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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麦一大早醒来,正要顶着寒风去给少爷打热水,就听少爷屋子里已经有了动静,他诧异地走过去,才发现少爷竟已梳洗穿衣完毕,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清点要带回去的东西。
    阿麦对此十分惊讶,少爷昨个儿兴奋得睡不着觉,今个儿竟还能早起?
    傅家宝可不管阿麦心里在想什么,他将要带回去的东西来来回回清点了两三遍,确定没有半点疏漏才催促几个家丁赶紧准备上路。
    阿麦等人不敢懈怠,立刻把昨晚就备好的热汤饭食热一热,抓紧吃完,而后忙里忙外地往马车上装东西准备回平州府。
    傅家宝站在旁边盯着,生怕这些下人毛手毛脚,将他要带回去送给娘子的东西弄坏了。
    他们热热闹闹忙碌时,袖红就局促地站在一边,每每想要帮忙,却都插不上手。
    自从那天晚上想要爬床却被打了一顿后,袖红就老实了许多,再加上她被罚了两个月月钱,还被分派了许多活计,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而少爷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才明白自己在少爷眼里只是个下人,不是个女人。如今她已不再对妄想当妾室过好日子了,只想当个本分的丫头,希望少爷不要将她赶走或者将她发卖出去。
    可是看少爷如今的样子,分明不想带上她一块走,袖红心里惶恐极了。可是她又不敢上前去问,生怕遭遇更难堪的境地。
    也许是见她孤零零站在那儿太可怜了,阿麦凑到少爷跟前也不知说了什么,片刻后,阿麦就来到袖红跟前说道:“我已经同少爷求情了,少爷答应带你一起走。”
    袖红登时惊喜地看着他。
    阿麦摆摆手道:“我是看你可怜才好心帮你,你要是再不守规矩,可别怪我半路将你扔到荒郊野岭去。”
    闻言,袖红脸色一白,却立刻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老实本分。她只是个奴婢,就算路上真被丢下死在了半道上,也没人会追究。莫说袖红已经没了往上爬的心思,就算是有,也被这句话给吓没了。
    一行人准备完毕,期间傅家宝去郝府拜别了老师,回来一见袖红上了后面那辆装货的马车,顿时有些不高兴地拉下了脸。
    天气太冷,他的双手原本笼在袖子里,此时却觉得那股火气已经要把他浑身都烧暖了。他不情不愿地嘀咕道:“若不是娘子说了让她跟来,我才不会让那袖子上我的车。”
    阿麦小心地觑着大少爷的脸色,道:“少爷,是袖红,不是袖子。”
    傅家宝眼神不善地瞪了他一眼,阿麦立刻道:“少爷说的是,从今以后她就叫袖子了。”
    傅家宝哼了一声,拿出娘子给他写的话本继续翻着看,心情才好一些。哎,娘子对他可真好,知道他喜欢话本,知道月川先生写的不够他看,她就特意写了话本寄给他,娘子简直太体贴了。
    话本这事儿傅家宝没对任何人提起,连阿麦也不知道,他每次看完都会把这些稿子小心地收起来,从不带到学馆去,生怕被那些同窗瞧见。
    娘子写的话本名叫《江湖一游》,主角是个从小就立志闯荡江湖的姑娘,后来也如愿学了武功进入江湖,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趣极了,比如名医遍地的神草园、美人如云的琉璃庄,高僧云集的山中寺等等等等,比月川先生写的还生动,傅家宝每一次看都忍不住扬起嘴角。他甚至觉得这并不是编出来的,而是娘子曾经经历过的。
    可惜实在太少了,这才刚刚写到主角到达山中寺和那些和尚比武的情节,两人刚要开打就断了,傅家宝心里跟有只爪子在挠一样,恨不得立刻冲到娘子跟前,让她告诉他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在将所有的稿子又看过一遍后,傅家宝心里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实则主角和那高僧已经在他脑子里打起来了,幻想了一遍又一遍,傅家宝意犹未尽,忽然对阿麦道:“我要送给娘子的礼物你有没有收好?”
