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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天,越宁都没有开口说话,若不是虞信总拿仇徒说事,她连饭也不会用。只见她日渐消瘦,目下憔悴,令人心疼。
    这天,虞信正伺候越宁用饭,忽然几日不发声的越宁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边关战事如何。”
    “你终于说话了。”虞信先是一喜,然后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这里离龙首太远了,大雪又断了去代越坡的路,一时半刻还得不到什么消息。”
    越宁点点头,又继续吃起饭来。
    虞信不肯错失越宁开口说话的良机,便试着把话题继续下去,好有机会劝说。他道:“你想去龙首关找将军?”
    越宁停了进食的动作,“嗯”了一声,而后继续扒了两口饭,说:“他们对我如此,对相公不会比我温柔。我一定要去找他。”
    虞信神色黯然,他知道越宁说的是实理。将军那边的情况不会比夫人更好。
    “那等你身子再好些,我们就去龙首关。”虞信说。
    “我好的差不多了,吃完饭就走。”越宁又连扒几口饭,将碗中消灭殆尽,然后站起身,“走吧。”
    “这么快?郎中说你要修养…”虞信想要阻拦,却见越宁一件一件地披上衣服,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知道越宁这几日的精神支柱就是去见仇徒,所以一时间找不到说辞劝她,只能帮她收拾起来。天井村村民对他们很好,以为他们是落难夫妻,不仅分文不取,还给了许多补给。
    “咱们先去塔格山寨,从那里翻去蒹葭关。”越宁说。
    虞信一怔,点点头,代越坡的守卫说不定还在找他们,从那里过太危险,还远。而且圣谕是直接送到袭营关的,蒹葭关应该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太重视,他们混进去的几率比袭营关要大许多。
    二人收拾好,便告别了天井村的村民,说日后必定重金酬谢救命之恩。
    几日后,避世已久的塔格山寨来了六个生人,说生,却又都面熟,寨子里的人一时拿不准注意,便没有让他们进寨。
    六人问越宁有没有来过,他们听不懂官话,老祭司不在,便只能简单地说些“吃了没”之类的话,所以牛头不对马嘴地在门前僵持半天。
    就在他们耐心耗尽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童行?”
    童行闻声回头,只见虞信扶着越宁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背着包袱,也是才上山的模样。
    “夫人!虞信!”他喜着迎了上去。
    “你们怎么来了?打完仗了?将军呢?”虞信四面找着。
    越宁却从童行他们沧桑的脸上,和虞信问完话童行色变的一瞬间看出了什么,沉着脸没有说话。
    童行刚要回答,却不经意扫过越宁的肚子,腿颤了一下,“夫人?”
    虞信连忙摇头暗示。
    越宁低头扫了一眼小腹,强忍心中的情绪,努力遗忘那痛苦的事,抬起头问:“将军他怎么了。”
    童行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一到蒹葭关就听说袭营关那边什么圣谕的事,童行就猜想这一切和雷邦背后的阴谋脱不开关系,但听说越宁他们没有被抓到时就安心了一些,还在想有虞信在,应该无事。可如今看来,越宁所遭之罪,远超他们所想。
    不知道越宁还能否承受得住接下来的这个消息?
    越宁见他们迟疑,心一沉,“我相公如何了。”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和身子都在颤抖。她再也经不起任何失去了。
    虞信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没道理仇徒出了大事,他们几个却在这里。
    “将军他…”童行鼓起勇气说了几个字,却忽地哽咽难言起来。
    越宁身子一颤,忽地软了下去,虞信连忙扶住,“长安!”旋即对童行怒道:“你把话说清楚,将军怎么了,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童行便将龙首关外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说到仇徒孤身纵马引敌北上之时,众人早已泣不成声。虽说生死与共,但仇徒最终还是没带上他们。
    “将军他早知有难,写了一份信给夫人。我们来送信才知道你们的事。长安,你受苦了。”童行取出信奉给越宁。
    越宁看着那四角对折的信,纸背透着密密麻麻的墨迹,她知道里面写了很多话,却不敢接过来看。
    “长安。”虞信唤了一声。
    “夫人,这是将军最后的心意,你看看吧。”众人劝道。
    越宁望着那封信,往事浮上心头,泪水涌动,嘴唇发颤。当日代越坡一别,他伏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四个字还在耳畔回荡——“等我回来”。他说过回来,怎么可能会食言?
    虞信不敢再劝,怕越宁崩溃,便自己将信接了过来,要替越宁保管,却在收敛的一瞬间,越宁按住他的手,“给我。”
    虞信连忙将信给她,她却未看,只是小心翼翼地平整着信纸,仿佛那是什么宝物一般。众人看着不忍,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越宁没有抬首,淡淡地问:“人找到了吗?”
