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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事一起,万两白银眨眼就没了,军粮战马、武器盔甲,耗费起来哗啦啦如流水。
    且这两千万两不可能全部投入战事,至少要留一半下来以备日后支用。
    皇上在台阶上踱来踱去,“还有两三月便可征收秋税……”
    “皇上!”申老出声打断了皇上的思绪,“不可将军饷的负担压在百姓头上!去年年初遭逢二十年难遇的寒冬,南方大片土地春耕推迟,百姓损失惨重,今年才稍稍缓过气来,加税万万不可!”
    皇上皱了皱眉,辩驳道,“朕知道,朕并未想着加税,两月后照常征税,那时国库自然宽松一些,只要……”
    只要岭南先撑一段时间……
    站在后排的姜煜暗暗冷笑一声。
    他前头的户部侍郎转过头来小声问姜煜,“朝晔,这事不好办啊,我们户部接下来可没什么宽松日子过了。你怎么看?”
    姜煜笑了笑,“赵侍郎,此事与户部干系颇大,无论怎么做都要承受皇上的怒火,若是可以不经由户部,便将战事平息了,自然是最好的。”
    “这……怎么可能?”
    赵侍郎唉声叹气,为首的申首辅又道,“皇上,等到秋收,岭南兴许已经沦为他国国土!”
    若是别人说这话,皇上必定要训斥的,可说话的是申老,皇上半点脾气也没有。
    皇上看向兰尚书,“朕记得年初的时候国库尚且充盈,现在怎么只剩两千万两了?”
    “皇上,二月底的时候,户部给姜大将军送去了五十万两白银,三月上旬,西山修建行宫,支出五万两白银,四月下旬……”
    “停,停停。”皇上揉了揉眉心,“朕知道了。”
    此时有人抱怨,“皇上,大将军那里费得太多了!去年就投进了数百万两白银,还没有将西凉拿下,若是今年还打不下来,不知又要耗费多少!”
    闻言,姜煜出声道,“万大人,幸而家父正在战场为朝廷卖命,没有听见你这番说法,也不至于心寒。”
    申老立马维护姜煜,“皇上,老臣这学生年纪尚轻,不懂规矩,这才顶撞了万大人。”
    皇上摆摆手,“他说得没错,大将军征战西凉是朕的决定,军饷也是得了朕的批准。”
    万大人默默敛了怒色。
    这时赵侍郎出声提议,“皇上,是否可以另辟蹊径,和平解决南疆战事?”
    皇上闻言看过来,“哦?”
    赵侍郎身后的姜煜神色不变。他在温泉客栈招待赵侍郎之时,就假作无意地提起三公主年已十八还未婚配,不知皇上什么意思。
    只这么顺嘴一提。方才又对他说,若是有不经由户部的法子,便可解救户部。
    这赵侍郎此时想必灵光一闪,当即提议,“皇上,南国想要什么,无非是钱与粮,若我朝与南国达成和解,耗费的钱财必定比打一场硬仗要少得多。”
    朝中主和派立马活跃起来,一个个建言献策,一会儿说姜大将军正在征战,两头作战实在不理智,一会儿又扯来申老惠民变法的大旗,称此时大动干戈于百姓不利。
    “皇上,不如与南国和解……”
    “对,最好两国联姻,结秦晋之好,可保大周南疆百年无虞。”
    皇上听见“联姻”二字,目光锐利地往阶下扫了一圈,“你们,要朕把女儿送去和亲?”
    有臣子觉得皇上好战,其实他只是想为太子打下更大的基业,最好能有□□时期那样广袤的国土,另外,不至于叫自己的女儿落到和亲的地步。
    他儿时最喜欢的小姑姑,温柔美丽的馥阳公主,便被他的皇祖父送去北疆和亲,幼时的皇上哭了好久。
    丹陛之上,皇上一字一顿道,“不,可,能。”
    群臣一静。
    “还未开战,你们便先认了输?”皇上冷笑,“不是还有两千万两白银?为什么不打?”
    见皇上动怒,底下哗啦啦跪了一大片,“皇上息怒——”
    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皇上,你忘了木家军的瘟疫了?这仗谁打?”
    姜煜一看,是那个骂起人来最难听的严阁老。
    谏议大夫出身的严老,那是连皇上都怼的人。
    宁大学士难得站了严老的边,附议道,“请皇上三思!”
    群臣一齐道,“请皇上三思——”
    莫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皇上的肩上。
    姜煜默默想,木家家主这一招瘟疫,可来得太狠了。
    ☆、婚期在即
    一口郁气堵在皇上心间, 他垂眸看向这些跪地不起的臣子, 感到一阵寂寥与无助。
    庭雪死后, 再无人事事以他为先。
    扫到那个最先提出和亲之法的赵侍郎,皇上直想一个砚台砸过去,忍了又忍,沉声问他, “赵大人,你不是想要朕将女儿送去和亲么?来,继续说你的看法。”
    这赵侍郎在户部待了十多年,勤勤恳恳,从不懒怠,可他年过不惑已久,还未看见升官的苗头, 这些年越发心急,便将后生的业绩拿来算在自己头上。
    他不敢动姜煜, 但也总忍不住将姜煜那些好点子记在心里,好向兰尚书进言。
    姜煜也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这几个月才会刻意走近他,频频与之交流。
    赵侍郎有些口干,见皇上阴沉的眉眼,心里发怵却骑虎难下, 唯有将姜煜闲谈时说过的话拿来用,“皇上息怒,臣听说南国有一王子, 年仅双十,高大英俊,最受南王喜爱,且还未娶王子妃,若三公主与之和亲,日后诞下王孙,等到王孙登基,南国不就成我大周国土了么?”