    “有的。”阿麦点头,将一个用布裹了好多层的瓷罐递到了少爷面前。
    傅家宝一把接过,搂在了怀里……
    ****
    乐平县地处偏南,虽不会下雪,但年关将近,也是冷的。
    除夕这日一大早,傅老爷就早早收拾妥当,带着辛氏、傅周和儿媳一道在城门口等着。
    每逢有相识之人经过,傅老爷就会同人说他那儿子拜了五品官做老师,今日就回来了,话语中无不骄傲。
    林善舞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同样是外出读书,傅周前些日子回来时,傅老爷就没有隆重到亲自到城门口等着,而傅周……林善舞看了傅周一眼,傅周正看着傅老爷,不知在想什么,目光中并没有焦距,只是他面上的钦羡十分明显。
    众人一直等到快午时,终于等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众人连忙迎上去。相隔还有几十步时,傅家宝的脸便从马车里探了出来,三个月不见,林善舞原本以为自己才是淡然的那个,但是见到傅家宝钻出马车喊她,心头竟然有了几分酸涩。
    她觉得这感觉来得莫名,但也没空深究。
    因为傅家宝这时已经跳下车,朝着他们奔了过来。
    才三个月不见,傅家宝似乎比以前成熟了些,见到辛氏和傅周也在,并不像以前那般甩脸色,而是淡淡地问了好,而对着傅老爷,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傅老爷见此很欣慰,连连感叹是先生教得好。
    一家人就这么热热闹闹地上马车回宅子。
    城里今日热闹极了,到处都是年味儿,傅家宝的马车一进城,那些过年的饭菜香味就直直往他鼻子里钻,堵都堵不住。
    只跟娘子待在车厢,傅家宝方才的知礼和端庄全都没了,他动了动鼻子,对准车窗外用力一嗅,而后满足地倒在了娘子身上,仿佛一直被酒香勾引了的小猪,醉得一直哼哼。
    林善舞问他怎么了,傅家宝抱怨道:“娘子你是不知道,青林县的饭菜不合胃口,你捏捏我脸,都塌下去了。”
    林善舞凉凉地瞟他一眼,“你不是带了个厨子?”
    傅家宝噎了一下,才道:“那不一样,青林县的米没有乐平县的好,肉也不一样。”说着,他眼睛忽的一亮,从马车暗格里找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瓷罐,递到娘子面前,说道:“这是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给你的,你看了保准高兴!”
    这么厉害?林善舞来了点兴趣,她一层层解开包裹,莫名的,心跳也快了几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拆礼物的心情了。
    最后一层布拆开,她在傅家宝期待的目光中,打开瓷罐,看到了……
    一罐子有些脏的水。
    林善舞:……
    傅家宝:……
    两人对视片刻,傅家宝回过神来,震惊道:“不可能,我明明站在外边接了一个时辰,都是刚刚从天上下来的!都是最干净最好看的雪!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林善舞:“你一路带过来,它肯定融化了啊。”
    傅家宝不信,“不可能!就算融化了!那也是干干净净的,怎么可能这么脏!”他指着沉在水底的污垢,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袖红,一定是那丫头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换了我的雪!她真是好狠的心!”
    林善舞:……
    这次还真不一定怪她。
    第76章
    林善舞跟傅家宝解释了许久,告诉他雪从天上落下来,就跟你下雨时接的无根水一般,里头藏着看不见的东西,不可能干净到一尘不染。
    然而比起这个解释,傅家宝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坚持那么好看的雪花不可能有脏东西,所以一定是袖红换了他的雪。
    林善舞又道:“你怎么那般肯定是袖红?你又没有亲眼看到。”
    傅家宝:“那你为何肯定雪生来就带有污垢?你又没有见过雪。”
    “谁说我没有见过……”林善舞顿住了,好吧,她这一世确实是还没见过雪,而原身在从小在平州府长大,也不可能见过雪。
    傅家宝见林善舞说不出来,愈发觉得理直气壮,他甚至觉得,娘子就是为了帮袖红说话,才故意骗他说雪里头有污垢,雪那般漂亮纯净,怎会有污垢?
    傅家宝不信。为了表明态度,他还特意坐得远了些,心里的不悦明明白白摆在了脸上。
    林善舞见他这别扭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想,两人分开了三个多月,好不容易才团聚,就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闹别扭了。于是她主动凑过去,在傅家宝惊讶的目光里牵住他的手,笑道:“好啦,不过是个外人,我们何必为了她争执,今天可是除夕。”
    傅家宝难得见到这么主动的娘子,激动得几乎要说不出话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定了定神,握紧了林善舞的手说道:“娘子说得对,今个儿是除夕,咱们好不容易才团聚,不必为了一个外人伤了你我夫妻情分。”说着说着,他余光瞥见那个瓷罐,又忍不住有些沮丧起来,“好好的一份礼物,竟变成了这样,算了,回去把它扔掉吧!”
    林善舞却摇头,道:“不必扔掉,我带回去收起来。”
    傅家宝皱了皱眉,“一个破瓷罐有什么好稀罕的?”
    林善舞反问,“那一双破草鞋有什么好稀罕的?”
    傅家宝道:“这不一样,草鞋是你亲手编的。这瓷罐里装着的却不是我想送你的东西。”
    林善舞微微扬起了嘴角,在傅家宝好奇的目光中说道:“可你不是站在大雪里接了一两个时辰?”
