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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道:“我听说你们店里新出的凝香和玉颜卖得极好,拿来给我瞧瞧。”
    凝香和玉颜都是露华轩新出的,分别是香粉和面脂,凝香一盒卖三十六文,玉颜一盒四十文钱,卖的没有那些十二文的脂粉多,但是一天也能卖出去十几盒,听到男子要的是凝香和玉颜,阿喜立刻拿了两盒。
    凝香和玉颜的盒子比普通胭脂要更精致些,盒盖后还刻了露华轩的标志,凝香一打开便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花朵香味传出,却分辩不出是什么鲜花的味道,里头的粉末是淡淡的杏色,却十分细腻。玉颜则是鲜亮的桃色,香味却远远不及凝香,要仔细闻,才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走进露华轩买胭脂的男子,多是拿来送给家中女眷的,阿喜以为面前的男子像其他男子一般分不清香粉和面脂,正要开口介绍,却见男子抬手直接拿起凝香,说道:“这香粉一盒多少钱?”
    阿喜愣了一下,将香粉和面脂的价钱都说了。
    男子闻言,面上似有些惊讶,随即爽快地拿出钱付账,说要多买几盒。
    又做成了一单生意,阿喜只顾着高兴,哪里还能想到别的?立刻喜滋滋地收了钱,而后转身走人。
    正好这时候,上完茅厕的阿红回来,刚好跟那名男子擦肩而过,她顿了顿,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阿喜正将钱小心地收进匣子里,见状好奇道:“阿红姐,你在看甚?”
    阿红摇摇头道:“没看甚,只是觉得那人有些眼熟。”没等她想起来,便又有客人来了,阿红忙着招待客人,也就忘记了方才那事。
    那名男子离开后,熟练地走出西街,走了没多久,就拐进了位于东街的月容庄。
    月容庄是这乐平县中最大的脂粉铺子,城中大多数富户家的女眷都是从月容庄里买脂粉,靠着一张独特的秘方,月容庄的生意一直是县里所有脂粉铺子里最好的,但是近来,月容庄却发现店里的生意清淡了许多,好几位每个月都要从他家拿货的夫人忽然就不来了。
    月容庄几番打探,才知道前些日子县令家的千金在露华轩里买了几样脂粉,后来又办了个宴请了县里好几位富户家的夫人小姐出席。她在宴上时一身馥郁香气不知让多少大户家的小姐眼热,等打听清楚那香粉是在露华轩买的后,这些人就全往露华轩去了,也难怪这个月月容庄生意清淡了许多。
    露华轩的名头月容庄压根没听过,打听了一番只知道是一家开了没两个月的小铺子,压根不必放在眼里,谁知道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竟是全都冲露华轩去,月容庄的老板就坐不住了。
    他让人去买了几盒露华轩的脂粉过来,决心要瞧瞧这脂粉能好到哪里去。
    等人去买了回来,他打开一瞧,面色才凝重下来。
    只因那露华轩的胭脂,好到有些离谱了,好到不该是这个价钱能买得到的。
    不说别的,就说凝香那种自然长久的香气,就很难模仿得来,而玉颜这种面脂的成色和质地,甚至比他铺子里一些卖上百文的胭脂还要出色。
    这么好的香粉和面脂,便是卖个五十文都是亏本,露华轩竟然只卖三四十文!
    月容庄的老板有些不敢置信。
    那去露华轩买脂粉的青年男子是他的儿子,见父亲面色凝重,他道:“爹,这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无人理,露华轩卖了那么多胭脂,总不可能亏本,可差不多成色的胭脂,咱们家来做,一小盒就要花上二三十文的本钱,露华轩按这个价钱卖,怎么算都是亏本的。”
    月容庄的老板钱乐为点头道:“露华轩手里头,应该有一份能大大节省本钱的方子,咱们得将之弄过来!”
    *****
    那暗中想要针对露华轩的月容庄正在蠢蠢欲动,而林善舞这会儿,却和傅家宝一起坐着马车离开了傅家大宅。
    马车微微晃动着往前行,林善舞左手握着书卷,右手执着擀面杖,正静静听着傅家宝背诵。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1),为之……”后头是什么,傅家宝想不起来了,他紧张地捏紧了手心,见林善舞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于是偷偷摸摸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小纸条,悄悄展开来,正打算趁林善舞不注意偷瞄一下。
    下一刻,擀面杖忽然飞来,在他手上敲了一下。
    傅家宝嗷的一声,手里的纸条就掉了。
    林善舞一抬擀面杖,那张纸条就那么挂在了擀面杖上,她拿过来一瞧,见是小抄。冷冷地看了傅家宝一眼,“伸出来。”
    傅家宝整个人都缩进了车厢最里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不要行不行?”
    林善舞:“你说呢?”
    在娘子冰冷的眼神中,傅家宝只能伸出颤抖的手,然后闭上了眼睛。
    林善舞瞧他紧张得抿紧了嘴唇的样儿,忍不住莞尔,擀面杖落到他手心的力度也就放轻了。
    而感觉到手心只是被轻轻敲了一下的傅家宝,惊讶地睁开眼睛,对上娘子面露无奈的样子,他欣喜地凑过去,企图抱住她,“我就知道娘子最心疼我了!”
