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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宝不过是个十岁的瘦弱丫头,被栓子娘推的踉跄了两步坐到了地上,沾了一身的灰土,眼下也顾不得计较,林实扶起了冬宝后,冬宝耐着性子说道:“婶子,我真的在城里见过郎中这么救人,眼下栓子耽误不得了……”
    没等冬宝说完,蹲在那里哭的四十来岁妇人嚎哭着抓了地上的土坷垃,扬手就往冬宝身上砸,“你给我滚,滚远点,栓子就好了!”妇人眼里除了眼泪,便是恨意。
    “你们真是不讲理!栓子自己乱吃东西,关冬宝姐什么事!”全子恼火了,从他记事起村里人一说起邻居家的冬宝姐,就说她是母老虎,命凶,可他娘他哥都跟他说了,那是村里人瞎胡说的,就是欺负冬宝姐没个人护着,外村里属虎的女人多了去,更何况冬宝姐胆子小,话都不敢大声说,哪里像是命凶的母老虎了!
    林实拉住了气的握拳跺脚的全子,护着冬宝,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先回去吧。”救人不成反被人怨恨,他也满心怒火,只是洪家的男丁都在这里,万一他们不讲理要打人,他一个半大孩子,护不住冬宝和全子。
    冬宝看了眼地上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栓子,还有哭的呼天抢地的两个妇人,只能拉着林实的手,跟着他往外走。她尽力的想救人,奈何病人家属不信任她,看着一条鲜活的小生命死去,她于心不忍也没有办法。
    “等等。”一直站在两个妇人身旁,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开口了,黝黑的脸,眼圈通红,灰麻布对襟短襦,黑布腰带,腰带上还插了一根黄铜杆的旱烟袋,叫住了冬宝,声如洪钟,盯着她问道:“你真的见过郎中这么给人治病?人治回来了?”
    冬宝连忙点头,“见过,人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就行了,不过要快,要是晚了摄入的有毒物质进到了小肠和肝脏,神仙也救不回来了,时间就是生命耽误不起啊!”
    一激动,现代话就脱口而出,然而在场的人都在紧张,倒也没人注意她说的这些叫人听不大懂的话。
    中年汉子挥了挥手,往地上嗷嗷痛哭的栓子爹身上重重踢了一脚,喝道:“别哭了,等栓子真不行了再哭也不耽误,回家去,带水跟盐过来!”吩咐完,又对冬宝大声说道:“秀才丫头,栓子就按你说的法子治,治不回来我老洪也认了,不赖你!”
    栓子爹爬起来顾不得满身的灰土,就要家里跑,冬宝连忙喊道:“水要温水!”
    一旁的一个老妇人连忙说道:“我家离的近,灶上刚烧滚了一锅水,大侄子你去我家,兑了凉水端过来,盐家里也是现成的。”
    栓子爹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匆匆忙忙跟着老妇人过去了。
    不多时,栓子爹抱着一个大铁盆子,老妇人拿着一个黑灰色的陶罐子过来了,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让两个人进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一个人喊道。
    冬宝心里却紧张了起来,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多年前上过的乡村急救课到底讲了那些细节,这不是打了120就有专业的医生来抢救的现代社会,稍有不慎,栓子这个才十岁的男孩子,恐怕就再没有睁开眼的机会了。
    “大实哥,你抱着栓子,全子,你捏着他的鼻子。”冬宝吩咐,这会上没条件去配标准的生理盐水,只能凭感觉从罐子里抓一把盐撒进盆子里,随便搅了搅配成淡盐水,用瓢舀了,掰开栓子的嘴就往里灌,等灌进了半瓢水,冬宝示意大实放下栓子,让他的头侧枕着地,伸手重重压住了他的喉咙。
    只听“哇”的一声,冬宝迅速拿开了手,栓子吐出了几大口脏水,其中混着不少黑紫色黏糊糊的东西。
    冬宝心中一喜,当即说道:“再灌!”只要能吐出来,人就有活过来的希望。
    洪家一群人紧张的围在周围,栓子娘看到栓子吐出的东西后,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了栓子爹怀里,洪老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吩咐儿子道:“带你媳妇一边去!”没出息,人家冬宝十岁的女娃子都不怕,一个糙老娘们怕成这样!
