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姨娘捏着他的衣襟直哭:“二爷您可算回来了!”
巧姨娘也伏在他肩膀上:“您再不回来,咱们就要死了呀!”
“怎么回事?”相桥梧皱眉,这才看见香姨娘脸上还有几道巴掌印,他瞪大眼睛:“谁打的?”
香姨娘捏着帕子直哭:“是、是大少夫人!”
小洛氏?
“怎么回事?”
巧姨娘说:“大少爷前儿又犯病了,服了药以后没两个时辰就......过了,咱们院儿里的人都被叫去披丧,大少夫人非说香儿姐姐打扮得妖娆,分明是要冲撞大少爷的魂灵......”
香姨娘附和着说:“奴家只是没有穿孝的而已嘛,是她小洛氏的夫君,又不是奴家的夫君,奴家去就很好了,还要戴孝!”
巧姨娘接口:“就是,我们是怕给爷惹了晦气,结果......呜呜呜,大少夫人就动手打了我们!”
相桥梧知道自己院里两个姨娘平时和大房就不对付,相佩生一死竟然就跳蚤似的蹦起来了,得亏只是得罪了小洛氏,若是得罪苏氏或者相平,估计连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训斥道:“我与大哥情同手足,如今他......你们还这样不懂事,顶撞大嫂!”
两个姨娘哪里被他这样训斥过,一时愣在那,香姨娘争辩道:“奴家只是照爷的吩咐,给大房两分膈应受......”
巧姨娘见相桥梧神色不对,连忙拉住香姨娘,自己说:“爷,大少夫人可不止打了咱们,还去扶风楼砸了好一通呢!”
哦?
相桥梧望过来,巧姨娘说:“原本大少爷需要的树黄金就只有三少夫人的陪嫁里有,不知道大少夫人用了什么手段得来的,结果当天煎成药吃了,晚一些大少爷就不行了!”
“什么?”相桥梧看着有些惊讶,说:“你是说,小洛氏去扶风楼偷了树黄金,结果相佩生、不是,大哥吃完就犯病了?”
“是啊!”巧姨娘见他对这事上心,连忙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抖落出来了:“大少夫人带人包了扶风楼,把三少夫人的陪房还有扶风楼的下人全抓起来了,通通关在后院,估计打得不轻!”
相桥梧心里忽然涌起不可抑制的兴奋!
他低头狠狠亲了一口巧姨娘:“好!巧儿做得很好!”
以相衍的脾气,小洛氏这是在他的底线上肆意妄为,相衍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大房要是和三房打起来了,他二房不就有利可图了吗!
相佩生死了,相衍不会对相平屈服的,这偌大的相家就都是他一个人的了!
相桥梧眼睛转了转,露出一个笑:“来,服侍爷更衣,该去给大哥守灵了。”
*
相衍等人从洛阳回长安的路程走不到一半,就碰到了从长安来报信的人,那人慌忙从马背翻下来,跌跌撞撞冲到马车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爷!爷!不好了!”
观壁踢了他一脚:“爷怎么不好了!再乱说话罚你去刷马!”
那人哎哟哎哟滚了两圈,爬起来又冲到马车边,“壁爷,大事不好了,大少爷他——”
相衍撩开车帘,眉间十分阴郁:“死了?”
报信人被他瞪了一眼,只觉得三伏天背后都一阵冷汗,连忙答道:“是啊!”
观壁:“啊?你说大少爷死了?”
报信人说:“不止如此,大少爷是因为吃了三少夫人陪嫁里的树黄金才死的!”
“他们哪来的......”观壁挠挠头,随即大怒:“她派人来偷?”
临行前,为了防止大房用不正当手段,观壁还多留了七八个好手守着扶风楼,而小洛氏若不是来偷,哪里来的树黄金?
“是,大少夫人被逼急了,先是派人来偷,后来被虎哥他们发现了,就改抢。”报信人抹了把汗:“现在大少爷吃了那东西不行了,虎哥他们和三少夫人身边的姐姐们都被夫人抓起来了!”
相衍听清事情的经过,顿时明白相佩生哪里是吃树黄金吃死的,分明是树黄金将傀儡蛊唤醒后,傀儡蛊吃掉了吊着他命的情蛊,相佩生自然就活不了了。
而傀儡蛊会潜伏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天后彻底将人变成傀儡。
车里的连海深看他眉头越皱越紧,探身去将车帘放下,凑过去揉了揉他的眉头。
她身上的清香扑面而来,冲淡了那点挥之不去的戾气,相衍柔和了神色,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怎么?”
