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你又在发什么疯?”
尤氏怒道:“你才发疯,你就是个疯子,你们全家都是疯子,我嫁给你便是到了八辈子的霉。”
男人垮下脸。
“你、你这泼妇…”
尤氏拍桌而起,勃然大怒道:“你敢说我是泼妇?当初谁死皮赖脸的来我家提亲的?谁说要让我过好日子的?现在呢,你看看这个家成什么样子?成日里不是喝酒就是赌博,家底都被你败光了。我给你生儿育女,辛辛苦苦操持着这个家,管着你吃喝拉撒,你竟还骂我泼妇?”
她咬牙,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苍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嫁了这么一个男人,一家子全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男人一见她撒泼哭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儿子已经吓哭了,三岁的女儿也从院子里跑过来,跟着一起哇哇大哭。栅栏外,左邻右舍伸长脖子正在看热闹。
他脸皮发红,去扯尤氏。
“好好的,你这又是闹什么?快起来。”
尤氏一把甩开他的手,哭得更厉害,“什么就是我闹了?你看看你那个妹妹,进了国公府以后就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我好心去看她,她非但不肯见我,还让侍卫把我轰了出来。我辛辛苦苦的把她养大,她如今得势了,就瞧不起娘家人了,眼睛都长到了头顶上,还说要抓我去见官…呜呜呜,我不活了,不活了…”
男人听得一呆。
“你去找采香做什么?”
尤氏抹着眼泪,哭泣不止,“你整天就在外喝酒,哪里知道菜米油盐贵?家里米缸都快见底了。她攀上了国公府,做了富贵人家的丫鬟,整日里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我不去找她还能找谁?她就算再不待见我,也不能对自己的侄儿侄女见死不救…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外头围观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男人面上挂不住,“你还有脸说,谁让你绑了她要把她卖去给人做妾的?她可不是得记恨吗?”
“那能怨我吗?如果不是你欠下了赌债,人家找上门来喊打喊杀的,我怎么会出此下策?不把她卖给人做妾,难道要把房子和田地都卖了抵债?那我们住哪,吃什么?而且做妾怎么了,人家有万贯家财,她去了以后能跟着享福,有什么不好的?我一番良苦用心,却被你们兄妹这么误会践踏…”
她嘴皮子厉害,男人不是对手,外头人又有那么多人还在看热闹,这么闹着也不好看,便走过去将她扯起来。
“别哭了,我不是已经不赌了吗,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有什么用?”尤氏哭够了,也借坡下驴,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仍旧是一脸愤懑凄苦加伤心,“家里已经没钱了,这日子该怎么过?我饿死就算了,可虎子他们怎么办?难道也要跟着我们一块儿饿死?采香再是恨我,可她也是你的亲妹妹,家里困难成这样,她难道就不该帮一帮吗?”
男人扶着她坐下,“行,我明天就去国公府找她。”
尤氏达到目的,终于不哭了。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拿不回钱来,你就别回来了。”
……
容珊现在月份小,现在还没什么不适的反应,但前三个月不稳定,所以基本上就不怎么出门了。她是关不住的性子,一日不出去走两圈,她就不痛快。而孕妇要保持心情舒畅,未免她愁闷郁结影响到胎儿,身边的人轮着班的陪她聊天解闷,季菀基本上也会每天过来坐一会儿。
一来她生育过四个孩子,有经验,二来本身也精通医术,容珊若是有个什么不舒服的,她还能给切切脉。
“嫂子,这女人怀孕太辛苦了,我这才刚怀上,就这样不能做那也不能吃,还要忍八个多月,怎么熬得过来?”
她小时候见嫂嫂怀孕,好像挺轻松的,可轮到自己头上,便诸般不是滋味了。
季菀笑笑,“都是快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你现在觉得累觉得苦,等肚子渐渐大起来,你会感受到,与你血脉相连的孩子,正在你腹中一日日成长,到时你便会感到骄傲和自豪了。而且,你这才刚怀上,连孕吐都没有。等月份大了,孕吐,嗜睡,食欲不振,双腿臃肿,胎动,孩子天天踢你,让你觉都睡不安稳。分娩之时,更是疼痛难忍。你若现在就喊苦,将来可怎么受得住?”
“这么煎熬啊?”
容珊听得有些瞠目,下意识的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唏嘘感慨道:“做母亲的,真是太伟大了。”
季菀轻笑,“所以啊,为了成为伟大母亲的一员,你得慢慢学着习惯。”
容珊刚要说话,外头传来喧哗声。
“怎么了?”
挽珂沉着脸走进来,福了福身,“启禀两位夫人,门房来传话,采香的哥哥来了,堵在大门,口口声声说咱们仗势欺人,扣留了他妹子不让他们兄妹见面。还说…还说…”
季菀察觉有异,道:“还说什么?”
