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金刚不破符是他家最贵一阶的符纸,闹采花贼的时候人人都想买,但并非人人买得起,他伯父还为此赶过那些闹市的小修,他四舅也懒得理会。
那这些符咒……是谁给他们的?
只略一思忖,岳辰晴就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病弱清羸的藕白色身影,坐在木头轮椅上,膝头盖着一条软毡。
——江夜雪。
是了,江夜雪一贯婆婆妈妈,一个自己都照顾不起的病秧子,偏偏还心软的要命。那些穷人家里的金刚不破符,想来应是他做了给的。
这个念头让岳辰晴有些不舒服。一方面,他自己也觉得四舅和爹爹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行事方式有些残忍。但另一方面,他从小就听府中众人对江夜雪百般唾弃,说江夜雪没有什么大本事,就只知道出卖岳家的秘术,为自己笼络人心,骗取声望。
可若是没有江夜雪好心赠与这些庶民金刚不破符,那么今天这一场劫难,东市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丧命……
两番矛盾之下,岳辰晴竟一时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偏生周围喧嚣不绝于耳,搅得他心思愈乱。
他模糊地想,这一次四舅和江夜雪之间,难道真是四舅错了么……
第42章 同居
虽然李清浅的风波暂且算翻了篇, 但墨熄心里却知道这件事情远还没有过去。
且不说坊间都在猜测的——姜夫人到底和李清浅讲了什么。便是其他细枝末节, 也都让墨熄有一种此事仅仅只是冰山一角的直觉。
不过,就像他说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也一样。将心比心,他不想去没事找事, 把姜夫人的旧事刨根问底。更何况他还有顾茫的事要安排。
先前君上说过, 谁先拿到真凶, 便把顾茫的监看之权交与谁。但李清浅最后是被姜夫人那神秘的几句话逼散了执念的,与羲和望舒都没有什么关系。君上对此很是苦恼:“难不成要把顾茫交给姜府?”
富可敌国的姜府派人答道:“养不起了,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不要。”
于是君上又想,姜夫人是慕容楚衣请出来的, 那便交给慕容楚衣吧。
慕容楚衣给的回复只有一个字:“穷。”
君上气得仰倒, 这两个家, 一个卖药, 一个炼器, 是重华数一数二的富豪,如今两方都不接纳顾茫,显然是不想卷到望舒与羲和的斗争里。结果到头来, 得罪人的事情还得由他自己来做。
仔细斟酌一番, 君上最终还是下旨, 允准墨熄把人领回府邸, “神坛猛兽”最终还是挪了新窝。
于是墨熄便去岳府接人。
他来到岳府时, 看到慕容楚衣正在井栏边负手看着落花,一身白衣恍若月华,风姿清隽,眉目却是薄情。
见他到了,扫一眼,没多搁什么情绪。只简略道:“人在东厢卧房里。”
墨熄颔首谢了,正要往东厢房去,却又被慕容楚衣叫住了:“羲和君,留步。”
“怎么?”
慕容楚衣沉吟一会儿,问道:“羲和君是否怀疑过,顾茫是否真的已失记忆?”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慕容楚衣道:“昨夜我去厢房看他的时候,听到他在说梦话。”
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当时在阴牢里,顾茫昏沉之际,也说了“想有个家”这样的呓语。但墨熄仍是心中一动,强自镇定地道:“是么,他说了什么。”
慕容楚衣道:“一个名字。陆展星。”
“…………”指捏成拳,经络突起。
陆展星是顾茫的旧友,也是顾茫叛变的直接导火索之一。尽管知道陆展星一贯只爱漂亮女人,但因为他和顾茫的关系曾经太过亲密无间,以至于墨熄一直就对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好感,此时听到顾茫睡着的时候居然唤他的名字,不由地心口一窒,眼前都有些发晕。
但他平素好强,尽管血流都凉了,却还是点了点头,矜冷道:“确实可疑。”
“虽然可能只是一些记忆残存。”慕容楚衣道,“但既然你要把他接回府上,仍当多作提防。毕竟他曾为燎国作伥,若是真的佯作痴傻,蓄谋他事……那么他闯的祸,恐怕远比李清浅更难收拾。”
这个不用慕楚衣说,其实墨熄自己也很在意,无论是为了重华,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都想要早日试探清楚。
墨熄在慕容楚衣的陪同之下,来到了东厢房,推门进去,却发现房里没人,只有一个竹武士呆呆傻傻地在床边杵着。
墨熄脸色一变:“他人呢?”
竹武士抬起手,指着床底下。
两人过去一看,果见顾茫戒备满满地蜷缩在床底下,一双蓝眼睛幽幽地望着他们。
见他们低头找自己,还狠戾地质问:“看什么?”
墨熄:“……”
慕容楚衣对竹武士下了命令:“把他弄出来。”
武士得了令,关节咯吱甩动,啪地侧倒下去,往床肚子里钻。顾茫哪里会坐以待毙,他一脚踹开竹武士欲抓住他的那只手,继而迅速窜出床底,单手一撑就要往外跑。可跑了还没两步,就砰地撞在了一个坚实的怀里。
墨熄沉着脸道:“跟我回去。”
顾茫原本对这人印象还不算差,可最近这几次,不是被他打了,就是被他绑了,遇到他自己就总是没有招架之力,甚至连脖子上的咒印都不管用。于是他自然不愿被墨熄所左右,他盯了墨熄一眼,抬脚便踹。
墨熄眼都不斜,一手便狠狠制握住了顾茫的脚踝,脸上的黑气愈发浓深:“已经这样踢过一次了,还来?”