“事情很棘手?”连海深问,她对傀儡蛊的事不清楚,但是看相衍的神情好像很难办的样子。
相衍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幼嫩的肌肤,说:“棘手倒是不至于。”
这件事是大房先派人来偷抢,律法上本来就站不住脚,可是相佩生毕竟是吃了他的东西死的,若是无名子和洛降一口咬定树黄金能救命,而相佩生吃了树黄金就死了。
难免他人会怀疑是相衍下毒在树黄金上,就是为了毒死嫡兄。
毕竟他和嫡庶兄关系十分糟糕是全长安都知道的。
“如果......”相衍想了想,又亲了亲她的手:“如果我同家中分家——”
连海深一惊:“啊?”
“我是说,如果,这件事不能善了,我们必定要从相家搬出来。”相衍说:“虽说祖父还在,分家实属不孝,但这件事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怕是家里要闹好一阵风雨。”
“未免你受不必要的委屈,这事我还是尽早去做为好。”相衍问:“你觉得呢?”
连海深听懂了,笑着嗔了一句:“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的意见做什么?”
相衍低声笑了笑,将背靠在车壁上,心中盘算着分家的事宜,他说:“相佩生的死和无名子跟洛降脱不了干系,他们还企图对圣人下手,只要揭穿他们的阴谋,事情也就解决了大半。”
经过这件事,相衍又对大房不要脸程度的认知拔高了一个度:“也算为相佩生的死讨回公道,尽了所谓兄弟的义务,事后不论如何咱们都搬出来。”
连海深靠在他肩膀上点点头:“嗯,好。”想了想,她说:“到时候将婆母也接回来。”
相衍一愣,勾着她下巴:“你说娘亲?”
“你娘亲为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你倒好,在长安潇洒,放她一人在青山庵苦度?”连海深揶揄道。
相衍眼中闪过万般情绪,良久后忽然笑了:“也对,夫人说得很对。”
第62章 护着他
相家大堂已经被布置成灵堂,堂上还挂着先皇赐的御笔大字, 本应该是荣光辉煌的, 如今却停了若大一口的黑漆棺材,堂上女人的哭声阵阵,方如意抱着肚子艰难地蹲在一旁烧纸。
她身边的丫头边烧边小声说:“方姨娘小心一些啊, 奴婢来吧?”
方如意见识到了小洛氏和苏氏在相佩生丧礼一事上六亲不认的样子, 可不敢当着这两人的面偷懒, 手里将纸元宝放进火盆, 低声说:“二爷回来了吗?”
相佩生一死,府里上上下下一切手中事都停下来,来为相佩生守七天灵,连临盆在即的方如意都被叫来烧纸了,她身边的小丫头说:“刚才叶儿看见二爷回院子了,想来不久后就会过来了。”
方如意知道香姨娘和巧姨娘被小洛氏打回去了,相桥梧要是回梧桐苑不免遇上两人,心里酸溜溜的:“他一回去保准遇上那两个妖精, 等会赶不及为大少爷上时辰香, 免不得又要挨骂!”
她说着,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 相佩生棺材前的香炉里三柱香燃得差不多了,眼看又到了点香的时辰,小洛氏和苏氏却不在,她作为姨娘是没资格点这三柱香的,不免有些着急:“你快去后院请夫人和大少夫人, 就说该燃时辰香了。”
她身边的丫头应道:“哎,奴婢这就去。”
“二少爷!”门外传来家仆的声音,方如意一喜,连忙搭着丫头的手站起身,相桥梧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她就惊喜地唤道:“表哥!”
相桥梧一眼看见方如意挺着大肚子披麻戴孝在一边烧纸,他惊讶地迎上去:“你不在院中待产,也被叫来了?”
他一字‘也’,方如意登时知道他定是见过香、巧两个姨娘了,顾不上心中酸楚,连忙拉着相桥梧说:“表哥听我一句劝,夫人和大少夫人如今的霉头可触不得,您千万不要为了香儿和巧儿求情啊!”
相桥梧心中一暖,心说还是方如意向着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为两个姨娘朝大房发火,连忙将方如意扶到一边坐下:“我心中有数,表妹身子愈发沉重,还是要好生养着才是。”
方如意面上一松,抚着肚子,面上露出一丝慈爱,她说:“妾身还当麟儿降生都等不到表哥回来,表哥赶在这个时候回来真是太好了!”
