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红心想:也许今晚,就是自己的机会。
当天夜里,大少爷屋里的灯灭了下去,阿麦见少爷歇息了,也就打着哈欠去睡觉了,谁知刚刚睡下,就被少爷一声惊叫吓醒。
屋里几个下人连忙起身,就听少爷在屋里喊道:“来人,抓贼!”
家里进贼了!
几人吓了一跳,连外衣都赶不及披上便冲了过去,刚刚推开正屋的门,就见少爷身上裹着被子,手里抓着一根擀面杖,把屋里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打得不停求饶。
阿麦定睛一看,唉呀妈呀,那不是袖红?
第74章
袖红自认稍有几分姿色,否则郝夫人也不会带着她陪嫁,可惜几年下来,郝夫人一直没怀上,袖红这个通房也就失了用处,心中不甘,却也没得法子,她难道还能逼着郝大人用她?
但是傅公子这处却不同,傅公子买下的宅院虽小,却只住了他一个主子,他家虽远在平州府,平日里花用做派也并不阔气,但听说他家中乃是县里首富,钱多得堆满了屋子,且袖红观察了许多日,这傅公子身边连个红袖添香的侍女都无,可不就是她的好机会?若是能与傅公子做了妾室,她还怕下半生没了依靠么?
更何况,傅公子可是少见是俊俏。
于是自从到了傅公子身边伺候,袖红的心思就活络了。可也不知是她暗示得不够,还是傅公子天生就是个榆木疙瘩,无论她怎么撩拨,傅公子都不为所动,袖红心里着急,却也无可奈何。直到今日,袖红自觉终于得到了傅公子的暗示,于是早早梳洗打扮,趁夜来到了傅公子的屋子里。
当时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炭盆里零星的火光能照出一点光明。
袖红见傅公子已经躺在榻上,又闭着眼睛,身上被子却只盖了一半,只当傅公子是在等着她,心口跳得越发快了,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先蹲在炭盆边将一双手烤得暖暖的,才走近床边,朝着傅公子伸出手去。
傅家宝其实刚刚入睡没多久,意识模糊间听到了屋子隐约有些动静,他也没在意,只当是阿麦他们进来看他,毕竟他从前每晚入睡都是有下人守夜,后来跟娘子睡一屋才把下人都弄了出去。
只是当那人越走越近,把手伸进被子,甚至伸进他衣裳里时,傅家宝一下子惊醒了!
他脖子上可是挂着娘子上回寄给他的护身符!
这是个贼!他想偷他的护身符!
这一瞬间,傅家宝心跳如擂鼓,暗中握紧了身边的擀面杖,在对方靠得更近时,猛地挥起擀面杖,用力打了过去!
正中贼子双臂!
那贼子被打,顿时发出一声惊叫。
傅家宝一听,也惊了下,随即更怒了,这竟然是个女贼!那些家丁是怎么做事的?竟然叫一个女贼混了进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实在昏暗,傅家宝勉强看清这个女贼披头散发,却看不清面容是何模样。转念一想,管她是何模样,敢跑进来偷东西,还偷他娘子给的东西,就是该打!
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傅家宝握紧擀面杖冲过去就是一顿抽。许是被娘子打出经验来了,傅家宝抽的地方就是娘子经常打他的地方,伤不了人,但是疼!
那女贼终于意识到傅家宝的厉害,一边躲闪一边哭着求饶,好几次都险些把炭盆给撞翻。
傅家宝身上裹着被子,才不管她哭什么,总之就是打!还没打几下,阿麦他们就冲了进来。
傅家宝立刻道:“还杵着作甚?赶紧将这女贼抓起来!”
阿麦等人面面相觑,须臾才道:“少爷,这是袖红啊!”
袖红?傅家宝茫然,“谁?”
阿麦一拍脑袋,“少爷呀,就是给你做貂皮鞋那丫鬟!”
傅家宝:……
阿力点燃了几根蜡烛,照着一看,就见那袖红哭得满脸妆都花了,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少爷手指还握着擀面杖,一副凶神恶煞欺辱良家妇女的模样。
啊呸!阿力为自己的想象感到羞愧。
不久后,堂屋几盏灯亮起,袖红被赶到堂屋跪着,大少爷裹着件大氅,趾高气扬地坐在了主位上,“说,你为何行窃?”
袖红就是个一心想靠爬床一步登天的丫头,除此之外,她自认向来本分,哪里敢犯下偷窃主人财物的罪,闻言连连摆手否认。
傅家宝摸了摸自己怀里的护身符,确定东西还在,却仍心有余悸,他问:“既非行窃,那你为何半夜偷摸到我房里来?”
袖红委委屈屈道:“不是少爷您让我过去伺候的吗?”
