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燕薄秋年纪小,把那无趣表现得更明显,她拽着秦雪衣的袖子,去摆弄上面绣着的团花,坐在她前方的燕涿,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眼皮子艰难地睁着,好像随时要打瞌睡一般。
温楚瑜:……
他只能将目光放在唯一认真听课的秦雪衣身上,踱着步子继续道:“古时乐舞,大多都是用于祭祀的,流传至如今,其中不少已然失传,唯有大韶与大武——”
“吧嗒”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秦雪衣身上掉下去,落在席子上,一下子引去所有人的目光,温楚瑜低头一看,是一本书,封皮有些皱巴,显然是被翻看过好些次了,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妖鬼奇谈。
秦雪衣有点不知所措,她立即扭头看了燕明卿一眼,燕明卿面不改色,从从容容地伸手,将那本书拾了起来,翻过来倒扣在自己的书案上,然后这才对温楚瑜道:“一时不慎,将书掉了,温侍讲,请继续。”
温楚瑜的表情一言难尽,心道,你当我瞎了吗?妖鬼奇谈四个大字都不认得了?
想归这样想,他的目光在那倒扣的书皮上停留了片刻,才挪开去,继续用温和的语气讲解起来。
见温楚瑜没有说什么,秦雪衣心里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这本书要保不住了呢,幸好幸好……
待到了下午时候,课上完了,温楚瑜也离开了上书房,皇后派了宫人来将燕薄秋与燕涿接了去,秦雪衣这才跟着燕明卿往外走。
走了几步,她忽然觉得不太对,问道:“书呢?”
燕明卿先是没明白,道:“什么书?”
秦雪衣道:“那话本呢?”
两人再转回上书房,却无论如何也寻不见了那本妖鬼奇谈,秦雪衣满面疑惑道:“明明之前是放在书案上的,怎么会不见了?我还没看完呢。”
燕明卿若有所思,片刻后安慰她道:“不妨事,只是手抄本罢了,你若想看,我去把原书拿给你。”
一听丢的是手抄本,秦雪衣顿时放下心来,没再继续追究下去了。
日头渐渐落在了金瓦后,将影子拉得长长的,身着紫色官服的年轻人正慢吞吞地走在宫道上,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书,不时看上两眼。
右前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唤道:“温大人。”
青年立即抬起头,顺便将书卷起,手背在了身后,对来人微微一笑:“原来是徐大人。”
那徐姓官员笑着奉承道:“温大人就连走路亦是手不释卷,如此勤学,实在是吾辈之楷模啊!”
温楚瑜谦虚道:“哪里哪里,徐大人谬赞了。”
他背后手中拿着的那卷书,封皮上赫然四个大字:妖鬼奇谈,正是秦雪衣与燕明卿弄丢的那一本。
……
没多久,秦雪衣跟着长公主燕明卿一道去上书房读书的事情为德妃知晓了,还未来得及发作,崇光帝又在她面前夸赞了秦雪衣一通,赞她聪慧好学,不愧是苏烟暝之女,德妃面上带笑,暗地里却差点咬碎了银牙。
她稍一疏忽,秦雪衣就折腾了这种事情出来,她和她的那个娘一样,仿佛天生就能迷惑人,皇上喜欢她,皇后也为她说话,就连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的长公主燕明卿也青睐于她,所有人都喜欢她。
所有人都喜欢苏烟暝。
所有人都喜欢秦雪衣。
德妃两眼中闪过深深的憎恨与厌恶之色,她下意识伸出右手,轻轻啃咬起指甲来,不行,这样下去……
秦雪衣不就是与苏烟暝一样了么?
不可以!
从前她被苏烟暝压一头,如今,凭什么她的女儿还要比不过秦雪衣?!
德妃收回心神,冷声问宫婢道:“三公主呢?”
