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霞婶子冷哼了一声,拍了一下大腿,大声骂道:“跑到人家家里又是骂人又是撒泼打滚,这不叫欺负啥还叫欺负?合着你们老洪家人金贵,非得把人家冬宝娘俩撵出咱们塔沟集才叫欺负啊!”
栓子娘情知自己是无理取闹,眼见说不过别人,越来越丢脸,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嚷嚷道:“就算有错,也不能全怪我啊?谁叫冬宝见天跟人嚷嚷她救了栓子咧?传的跟真的有大恩大德一样,我家栓子用得着她一个黄毛丫头救?不用她栓子也没事……”
“你别哭了。”冬宝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浑身上下都是无力感,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导致李氏挨了巴掌,要不是这具身体实在太小没什么力气,她都想学林实拿棍子去打跑栓子娘了。
“哭来哭去都是你的歪理,你咋想的跟我们没关系,我也没跟别人说是我救了栓子。我才十岁,离定亲成亲还早的很。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嫁你家栓子的,你们赶紧走吧,以后也别进我家的家门,我家不欢迎你们。”冬宝说道。
栓子爹满脸涨红,被一个十岁的小姑娘骂,叫他脸面全无,拉着栓子娘就往外走,赶紧回家去,实在是太丢人了,老洪家祖祖辈辈积累起来的脸面都叫这婆娘给毁了。
大门口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拄着拐杖身材瘦小,看着栓子娘摇头叹道:“真看不出来,这小媳妇是这样的人,往常还以为她是个好的……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洪家咋就娶了这么一个败家娘们进门?”
听到村里上了年纪的老奶奶这么评价,栓子爹愈发的羞愧,简直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
栓子娘又羞又怒,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挤开人群就往回跑,栓子爹连忙跟了过去。
见没了热闹可看,围观的人渐渐三三两两的散去了,村长看了眼脸上还有五个指头印的李氏,眼里的怜悯一闪而过,好生劝慰了几句,便准备走人。
这时候,洪老头背着手走了过来,黄铜烟杆还插在腰上,看到众人,黝黑的脸上尴尬不已,低着头羞愧的给众人做了个揖,说道:“各位乡亲,我给大家赔个好,这事……错怪我,没管好家里人,实在是没脸见乡亲们……我……我……我对不住冬宝丫头和秀才娘子!”
李氏别过脸去,不愿意看他,她简直恨死姓洪的这家人了,她闺女早定好了人家,跑来闹这一场子,作践她闺女算啥!
村长叹了口气,洪老头的辈分比他还高一辈,这个礼他受不起,把洪老头给扶了起来,“老叔,这到底咋回事啊?”
洪老头涨红了脸,叹了半天才说道:“这不是冬宝使了法子把栓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么,我寻思着咱老洪家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家,要是……”本来他想说要是单家不乐意娶冬宝,后来看李氏的神情,话到嘴边又改了,“要是冬宝家里愿意,有这个可能……咱两家就结个亲家……”
其实他想的是,单家肯定不乐意娶冬宝,冬宝对栓子有救命之恩,他们老洪家就娶了冬宝,也免得冬宝顶一个“虎女”的名头嫁不出去,算是报了恩。
洪老头在家里说一不二惯了,虽然知道儿媳妇不高兴,但也没往心里去,他决定了的事,女人插什么嘴啊!可他万万没想到,栓子娘有那么大胆子闹了这么一场,如今可好,得罪了一圈人,老洪家的脸也丢光了。
人家冬宝都说的清清楚楚了,她不嫁栓子,可见是恨上了。他也是好意,没料到会发展到这地步。
“洪大爷,有你这样报恩的吗?”林实问道,“冬宝救了栓子,就得嫁给他?这是哪门子报恩的道理?”
说不上为什么,一听到洪老头说要栓子娶了冬宝,林实心里就十分的不高兴,跟堵了一块石头似的。
秋霞婶子哼了一声,娶媳妇是得下彩礼的,还得看对方乐意不乐意,这洪老头打的算盘好,人家冬宝救了他孙子,没点感谢不说,还得把自己搭进去嫁到洪家去,这哪叫报恩,这是讹诈!
洪老头平时说话再硬气,此刻面对小辈的质问,也不得不低头称是,谁叫儿子娶了个不省事的败家娘们,闹这么一出,害得他一把年纪了给小辈们赔礼道歉,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是,是,是我想的不周全。”洪老头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点头说道,“这不是欠人人情心里不安,我光想着咋回报冬宝了,回头到家我就好好教训栓子娘,叫他爹把她撵回娘家去!”
