员大将,刘邦烦闷欲绝,撞墙的心都有了,连夜秉烛升帐,召集文武商议军情,礼谢王陵。寒暄之后,刘邦激动得泪花隐隐,问道“王兄如何出现在此关山战场上,真是久旱的甘霖,及时雨啊。”王陵回道“自从沛公西征关中,诛灭暴秦,张大楚国,愚兄就有心追随建功立业,轰轰烈烈一场,无奈我家里摊子大,徒费时日。后来,项羽战俘章邯,一路歼灭,天下板荡,也没人管了,我也守不了家业,就爽性反了,一路来追沛公,好不容易才在京畿赶上贤弟,可不是天意。”刘邦心情顿时乌云散尽,云开日朗,大声道“大哥,沛丰土豪也,谁个不知你的名头?如今屈尊从了我,那是天大的好事儿,快,军师,有什么好的官儿,速速给了我大哥一个。”张良道“既然是王陵大贵人,那就权且任掌法中常侍如何?”王陵欲要推辞,刘邦把握他的双手道“就这么定了下来。”于是,王陵自此归附刘邦的楚军不提。
在刘邦西进的征途中,其实最厉害的两个劲敌就是杨熊和赵贲,现在他们合兵一处,屯驻蓝田,就像两只猛兽窥视着刘邦的楚军。这时张良再度站了出来,谋划道“现在我们的劲敌就是杨熊和赵贲两人,原来以为这两人在曲遇战场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好生蹊跷,现在总算是得到答案了,没料到这两人现在还盟军一处,始终和朝廷紧密地背靠背,实在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也实在是诡异至极,按道理,赵高断不会容得他们这么做,可是他们偏偏就这么做了,这中间肯定就有一个神秘人第三者,他会是谁?我们暂时很难知道,但是,眼前的当务之急是我们只有拨出这两个劲敌,才能得以顺利进关,否则就会有时时刻刻被抄后路遇袭的危险存在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功败垂成。”。
这一战怎么打,刘邦焦虑地问计张良,张良道“这一仗我们要速战速决,不求歼灭这两员上将,毕竟这时机还没到,不过,第一件事儿就是拆开这一对强强联合,第二件事儿就是斩断他们和朝廷的相互信任这层面的紧密联系,达到这个目的,这两人就是放任他们去了,他们也是一时间难以兴风作浪,威胁不到我们西进入关的大计了,剩下的事儿,就是等到大局已定,再来徐徐收拾他们就是了。”刘邦笑问“莫非军师早有筹谋吗?”张良一笑,等于是默认了。
再说赵贲、杨熊、灌婴得胜回城,直入中军官署,突然,从大堂里转出一个一身黑衣大氅,玄色的面纱严严实实的遮住整个面庞的人来,用一种古怪的变声问候道“三位大将军果然得胜回城,俘获刘邦大将四员,真乃可喜可贺也。”这赵、杨、灌三人一见此人,神情为之一震,匆匆整顿甲胄仪表,一齐拜倒,恭恭敬敬一齐朗声道“末将觐见······”也不知这三人觐见的神秘人是谁?和那份莫测的诏命有什么关联?蓝田城诡谲凶吉如何?刘邦的楚军如何能马踏秦阙?欲知后事如何,敬请看第七十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