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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家的小院里,月小弟坐在院子里写着庄秀才布下的课业,月桥拿着个绣帕试着准备缝上两株花,院门一下被推开了,天还未亮就出门的月余粮走了进来,身上衣裳皱巴巴的,还有些异味,月桥和月小弟都闻惯了,笑嘻嘻的看着他:“大哥,收到猪了?”
    “大哥,今晚吃红烧肉吧。”
    月老大应了月小弟的话:“那敢情好。”
    月余粮到井边打了水,把一身给打理了,身上味儿轻了才靠近两姐弟,先是夸了月桥的绣工有进步,又渡到月小弟旁边看他练大字,这下倒没说出什么夸赞的话来,让等着被夸的月小弟不满极了,嘟囔道:“大哥偏心,春姨婶婶都偏心,姐姐绣一朵花都要被人夸好久,我每日写大字怎没见有人夸我?”
    若是论外貌,他比不过娇花姐姐也就算了,怎么读个书还比不上她绣朵花了?
    简直是对他月三爷的侮辱。
    “你在努力努力。”月老大摸了摸月小弟的脑袋瓜,突然问了句:“庄婶和春姨呢,咋没见人?”
    月桥皱着眉,头也不回的道:“两位表弟跟着举人老爷回来了,听说他们书院比试赢了,这不,婶子和姨特意去接他们了。”
    大都建朝五百余年,自来文风最为鼎盛的便是江南和金陵,江南以学子诡异多变,擅诗、辩驳;金陵文风大气,书院众多,最是爱打着切磋的名头比试,擅文。
    像庄家表弟这样去参加书院的比试,一年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只是他们书院人少,又没两个有名气的坐镇,一年难得赢上两次,庄婶和姑姑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月老大点点头:“这风气倒是不错,也不知道你二哥到了明昭书院能不能适应,咱们江南府与金陵府虽然都是文风鼎盛的地儿,但气儿却截然不同。”
    月桥一针扎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弯着红唇:“大哥你别担心二哥了,二哥看着是个儒雅的读书人,骨子里可不是,咱们挨着北地边,他都能适应景江书院的气儿,没道理到了明昭书院就不适合了?”
    月家的孩子哪个不是人精,就连看着愚笨的月小弟心里弯弯绕绕也不少,月老二又不是个一条肠子的,心眼不少,在哪儿都能混得上。
    在月桥对月老二迷一般的自信时,身在明昭书院的月余煦却苦着脸。
    在他的面前,粉衣的女子手持长鞭,一手叉腰,如花似玉的脸上满是不善的打量了月老二片刻,才扬高了头颅,颇有些不屑:“你就是我父王和哥哥都赞不绝口的月余煦?”
    她的身后,两名婢女神情也高傲不已。
    月余煦倒是不知道哪儿惹了个煞星过来,直接踢了房门,进门就是一阵叮叮咚咚的敲打,如今还居高临下的喝问起来。
    大男人怎能跟女子计较?
    自觉风度翩翩的月老二抬抬手,安稳如山的坐在桌椅上:“敢问姑娘是何人,在下并不认识你说的人?”
    哪家有这样凶狠的小姑娘,他跑都来不及,怎会让麻烦沾身。
    谁知女子一听,又是一怒,用扬着长鞭的手指着他:“还不承认,若不是你在我父王和哥哥面前讨好卖乖,曲意奉承,他们又怎会对你青睐有加,还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啪嗒。”月老二手中的书顿时掉到了地上。
    他吃惊的打量了女子几眼,虽然觉得这姑娘长得不错,但怎么满嘴胡话呢?
    他是缺一个贴心人,但又不缺母老虎?
    他小声的建议:“在下真不认识姑娘所说的人,许是姑娘找错人了吧,咱们书院出门左拐不远就是有名的新河药铺,姑娘可上那儿去瞧瞧。”
    “我去药铺做甚…”女子下意识的回嘴,刚说完就回过了味,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月老二:“你竟敢拐着弯骂我?”
    胸脯起伏间,她手中的长鞭终于甩了出来,直袭月老二面门,若非他观察入微,险些被打中,只怕此时已经破相了。
    读书人破相,那可是绝了青云路。
    月余煦也被惹出了火气,不卑不亢的站在翻飞的书页里,刚要动作,就见一个人匆匆跑了进来,一把拉着女子:“明月,你怎跑书院来胡闹了,快跟我回去。”
    女子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有些愣住的月老二:“我不走,这人对我出言不逊,怎你和父王还对他满口的赞叹。”
    来人刚要劝诫,回身的月余煦已经不可思议的说道:“陈兄!”他在这两人之间打转,眉头皱成了一个结:“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锐是他在江南结识的学子,两人志趣相投,颇有些投缘,在一同考入了明昭书院后,更是时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陈锐有些歉意的看着月余煦:“抱歉月兄,此事是家妹之过。”
    他的话一下印证了女子口中的话。
    父王、哥哥?月老二一直认为陈锐就是个江南大家的学子,没曾想来头还这般大。
    “我没错!”陈明月向来娇惯任性,自小见到了围在她身边打转的谄媚男子,什么读书人,什么大家公子,来来去去的多了,认为月老二也是个想攀龙附凤的小人,且比其他人聪明得多,直接朝她父王和哥哥下手,弄得二人对他赞不绝口,这才想着来明昭书院亲自告诫他一番,让他不要白日做梦了。
    如今看着情形,倒不跟她想的一样,但是,她错了吗?