大半夜叫个姿色不错的丫鬟去房里伺候,还能干什么事?
堂屋里此刻还站着四个家丁,一听这话纷纷朝着大少爷看了过去。
傅家宝一一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胆大包天想要爬床的丫头?”
四个家丁还真没见过,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恭维少爷。阿麦连忙对袖红斥道:“你胡说,我们少爷洁身自好,对我们少奶奶可是情深一片,怎么可能叫你这没胸没屁股的丫头去伺候,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说罢又对少爷道:“少爷呀,这丫鬟可得赶紧处置咯,若是叫少奶奶知道……少奶奶那般柔弱,若是叫她知道,只怕会哭成个泪人儿。”
傅家宝早已深陷在自个儿的剧本里不可自拔,一听阿麦这么说,立刻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在其他几个家丁莫名其妙的视线中对袖红道:“阿麦说得不错,我家娘子性子柔弱,对我又很是依恋,若是叫她知道有你这么个丫头在,心里头肯定不舒服,你还是走吧!”
袖红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抬头看着少爷,那神情仿佛刚刚被雷劈过。
傅家宝以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悦道:“跟你说了没听明白吗?今晚留你一夜,收拾东西,明早就走吧!”
袖红一下子扑过去,喊道:“少爷,您不能这样,袖红除了您再也无所依靠了!”
傅家宝吓了一跳,嗖的一下抱着汤婆子跳上桌子,其他下人连忙拦下袖红,阿麦苦口婆心道:“袖红姑娘,我们少爷已是好心了,你还是走吧!”
袖红哭得满脸是泪,她这会儿已经知道怕了,她原本是郝府送给傅公子的丫头,若是被赶回去,今后可怎么做人。“少爷,我是夫人送您的,您若是将我赶回去,我就再无生路了,少爷我求您了,不要赶我走……”
阿麦回头对傅家宝道:“大少爷,这人好歹是郝大人府上送来的,就这么赶回去,似乎不妥当。”
阿力也道:“是啊大少爷,将来街坊邻居不明就里的人传来传去,也实在难听。”
不是他们帮着袖红说话,实在是袖红的身份不好处置,怎么说也是郝大人府上送来的,无缘无故将她送回去,那就是驳了郝大人的面子,可要是说明原因,将来传出去,流言蜚语起来,说什么郝大人家出去的丫头行窃,郝大人家的丫头爬床……总归是不好听。
郝大人是大少爷的老师,又是堂堂五品官,若是关系坏了,那于少爷只有害无益啊!
傅家宝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盯着还跪在下面的袖红,左看右看,问道:“那你们说怎么办?”
阿麦道:“少爷,不如就将此事按下,先罚这丫头去厨下做活。”
“不成!”傅家宝立刻道:“万一她怀恨在心,下药毒死我怎么办?”
袖红连忙说自己绝没有这个胆子,那满脸的泪水和惶恐,看得叫人有些于心不忍。
阿麦心想这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想了想道:“少爷,不如先罚这丫头两个月月钱,再将这事告知少奶奶,请少奶奶做主。”
傅家宝眼前一亮。
******
约莫十日后,远在乐平县的林善舞收到了傅家宝的信。
这信照旧是厚厚一沓,不过除了些读书和玩乐的事儿,傅家宝还在信里写了一个恶毒丫鬟的事迹。
不错,在傅家宝的描述里,这个郝夫人送给他的丫鬟是个实实在在的坏丫头,不仅小偷小摸,还半夜爬床,当然,他坚决捍卫了自己的清白,并严厉地惩罚了这丫头一顿,但没想到这丫头心思歹毒,居然怀恨在心,在给他做的貂皮鞋里插了针,企图害他,不过他机智地识破了那丫鬟的阴谋,没叫她得逞。除此之外,这恶毒丫鬟还做了许多暗害傅家宝的事儿,都被他一一识破。
现如今,他对那丫鬟早已忍无可忍,但他实在善良,不忍心大冬天见那丫鬟扔出去,所以写信来询求她的建议,心里又夸了一番林善舞的聪慧良善等等。
林善舞看信时并未避讳阿红,阿红也就瞄了两眼,见到这些事迹十分愤怒,说要从过去把那丫鬟给撕烂了。
林善舞摇头微笑,说道:“都是假的。”
阿红愕然。
林善舞解释道:“夫君这人爱很分明,他不喜欢一个人,见都不会见那人一眼,又怎会用她的东西?他说了那丫头爬床,被他识破,那他肯定会将这丫头赶出屋子,不可能再让她给他做鞋,更不可能让那丫头有机会留在他身边暗害他。”
“所以,少爷写的这些都是编的?”阿红有些不敢置信,仿佛重新认识了傅家宝。
林善舞摇头,“倒也不一定都是编的。”她心里自有思量,看完后,开始写着怎么给傅家宝回信,这时候,另一个丫鬟进来,说夫人去寺里祈福,带了些护身符回来,请她一并寄给少爷。
