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薄秋也想在上书房读书,扒着秦雪衣身上不肯走,皇后见了,便看向刘太傅,道:“太傅,这……”
刘太傅呵呵一笑,摸着胡子,颇是慈爱道:“小公主好学,自是一桩好事,皇后娘娘若是放心,也可以让她在这里一同读书。”
皇后便道:“那就有劳太傅了。”
燕薄秋小小地欢呼了一声,从秦雪衣身上跳下来,立即有会看眼色的宫人搬了书案椅子来,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又扶着燕薄秋坐好了。
学生一下子从两人增加到四人,每个人的学习进度还不一样,刘太傅教起来颇费心力,但是好在除了燕涿以外,其余三个人都很省心。
这一学便到了下午,燕薄秋毕竟还小,学到午时便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被贴身宫人给抱回去了。
刘太傅放下手中的纸,笑道:“今日便学到这里了,几位殿下都很用功,很好。”
燕明卿站起身来,垂首道:“辛苦太傅了,太傅慢走。”
待刘太傅离开后,燕明卿才带着秦雪衣一并离开,走了一段路程,他忽然问道:“今日读书,觉得如何?能听得懂么?”
秦雪衣想了想,道:“能听懂,太傅讲得还有些意思。”
燕明卿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日后你不如与我一同来上书房读书。”
秦雪衣讶异道:“每日都来?”
燕明卿见她这样说,以为她嫌每日读书甚是枯燥,顿了顿,又补充道:“倒不是每日都来上书房,有时候也要去武场,学习御射之术,还有礼乐书数,此乃六艺。”
“武场?”秦雪衣双目倏然一亮,痛快地一口应承下来:“没问题!”
……
秦雪衣回到翠浓宫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还没进大门,小鱼就奔了出来,惊喜道:“郡主回来了!”
秦雪衣差点被她吓了一跳,道:“你是在这里守着么?”
小鱼摇摇头,笑道:“长公主殿下派了人来给奴婢说,郡主今日要去上书房,奴婢掐着时间等的呢。”
她说着,又好奇问道:“郡主,上书房好玩吗?”
秦雪衣笑了,道:“去上书房是读书的,哪有什么好玩不玩的说法?”
小鱼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道:“是奴婢错了。”
主仆二人一同进了门,正好碰见一行人从里面出来,打头正是三公主燕怀幽,她穿着一袭鹅黄的宫装,眉心点了花钿,梳着飞仙髻,头上的金钗衔着好大一颗明珠,甚是耀眼夺目。
秦雪衣目光一扫,便觉得她今日的妆扮很是不同,燕怀幽盛装款款,下巴微微昂起,宛如一只高傲的天鹅,瞥过来的眼神带着明显的轻视,她轻嗤一声,原本姣好的面容上便浮现几分刻薄之意。
她停下步子,挑剔地打量了秦雪衣一眼,讥讽道:“早先就听说你要出宫了,怎么到如今还没走?”
秦雪衣听了也不恼,笑眯眯道:“就不劳三公主殿下操心,正准备着呢,过几日就走了。”
燕怀幽压根不信,之前内务府派了人来,秦雪衣出宫迁府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八的事情她是知道的,遂冷冷一笑,道:“嘴上说说谁不会?我若是你,还是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免得被扫地出门,反倒难看了。”
她说完,下巴一抬,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小鱼小声嘀咕道:“三公主殿下说的话,也实在太难听了。”
秦雪衣笑笑,并不往心里去,道:“她素来如此,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她。”
小鱼跟着她往听雨苑走,问道:“郡主,您怎么不生气呢?”
秦雪衣道:“生气啊,怎么不生气?可你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又去咬狗吧?一嘴毛的,也确实太难看了。”
她说着,顿了顿,道:“更重要的是,郡主呢,不喜欢耍嘴皮子,太没意思了,若是能动手,便绝不动口,可她刚刚只是嘲我几句,我又不能真上手,显得我仗势欺人,所以呢,就只能不跟她计较了。”
小鱼心里想,方才好像是三公主仗势欺人吧?怎么到了郡主您的嘴里,就掉了个个儿?
却说燕怀幽前呼后拥地出了皇宫,乘车往京师里最繁华的长安街去了,待到了一座高门大宅前才停下,立即有宫人搬着脚踏过来放好,扶着燕怀幽从车里下来。
那宅子里立即迎出来一名奴仆,笑着躬身道:“是三公主殿下来了,您请进,快请进。”
那奴仆引着燕怀幽自正门进了,往后花园小暖阁去,暖阁里传来了女子谈话说笑声,燕怀幽进了内间,里面说话的人便齐齐停了下来,一名身着嫣红色袄子的少女迎上前来,笑道:“是三姐姐来了。”
其余几名少女皆是忙站起身来,燕怀幽这才迈进暖阁,矜傲地扫视四周,问那迎上来的少女道:“诗会已开始了?”