    “你想得倒美。”皇上微扯嘴角,仿佛在嘲笑赵侍郎这番异想天开,但面色却真的缓和了些,叫赵侍郎松了口气。
    群臣见皇上略有松动,纷纷出声,“是啊皇上,那南国小王堪当良配!”
    “且公主嫁过去,他们敢慢待么?公主的背后可是我们整个大周!”
    皇上冷着脸看这些臣子你一言我一句,心道馥阳姑姑背后也是整个大周,可嫁过去没两年便香消玉殒。
    除了不忍三公主远嫁,皇上还想消磨岭南木家的兵力,只是这事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此事延后再议。”皇上出声打断了臣子们的议论,“容朕好好想想。”
    皇上退了这一步,臣子也不好咄咄相逼。
    “太子,你认为该如何援助岭南?”皇上看向太子,期望他能有条不紊地拿出办法来。
    太子不紧不慢地出列,“父皇,此时岭南最短缺之物当属药材与粮食,白银倒是其次,应当先送万石军粮与药草若干,再遣青年医者前往岭南。”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先不提粮食药草够不够,单是青年医者就叫人发愁。
    大周上至御医,下至铃医,大多上了年纪,年岁轻一些的,不是医术不精,便是心高气傲。年纪大的大夫从京城赶到岭南,耗时至少三月,途中险些颠散了那一把老骨头,待赶到时,岭南的黄花菜也凉了。
    “秦院使,太医署正值壮年的御医有多少?”
    秦院使心底极为不愿,他将太医署那些个年轻御医都是当眼珠子护着的,好从中挑选一个最顶尖的接他衣钵,如今岭南正闹瘟疫,谁舍得将宝贝徒弟送去那种地方?不说要吃多少苦,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未可知。
    “皇上,木大人在信中只说军饷不够,并未谈及医者,想必并不缺乏。臣手底下那些个年轻御医都还未经受磨练,恐担不起这重任,臣只怕他们要辜负了皇上厚望啊。”
    皇上气笑,“朕用俸禄养着你们,一遇事,你们便只知推诿?!岭南有难,你们只晓得动嘴皮子,谁去支援岭南?朕亲去吗?!”
    底下又哗啦啦跪了一大片,“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你们分明是想要气死朕!”
    “父皇,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不怕没有大夫去岭南……”
    皇上连太子的面子也不肯给了,“重金重金,如今的国库能给多少重金?”
    太子暗暗皱眉,不说话了。
    “皇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臣之见,公主和亲当为首选。”又是严老。
    皇上心生厌烦,却不得不忍住。朝廷之上必须要有个敢于谏言的耿介之臣,他须得容忍。
    “朕说了此事延后再议!秦院使,朕令你挑选出五十人前往岭南——”
    皇上话还未说完,秦院使噗通跪地,“请皇上三思!那些年轻御医并无救治瘟疫的经验,送去岭南与送死何异!”秦院使声泪俱下,“皇上,这些人上至御医世家,下至寒门子弟,能进太医署者都是个中佼佼,他们本该有大好前程,实不该命丧岭南啊!”
    无论秦院使有多少私心,这片对后辈子弟的拳拳爱护之心都叫人动容。
    连与秦院使最不对付的人都说不出“你的御医是人命,岭南的士兵就不是命了?”这般话来。
    在众人心里,这些御医是京城之人的宝贵财产,而岭南士兵效忠于木家,折了……也就折了。
    皇上让了一步,“此事也……延后再议。”他颓然坐在龙椅上,“退朝。”
    魏公公立马高声喊道,“退——朝——”
    今日这事算是没议出个结果来。
    大臣们逐渐散尽,皇上步入紫宸殿,魏公公殷勤地跟在皇上身边,“皇上,秦院使不愿送御医去岭南,实乃人之常情……”
    “朕知道,朕也不愿,可这番争执是必要的。”皇上神色已如常,“这笔记下之后,日后史家也不能怪朕。”
    魏公公笑道,“皇上英明。”
    至于公主和亲的问题,魏公公是怎么也不敢问的。
    ……
    岭南战火燃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入世家与乡野,无论世族与平民,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大将军还未凯旋,大周可谓腹背受敌,令人不安。
    不只是谁先起了头,提出了公主和亲的主意,酒楼茶肆一片应和一声,若舍掉一位公主便能换来大周的和平,那真是再划算不过。
    文人士子之中还兴起了对此事的探讨,以公主和亲利与弊为题,诸多文人作了文章。
    有人大谈和亲有损大周风骨,有人却觉得公主和亲平息战火是惠国惠民的大好事。
    此时的三公主自然得了消息,她是皇帝膝下唯一一位还未许亲的公主,如若和亲,必然是她。
    三公主又气又急,摔了不知多少花瓶,嘴角也起了燎泡。
    她等到十八未嫁,不过是心有所属却爱而不得,而后喜欢上了周旋在各位世家公子之间那种高高在上游刃有余的感觉,她可不是为了和亲!
    “皇上,三公主求见。”
    皇上微微皱眉,而后点头,“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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