挽珂小声道:“还说家中早已为采香定了一门亲事,咱们老爷却瞧中了采香的美貌,硬是将她强抢入府,想要收房纳妾。”
容珊瞪大双眼,怒不可遏。
“岂有此理”
季菀按着她的肩坐下,平声静气道:“不过是想勒索钱财罢了,区区小事,何必动气?你在这呆着,此事我来处理。”
第027章
季菀命人叫来采香。
采香听闻兄长竟跑来闹事,也是又惊又怒,当即跪下,道:“国公夫人,奴婢是心甘情愿卖身为奴的,并非逼迫。九夫人救奴婢于水火之中,是奴婢的恩人,奴婢断不可能有旁的心思。奴婢尚在家中时,也并未有过婚配。奴婢句句属实,请国公夫人明察。”
“我知道。”
季菀神情淡淡,“起来吧。”
采香心中惴惴,双手紧张的拽紧衣摆。
“此事因奴婢而起,奴婢愿意出去解释清楚,还国公府清白。”
“不必。”
季菀语气平平,根本不将这事儿放在眼里,“刁民闹事,自有律法裁决。你非家生子,奴契都是在京兆尹府备了案的。你兄长不识其中关窍,自作聪明的想要以流言向我陆家勒索钱财,殊不知大祸已临头。”
采香震惊,结结巴巴道:“国…国公夫人…”
季菀平静饮茶,看也没看她一眼,神情淡得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
“你不忍心?”
采香一个哆嗦,说不出话来。
季菀抬头微笑,目光里没有半分压迫,“他将你视作物品,卖去给人做妾,你不恨他吗?”
“恨。”
采香诚实的点点头,“但是…但他总归是奴婢的亲哥哥,奴婢…”
“采香。”
季菀端静而坐,语气仍旧不见波澜,“有些事情,没有两全之法。做错了事的人,总归要付出代价。国公府纵然权势滔天,不屑于宵小之辈斤斤计较。但是,也不会眼睁睁任由旁人诋毁污蔑。你兄嫂苛待你,发卖你,甚至上门勒索,不过就是算准了你心软,算准了你的不忍心而已。他们都觉得,你在九夫人那得脸,就算今日闹事,看在你的面子上,九夫人也不会计较,所以才敢这般的肆无忌惮。你能忍,是因为念着血脉亲情。可我陆家,于你只有恩,没有怨。于你的兄嫂,更是毫无关系,凭什么他弱就有理?昨日里你嫂子在侧门处闹了一场,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就是因为国公府太过宽慈,未曾追究,他们才得寸进尺。”
她面无表情,“既然他口口声声说国公府仗势欺人,我怎好让他失望?”
采香怔怔看着她,只觉得一种无形的威严和气势从这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让她凛然畏惧,不敢冒犯。
过了会儿,一个丫鬟走进来,恭敬道:“启禀国公夫人,京兆府尹已亲自带人朝国公府而来,您是否要去见见?”
季菀嗯了声,起身道:“走吧。”
她一声令下,呼啦啦一大群丫鬟罗列跟随,神色皆是一脸敬畏。
采香这才知晓,什么是真正官夫人的气派。
……
国公府大门口。
一身麻衣的青年男人姿势不雅的坐在地上,周围挤满了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侍卫也不能强行驱离,若是伤了人,就更说不清了。
好在没多久,京兆府尹带着一队官兵来了。
门房和侍卫都松了口气,管家忙上前行礼,说明了原委。
坐在地上的男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有点懵。他想过如果陆家人直接驱赶,他就假装摔倒或者受伤,到时候众目睽睽,陆家必然理亏。可是没想到,陆家人不直接动手,而是惊动了官府。
如今该怎么办?
此时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
所有人都抬头望过去,只见一锦衣华服的贵妇人正由七八个丫鬟簇拥着走来。她满身贵气令人不敢直视,所有人都下意识垂眸,生怕自己的目光会冒犯到她。
管家连忙上前,弯着腰行礼。
“小的见过国公夫人。”
她有诰命在身,京兆尹也恭敬的抱了抱拳。
“下官拜见国公夫人。”
百姓们早就噤了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季菀含笑点头,“区区小事,还劳烦大人亲自跑一趟,实在叨扰。”
京兆尹客气道:“下官身为京城父母官,凡有不平事,皆是下官本分,何来叨扰一说?此人姓郭,家住通口巷,嗜赌。不久前还因欠下赌债而将其妹卖与人为妾,幸得贵府九夫人仗义援手,其妹郭采香自愿卖身为奴,契约在府衙早有备案。”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围观的百姓听到。
坐在地上的男人早已满头大汗,心知今日讨不了好,站起来便要逃。
“抓住他!”
京兆尹一声令下,十来个官兵立即嚓嚓拔出佩刀,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男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砰砰磕头求饶。
“小人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京兆尹面色冷峻,“带走。”
枷锁上身,刀在颈侧,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男人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地上渐渐蔓延出黄色的液体。
围观的百姓立即捂着鼻子后退,满脸嫌弃。
男人吓得忘了求饶,两个官差已将他提了起来,人群自动散开。
京兆尹再次向季菀抱拳行礼,“国公夫人受惊了,下官定会仔细盘问,让此等刁民受到应有的制裁。”
季菀微笑道:“现下太平,但总有些宵小之徒不自量力,妄图作乱。大人重任在肩,不可轻忽啊。”
这话是说给京兆尹听的,也是说给街头百姓听的。
生活在底层的人,仰望羡慕世家门第的富贵气派,渴望与之攀扯上一丁点的关系,便可咸鱼翻身,一生富贵。似采香兄长这样的蝇营狗苟之人多如牛毛。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就想着分一杯世家豪门的羹。
何其幼稚可笑。
今日只是个警告,也是杀一儆百。
真正的权贵,不接受来自任何势力或者阴损手段的威胁与逼迫。一旦挑衅,必是死路一条。
百姓们都失了声,人人脸上写着敬畏与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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