    马车里微微晃动着,车窗外有人声熙攘、也有市井百态……却都像是隔了好几层,模模糊糊渐渐听不清楚了,只有眼前人砰砰的心跳格外清晰……林善舞想象着傅家宝捧着这罐子,站在天幕下手忙脚乱地接雪花,不顾寒冷,不顾辛苦,站了一两个时辰,只是为了将这雪送给她,为了让“从未见过雪”的她看上一眼,虽然结果令人啼笑皆非,但这份心意,是难能珍贵的。
    她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身后给他拨了拨有些乱了的头发,真心实意道:“我现在想想,能来这个地方遇到你,其实也挺好。”即使傅家宝这个人在外人看来是个不堪造就的纨绔,但他其实有许多外人不清楚的优点。
    “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眼里,夫君其实很好。”
    林善舞还是头一回跟傅家宝说这样煽情的话,傅家宝红了脸,有些兴奋又有些局促,他道:“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好?”
    林善舞认认真真地点头。
    傅家宝连耳根子都红了,他兴冲冲地拍胸膛保证道:“娘子你放心,我明年一定会好好护着那罐子雪,一定带着干干净净的雪花送给你。”
    林善舞瞥了一眼那化掉的雪水,说道:“不必了,夫君用功读书就好,让你接雪实在太辛苦了。”
    傅家宝立刻摇头道:“不辛苦不辛苦!”他紧紧握住林善舞白嫩的手,说道:“要是再下大雪,我拿洗净的布往地上一铺,一个时辰就能接到厚厚一层,到时候就用水瓢舀了放罐子里,娘子你放心,这回我多放几个,天天找人看着,肯定不会再出错了!”
    林善舞:……
    “你这坛子雪,也是这么装的?”
    傅家宝点头。
    林善舞顿了顿,不死心地继续道:“不是你捧着罐子在外边一片片接的?”
    傅家宝奇怪地看了娘子一眼,摇头道:“自然不是,我才不会那么傻,外边多冷。”
    林善舞:“……可你方才说你站在外边接了一个时辰。”
    傅家宝哦了一声,说道:“娘子你不知道,下雪的时候其实也不是特别冷,我就生了个炭盆站在廊下盯着,瞧着差不多了才让人收起来。”
    林善舞:“哦。”
    心情忽然十分复杂,然后,将被傅家宝握住的手抽了出来。
    傅家宝摸不着头脑,试探地凑过去看她。
    林善舞露出假笑,“夫君,离家还有好一段路了,你一路赶来也累了,先躺下歇会儿吧!”
    傅家宝摇头道:“我不累啊。”
    林善舞凉凉瞟他一眼。
    傅家宝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危险气息,顿时脖子一缩,乖乖躺了下去。
    不久后,一行人到了傅家门前。
    管家早就等着了,见大家回来,连忙叫下人拿来桃枝递给少奶奶。
    这是乐平县的习俗,远行归来的人在进家门前,要用驱邪的桃枝拍打衣裳,一是除尘,二是震慑,提醒那些偷偷跟着来的东西可以走了。
    见娘子拿着树枝走过来,傅家宝规矩无比地抬起手,让娘子在他身上打了两下,而后一家人才热热闹闹地进门。
    家里此时已经备好了饭。傅老爷原以为今个儿傅家宝能早些回来,没想到一家人从早上等到了午时,肚子里早就什么都没有了,但今日是除夕,还有许多事儿要忙,便都只是简单地用了一点。
    傅家宝在林善舞跟前虽还活蹦乱跳的,实际上他一路舟车劳顿,一天睡不到几个时辰便要赶路,实在是很累了,因此草草填了肚子后就上床睡觉了,林善舞出门前给他掖了下被子,就帮着辛氏准备过年的东西。
    乐平县这边过年的习俗不要太多,要亲自在家里贴桃符就不必说了,还要准备许多大菜,其中光是蒸猪肉就备了五十斤,不同种类的蒸鱼备了五十斤,盖了红印子的炊饼也蒸了几十担……林善舞走进厨房,第一眼瞧见那摆得满满的几十篮炊饼,以及几个厨子手里还在揉捏的面团时,心头是有几分震撼的。
    辛氏见状便笑着同她解释,“这些都是要用来拜神祭祖的,祭拜完分一些给族人,剩下的咱家也是吃不完的,就分给下人带回家去,也叫他们过个好年。”
    林善舞点头,而后便被辛氏拉着熟悉祭祖的步骤,比如什么时候可以上第一炷香,什么时候上第二次香,上香时要如何如何……
    林善舞自认不是个蠢笨之人,要她学个新的招式她没多久就能上手,可是要她学着如何拜祖宗,她却是听了半天也昏昏沉沉,原来祭祖不同的日子还有不同的讲究,第一次上香和第二次上香还有所不同,就连跪下去时的姿势都有所要求,林善舞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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