少女笑道:“还没呢,就等着三姐姐了。”
那少女是信亲王的独女,名叫燕若茗,比燕怀幽小一岁,因着颇受信亲王宠爱,特意替她向崇光帝求了郡主封号,号昭华,其余的几个少女要么是来自侯府,要么是世家高官,皆是非富即贵的出身。
但如今燕怀幽一来,她自然就是最大的了,几人都俯首行了礼,燕怀幽便道:“若人来齐了,就都过去吧。”
言谈之中,颇是随意,仿佛她才是主人家一般,那燕若茗倒也不甚在意,笑吟吟地应是,这时忽有一名少女弱弱道:“等……可是停月还没来……”
燕若茗愣了一下,这才发现确实少个人,便笑道:“不妨事,我会派人看着,待温二小姐到了,叫人引她过去便是。”
那少女就不说话了,倒是燕怀幽仿佛想起来什么,问道:“温二小姐,是温停月?”
燕若茗莞尔笑道:“是她,三公主竟也认得她?”
燕怀幽没说话,却道:“诗会也不急一时,不如就先等等吧。”
众人不想她今日脾气这般好,竟愿意等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见了诧异。
好在没等多久,温停月便姗姗来迟,她穿着一袭水色的袄子,入了暖阁,见了在座众人,略一挑眉,浅笑道:“原本还想着我今日来得尚早,却不想竟是最后一个,失礼了,叫各位久等。”
燕怀幽打量她一眼,开口道:“无妨。”
燕若茗趁机笑着提醒道:“停月,是三公主殿下特意说了要等你的。”
闻言,温停月便转过来,对燕怀幽行了礼,又道:“多谢三公主殿下。”
燕怀幽微微抬手,道:“举手之劳罢了,既然都来了,就先过去吧。”
这次的诗会是燕若茗的亲兄长燕牧云举办的,他是信王世子,在京师的世家子弟中颇有声望,一呼百应,这次参加诗会的足足有五六十人之多,这还是除去女眷小姐们的。
等到了地方,天色已暗了下来,远远望去,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一般,燕怀幽一行人穿行在游廊之后,重重梅花树枝将两旁分隔出来,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
燕怀幽一边走,一边往那梅花枝外看,都是些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少爷,风流倜傥,穿黄着紫,分外潇洒,她看了半天,也没看见熟悉的人影。
燕怀幽转头向燕若茗使了个眼色,燕若茗顿时会意,笑着问温停月道:“停月,今日你是同你的兄长一道来的罢?”
温停月也在朝那梅花枝外头看,听了这话,便随口道:“不是,他不喜欢诗会,我便自己来了。”
燕怀幽的脚步倏然停下,终于忍不住转头道:“没来?”
“嗯?”温停月疑惑挑眉,道:“怎么了?”
燕若茗连忙解释道:“公主殿下只是觉得奇怪罢了,温公子乃是名动京师的才子,还是两年前的探花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岂会不喜欢诗会?”
听了这些溢美之词,温停月便想起自家兄长,不禁扯了扯嘴角,道:“郡主过誉了,我兄长他……是真的不喜欢诗会。”
因为他觉得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没什么好结交的,有这时间还不如在家里睡个觉,这是温楚瑜的原话。
当然,这话可不能说,温停月怕说了,回去就要被她哥给拧掉头。
燕怀幽一听温楚瑜没来,顿时大失所望,连带着觉得这诗会也没什么意思了,兴致缺缺道:“你们玩吧,本宫有些累了。”
她说完便走了,三公主一走,众人不免也都松了一口气,继续玩了起来,整个诗会,温停月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虽然全没听清那群人念的什么酸诗,但是好歹把所有世家公子们的脸都欣赏了个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了。
待温停月一进门,就看见她的兄长温楚瑜,名噪京师的大才子,两年前的探花郎,此时正瘫在软榻上,手里举着一本书看,听见她的动静,头也不抬地道:“这次见到了几个酒囊饭袋?”
温停月坐下来,道:“酒囊饭袋也是长得英俊的酒囊饭袋,我去一趟,不过是图他们有几个人长得好看罢了。”
“你好歹是个女儿家,矜持些,”温楚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手往旁边一指,道:“离我远点。”
温停月压根不搭理他,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哥,我今儿发现一件事情,是有关于你的,你想不想知道?”