几个宫婢俱是纷纷垂头,一人答道:“奴婢这就去请三公主,娘娘稍等片刻。”
不多时,燕怀幽便过来了,她穿着雪青色的宫装,妆容精致,显然是才回来不久,德妃锐利的目光将她下而上地扫过一遍,最后停在她发间的凤蝶穿花簪上,问道:“你去哪里了?”
燕怀幽的眼神飘了一下,支吾答道:“儿臣……儿臣只是出宫转了转。”
自己生的女儿,德妃岂能不清楚她话里的真假,手按着圈椅扶手,森冷冷地问道:“果真?”
燕怀幽本就怕她,这会儿顿时有些慌了,连忙跪了下来,道:“儿臣、儿臣去找了昭华,只是说说话而已!母妃别生气。”
德妃审视着她,片刻后,才微微抬了抬下巴,旁边的宫婢立即上前将燕怀幽扶了起来,她面上原本还有些忐忑之意,但见德妃表情恢复如往常一般,心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德妃朝她招了招手,道:“来母妃这儿。”
燕怀幽连忙上前,挨着德妃坐下来,道:“母妃深夜唤儿臣前来,可是有事?”
德妃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道:“是有事,明天你不要再出宫了,母妃与你父皇说过了,从明日起,你去上书房读书。”
“读、读书?”燕怀幽顿时愣在了当场,她自十四岁起,就不必再跟着太傅学习了,怎么今天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出?
她还惦记着温楚瑜呢。
燕怀幽顿时面露难色,试图挣扎一下,犹疑道:“母、母妃,可我不是前年就已不再去上书房了吗?”
德妃一双美目盯着她,仿佛能看穿她的小心思一般,道:“秦雪衣去得,你为何去不得?再说了……”
“你不是对温尚书家中的那个大公子有意吗?母妃想想他叫什么来着?温楚瑜,现任兵部郎中?”
燕怀幽脸上顿时一红,垂下头去,却听德妃又道:“温郎中如今在上书房教导功课,你难道不想去见见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二更~么么哒~
让大家过得更刺激一点吧~
第44章
次日一早,秦雪衣与燕明卿说着话,一道去上书房,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燕明卿就听着,段成玉与林白鹿两人跟在身后。
一边走,一边听前面的长乐郡主道:“我还以为那只女鬼会把那个公子吃了呢,结果没吃。”
她满是疑虑道:“怎么没吃呢?”
段成玉:……
他素来怕这些东西,此时更恨不得把耳朵给堵上,倒是林白鹿忍不住失笑,无奈摇首。
燕明卿便答道:“或许是因为她对那公子犹有旧情,舍不得吃他。”
秦雪衣讶异道:“那公子有负于她,还将她害死了,她怎会舍不得?若我是那女鬼,必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末了,她又评论道:“这女鬼不行。”
这回便是燕明卿也不由沉默了,秦雪衣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道:“我还以为是多可怖的鬼故事,没成想就是些才子佳人的恩怨情仇,没甚意思。”
燕明卿斜睨她,道:“既然没意思,为何你还看到子时都不肯睡?”
秦雪衣弯起眼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道:“看都看了,总要有始有终才是……”
她一边说着,踏进殿内,却惊讶地发现早已有人了,燕怀幽穿着一袭丁香紫的华丽宫装,耳著明月珰,头戴金步摇,显然是精心打扮过,这大冬天的,虽说今日放晴,但是气温仍旧很低,稍在阴凉处,便冻得人直发抖。
秦雪衣穿着厚厚的上袄和百迭裙,裹成了一个球,此时看着燕怀幽那大袖飘飘,单薄的衫子,又是纱又是绸的,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尤其是她还坐在最前排,正对着大开的窗口,冷风嗖嗖穿堂而入,帷幔轻摇,秦雪衣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燕怀幽脖子上鸡皮疙瘩一粒粒站起来了,她面上还若无其事,仿佛分外自在从容一般。
不知她今日是抽的什么风,居然也跑过来听课。
秦雪衣眼带疑惑地看了燕明卿一眼,无声地发问:她怎么回事?