    林善舞拿擀面杖挡住他扑过来的手,说道:“看在你之前背了差不多一整篇的份上,这次就不打你了,下次背不出来,我照样擀面杖招呼你!”
    傅家宝立刻点头,眼神明亮又欣喜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这眼神竟看得林善舞面上发热,她心道:也许是车厢里太热了。
    她打开车窗子,吹着清凉风儿时不由自主陷入了回忆。
    傅家宝上次挨了板子后,养了六七天,总算是好利索了。而之前他为了养鸡偷出去当钱的摆件也都被傅老爷赎了回来。
    同样一件东西,他拿去当时只换了十两银子,但是拿着当票回去赎,当铺却开口要二十两,简直黑了心肝,若不是后来傅老爷让管家亲自带着当票过去赎,那当铺掌柜见到是傅家人后不敢得罪,只怕又要折损不少银子。
    东西赎回来后,林善舞就让人将摆件全都按照原来的地方放好。
    每拿过来一件东西,她就在傅家宝面前念一遍。最后跟傅家宝一算,损失了一百三十二两银子,再加上傅老爷交的三百两罚银,一共是四百三十二两。
    这一次虽说是傅家宝倒霉,但也确实是因为他家里才损失了这么多银子,林善舞觉得,傅家宝必须负起这个责任。
    在从前的傅家宝眼里,四百多两算不了什么,毕竟他一个月花的就不止这个数。可是在体会过赚钱的艰辛后,四百多两在他眼中已然成了天文数字,也不知要多久他才能赚到这笔钱。
    要是站在他面前的是傅老爷,傅家宝肯定都能赖掉,反正傅老爷拿他没有办法,但是现在有了林善舞……
    对着林善舞微笑着叫他还账的脸,傅家宝觉得赚四百两太难了,问林善舞能不能不还,在被林善舞拒绝后,还企图用撒泼打滚的法子跟林善舞抗争,然后就被打了一顿。
    “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折磨我的□□!”被打完的傅家宝凄惨地趴在床上控诉。
    林善舞觉得这句话有些歧义,她冷冷一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抗拒都是无用的,傅家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事后,看着趴在床上咬被角发泄郁气的傅家宝,林善舞回味了一番方才和他的对方,越想越觉得中二幼稚,自己往日里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一定是被傅家宝给传染了!
    后来她想了想,指望傅家宝赚钱实在不现实,就和傅老爷商量了一下,鼓励傅家宝考试还债,要是他明年能考上秀才,就四百两银子就一笔勾销。
    于是从那天起,傅家宝就走上了努力背书,背不出来就会被娘子一棒子敲过去的艰辛道路。
    要换做平常人,面临背不出来就要挨打的局面,那自然是努力读书背诵,可傅家宝不同,他背不出来就想尽办法作弊,觉得只要不被抓住就不会挨打。
    然而事实是,他每一次作弊都逃不过林善舞的眼睛,于是就有了眼下马车里的这一幕。
    林善舞将手里那张小抄团起来,在傅家宝心疼的目光中扔进香炉里。
    刚刚合上香炉盖子,马车就停了下来,阿下在外面道:“少爷,少奶奶,牙行到了。”
    傅家宝立刻抓过车里的幂篱给林善舞戴上,那语气有种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温柔。
    林善舞瞧着他明亮的双眼,觉得他是想起了她戴着幂篱去山上救他那一次。
    第51章
    傅家宝帮林善舞戴好幂篱,牵着她从马车上跳去。
    在自个儿屋子里,在车厢里,傅家宝可以对着自家娘子撒娇卖乖,但是一到了外面,他就自然而然地换了副面孔。
    牙行就在东街附近一条巷子里,门口挂着大大的招牌,周围人不多,傅家宝其实想跟着一起去,不过被林善舞拒绝了,因为万一她挑中了个漂亮的小姑娘,傅家宝就会如临大敌觉得自己的家庭要被破坏了,还会不遗余力地撺掇她换人。
    被娘子拒绝,傅家宝叹了口气,而后在阿下诧异的目光下温声道:“那娘子,为夫就在那间茶楼上等你。”拿扇子指了指左边那间茶楼。说罢又对阿下道:“好好跟着少奶奶知道不?”
    少爷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出过门了,对着这样一个“体贴温柔”的大少爷,阿下很不习惯。他愣愣地点头,将马车交给茶楼伙计看着,自己则跟在少奶奶后头进了牙行。
    傅家宝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才略有些遗憾地转身上了茶楼。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二楼包厢里,打开门就看见明景和史寇面对面坐着,史寇正唾沫横飞地跟明景讲述傅家宝在牢里“丰功伟绩”!