相桥梧心里还装着事,安慰了方如意两句,后者忽然一拍大腿,说:“哎呀,表哥快去看看时辰香!方才本来是要去叫夫人和大少夫人的,结果你回来,就被我给忘了!”
按照风俗,停灵期间的时辰香是不能断的,而且只能由家中主人家来燃,方如意只是一个姨娘,并没有资格点这三柱香,相桥梧知道这个规矩,他连忙起身去差点,幸好那鎏金香炉里的三炷香还有指头长短,还在散发着缭绕的香雾。
相桥梧抽了三柱,恭敬地点燃后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香炉后,看见背后大敞着的棺材。
他知道里头停着相佩生的尸体,相佩生的死因家里人不大清楚,他却是清清楚楚的,好奇心一直搔着他的内心,让他有一点想上去瞧一瞧......
脚下的步子还没有往前迈几步,身后就炸响一个愤怒的女声:“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时辰香会断掉!”
相桥梧一惊,连忙退回来,这才发现刚才他插上的三支香全拦腰断了!
断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代表了亡者不接受上香人的供奉。
苏氏怒气冲冲走过来仔细查看,凌厉的眼神一下射向一旁的相桥梧:“老二,刚才是你上的香?”
相桥梧手中直冒汗,他刚想解释,外面家仆高声通传道:“三少爷、三少夫人回府——”
苏氏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眼神肉眼可见地变得极度阴鸷,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难怪佩生不受这三柱香,原来是那个畜生回来了!”
相桥梧暗暗吐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苏氏大步出去了,方如意连忙走上来,她有些害怕地环顾了一周:“表哥,大少爷怎么不受这三炷香啊?”
苏氏说是因为相衍,方如意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相桥梧回身拍拍她的肩膀:“母亲都说了是因为三弟突然回来了,表妹不要多心了,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免得累了咱们的孩子。”
他用了‘咱们’,方如意心头一甜,娇羞着说:“咱们儿子想他爹了,表哥~”
相桥梧却无心这些,他说:“母亲去前院了,必定要和三弟闹起来,我得去看看,你快回去,免得被下人冲撞。”
苏氏因为相佩生的死,对相衍可以说是恨之入骨,方如意知道这些,连忙点头:“那妾身先回去了,表哥也要小心,莫要被冲撞,莫要受伤。”
“嗯,你快回去。”相桥梧敷衍道,顾不上等方如意先走,自己抬脚追着苏氏出去了。
*
相太师府原是前朝一位王爷的王府,本来占地就很广,后来因为相衍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两位权倾朝野的大官住在一起,这规制就有些不够看了,圣人又划了旁边一座小一些的尚书府,派了皇家匠人将两家打成一家来住。
现在相家的大门就是原来王府的大门,进门后第三进才是主院,相衍等人进到第二进就被苏氏带人堵住了。
苏氏站在台阶上,怒目而视:“你还敢回来!”
她的怒火意料之中,又显得那么荒唐,相衍嗤笑了一声,针锋相对道:“儿子为何不敢回来?”
连海深一听他的口气就知道苏氏触到相衍的逆鳞了,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苏氏再怎么说是相衍的嫡母,堂堂三品大员顶撞嫡母传出去确实不怎么好听。
苏氏气到跳脚:“你谋害嫡兄还有理了?我告诉你,这事证据确凿,就算告去天家、圣人面前我也不怕!”
“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为我儿佩生报仇!”苏氏几乎疯狂地大骂道,眼里滚出泪水,矛头直冲着相衍!
“还有你,小娼妇!”苏氏又将怒火撒在连海深身上:“丧门星!自你嫁进来我儿才生病的!都是你!”
相衍冷峻的表情登时绷不出了,往前跨了几步:“相夫人!”
家仆护着苏氏,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两步,相衍只身一人,气势压着他们一群,他说:“夫人说话还是三思为好,没有确凿证据的空口胡话,诬陷朝中重臣,是该下刑部大牢的。”
他一生气话就特别多,连海深怕他被家仆冲撞,连忙冲上去拉着相衍的袖子,对站在台阶上的苏氏说:“我和相爷急匆匆从洛阳回来就是听裴少爷说大哥出事了,一路过来事情经过也听得不真切,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苏氏这才看到两人背后还跟着吏部尚书裴明的儿子裴遵庆,她怒声道:“哪里来的误会,分明是你二人在药物里下毒才招致佩生......”她哽咽了一声:“我告诉你,纵使你是朝中重臣又如何,别忘了你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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