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白天,尤其的漫长
钟离艮的背影在日光下由长变短又逐渐拉长模糊。林君第三次去厨房给她准备吃的的时候,钟离艮突然站起身,走出花园大门。
姜如玉正在收拾手里的稿纸和画笔,一抬头,却看见钟离艮的背影消失在花园门口的转角。
他放下手里的稿纸,朝着楼下跑去,钟离艮在往海边的方向快步走去,他远远地跟着,并未打扰。
跟了许久,钟离艮并未去海边,而是沿着沿海公路一直往山上走。日色渐红,晚霞隐隐约约的围在山头,云随着风不停变换着轮廓,又渐渐被吹散。
钟离艮的脚步却愈渐加快,最后变成了小跑,姜如玉不敢大出气,只能远远地跟着她小跑,气憋得红了脸。她终于在一块一米多高的石头旁停下脚步,姜如玉则靠在树干边,不停的喘着粗气。
他侧过身子,悄悄探出头,钟离艮正蹲着用树枝在挖着石头旁的泥。不一会,泥里拿出了一个用胶袋围了许多层的盒子,离得太远,并不能看清楚盒子里面是什么,盒体却跟上次送给钟离艮的那一个颜色很相似
“你为什么跟着我”钟离艮把盒子藏在身后,朝着姜如玉的方向说着,姜如玉心跳漏了一拍,却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姜如玉朝她走过去,钟离艮则紧紧的护住藏在后边的盒子,往后微微退了一步
姜如玉停步,望着她,最后转过身准备离开,“你不欢迎的话,我就先回家了”天色已经暗了,一步一步离开,他不知为什么心却越提越高。
“不用,不影响,我只是取个东西”钟离艮说着,慢慢的跟在姜如玉身后,下山的路,萦绕着黑尾鸥归巢的叫声。姜如玉一直走着,并未回头,钟离艮也缓缓跟着,并未跟上前。
贰
长庚星已经出现在了天际,海浪逐渐满过了大片沙滩,姜如玉望去,浪的边际很是模糊,公路的转弯也很模糊,姜龙天载他来找回《香墨》时,那那一轮月亮洒下的月光依旧在他记忆里随着波浪闪烁。
“要下去坐坐吗?”姜如玉突然停下,微微侧过头对钟离艮说道
“啊?”钟离艮有些诧异,这算是,邀请她吧
姜如玉并没回答,自顾自朝着沙滩下走去,他的身影逐渐与公路的暗融成了一样的颜色,钟离艮快步跟着。到路尽头时,姜如玉已经在沙滩上坐下,双手撑着,头往后轻轻仰着,微闭着双眼。
钟离艮在他旁边坐下,手指不停划过放在脚边的匣子,匣子里,放着那串花梨木手串,银狼第一次能够跃上那块岩石时,钟离艮带着它把手串埋下。
“银狼,这是爸爸留给我的最后一个物件,等我们一起找回爸爸时,我们跟他一起再把它挖出来”
那个夏天的风,暖暖的吹着,钟离艮挖坑埋下手串的时候,银狼用爪子不停地帮她往外刨着土......
钟离艮轻轻打开匣子,从帆布包里掏出银狼的吊牌,轻轻地放了进去。
“银狼小时候,很喜欢跟我一起来这儿”钟离艮把匣子锁上,低头轻声说着,潮水已经涨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来回冲刷着沙滩
“之后就把它送回部队了,因为我爸爸说军犬都是有狼性的。”姜如玉并未有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听她说,眼睛却慢慢睁开。
钟离艮看着印在海上的月影,从脚趾串上身一股凉意。
“快八年了,它就像我亲人一样,一直想跟它一起找回爸爸...”她停下,微微地苦笑,双手环抱住肩膀,把头埋在膝盖上
忽然的温暖覆住肩膀,钟离艮抬头,姜如玉正把他的衬衣搭在自己身上,她有些吃惊的看着姜如玉。
姜如玉轻咳两声,起身站起来,望着越来越攀上天空中间的那轮有些残缺的月亮。
“我找过了,现在,在等”小时候,姜如玉不止一次从姜啸天的家门走出,然后每次都被警察带回,姜啸天未曾因为这件事打骂过他。
渐渐大了,那个记忆深处的白衣长发女人,不过模糊的蜃楼。一直找寻着她的自己,不过痴人,说过的梦里,是永远都抓不住的海市。
钟离艮知道话里他等的是谁,自己跟他,有着戏剧性的相似
“会等到的,会等到的...”钟离艮的声音从坚定慢慢变得小声,会等到?爸爸,如今还是下落不明,银狼,永隔两世,她会等到什么...
姜如玉望着她,才发现,钟离艮被风吹起的脖子后,微微露出一道浅红色的疤痕。
叁
“如玉,艮儿,你们...”林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快步朝他俩走来,姜龙天在马路边停车摇下车窗,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他们
钟离艮立马起身,撤下肩上姜如玉的衣服盖在匣子上。姜如玉见状,向前一步挡住了钟离艮,朝着林君走去。他不知道那个匣子里,装着钟离艮怎样的秘密,就像钟离艮也不知道那只因她坏掉的笔,有着怎样的意义一般。
“如玉,今天你忘了是什么日子了吗?,怎么这么晚还在海边不回家”林君看着面前的姜如玉,语气里有些生气,眼里却是满满的疼惜。她很清楚,年幼时抛下他的妈妈的背影,刻在他脑子里,从来没有忘记。
姜如玉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低头看着沙里时而爬向浪边的小螃蟹。
“回家吧”林君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去找钟离艮的身影,钟离艮抱着姜如玉的衣服,有些犹豫地从后面走来。
“林阿姨...”钟离艮很小声的叫着她,又望了望姜如玉的背影,随后没了声音。
林君朝她走去,用手把她被风吹散的头发撩到耳后别上。
“回家吃饭吧,一天没吃东西了”林君的话,并没有一丝丝的生气,能听出的只有了心疼和无奈
林君把手里的衣服给钟离艮搭上,“如玉的衣服给他吧,海边挺凉别感冒了”,钟离艮只好照做,连同衣服一起递出的,还有藏在衣服下的匣子。
姜如玉接过时有些诧异,又马上恢复平静,一手托着匣子一手用衬衫遮着,“还好,不是很冷”言毕转身朝马路走去
到家时,姜如玉一开门就被门后喷散出的彩带挂了一身,“如玉,十七岁快乐!”老夏从门后露出脸,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蛋糕。
闪动的蜡烛让姜如玉的眼睛有些朦胧,于是蜡烛随着眼睛的苦涩变得愈渐地朦胧,“许个愿吧,如玉”姜龙天站在他身后,微微地笑着。
眼睛闭上吹灭蜡烛那一刻,一同消失在烛光中的,还有一滴难以察觉的泪。
灯光重新亮起,一切恢复如常。“我先回屋整理一下衣服”姜如玉快步跑上了楼。
钟离艮痴痴地望着桌上的蛋糕,原来,今天是他生日。
每年钟离艮的生日时,老夏都会变着法的给她过生日,一过生日,她都可以带着部队里的军犬一起过,她会把大大的蛋糕分给它们,然后指着银狼满脸满胡须的奶油不停的笑“银狼变成花胡子老狗狗了,老狗狗,哈哈哈...”
她的生日,在姜如玉后差不了几日,几日后,十六与八,两个本该灿烂如秋霞的数字,如今却在她脑里变得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