    一看见傅家宝来了,史寇立刻要傅家宝展示一番当日他在大牢里用过的武功。
    可傅家宝哪里会武功啊!当日原本就是为了震慑那群囚犯才那么说的。他清了清嗓子,在二人面前坐下来,对着目露疑惑的明景和眼神热切的史寇说道:“从今以后,我要发奋读书考科举了。”说着一展折扇,对史寇二人道:“你们以后要喊我出来玩,可要提前下帖子,我得了空再来赴约。”
    闻言,史寇一脸震惊,明景面露错愕。
    史寇甚至抬手去摸傅家宝的额头,怀疑他是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说,傅家宝居然要考科举?他不是在做梦吧!
    傅家宝摆摆手挥开史寇,说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这回是下定了决心,我不但要考科举,我还一定要考中进士当上大官,将来给我娘子请封诰命。”
    史寇“啊”了一声,失望道:“你不带我一起闯荡江湖了?”
    傅家宝茫然,心想他什么时候承诺过带史寇闯江湖了?两人面面相觑,傅家宝轻咳了一声,说道:“咱们活在世上,还是得守这世上规矩。话本毕竟只是话本,咱们又不能像话本里的侠士那般闯荡天下却不需路引,也不能像他们一般惩恶扬善随手一锭银子扔出去,却从来不做营生。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傅家宝说完,史寇和明景都一脸讶异地看着他,显然是没想到傅家宝能说出这般话。
    明景道:“了不得了,傅兄以往可从来不会看到这些东西。”
    史寇配合地点头,“傅兄往日里看话本,只会看那些侠士又用了什么招数,那话本里美人的梳妆台是不是又换新的……”
    “咳咳”,傅家宝假咳两声止住两人的话,才继续道:“总之,我傅家宝与往日不同了,日后我要专心读书了,明年还要下场县试。”他说得一脸认真,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明景和史寇见状不由有些唏嘘。没想到傅家宝竟然还能说出这般正经的话,真的是不同往日了。对着这样的傅家宝,史寇也不好意思缠着傅家宝学武功了。
    三人在包厢里说了一会儿话,傅家宝看时候差不多了,就说要去接娘子,起身走了。
    明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叹一声,“傅兄跟以往当真不同了,史兄你瞧,他走路时的样子都不一样了。”
    史寇抬头一看,才发现果真如此,傅家宝以前走路那叫一个吊儿郎当,现在无论是站着还是走着,腰杆都挺得笔直,竟有种青松般硬朗的模样,若是光看背影,就连他们也认不出那人竟是傅家宝。
    两人不知道这是每一晚被林善拿擀面杖打出来的效果,还以为傅家宝改头换面了。心中落寞的同时又为好友感到欣慰和高兴。
    史寇:“兴许是因为上回养鸡被抓的事儿吧!我觉得傅兄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
    明景:“傅兄是家中嫡长子,他早晚是要立起来的,要不然等傅周将来中举,他在傅家只会过得很艰难。”
    史寇:“看来我也要找些实事做了,因着被抓进牢里的那事,我爹已经不给我钱了,能上这茶楼来,还是多亏了明兄。”
    ****
    在傅家宝进包厢与史寇二人闲谈时,林善舞被人领着走进了一处陈旧的院落。
    牙郎态度殷勤地走在前头,一边打开门往里走一边对林善舞笑道:“少奶奶想要什么人,直接说一声,我送上门去得了,还劳您走着一趟。”
    林善舞隐藏在幂篱下的面容很冷淡,说出口的话却仍是温和,“左右不过是挑人,多出来走走也好,老实闷在宅院里也没意思。”
    那牙郎闻言奉承了几句,接着就引她看向早已整齐站在院子里的那群人。
    “都是按您的吩咐,挑的正当年纪的丫头,最大的是十八岁,最小的才十二岁。个个都是聪明机灵的。”
    林善舞这次出来买人也是深思熟虑了好久才下的决定。穿越的这两世,早就把她在现代时坚持的那种观念磨平了,在这样一个社会,若是将那些人人平等的思想灌输给身边人,那才是害了他们。与之相反,对待身边这些下人时姿态放得高一些,反而是仁慈。
    她的露华轩生意越来越好,却也意味着她的工作量越来越大,光靠她一个人,已经没法供应店铺里的需求了,因此她必须把调制胭脂这些事交到别人手里。
    在这个年代,一份能吃饭的手艺人人都抢着干,可能够消费群体却并没有那么多,所以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这种说法是真实存在的,客户被别人分走了,你就赚不到钱,最终不是落魄下去就只能转行。
    林善舞并不想看到将来有人拿着她教的手艺,跑出去跟她抢生意。
    家里的丫鬟虽说是签了卖身契的,可她们在外头大多有家人,若是她们家人苦苦哀求一份吃饭的手艺,她们教是不教?这些学了手艺家人将来再教给别人,一传十十传百,只怕她的铺子就得倒闭了。
    阿红那丫头机灵也忠心,倒是可以信任,可是比起终日待在屋子里做胭脂,还是去外头当掌柜比较适合她。
    综上所诉,林善舞只能自己出来买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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