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总分只比去年北大的录取分数线低一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我可以做得到,一定可以。
高考前一个月正好赶上学校十周年校庆,高三的反应很平淡,因为我们要把一切时间都放在备战高考上。
我们几个在看台上蹲成一排,嘴里舔着老冰棍,看着底下的学弟学妹们像被炙烤着的蚂蚁,从台上蹿到台下,再从台下跳到台上。
高立文转过头看看我们,突然说:“这所学校难道只开了十年吗?我怎么记得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天天听我妈唠叨,说这所学校这儿好那儿好的,让我努着劲儿死气白咧的都得考进来。”
我站起来看着高立文郑重的点了点头,深表同感。
燕子和单威分手了,单威的前女友来找过燕子,那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留着深棕色的大波浪长发,涂着酒红色的指甲油,身材曼妙到令人发指。
人家那样才叫女人,我们这样儿的,充其量只能叫女孩。
她点了支香烟,烟雾中参杂着浓烈的香水味,她说:“我爱他,我敢在全世界的人面前宣布我爱他,我甚至为他堕了胎。你呢,你敢吗?他碰过你吗?你觉得像他这种人真的能和你谈一场纯真的恋爱吗?你跟他不是一路人,我劝你趁早离他远一点。他就是条毒蛇,谁沾上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说不上是示威还是忠告,我看到燕子有些微微的颤抖。我不明白,既然她们已经分手了,她又何必跑到这里来说这些无谓的言论。
燕子执意要去找单威,我不放心她,只能陪她一起去。
刚到酒吧门口,我们就看到他左拥右抱着美女从酒吧里出来,他和燕子擦肩而过,淡漠的仿佛个陌生人一般。
燕子哭了,她回头注视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却始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燕子一直以为,她所坚持的,是爱情本来的模样,却没想到,那只是爱情在她眼中的模样。
校庆的那天,燕子在众目睽睽下公然冲上讲台,抢走了高平的话筒。
我看见她眼里含着泪光,她鼓足了气,朝着台下的众人大喊:“单威!我喜欢你!就算你是毒蛇,是猛兽,我也喜欢你。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支持我们在一起,我还是喜欢你。在这个世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爱一个人究竟会拥有多少的力量,多大的勇气,在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爱一个人会变的冲动,变得盲目,变得奋不顾身,变得不可理喻。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
台下的人呐喊着起哄,纷乱的人群背后,一个消瘦的身影默默紧了拳头,他藏起眼角那颗不欲人知的泪,默默推开了身后的大门。
燕子的轰轰烈烈,为她换来的,只有学校的一记大过。
高三那年真的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燕子是不幸的,陈满也是不幸的。
离校的最后一个星期,陈满的状态很奇怪,他话很少,甚至我再不曾见他笑过。
他总是静静的躲在角落,眺望远方或者只是沉默的发呆。
我带了牛奶和面包去找他,他孤零零的坐在操场的楼梯上,安静的仿佛一幅定格在那里的画。
可我看不透他,他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永远有我看不透的事。
可恨的是,他看得透我。
这双可恨的,藏不住事的眼睛。
我在他身旁坐下,把手里的面包递给了他,“我见你中午没有去食堂,给你带了一些,吃点吧!”
他没有接,过了几秒他和我说:“把你肩膀借我一下。”
“什么?”
我刚转过头,他整个人就倒在了我的肩上。
我感觉到他在微微的颤动,他在哭,他居然在哭。
我从未见到这样的陈满,即便上次他遭遇了那样大的误解,也不似现在这样崩溃。
“我奶奶可能不行了,她生病了,很严重,治不好的。她全身被插满了管子,她的皮肤每天都在一点一点的溃烂。我知道她很痛苦,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爸说最坏的打算就是去出国进行安乐死,这样可以早一点解脱,奶奶也可以少受一点苦。可我做不到,为什么……为什么治不了?为什么……”
他的眼角闪着晶莹剔透的泪光,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他蜷缩在我身边,如同一只弱小可怜的猫咪。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只是一直拍着他的肩膀,直至他把眼泪都流干在我那件蓝色的校服外套上。
高考的那天下了特别大的雨,真片天都灰蒙蒙的,学校的大门外堆满了举着雨伞焦灼地盼着自己孩子出现的家长们。从窗外望下去,仿佛是绽开了的形形色色的花,密密麻麻的扎根在地上,努力的在暴雨下生长。
从人群中挤出来,我爸举着雨伞没过我的头顶,这好像是我记忆中第二次在学校门口看见我爸,第一次是中考的时候。
我爸什么都没问我,只是拍了拍我的肩,冲我笑着说:“想吃什么?老爸请你。”
我摸摸鼻子想了想,“那就……麻辣烫?”
我爸皱着眉头,竟然答应了。
这个可真不是我没追求,是我爸总觉得它是垃圾食品,高三整整一年都没让我碰过。
周围大大小小的餐馆里都堆满了人,还有坚持不懈排队排到马路上的,我和我爸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找到一家勉强有空位的。
等我们入座之后,在我们身后又进来了几个人,竟然是陈满和他的父母。
在我和他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我们相视一笑。
没有为什么,笑就对了。
我爸也看见了陈满,态度比我热情的多,甚至主动提议和他们拼桌一起吃饭。
结果可想而知,这饭吃的我差点儿消化不良。
我爸和陈满他爸相谈甚欢,俩人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就差拜把子做兄弟了。
陈满的妈妈偶尔会三两句的和我搭话,怪不得高立文总说他都想认陈满他妈妈做干妈了,今天一见,真是好优雅一个女子。
她拉着我的手,笑着和我说:“平日里总能听到我们家这个臭小子提起你,今日一见,当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怎么样?我替你选的那副手套你还喜欢吗?”
我当时被吓得都结巴了,双腿一软,就差跪在地上说我和你们儿子真没什么。
陈满当时只顾着坐在一旁安心吃饭,完全没在意我是多么惶恐不安,内心忐忑。
其实我也不明白,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像是做贼心虚似的?
偏偏他妈妈满脸只写着几个大字:我很开明。
这下真是无从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