    “吐出来了!真吐出来了!”围观的人啧啧惊叹,神色俱是一松,老洪家眼下就这么一个男孙,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是要了一家人的命啊。
    再灌下去一瓢水后,冬宝让林实把栓子翻了个身,全子扶住栓子的头,林实用膝盖顶住了栓子的胃,继续按压他的喉咙,这会比上回顺利多了,冬宝还没来得及撤手,栓子直接吐了冬宝一手。
    冬宝也不嫌脏,胡乱在地上用土擦了擦手,就着水稍微洗了一下,继续灌温盐水,反复催吐了多次,最后栓子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几乎再没有黑紫色的粘稠东西了,一张脸惨白的吓人,不像先前青紫要死人的脸色了,眼睛能睁开了,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好了好了,这下可好了!”先前用土坷垃砸冬宝的中年妇人喜极而泣,抹着眼泪看着重新有了鼻息的栓子,反反复复就会说这一句话。
    已经恢复了意识的栓子娘靠在栓子爹肩膀处哭了起来,然而却不敢上前去抱栓子,怕耽误冬宝下一步救人步骤。
    冬宝和大实两个人满头大汗,有累的也有吓的,万一这洪栓子救不回来,她这白虎精克人命凶的名头可就坐实了。
    “大爷。”冬宝让大实把栓子放到了地上,“东西是吐出来了,您还是去镇上找个大夫给看一下,开点药什么的给栓子吃。”没准会有什么后遗症,就是喝了农药被送去医院抢救的人也得留院观察几天才行,让大夫看看保险一些。
    洪老头也没想到孙子真能救回来,当初也是抱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此刻听了冬宝的话,连忙点头,“好好好,是得找个大夫看看。还是秀才闺女有见识,比咱们这些大老粗都强!”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看向冬宝的眼光也不像先前那小孩嚷嚷冬宝克死栓子时那般的戒备和不友善了。
    洪家人抱着栓子回去了,围观的人也渐渐散了,林实拉着冬宝和全子回家,全子还是一团孩子气,第一次参与救人,把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充满了赞扬,不再是看一个十岁小娃的目光了,这让他小小男子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更加的喜欢崇拜他的冬宝姐姐,谁说冬宝姐是白虎精?有这么会救人的白虎精吗?看,村里的大人都没法子,冬宝姐姐用简单的盐水就给人救回来了。
    “冬宝姐,你真厉害!”全子激动的说话声音都颤抖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冬宝姐可一定得带上他啊!
    冬宝勉强笑了笑,脸色一直苍白苍白的,刚才她一心只想救那个孩子,没有多想,现在事情过去了,后怕便一阵阵的涌了上来。
    迷信的人是不管不顾的,栓子要是死了,栓子娘和栓子奶奶肯定恨死她了,她们也许心里明白栓子的死和她无关,可失去至亲的痛苦足够让人失去理智,这个痛苦需要一个发泄口,很不幸,没个人护着的她就是这个最好的发泄口。
    就是在现代,很多人送到医院后救治无效身亡,死者家属悲痛之下认为是医生不负责任,是医生无能治死了人,打医生砸医院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古代有些迷信愚昧的村子甚至会烧死或者淹死他们认为不吉利不祥的人,想到这里,冬宝打了个寒战,她万分后悔那天吓唬洪栓子说过的话,是她欠考虑了,忘了她所处的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万一洪栓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被迷信的人赶出村子都是轻的,严重的话会被五花大绑,公审完请道士作法,收了她这个“白虎精”后,直接沉河或者火烧……
    冬宝想的入神,脸色惨白,手心脚心都在冒汗,全子在她旁边叽叽喳喳兴奋的说话她一句话也没听见。
    全子说了半天没人响应,哥哥和冬宝姐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全子拉着冬宝的袖子刚要开口,就看到冬宝疲惫的蹲到了地上。
    “咋啦?”大实也赶紧蹲到了冬宝前面,看冬宝脸色发白,赶紧摸了摸冬宝的额头,并不烫,让他稍微放下心来。
    冬宝勉强扯出了一个笑脸,“大实哥,我没事,就是腿软。”后怕的不行。
    大实笑了笑,揉了揉冬宝的头,把身上的背篓交给全子背着,背起了冬宝往家走去。
    “别怕,没事,洪栓子已经叫你救回来了。”顿了顿,林实又轻声安慰道:“就是他有个什么,也和你没关系,别怕。”
    “嗯。”冬宝脸靠在林实肩膀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十四岁的少年肩膀还显得稚嫩,不够宽阔,却足够的温暖可靠,叫她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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