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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之前从来都不敢跟顾茫说“认真”,从来不敢跟顾茫说“未来”。因为顾茫总是一副无所谓,也不相信的样子。
    可是那一天,他成了羲和君,他不再只是被伯父架空的墨小公子了。他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可以在心上人面前许诺未来的勇气,好像攒了很久的积蓄,总算能买一件拿得出手的珍宝,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捧给心爱的人,满心欢喜地希望他能收下。
    他恨不能把一腔真心都掏出来,恨不能发完天下所有的誓言,只为讨得顾茫的一句认可。
    所以,那天他在床上跟顾茫说了很多很多,顾茫笑着摸着他的头发,由他无休无止地操干着,好像都听进去了,又好像只是觉得小师弟很可爱,像个傻瓜。无论他如今有多厉害,是不是羲和君,他的顾茫哥哥都会一辈子宠爱他,包容他。
    “你喜欢什么?你想要什么?”
    顾茫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都没问他索要。
    但是最后,在他不知第几次发泄到顾茫身体里的时候,顾茫被他干出了眼泪,失神间,不知是因为神智涣散了,还是被他磨得受不住了。
    顾茫仰头望着墨色的回纹幔帐,喃喃地说:“……我……我想,有个家……”
    墨熄怔了一下,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掉顾茫说那句话时候的表情。
    从来都那么笑嘻嘻无所谓的人,说那句话的时候,竟不敢看着他的眼睛,那么自信的人,却在那一刻只剩下瑟缩与惶然。
    好像在渴求什么太过昂贵的东西,渴求什么永远也得不到的幻梦。
    他说完这句后就阖上了眼睛,眼泪顺着洇红的眼尾滑下去。
    那是不是往日因为床笫之事而流的泪水,墨熄其实并不清楚。
    只是在那一刻,墨熄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战无不胜的顾帅,原来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奴隶,他被打被骂二十余载,从来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个真正的亲人。
    墨熄只觉得心闷得难受,疼得厉害,他俯身,噙住顾茫湿润颤抖的嘴唇,在喘息的间隙里,他摸着顾茫的头发,低声地说:“好。我会给你的。”
    我会给你的。
    会给你一个家。
    这是你第一次开口问我要东西。玩笑也好,胡说八道也罢,我都当真了。
    我知道你曾经过得太不容易,很多人都欺负过你,捉弄过你……所以别人给你的东西,你都不敢要,别人许下的誓言,你也不敢信。但是我不会骗你,你等等我。
    你等等我,我会很努力,沙场浴血,功成名就,拿所有的战功,换和你名正言顺在一起。你等等我。
    我会给你一个家的。
    那时候的他,曾这样热忱而天真地在心中许诺着。
    不用太多年,不会太久,我要给你一个家,我要一直陪着你。
    年少的墨熄心疼地抚摸着他顾茫哥哥的脸,那样渴望地恳求着。
    顾茫,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第27章 暗中关注你
    墨熄从寒室里出来的时候, 狱卒的魂儿都快散了。
    之前酷吏望舒君来提审顾茫,出来之后一袭丝绸宝蓝蓝衣, 干干净净,连胸前配的月华石坠子都没有半点歪斜, 结果进去一看, 好家伙,顾茫彻底成了个血人。
    望舒君自个儿没溅着血,都已经把人折磨成这样了, 而羲和君现在, 一身禁军戎装几乎要被鲜血染透了,那顾茫还不得——
    这样一想, 差点腿软栽倒在地上。幸得身边小徒弟及时扶住, 才能勉强哆嗦着站直, 朝墨熄行礼:“羲和君慢走。”
    墨熄青白着脸, 抿着唇, 沉默地头也不回, 走出森森冷冷的阴牢甬道。嵌着铁皮的军靴踩在寒砖上, 发出脆硬的响。
    “天香续命露天香续命露!!快点快点快点!!”