温楚瑜眼皮子都没抬:“不想。”
温停月好似全然没听见一般,道:“三公主好像对你有些意思。”
温楚瑜终于抬起了头,盯着她看,然后才用书在温停月的脑门上敲了一记,道:“你哥是有媳妇的人了,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温停月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扑哧笑了出来:“你可别说笑了,你都没跟人说过话,还媳妇呢,做的哪门子青天白日梦?”
温楚瑜却一本正经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幼年尚在牙牙学语时,我便与她说过话了,再说昨日元旦圣宴,她说她认得我。”
温停月懒得与他争辩,摆手道:“行了行了,你这一厢情愿有什么用?还要看看人家长乐郡主愿不愿意认咱们这门亲呢。”
作者有话要说: 燕明卿:不,我们不愿意,告辞。
十点半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43章
转眼又是两三日过去了,秦雪衣白日里与燕明卿一道去上书房读书,晚上又跟着燕明卿去宿寒宫睡觉,两人天天腻在一块儿,生活过得分外充实。
大约因为秦雪衣的父亲曾与刘太傅有过师生之情,刘太傅对她的态度很是温蔼,十分耐心,秦雪衣也颇不好意思,赶着鸭子上了架,努力苦学起来。
正如燕明卿曾说过,读书也不止听讲做学问,还有礼乐御射书数六艺,因着刘太傅年事已高,便由其他的翰林院学士充当太傅。
这一日,要学的是乐,刘太傅没来,来的是别的太傅,秦雪衣跪坐在席上,正在与燕明卿一同看手里的话本,右边还扒着一个小团子燕薄秋,她年纪还小,看不懂那书,颇有些无聊,见前面的燕涿回头看过来,便挤眉弄眼地冲着他做鬼脸。
燕涿生气地瞪着她,对自己的侍读道:“你帮我去打她!”
那侍读只比他大个两三岁,虽然高半个头,但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小豆芽,他看了看燕薄秋,有些为难道:“殿下,这……”
燕涿见他不肯动手,便推了他一把,然后自己起身要来抓燕薄秋头顶上的小揪揪,岂料还没碰到,燕薄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如石破天惊一般,把秦雪衣吓了一跳,连忙扭头来看,问道:“秋秋怎么了?”
燕薄秋便呜哇呜哇地扑到她怀中,也不肯说话,秦雪衣抬头正好看见了燕涿一副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模样,燕涿一怔,立即放下了手,气得涨红了小脸,控诉道:“她在假哭!我都没有碰到她!”
燕薄秋:“呜呜呜……”
秦雪衣感觉到她在自己的脖颈处蹭了蹭,暖呼呼,湿漉漉的,明显是掉了眼泪,不由十分心疼,摸了摸燕薄秋的头发,对燕涿道:“殿下是秋秋的兄长,理当要爱护妹妹的,对不对?”
燕涿有点儿委屈,又很气愤,却无法辩驳,最后翻了一个白眼,把自己的侍读一把推开,气鼓鼓地坐回了原处,命令道:“你走开,离我远点!”
那侍读也是很委屈,老老实实地往旁边挪了挪,跪坐好了。
燕薄秋还趴在秦雪衣的肩上,轻轻抽泣着,然后睁开了眼,正好与旁边的燕明卿对视了一个正着,那一眼仿佛要将她的小把戏看穿了似的。
燕薄秋缩了缩,将秦雪衣的脖子紧紧抱住,连忙挪开了目光,不肯再看他。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轻微而稳健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一个身着紫色官服的年轻人踏进殿内,风度翩翩,气质温润,若端方君子,他对着跪坐在席上的几人温和道:“下官温楚瑜,现任兵部郎中兼翰林院侍讲,见过诸位殿下……”
他的目光在秦雪衣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微微一笑,才继续道:“见过长乐郡主。”
燕明卿的眉头倏然微皱起来,不知为何,他本能地对这个温侍讲生出几分不喜来。
秦雪衣倒是没察觉到,她对温楚瑜有过两面之缘,如今见是他来教导,还颇有些欣喜,拉着燕薄秋让她乖乖坐好。
温楚瑜在上首坐下来,慢声道:“乐有六乐,分别是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尧时有《咸池》,舜时有《大韶》,禹时有《大夏》……”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下方的几人,起初还好,几人态度都很是端正,秦雪衣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坐姿很正,表情认认真真的,明眸若水,黑白分明,如初生小鹿一般,瞧着便让人觉得可爱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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