燕明卿也无声回答:我怎么知道?
燕怀幽也发觉两人进来了,略微转过头来,起身对燕明卿施礼:“怀幽见过皇姐,皇姐万福。”
秦雪衣眼睁睁地看着燕明卿的脸倏然就沉了下去,并没有接话,空气顿时尴尬了起来,燕怀幽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他。
燕明卿仿佛没看见她似的,径自坐了下去,对秦雪衣道:“坐,太傅要来了。”
燕怀幽的表情顿时难看无比,她握紧了手,尖利的指甲刺入手心,愤愤然地瞪了秦雪衣一眼,扭身又坐下了。
秦雪衣一脸的莫名其妙,正在这时,燕涿被宫人送来了,他的神色有些恹恹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当然了,他每日要上课的时候都没什么精神,如丧考妣一般。
倒是小团子燕薄秋今日没来,秦雪衣问道:“秋秋呢?”
燕涿坐下来,无精打采地道:“她病了,今日不来读书。”
秦雪衣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道:“怎么病了?严重么?”
燕涿撇了撇嘴,道:“不知道,不过我倒觉得像是假的。”
他说到这里,小小的脸上不由浮现出大大的疑惑,道:“为何她假装病了,母后就信她,我装病,母后却不信我?”
秦雪衣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燕涿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沮丧地摆出书来,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若病的那个人是我就好了,这样就不必来上课了。”
秦雪衣:……
你们当真是兄妹情深啊。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太傅如往常那般准时来了上书房,待踏进殿内的那一刻,燕怀幽脸上刚刚绽放出来的微笑顿时凝固住了,她震惊地盯着刘太傅打量了半天,不死心地探头去看大殿门口,那里空无一人。
母妃不是说,太傅是温郎中吗?怎么是个糟老头子?
刘太傅倒是没察觉到燕怀幽的情绪变化,眼看又多了一位公主来听学,他甚是开怀,挼着胡须高兴地道:“三公主也来了,几位殿下都如此勤学,甚好,甚好啊!”
燕怀幽:……
她的热情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下来,刘太傅虽然有些不解,但是并未说什么,按照往日的习惯,开始讲起学来。
秦雪衣、燕明卿和燕涿等人,每人学习的进度都不一样,他便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分别挨个给每个人都讲,讲到口干舌燥了才停下来休息。
燕怀幽与燕涿俱是心不在焉,唯有秦雪衣与燕明卿两人认真听学,于是刘太傅在教导的时候,不免有些偏颇了。
既不是温楚瑜教书,燕怀幽就真的半点都坐不住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又不是真的来听讲学的,等到了午时,便对刘太傅告假,说自己身体忽感不适,要先回去了。
刘太傅自然是连忙答应下来,又叮嘱她回去看太医,身体要紧,末了又打量一眼,诚恳劝道:“殿下,冬日天冷,还是要多穿一些,注意身体,别受了凉。”
燕怀幽勉强扯了嘴角笑笑:“多谢太傅关心。”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简直一刻都不肯多留,等她一走,燕涿便跳了起来,委屈地控诉道:“太傅!她也是假装病的,为何您肯放她回去?”
刘太傅挼着胡子微微笑,道:“三公主殿下心思不在此,何必在这里受冻呢,小殿下您就不一样了,您是心定不下,来来来,下官这里还有一首诗,您抄个几遍,背一背,能静心凝神。”
燕涿:……
坐在后面的秦雪衣感觉到他都快要哭出来了,心里不免为小皇子鞠了一把同情泪。
课一直上到了下午,秦雪衣一边抄着诗,燕明卿在旁边皱着眉看,道:“你这字……”
他才起了个头,秦雪衣放下笔,把那张纸举起来,左看右看,道:“我写得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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