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鹤龄吓得浑身一哆嗦,却强自镇定道:“赵安国,你个老家伙,莫名其妙抓我做什么?我犯了什么罪了?”
“你犯的这桩罪,叫诬告罪,”赵安国道:“且将八年前,你诬告驸马李绍之的真相,如实说来!”
刘鹤龄惊惶道:“……诬告驸马?”
“你既然上告驸马通虏,自然应当拿出证据来,”赵安国道:“你的证据呢?”
刘鹤龄冷汗直流,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就是诬告,”赵安国道:“你可知道诬陷之罪,是要反坐的!按律,通虏之罪,是要问斩的。”
刘鹤龄吓得屎尿横流:“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赵安国道。
“我、我就是证据!”刘鹤龄关键时刻居然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听到了李绍之和周敬密谋,要投奔突厥去!”
张朝元一皱眉头,刘鹤龄也不傻,他这么一说,就把他自己说成了人证,而周敬和李绍之全都死了,到哪儿查证去?
他不由自主看向赵安国,谁知赵安国哈哈一笑:“那好,我问世子,你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听到他们二人的密谋的啊?”
“我是……”刘鹤龄眼珠子一转,似乎张嘴就来。
“且慢,我可要提醒世子,”赵安国拍了拍桌子上薄薄的纸张:“我这里有杨荣的口供,你们两如果说的不一样,那可一定有人在说谎,所以世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啊。”
刘鹤龄傻眼道:“……杨荣、杨荣也招认了?”
“当然,”赵安国道:“杨荣什么都招认了。”
“不可能!”谁知刘鹤龄一口否认,十分笃定道:“杨荣绝不可能招认!他不想活了吗?”
赵安国眯起眼睛:“世子何意啊?为什么招认自己滥用职权,审错了案子,会丧命?”
刘鹤龄一时语塞,瞪大了眼睛:“他招认的是这个?”
“不然他招认的是什么?”赵安国抓住话柄,逼问道:“世子你以为他招认的是什么?”
刘鹤龄意识到他说漏了嘴,掉入了赵安国的圈套之中,顿时狠狠一翻白眼,做了个锯嘴的模样,之后再问什么,只装着听不到。
行宫之中。
楚嫣看着憔悴消瘦的临川公主,柔声道:“公主,如今案子已经重审了,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你不要太过伤悲,要打起精神,才能为驸马洗雪冤屈啊。”
临川公主痛上心来:“当年我只以为驸马真的有罪,以为龙鱼卫是真的有切实的证据……没想到杨荣是这么审案子的,没有证据就是屈打成招!”
“朕也没有想到龙鱼卫会变质成为杨荣滥用私刑的地方,”崇庆帝道:“不仅滥用私刑,而且还用来排除异己,看来龙鱼卫从上到下,确实要好好整顿整顿了。”
临川公主悲伤不能自抑:“皇兄,驸马无罪,却被严刑拷打,还身死流放之地,我这个做妻子的,八年之后才知晓真相,真是痛死我了……”
楚嫣轻声安慰了许久,弄得自己眼圈也红了。
崇庆帝看着两个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女人,有点无措,刚想安慰一下,却见王怀恩走进来,道:“太后娘娘派人过来,请陛下和公主回宫。”
刑部。
刘鹤龄仗着自己的身份不能用刑,气焰更加嚣张,一问三不知,根本不配合审讯。
另一位副主审怒道:“岂有此理,我看不如用刑吧!”
“不可,他毕竟是太子的母舅,”赵安国道:“但我觉得,他倚仗的不是这个身份,应该还另有倚仗。”
“什么意思?”副主审问道。
“这个案子其他地方都差不多审问明白了,唯独在驸马这个案情中,刘鹤龄和杨荣全都避而不谈,”赵安国道:“你们还记得刘鹤龄说什么吗,他说杨荣如果招认,就是不想活命了。”
“什么人,能用生死来威胁杨荣?”他道。
张朝元忽然开口道:“而且这句话还说明一点,那就是刘鹤龄和杨荣是有过密谋的,他们很有可能是合伙诬陷拷打驸马的。”
赵安国点了点头,道:“我有个主意……”
刑部大牢中,刘鹤龄见到了承恩侯夫人派来探视的仆人。
“我娘怎么说,”刘鹤龄迫不及待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世子,”谁知这仆从神色怪异,汗如雨下:“你、你出不去了……”
刘鹤龄神色一变:“什么叫出不去了?我娘不是进宫去见太后了吗?”