林善舞接过来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才将那护身符放入寄给傅家宝的一堆东西里一并送出去。
时间匆匆,眨眼间已过了十二月十五,外出求学的傅家宝也该回来了。
第75章
青林县的冬天可比乐平县冷多了,昨夜下了一场雪,还是大雪,纷纷扬扬淹了整个院子。
傅家宝一早起来,迷迷糊糊一脚踩下去,顿时整只脚都陷了进去,冰冷的雪花裹住脚踝,冷得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睁大了眼睛。
不过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屋顶、树枝、台阶、院子……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这个他住了快三个月的宅子,竟然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傅家宝前些天就已经看过雪,不过都是小雪、细雪,落在掌心眨眼就瞧不见了,这还是第一次见着能将他整个院子都给淹了的大雪,不由新奇非常。
他小心翼翼地把脚从雪里拔.出来,原地留下了一个几寸深的脚印。
他蹲下身盯着这脚印看了良久,看着看着,眼前忽然出现娘子的身影。假如,他的娘子小得只有他尾指那般大,下一场雪就能把她整个淹了,雪地上走着走着就摔进他一脚踩出来的大坑里,然后娘子就很害怕,哭着喊:夫君,救命,夫君,快来救我……
然后他!傅家宝!就从从容容地走过来,一边笑她走路不小心,一边伸一只手就把娘子捞上来,娘子被他这般神力折服,从此粘着他不放,到哪里都要他带着,因为他……
“傅兄,你起身了没?”傅家宝想得正美,宅子外头忽然响起一年轻男子的声音,傅家宝认出这是学馆里唯一和他同岁的书生,名唤许宴生,据说起这名字是因他出生时他家正在办宴。
傅家宝应了一声,阿麦这时已经开了门,许宴生也不进来,就站在外头等着。
傅家宝左看右看,找了几根柴火把他刚刚踩出来那个印子围起来,叮嘱宅子里的下人不要踩坏了他的第一个脚印,才起身出去。
许宴生家住得离他近,已经是秀才,但读书仍十分刻苦,听说傅家宝每日早早地起来上课,也早早起身跟着一块去听郝大人讲解,两人从那儿以后就每日都结伴去学馆。
傅家宝出门后,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便说起回家的事儿了。
许宴生道:“傅兄不是本地人,可想过什么时候回去?”
傅家宝不假思索道:“早跟老师提过了,再过五日便回去,正好赶上大年三十。”
许宴生迟疑道:“这也太赶了,万一路上耽搁了,就赶不上过年了,哪里有过年还在路上的?”
傅家宝听到这个便有些闷闷道:“原打算前几日就回去了,可是老师不许,他还想让我在这边过年,等到正月中再回去参加县试,不过我不想过年还住在那小宅里。”傅家宝每次回去要么说回小宅,要么就说回住处,他从来不会说‘回家’,因为在他眼里,只有那栋他和娘子一起住的地方才叫家,别的地方,就是栋屋子。
许宴生笑道:“可是想念嫂子了?”
傅家宝摇摇头,说道:“我可不是那种囿于儿女情长之人,只是我那娘子,片刻都离不得我,时时要我护着,她身子柔弱,又娇小惹人怜爱,我才离开两三月,她就已经受不住,每次回信都是催我回去,若是我过年还不回去,只怕她要在家里寻死觅活。”
许宴生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傅家宝提起他娘子了,闻言,他心里立刻勾勒出一个身形娇小,如弱柳扶风般楚楚可怜的小女子,这女子爱傅兄爱得死去活来,听闻当初与傅兄定下亲事的并不是她,只是偶然在茫茫人海中见了傅兄一眼,从此就情根深种茶饭不思,绝食求着父母亲换了亲事非要嫁给傅兄,傅兄一开始并不中意她,是这女子执着追求,精诚所至,才叫傅兄金石为开。如今傅兄与他那娘子也算是恩爱,叫人羡慕,只是……“傅兄,嫂子这样粘着你委实有些不妥当,傅兄如今只是求学,将来说不定还要入京赶考,到时候离得更远,嫂子如何受得了,毕竟她身子柔弱,又不能追随你左右。”
傅家宝一脸坦然道:“正是如此,我也为此事烦忧。”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在为娘子对他太过痴缠而发愁。
许宴生虽未成婚,也一脸理解地帮他出谋划策。
阿麦在旁给少爷提着书匣,心想:幸好少奶奶没有来。不然……他同情地看了少爷一眼,没敢说话。
转眼间五日过去,终于到了启程回乐平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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