    才没有,她堂堂郡主,是君,哪怕错,也是别人的错,是月余煦的错,谁让他不解释清楚呢?陈明月转着眼睛,很快下了定论。
    “春兰竹菊,我们走。”
    随着她的话,两名婢女和两名守在门口的婢女簇拥着她威风凛凛的离开。
    房里只剩下了月老二和陈锐,月余煦幽幽的问道:“陈兄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陈锐面上浮现了几丝不自然,与月余煦拉开了些距离:“呵呵,那个月兄,此事是在下之过,也是一场误会。”
    “误会?”月老二斜眼看他,似乎并不接受这个愚蠢的理由。
    陈锐被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惊肉跳的,只得无奈举了手:“是为兄的错,多次在我爹面前提起月兄的大才,咱们又是莫逆之交,谁知引得我爹起了兴味,这一看月兄确实是个有心人,就当着我们的面儿提过一嘴罢了。”
    月余煦嘴角直抽。
    提过一嘴险些就让他破相,这要是多来几回,他都能回乡去守着猪肉摊了。
    陈锐给他保证:“月兄放心,家妹已经知道误会了,下次绝不会再范,你放心。”
    月余煦信了他。
    过了两日,一直没发现有人来找茬,月老二更是放心了下来,正准备要去探望妹妹,几个女子就冲了进来,领头的依然是陈明月。
    一番叮叮咚咚,月余煦给月桥准备的吃食糕点都被砸得稀巴烂,这位郡主殿下还理直气壮的冲他吼:“你个骗子,装的无辜,结果如何,都让我父王说出要让你来提亲的话了!”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指着鼻子骂,月余煦脾气再好也有种怒上心头的冲动,不过到底他还是顾及着眼前人的身份,再则,还是他莫逆之交的亲妹妹。
    一忍再忍,他打算不跟陈明月再废话,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陈明月显然就是这难养的女子之一,生平而来,他就只见过这一宗刁蛮任性,毫不讲理的姑娘。
    学学他妹妹多好?
    月余煦自顾自的收拾东西,等这位郡主念叨完,他的包袱刚收拾好,陈锐又头疼的走了进来,一番连哄带下把人给轰走了,讪讪的看着月余煦:“月兄,你放心,我这就回去让人好生看着她,以后定然不会让她打扰到你。”
    月余煦斜眼看他。
    信了你的邪!
    他还饶有兴味的问道:“陈世子,不知郡主殿下这又是咋了,我可记得没招惹过她?”
    陈锐更尴尬了,半晌才道出实情:“明月来找你的事儿被我父王得知了,罚她抄了经书,昨晚我和父王在书房说话,父王言谈很是看好你,还笑言说让你上门提亲就更好了,我发誓这话决没有过第三人之口,可谁知那般凑巧,明月就躲在外头,这不,她就…”
    淮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封地就在富庶的江南一带,江南女子温婉精致,人们提起都得称赞一声,唯有淮王家的明月郡主从小就爱舞刀弄枪,脾气暴烈,围绕在她身边的子弟大多是别有用心,这一点,淮王心知肚明,为此到明月郡主到了适龄的时候,把周边的优秀弟子挑了又挑,这个时候跟儿子交好的月余煦就恰好入眼了。
    家世简单、父母恩爱、兄弟和睦,本人俊美上进,性子又好,不古板又不爱钻研,这样的男子若是生在金陵世家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爱慕。
    第13章 美人
    “跪下!”端庄大气的厅堂内,主位上的中年男子伟岸挺拔,笔挺的端坐着身子,深邃肃穆的脸上满是怒火,更是一巴掌拍在了方桌上,桌上茶盏应景的“噗噗噗”的抖了几下。
    下首一男一女皆是跟着抖了抖身子,尤其是蓝衫女子,脸上更是带了几分惊惧。
    陈锐给中年男子身边端庄贤淑的妇人不着痕迹的递了眼色,那肤白貌美的妇人立刻捻着绣帕半掩着嘴角,露出一抹温柔和蔼的笑意,在男子怒极时弯了弯,朝他嗔道:“王爷,朝他们发什么脾气,明月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就跟个假小子似的,说来也是妾身的责任,没管好她,但明月还小,又身为皇家郡主,脾性虽高傲了点,但绝对没坏心眼的。”
    陈明月顺着抬起她被发丝盖着的小脸,满脸委屈的看着淮王。
    淮王看她模样,着实可怜兮兮的,也不由得软了几分,但又想到她连着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连着去明昭书院找人茬,一颗心又硬了起来,怒道:“就因为有你们母子纵容她,这才让她行事无法无天,还堂堂郡主,有哪位郡主会提着鞭子公然在明昭书院行凶!”
