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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眼睫沾上水色,末尾缀着一点摇摇欲坠的星光。她默然不出声,然而那点星光不受控制,随着重力下坠。
    滴答。
    极其细微的响动。
    星光坠落,落进幽微无光的深海,在少年的黑眸中碎成无数细碎摇曳的光粒。
    “喂!”猛地攥紧手,贺寻语调比方才更加生硬,“不要哭了!”
    带着一丝早已无从掩饰的慌张。
    她到底在哭什么?
    眉心不受控制地一跳一跳,少年禁不住狠狠皱眉。
    不是已经说过不会牵连到她吗?
    沈怡走得早,从小一个人生活,他性格很独立,学东西更是比同龄人快上许多。会自己洗衣服,会自己做饭,会自己处理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
    偏偏没人教他该怎么揣摩女孩子猜不透的心思。
    “好了......”
    时晚站在那儿,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往下掉,他的心也跟着紧紧揪在一处。
    尽量放软语气,贺寻伸手,试图控制住眼前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局面。
    下一秒。
    他刚动作,泪盈于睫的小姑娘却先一步伸了手。
    牢牢抓住他的衣袖。
    *
    “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
    窗明几净的诊所里,上了年纪的老大夫一边慢慢悠悠地拿药,一边慢慢悠悠地摇头,“一天到晚不学好,明明已经在一中读书了,怎么还四处打架惹事?”
    在青城很出名,几乎人人都认识一中标志性的蓝白校服。最传统的颜色代表着最优秀的一批学生。
    学区内的初高中极多,良莠不齐,打架几乎是家常便饭。
    大家早都见怪不怪。
    每天都要处理几个打架打到头破血流的少年,老大夫却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中的学生,不免多唠叨几句:“爸爸妈妈供养你们多不容易......”
    懒得解释那么多,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贺寻不吭声。
    他沉默着,稍稍偏头,目光落在一旁垂头安静坐着的时晚身上。
    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少女鼻尖却依旧带着点儿微微的红。
    看起来有些脆弱。
    还没等想好该怎么安慰,她就死命拽着他,硬生生把他拽进路边这家诊所。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力气居然能这么大。
    觉察到少年灼热的视线,时晚抿了抿唇。
    “大夫大夫!”她没来得及开口,几个男生半拽半扛着一个满头是血的少年飞奔进诊所,“快给他看看!”
    “哟。”虽然时晚他们先到,但少年的伤势明显要比贺寻手上的伤严重许多,老大夫眨巴眨巴眼,将手里的纱布和药放下,“要不你自己弄?”
    早就习惯自己处理伤口,贺寻正想接过。
    “好的。”身侧却伸来另一双手。
    方才哭得有些凶,时晚软绵绵的嗓音里带着点儿沙哑:“我们自己来。”
    老大夫指挥男生们把哀哀叫唤的少年扛去另一间诊室。
    留下时晚和贺寻待在这间诊室里。
    垂着头,时晚默不作声,静静地拆开酒精和药膏。
    “伸手。”她轻声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诊所里消毒水的味道太浓,贺寻觉得眼前的画面虚幻得有些不真实。
    但还是老老实实把手伸出去。
    他不想再看见她哭。
    万幸,小姑娘并没像先前在街上一样啪嗒啪嗒掉眼泪。只是用棉球蘸了酒精,轻轻替他消毒伤口。
    鼻尖是酒精略显刺激性的气味。
    贺寻难免恍神。
    仿佛回到最初他强行把时晚拉进家里那一天。那一天,按在伤口上的力度也像现在一样,软绵绵、小心翼翼的。
    生怕会弄疼他。
    然而到底有些不一样。
    与那日恨不得马上消毒完然后逃离的窘迫紧张截然相反,如今,少女安安静静坐在面前,垂着眼睫。
    柔软细嫩的小手托住他的手掌,棉球轻轻擦过血痕。
    酒精渗入伤口,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贺寻整个人却蓦然轻飘飘的,如同坐在虚无缥缈的云端。
    “你心疼了?”
    尾音不自觉带着笑意。
    他嘴角微微上扬。
    时晚眼睫一颤。
    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继续消毒伤口。
    “不许,”直到洁白的棉球沾满血色,她才轻声开口,“不许再这么做。”
    姜琦跟她说过,陆媛媛是因为被蛇吓到,这才会滚下山去。
    可人流喧嚷的景区内哪里会有那么多蛇?
    少年双手上的伤口狰狞可怖,比那日在医院更甚,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略微想深一点,她就能猜到他偷偷去做了什么。
    疯子。
    所有的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在寂静的深夜里砸开玻璃门救她,在医院的病床边守了整整一晚,而后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徒手抓蛇去吓陆媛媛。
    “再这么做,”想到这里,时晚嗓音不禁有些颤抖,“ 你会......你会被开除的。”
    这年头学习风气一般,打架斗殴的学生有不少,像贺寻这样肆无忌惮毫不顾忌的却不多见。
    哪个学校会要一个抓了一堆蛇把人吓到摔断腿的学生。
    “无所谓。”然而,贺寻似乎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啧了一声,他垂眸,视线匆匆掠过自己的手,“开除就开除。”
    那晚守在医院时,他的心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毫无章法地搅来搅去,血淋淋的疼。
    一切因他而起,就算被开除,他也认了。
    总之没有人能再伤害她。
    敛着眉,少年神情里较先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语气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却笃定的模样。
    似乎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时晚咬了咬唇。
    停了动作,她把手里的酒精和棉球放下。
    然后抬头看向贺寻。
    “不可以。”
    眼泪早已擦干,眼睛却因为哭得太久依旧有些酸痛,她眼睫轻颤,“你不可以......再受伤了。”
    少女嗓音很软。
    贺寻一愣。
    他偏了偏头,下颌随即拉出一道锋利的线条:“这有什么?”
    从小摔摔打打长大,更严重的伤势也不是没有过,这点儿小伤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只要没进医院,在病床上半死不活地躺着,那就都是小问题。
    压根没把手上的伤当回事,贺寻语气轻松。
    然而。
    他话音刚落,时晚声音瞬间抬高,语气里陡然带了几分恼怒:“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从来都是温温软软的语调,这是时晚头一次这么恼火,态度更是分外强硬。
    贺寻不禁怔住。
    愣了几秒,他偏头去看她。
    “你不能再受伤了。”十分笃定地说完这一句,时晚抿了抿唇,又不自觉挪开视线,盯着诊所洁白的瓷砖地面,“你要......爱护自己。”
    这件事她其实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有一段时间。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贺寻好像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甚至也不在乎别人究竟会怎么对待他。
    最初处理鞭痕只是用快过期的白酒简单地消毒,被钱小宝奶奶当众甩耳光也毫不在意。而如今手上满是狰狞的伤口,却根本不知道包扎处理。
    仿佛对他来说,只要有一口气,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最简单地活着就已经足够。
    为什么会这样呢?
    时晚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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