顾茫道:“闪开。”
飞起另一脚腾空而起,打算借力把墨熄侧踹在地。
可谁知就算他换了下一步的打法,墨熄还是对他的举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在他跃起腾空的一瞬,墨熄已经侧身相避,紧接着抬手一肘击在顾茫的膝侧,卸去他的大半力道。而后身法迅狠出奇,只一眨眼,顾茫就已经被他扛在了肩上。
顾茫受制于人,挣脱不得,但心却不服,仍低喝道:“你给我放手——”
墨熄原本心绪就乱,什么陆展星,什么真疯假傻,此时见顾茫反抗,更是怒火中烧,只是因为在岳府不应发泄,才沉着脸忍着。
但仍对慕容楚衣道:“有没有绑带。”
“绑不住他。”
“不绑他。”
“那你要做什么。”
“封他的口。”
慕容楚衣:“…………”
这种事情慕容楚衣自然不会去做,墨熄也松不开手,于是只能劳烦竹武士效力。竹武士呆呆抬起手,站在顾茫面前,等顾茫一张嘴,布条勒过去,正好勒在顾茫口齿之间。
如此绑法极为情色,但慕容楚衣是个毫无床笫经验的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淡定道:“羲和君走好。”
所以墨熄把顾茫扛出去时,仍对竹武士的杰作全不知情。
直到他把人往自己马车上一扔,才发现他居然被绑缚成了这幅德性。不由怔了一下。
他下意识道:“你……”
顾茫根本说不出话,也不能完全合上嘴,粗布在他的贝齿之间卡着,还被反捆了手。他眼中含怒,看样子气的要死,但此刻骂也骂不得,动也动不得,只能衣冠凌乱地躺在车幰间,竹苫上,低喘着望着墨熄。
墨熄的眼眸一下子便有些暗了。
无奈他会有些不太好的联想,盖因他的顾师兄从来都是个很坚强的人,不会因为难过而轻易掉泪,可在床上却是另一回事。
顾茫的体质一向敏感,受到强烈的刺激就会本能地流泪。
过去他还因为这个,很无奈地跟墨熄说过,你别觉得我哭是因为不高兴,其实我就是控制不住……
言下之意就是哥哥我不是被你操哭的,我就这身体不争气。
那时候墨熄忍着笑,说好,我知道。
他其实很喜欢看顾茫在床上哭的样子,尤其是那么倔气那么拼命地隐忍着,却还是哽咽了,眼尾是纤长的,嘴唇是温软的,眼泪顺着烫热的脸颊滚下来,流入鬓角里。
每当此刻他才会确定,原来那悍厉强势的猛兽,他所向披靡的顾茫哥哥,也会有触碰不得,无法承受的软处。
墨熄曾对床上的师兄那么怜爱,那么痴迷。
痴迷到哪怕过了那么久,只消想起那时候的顾茫,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尝过人世间最极致的性事,从此再也看不进任何一个人的脸。
而此时的顾茫就像当年两人情浓时一样,被布条紧勒着,口齿湿润,眼睛微濛,蓝润的瞳眸,湿作一片积雨云……
风雨欲来,旧欲难消。
墨熄像被这水汽烫到似的,猛地将脸转开去。
他因自己可怖的欲望而感到心惊,感到耻辱——他怎能对一个叛徒食髓知味,恋恋不忘?!
他如今做这一切,皆不为欲,只为旧恨情仇有个了结。
他怎能再对这具躯体有所渴望,有所沉沦?
可身体某处却克制不住地硬烫得厉害,几近焚身。那么多年,美色当前而不乱,这是自顾茫走后,从来也没有过的事情……
他不可遏制地回想起曾经有过的那些肌肤纠缠,耳鬓厮磨。
曾经顾茫在他身下,被他咬着耳坠,欺负得不成样子,却还是不服气地说你顾茫哥哥哪有这么容易腰软?你可以再深一点,但最后又总是崩溃了,哽咽着说不要了,师弟你进的太里面了,你太大了,我受不住了。
不是他受不住了。
是他们都被彼此折磨得受不住,烈火烹油,爱欲煎熬。
竟到如今,余韵也难消。
墨熄暗骂一声,干脆抄起车上的软枕砸在顾茫脸上,盖住那张脸。自己转头看向窗外。
一路无言。
回到自己府上时,车舆停落。车夫在外头道:“主上,到地儿了。”
墨熄原想把顾茫就这样拎下去的,但掀开软枕,看了顾茫一眼,又迅速把枕头丢了回去。
他并不希望其他人看到顾茫现在这种样子,车夫也不行。于是点了顾茫的昏迷穴,松开绑带,这才黑着脸,把人拎下了马车。
可没成想,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凉飕飕的声音:“哟,羲和君,这么快就把人带回来了?”
墨熄下意识把顾茫往怀里带,但随即觉得不对,又往外面推。
慕容怜手中提着杆烟枪,眼波纤柔地往他们这处看。
“……”墨熄压下心头邪火,吸了口气,冷淡道,“你在我府前做什么?”
“我路过。”
“那你接着路过,不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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