    狱卒手抖揣着生肌去腐的灵药,领着一群药修乌压压地跑到寒室内,还没来记得站稳呢, 就愣住了。
    只见顾茫躺在石床上,裹着黑金色的御寒裘袍, 绒边深处露出半张清瘦的脸, 却是干干净净的。
    小徒弟一愣:“师父、这, 这是怎么回事……”
    狱卒眼睛一扫,落到裘衣衣袖边繁复错杂的金色蛇形图腾,心中咯噔一声——这不是北境军的军徽嘛?
    再转念一想,刚刚墨熄进来时身上分明是披着一件御寒大衣的,出去时却是一身干练收腰的黑衣劲装,这衣服……难道是……
    他咽了咽口水,往前走了几步,轻手轻脚地揭开裘衣的一角,果然见到顾茫呼吸匀长地缩在里面睡着了,身上的伤口也全都血止。狱卒不禁有些呆住,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想到墨熄平日里那清冷自傲的样子,又想到墨熄曾经被顾茫毫不留情地捅了个透心凉,这种大胆的灵光又很快熄灭了。
    小徒弟也探头过来看,看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哎呀!这不是羲和君的外袍吗?”
    “……”
    “师父师父。不是都说羲和君有洁癖,东西从来不给人碰的???”
    狱卒颇为无语地回头:“你觉得这件衣服他还会再要回去?”
    “哦……”小徒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的也是。”
    顿了顿,又好奇心害死猫地:“可是羲和君不是来提审的吗?为什么对犯人那么好?”
    “他又不是酷吏。”狱卒虽然心里仍有些犯嘀咕,但是什么该猜,什么不该猜,他还是很清楚的。于是拍拍小徒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望舒君那么喜欢见血的。”
    “哦……”
    “今天这件事情,你们都注意点,不要说出去了。”狱卒回头吩咐其他人,余光又瞥了一眼裘袍上熠熠生辉的金色腾蛇,低声道:
    “记住了,话多生事。”
    墨熄走在雨雪霏霏的官道上,西风刮面,缺了寒衣,他却也不觉得冷。他眼神沉炽,心如鼓擂,耳边不断地回响着顾茫的那一句喃喃低语。
    我想……有个家……
    心中像是一蓬乱草落了星火,一路从胸口焚燃,烧的他连眼眶都微微发红。
    他越来越觉得顾茫或许并没有心智受损,不然为什么在昏迷之际,他无意识的喃喃低语竟会是这一句?
    胸腔内跳跃的火既是一种折磨,又是一种希望。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连自己满襟是血引得路人侧目都没有注意。
    雪越下越大,而墨熄眸中的光也越来越亮,他想,不管怎么样,等眼下这桩案子告结之后,他一定要把顾茫从慕容怜那里要过来。
    只有这样,他才能与顾茫朝夕相处,才有机会探得顾茫究竟是假傻还是真疯。
    这边厢正出着神,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墨熄脚步一顿,抬眸循声。
    如今帝都情势正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他立刻朝叫声传来的方向掠去。那是一家酒铺子,桌椅板凳全砸了,墙角边堆着的酒坛也碎了好几个,陈年的梨花白流了满地,屋里一股凌冽的酒香。
    客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着,只有几个恰巧在饮酒的修士此刻聚在二楼的包间里外,其中就包括了岳辰晴。
    岳辰晴捂着胳膊上不住往外淌血的伤口,正气得破口大骂,这真是稀奇,他那么好的脾气,轻易不会动怒,此刻却一副七窍生烟的模样,口中叨叨咕咕地:“胆小鬼!小乌龟!一点都不够朋友!”
    他心思单纯开朗,平日里很少骂人,于是颠来倒去骂的,也就是那么几个词而已,居然连“小乌龟”都算脏话。
    “痛死我了!”
    墨熄很快到了楼上,正撞见岳辰晴气嚷嚷地:“大坏狗!”
    一抬头,正巧对着墨熄骂了过去。
    墨熄:“……”
    岳辰晴一愣,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睛:“羲和君?你怎么来了?那啥,我不是说你啊……”
    “出什么事了?”墨熄扫了岳辰晴一眼,“你受伤了?”