    淮王想起这几日,封地上的官吏送江南府的折子来王府时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心里一堵。
    真是丢脸都丢到满官场的官员都知道的地步了!
    本来陈明月就已经因为名声的问题,让那些家里和蔼、又重规矩的世家里绝了上门提亲的路,如今还死不悔改,让好好的读书郎们目睹了这一遭,她难不成还真打算嫁给那种另有心思的人?
    陈锐见淮王这次是真动怒的模样,只得站了出来:“父王你息怒,明月经过此次想来会是知道分寸了,而月兄也并不介意此事,不如就此算了吧?”
    月余煦虽不好跟陈明月一介女流去计较,但显然对她也丝毫没有好感了,陈锐虽然恼她不知事,但自己的亲妹妹,作死也得赶着善后啊!
    果然,听了这话,淮王有些迟疑的看着他:“你那位至交好友当真不在乎?”
    他的话里有疑惑,心里更是第一个浮现莫不是儿子这位好友在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后也有了攀龙附凤的小心思了吧?
    “月兄自是有胸襟的,”陈锐道:“且还有一个说词。”
    淮王挑起了眉:“你说说。”
    陈锐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说了出来:“月兄说他已有心仪之人,乃是他老家同村的小花。”
    小花是何人?淮王府或许没人知道,但并不妨碍他们听得出这里面的敷衍。
    听听,连名字都这样敷衍,这不是随意找了个替死鬼是啥?
    陈明月原还有些内疚,但听兄长所言之后,她决定等再次见到那敢拿她堂堂郡主跟村姑比的月余煦两鞭子,他若胆敢反抗,那就三鞭伺候!
    “哈哈哈哈,这人倒是颇为有趣,”淮王顿时满意了,对这个年轻人更是赞不绝口,他朝一旁的淮王妃摆摆手:“行了,人你领走吧,要好生看管,这脾性一日不改,就一日不许再出门。”
    陈明月听得大惊失色:“父王!”
    淮王已经决定了,自然不会再更改,最后陈明月还是在淮王妃的拉扯下出了厅里。整个厅里,顿时剩下了父子两人,淮王对这个素来知事儿懂礼的儿子亲近,当下就指了指一旁的位儿招呼他:“来坐下说。”
    “是,”陈锐依言落座,半抬着头:“不知父王想问什么?”
    还能有什么,淮王瞪了这个榆木疙瘩一眼,全然忘了方才才对这个儿子赞誉有加呢,他问道:“你那位好友可是江南人士,上回你说他家是住在渭水府是吧?”
    陈锐的确是说过,他还曾对淮王说道,月余煦能在挨着北地的渭水府里把书一路读到了明昭书院,可窥天姿,且他身边还有一个同村的同样出众的少年郎,陈锐初初还十分惊讶这渭水府边上一个小村子里,怎会出这样两个不凡的少年,待见到他们的学识和勤奋后,才明悟了不少。
    这世上哪有纯粹的天才,不过多是后天勤苦上去的罢了。
    “爹,你这是要……”平心而论,陈锐是不想让自家人再去招惹月余煦的,怎么说也是他至交好友,这样一次一次的,若是没做成亲家,反倒让他们之间的君子之情给消磨了才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淮王一副你想的没错的样子:“这小子,还扯什么小花小草的,既然他如此说,那就是说明断然对明月无意了?”
    陈锐回想着月余煦对陈明月的样子,倒是认同这话。
    不过他没搞懂他爹这是要做啥,月余煦已经借着这理由推脱了,自然是无意的,既然无意于做淮王府的女婿,那他爹还一副满意得不行的样子是为何?
    陈锐想了半天,总是套用了月余煦的一句话:不知道脑补到哪儿了?
    淮王还给他解释起来:“既然这月家小子连你妹妹都看不上,说明他为人有傲骨,不趋炎附势,攀龙附凤,且他又学识渊博,我倒觉得此乃你妹妹良配。”
    陈锐:“……”他还能说啥?
    都说了人家看不上妹妹,看不上妹妹,良配个……。
    “爹,咱们挑一挑其他的人家吧,既然那世家里不行,不如挑个家境殷实的,且也在读书的学子,好生观察一番,若是有合适的,再说与妹妹也不迟,您觉得此法如何?”
    淮王淡淡的斜昵了他一眼,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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