“这一次谁说话都不顶用,”这仆从擦了擦汗,颤声道:“皇上下定决心要审个水落石出,连太后的话也不听……世子,你还是快快交代吧,否则……”
“否则什么?”刘鹤龄反而冷笑道:“我不说,难道皇上还真的要对我用刑?”
“不是,”这仆从道:“你不说,而杨荣那里先交代的话,他不是就将所有的罪责都……都推到你头上了吗?”
刘鹤龄恍若雷劈,“杨荣,杨荣?!不可能,他不可能交代的!交代了他只有一死!”
“世子,你想岔了,”谁知这仆从道:“现在杨荣炮制冤案,已经是死罪了,他再交代这个,要么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要么说不定还能死中求活……”
“求活?他活不了!”刘鹤龄暴怒道:“他要是承认了是受太后指使,他还能活?”
这仆从倒吸一口气:“太后?太后指使你们诬陷驸马?”
刘鹤龄被怒火冲昏了头,没有注意到这仆从的口气,“太后指使我诬陷李绍之,当然太后也一定跟杨荣打过招呼,不然我红口白牙地诬陷,他怎么就连问都不问一句呢?”
这仆从哑着嗓子,几乎快要晕眩过去:“世子,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真的是煮的!”刘鹤龄怒道:“你说这话敢当众说出来吗?我就是说了,赵安国敢往下审吗?!”
“你要是敢说,我就敢审!”谁知阴影中竟然走出来一个身影,正是不知道潜听多久的赵安国。
“赵安国?!”刘鹤龄大惊失色,再看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仆从,咬牙道:“你给我设套!”
“不如此,怎么能从世子口中得知这么令人惊骇的真相呢?”赵安国沉声道:“你说太后指使你诬陷驸马,可有凭据?”
“什么凭据,”刘鹤龄道:“我白日疯癫,说的胡话,你也信?!”
见刘鹤龄当场反口,死不承认,赵安国倒也不恼,因为他不承认才说明刚才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赵安国走出去,就见到面色苍白的张朝英,显然他也听到了刚才的话,也同样感到震惊。
“……太后指使的,不敢相信吧,”赵安国面沉似水:“我也不敢相信,但如果不是太后指使的,又怎么解释刘鹤龄和杨荣两人都一言不发,拒不交代呢?”
“……可是太后为什么要杀害驸马?”张朝元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赵安国摇摇头,看着远处阴沉沉的天空,不由自主升起了一股凉意。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哒~~
第五十章
长乐宫中。
太后看着默坐的兄妹俩,压住了满脸的心思:“皇帝, 听闻你要重审八年前的案子, 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儿臣只是通过一个小案子,发觉杨荣在大案上可能存在疏漏, ”崇庆帝滴水不漏:“所以下令重审旧案。”
“八年的旧案, 早就尘埃落定了, 现在重审, 岂不是沉渣泛起?”太后道:“这案子判下去,不论其中有没有冤枉,都代表朝廷的决策,不可轻易推翻,否则公信何在?你皇帝的威严又何在?”
“母后此言差矣,”崇庆帝道:“案子有问题,自然要重审重判,才能令天下悦服。何况这案子不一定代表朝廷的决策, 朕看倒像是杨荣打击政敌, 排斥异己的手段,对于无辜被牵连进去的人, 如果不重审,何以昭雪冤情?”
“老身说一句,皇帝有一堆道理等着我,”太后不悦道:“你倒是说说,什么地方有冤情?”
“驸马有冤情!”临川公主恨声道:“杨荣和刘鹤龄伙同, 诬陷驸马通虏,致使驸马无辜受刑,重伤身死!”
“我知道你失了驸马,痛彻心扉,”太后用安慰的口气道:“但也不能说这案子办错了,杨荣他们也是公事公办,毕竟国法无情,难以包庇……”
“刘鹤龄是蓄意诬陷,杨荣是屈打成招!”临川公主又气又怒,“驸马是冤枉的!”