冬宝撇撇嘴,想报恩法子多的是,不就是觉得自己嫁不出去么,搞得好像愿意娶她是施恩于她似的,洪老头如何处置栓子娘不关她的事,她也没有那么好的圣母心肠去劝说洪老头原谅儿媳妇。
想到这里,冬宝灵机一动,对洪老头说道:“洪大爷,你想谢我是吧?你给我送两吊钱过来当谢礼,咱们就算两清了,你也不用觉得欠我人情,以后什么都不要提了。”
“啊?”洪老头愣住了,看向了村长,“这……”
村长寻思了下,背着手点头道:“我看成。老洪叔,这事就这么办吧,你给秀才娘子送两吊钱,既算是还了恩,又算是赔礼道歉,你看看栓子娘到人家家闹这一出,看着都磕碜。”
村长都发话了,洪老头也不好再说什么,洪家男劳力不少,家境还算殷实,两吊钱拿出来也不是难事,“好,好,我这就回家拿钱。”
走在路上,洪老头心里隐隐约约生出遗憾来了,冬宝可是秀才闺女,要不是摊上虎年腊月出生,咋也轮不到栓子啊!再说了,这生肖命凶一说本来就是大家嘴上说说的,说的最厉害的还是冬宝她奶哩!
洪老头越想越叹气,回想着冬宝那张白净的小脸,一双黑亮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头去。到底是秀才闺女,聪明有见识,要是村里别的女孩子,见今天这场面肯定吓哭了,看看人家多镇定,还能伶俐的回他的话,这见识不一般啊!都怪家里那个蠢婆娘,有眼无珠,那么好的姻缘就坏她手里了。
到家后,洪老头就找了媳妇要钱,一听是给冬宝赔礼的,躲在东厢房哭的儿媳妇立刻就冲了出来,红着眼睛说道:“爹,咋还给她钱啊?”
洪老头气不打一处来,颤巍巍的指着栓子娘骂道:“要不是你个碎嘴娘们,老子用得着一把年纪了给一群小辈赔礼道歉?用得着花这两吊钱?你给我老实搁家里头呆着,再敢出去丢脸,我就叫栓子他爹送你回你娘家,我自去给栓子找个贤惠知礼的后娘!”
栓子娘又捂着脸哭着跑回自己屋去了,这次除了羞愧,多半是被洪老头的话给吓的,公爹显然是真的气上了,说得出做的到。被休的妇人什么下场,大家心里都清楚。
冬宝等了没一会,洪老头就把两吊钱送过来了,红绳子绑的好好的,递到了村长手里。
黄氏在旁边看着,两眼恨不得放出光来,挤开了李氏和冬宝,笑着站到了村长旁边,她是宋家当家作主的,这钱当然得由她收着。
村长看了看洪老头和李氏,颠了颠手里的铜钱,说道:“今天这事,是栓子娘不对,老洪叔是个知礼的人,替栓子娘赔这个不是了,咱们一个村的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事就算过去了,日后可不兴记仇寻仇啥的。”
黄氏连忙接话,“这是自然,我们老宋家可是讲理的人家。”她可是没想到,不过是扇了李氏一耳光,居然还赚到了老洪家两吊钱,村长手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铜钱啊!
这会上,一直没动静的西厢房的帘子也掀开了,宋二叔披着夹袄从屋里出来了,十分熟稔的跟村长笑道:“哎,保亮大哥,你来啦!”
村里人谁都知道宋榆是个啥样的,村长见他这会上才出来,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有脸笑,人家林家都知道来帮忙,他这个当亲叔叔的躲的倒是潇洒,心里气的不知道说啥好,只冷淡的嗯了一声。
宋榆也不以为意,他就是这副德行,以前村里人碍着他有个秀才大哥,对他高看几眼,然而他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又懒又横,如今秀才死了,更没几个人正眼瞧他了。宋榆眼斜着从村长手里的铜钱上挪不开视线,如今大哥死了,他才是宋家主事的男人,这钱……得交到他手里才合规矩,只是他不敢跟黄氏争,就看村长会把钱给他还是黄氏了。
“村长大伯。”冬宝突然开口了,对村长笑道:“大伯,给我爹办后事的时候,不是欠了满堂叔家两吊钱么,您给做个证人,洪大爷给我和我娘赔礼的钱,就还给满堂叔了,欠债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