    “是啊是啊!刚才有个身手了得的黑衣人,突然从窗内翻进来,要带走酒肆里的小翠姐姐。”岳辰晴又气又急的,“小翠姐姐平日里可爱得紧,每次沽酒也都给我们几个兄弟多一些,有时还送花生米和芸豆糕,虽然芸豆糕不怎么好吃,但是——”
    “……你说重点。”
    “哦,重点,重点。”岳辰晴酝酿一会儿,气愤道,“重点就是,我一看情况不对,就和几个朋友冲上去拦那黑衣人,可那家伙使的不知是什么诡异妖法,我连他的袖角都没碰到,就被他砍了一剑。可我那些朋友倒好,一看我受伤了,居然吓得全跑了!他们都是小乌龟!”
    他越说越气,简直要吐血的样子。
    “咱们重华百草会居然是这么一群玩意儿,也太不够意思了!”
    “……”
    重华百草会,这是岳辰晴和一群年轻小辈组的小团体,一群爱好攀附风雅的公子哥儿们成天一块儿招摇过市,还暗戳戳给自己封个江湖尊号,什么“傲天龙”“锦衣虎”,墨熄本来就觉得很智障,此时听岳辰晴这么说,自然只严厉教训道:“让你少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你就是不听。伤得重吗?”
    “没事没事。”岳辰晴一脸生无可恋,“我就是被兄弟背叛,心中悲冷。我此刻总算可以体会到羲和君你的心情了,你当年……”
    话说一半,忽然觉得这么说不对,连忙住了嘴,滚圆的眼睛瞄着墨熄看。
    墨熄沉默一会儿,问:“黑衣人往那边去了?”
    “不知道,他动作太快了,简直不像是个活人。嗖的一下,连影子都瞧不见了。我可怜的小翠姐姐啊……羲和君,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那个青楼早泄客……”
    墨熄皱眉:“是什么?”
    岳辰晴这才想到墨熄最近忙成这样,肯定没有去听说书先生那番天花乱坠的青楼杀人案,于是道:“就是红颜楼的凶手嘛。”
    “你伤口让我看看。”
    岳辰晴就委屈巴巴地展示给他。
    “……”墨熄端详着岳辰晴的伤处,剑眉越蹙越深,“……是断水剑……”
    岳辰晴吓了一跳,惊问道:“断水剑宗师李清浅?”
    墨熄摇了摇头,未置是否,只说:“你先回家,最近帝都很乱,没事别再到处跑。”
    “我爹去熔流山闭关啦,我四舅又高冷得很,理都不理我,我一个在府上也呆不住啊。”
    “那就去你哥那边。”
    岳辰晴犹豫一下,嘟哝道:“他又不是我哥……”由于从小在岳家耳濡目染着,岳辰晴对江夜雪的印象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觉得他是个废物脓包,给岳家丢脸的。不过在墨熄面前,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岔开话题,“对了,羲和君你从哪里来的,怎么衣服上都是血?”
    “……”墨熄低头一看,半晌道,“我收拾了一个人。”
    “收、收拾了一个人?”看着满襟的血,那人别是被羲和君打死了吧。
    “别问了。”墨熄道,“被掳走的小翠姑娘,你可否画出她的肖像?”
    “可以呀,我试试看!”
    岳辰晴说着,问酒肆老板娘讨来纸笔,很快一个妙龄女子的相貌就跃然纸上。墨熄在旁边看,可直到岳辰晴画完最后一笔,也不曾瞧出这个姑娘有什么特别之处。正打算去和老板娘询问关于她的身世来历,岳辰晴却忽然又拿起了他搁下的笔。
    “等等!还少了一点东西!”
    说完忙不迭地在小翠的眼尾旁点了一颗痣。这才满意道:“对啦,这样才对。”
    墨熄微微睁大眼睛:“她也有颗泪痣?”
    “啊?什么叫也有?谁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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