    童行一怔,虽说未见尸首,但是想起那天的场景,怕越宁存着什么希望,日后更痛苦,便说:“还没有。不过那么多追去的西凉人都说将军…”
    “我不管他们说什么。”越宁笃定地抬起眸子,打断了童行的话,站直了身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真的……真的走了,我也要带他回家。”说罢,她将信纸放入怀中,抬脚便要进寨,却被人拦住了。
    “我找加尕布。”越宁无力与人起争执,淡淡地说。
    寨兵们是见过越宁一行人的,也知道他们的厉害,只是眼下寨中管事的都走了,和孱国又还在战期,实在不知道这些人来寨子干什么,便用洛文语解释着阙元奎不再寨中的事。
    越宁瞧他们好言好语,便也忍住心中莫名的焦躁,只说:“加尕布。”
    西凉人努力听了半天,又见越宁气色不佳地被人搀扶着,旋即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说了句越宁他们听不懂的“稍等”,便跑回寨中去了。
    不一会儿,加尕布便出现在寨门口,一见越宁,先是一怔,旋即镇定自若地走到他们面前,趾高气昂道:“咔嗟嘶哌忒普瑞晒嗷?(又来做什么?)”
    越宁皱起眉头,叫虞信退开,自己站着,以双手比划起来,大概表达的是若有个人中了许多箭,有入肉的,入骨的,当如何。
    加尕布看得仔细,但也觉得难以理解,便对身边的寨兵念叨了两句,只见那寨兵笑着点点头,然后飞奔回寨去了。
    越宁他们不解地看着,加尕布却比划了一番,请他们进寨再说。
    一行人来到原先仇徒修养的房间里,看见那熟悉的摆置,众人都红了眼眶。
    “将军!”鮑豪触景生情,猛地跪在门口,哀嚎一声。
    童行见了连忙将他拉到越宁看不见的地方,将他数落两句,越宁却瞧着刚才鮑豪跪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加尕布看着几人的反应,只觉得很奇怪。他们这里一向与世隔绝,以往获悉外面的事都是靠老祭司的转述,如今老祭司随新可汗去了,所以他还不知道仇徒已故的事。
    不一会儿,一个寨兵领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走了进来,对加尕布道:“宫巴普瑞哈呀。(宫巴来了)。”
    加尕布对那小孩说了几句,小孩点点头,转向越宁,说:“姐姐,加尕布叫我问你,你是不是要救什么人。”
    小孩的官话虽然说得古怪,却好歹能听懂了,越宁连忙蹲下身子,抓起他的手,说:“是的, 你帮我问问加尕布,如果一个人中箭了,许多箭,不知道伤情,可能伤了皮肉,也可能箭头入骨…你问问,能不能把每种情况的救治方法都告知于我。最好在问问他,寨里有没有我需要的草药。”
    她怕小孩听不懂,手脚还比划着。
    不过宫巴倒算机灵,理解消化了一番,便对加尕布转述着。
    加尕布瞪起眼睛,骂骂咧咧一番。
    越宁问宫巴,“他在说什么。”
    宫巴为难地挠挠额头,说:“他在骂你们。说你们就会麻烦他。姐姐,我知道你是好人,新可汗说的。”
    越宁一怔,新可汗?阙元奎?当初仇徒故意诓骗他武艺不精,他还以为自己没本事当可汗呢。一想到仇徒,越宁心头又仿若被无形的针刺了一般。
    加尕布骂完了,安静下来对宫巴说了几句话,宫巴笑着对越宁道:“姐姐,加尕布说了,他一会儿就去给你准备你要的东西。不过许多药草我也不知道官话怎么说,只能等加尕布分好了,我再告诉你那些药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可不要搞错了哦。”
    越宁回过神,浅浅笑了一下,点点头。
    虞信看着越宁那转瞬即逝的笑容,不禁心中感触。他已经好多日子没见越宁笑过了。
    几人等了许久,加尕布将各种治疗箭伤的药都准备一番,怕不够,便问了问越宁受伤之人到底伤如何,却见越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骂骂咧咧地多加了几份,叫宫巴一一说明作用,这才放心。
    越宁道谢要走,加尕布却拉过她的手腕,摸了起来,旋即瞳孔瞪大,问了一句话。
    宫巴听完,震惊地看向越宁:“姐姐你…”
    越宁连忙收回手,对加尕布拜了一下,就叫几人带着药离开。
    没走几步,宫巴就追了出来,拦住越宁,举着一个小泥瓶,道:“姐姐,你把这个收下,加尕布说能帮你养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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