“胡说,”太后却道:“李绍之是驸马都尉,位高爵显,他们是吃饱了撑的要诬陷他?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蓄意诬陷,为什么要屈打成招?”
临川公主急道:“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才要提审和问讯!”
却见太后叹了口气,转而对崇庆帝道:“都八年了,你看看她还是难以释怀……我说什么来着,当初就让你仔细给她再挑个驸马,你说听她的意思,这一拖八、九年过去,连妄想都出来了!”
“我没有妄想,”临川公主道:“我要给我的驸马讨还一个公道!”
“那好,”太后放下念珠,紧盯着崇庆帝道:“你们都说这案子有纰漏,也提审了杨荣、刘鹤龄,可审出什么了吗?”
崇庆帝顿了一下:“两人都没有招认……”
“那不就说明这案子的确没有问题吗?”太后嗯了一声,眉头上隐约可见的皱纹松了松:“皇帝,杨荣是先帝留下来的人,忠心且能任职,你只因为自己的疑心,就不由分说地审问,是会寒了忠臣的心的。何况——”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内殿,那里太子正在被女史抱着读书,“刘鹤龄又是太子的舅舅,你动了太子的舅舅,就给前朝传出一个信号,表示你对新立的太子不满,你知道会引发多大的风波吗?”
崇庆帝没有说话。
临川公主眼中含泪,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们都不该死,那我的驸马呢,我的驸马被白白冤枉死了,到底应该谁来抵命?”
杜太后叹气道:“驸马这个案子,我记得是承恩侯世子揭发的吧?”
她面露愧疚之色:“如果确实是冤枉的,老身大概也明白了鹤龄为什么要诬告……鹤龄这孩子,对临川是一往情深,奈何临川已经嫁了人,他爱而不得,做了件坏事,确实有罪,不过也不至于抵命……毕竟驸马最后从牢里出来了,是在流放岭南的时候因病去世的,你看看,这又怎么算?”
“驸马如果不是在狱中遭受拷打,身体衰弱,怎么会病死在岭南?!”临川公主道。
“临川啊,驸马只是遭受了拷打,”杜太后道:“可当初牵连进通虏案的人,无一不是身首异处,我看杨荣也是例行公事,你非要鸡蛋里面挑骨头,岂不是在质疑龙鱼卫从太、祖时候流传下来的规章制度?”
临川公主又气又急,却又不知怎么反驳。
“太、祖时候流传下来的规章制度中也有一条,”崇庆帝道:“诬告人者,要反坐!”
看着太后倏然皱起来的眉头,崇庆帝道:“刘鹤龄如果不能证实自己说的话,那就是诬告驸马,他诬陷驸马的通虏之罪,是要全数落在他自己身上的。”
“说到底,你就是想要收拾刘鹤龄,”杜太后冷冷一笑,疾言厉色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收拾他!”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崇庆帝的鼻子道:“因为你的舅舅执掌朝政,权力压过了你,你就不想你的儿子将来有一天也跟你一样,头上顶着一个母舅!”
她越说越是刻薄:“你自从登基以来,朝政交给你舅舅打理,你嫌你舅舅碍眼,迫不及待想要夺回权柄,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舅舅这么多年操持着大局,替你扫除障碍,你坐得稳天下吗?”
见太后如此指责,崇庆帝也无从辩解,只好和临川公主退下。
“皇兄,”临川公主问道:“明明刘鹤龄有罪,太后为什么要阻拦呢?”
这个问题同时萦绕在所有与案之人的心里,然而长乐宫的动作比他们设想的还要快。
承恩侯夫人哭哭啼啼地跪在太后脚下:“太后娘娘,求您救救鹤龄吧!皇上是铁了心要拿他问罪,可怜我们鹤龄无罪,是有人在皇上耳边吹风,故意报复的啊!”
杜太后眯起眼睛:“什么人,吹的什么风?”
“还有谁,就是那个长平侯家的骚狐狸精,”承恩侯夫人一心断定是楚嫣在使计报复:“……鹤龄不过是调笑了她几句,她就怀恨在心,搬弄皇上为她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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