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离开后,半知情者的太子妃笑着问:“殿下亲自布下的局, 终于有结果了?”
太子一如既往从容不迫, 似是并没把方才那亲卫前来汇报的事情放在心上一样,只继续执子与太子妃下棋。
“你与孤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 继续下棋。”太子双指夹了一子, 目光于棋盘上一扫而过后,轻轻落下。
见太子都不急,唐细就更不急了。太子让她不要管外面发生什么,那她就只跟太子认真下棋好了。
太子这边一派风平浪静,但赵王那边,却俨然是火烧了眉毛。赵王得知魏王竟然掺和了此事, 而且竟还有两个赵王府的人被魏王活捉了……不由得暴跳如雷。
“都是一群饭桶!”赵王平时嬉皮笑脸的,似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模样,但此刻严肃起来,却是十足的亲王架势,“本王养你们有何用?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不过区区一个尹府,一个文臣世家,你们竟然连一个文臣家的家奴都打不过!”
赵王发火,亲卫暗探跪了一地,其中一个领头的道:“主公,此事有蹊跷。属下觉得,暗中绝对有人动手脚,故意针对我们赵王府。”
赵王沉默着没说话,其实他早有这个怀疑了。只是暗中帮尹家的那些人实在过于狡猾,根本抓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怀疑也无济于事。不过,好在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至少,他能猜得到那个人是谁,或者说,是谁派出去的人。
甚至他都觉得,背后的这一切,都是那个人暗中操作推动的。老二,他从小吃自己母妃奶水长大,又得母妃养育数年,如今一朝翻脸,当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赵王殿下,奴才奉皇上的命,皇上唤殿下过去。”曹直正亲自奉旨来的赵王营帐。
赵王淡漠扫了曹直正一眼,语气还算好,点头:“本王这就去。”
魏王把抓到的人一股脑朝龙帐里一送,再把他所知道的前因后果一一详细禀于御前。之后,便退下只立在一边,不再掺和此事。
魏王公事公办的口吻,皇上甚是喜欢。闻声后,冲他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垂落,看向跪了一地的人,冷声质问:“都是什么人?胆敢在皇家猎场边上大动干戈,目的为何?”
尹府的人不如赵王府的人有骨气,被皇上几句一斥责,立即就全部招了。
皇上听后,狠狠在桌案上拍了一掌:“尹家好大的胆子!”
尹家的家奴护卫只奉家主的命来抓人,但具体为何抓人,他们却是不清楚的。皇上听后震怒,立马差人去喊了随驾的尹阁老到御前来,而那边,即便赵王府人的嘴再紧,但他们身上的腰牌,却也足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于是,皇上又差了曹直正亲自去把赵王给叫了来。
尹阁老与赵王,几乎是同时抵达的皇上御帐。二人碰了面,尹阁老略微驼着背,一脸的惊恐之色,甚至此刻满脸都是汗。而赵王,则依旧从容镇静,只是望着尹阁老的那双眼睛,蕴着怒火。
“臣参见赵王殿下。”不管双方是不是已经是敌对的关系,至少在还没有正面撕破脸之前,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
尹阁老给赵王请安,赵王抬手虚扶了一把:“阁老请起。”有曹直正这个御前太监大总管在,赵王不便多言,但他扶尹阁老的时候,却用力握了握他手,有所暗示。
尹阁老看了他一眼。
曹直正笑着提醒:“赵王殿下,尹大人,皇上恭候多时了,你们请吧。”
二人进了龙帐后,皇上看到,狠一拍桌案,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跪在地上的赵王府亲卫和尹府护卫家奴。
赵王倒是从容,闻声立即抱手跪了下来:“儿臣有错,此事本来应该告知父皇的,但儿臣好大喜功,却只想着将人捉拿归案后,再告知父皇。今儿傍晚,儿臣得到消息,说是近日一直追拿的贼人逃到了京郊,所以,便自作主张暗派了自己的人去秘密捉拿。原是想等将人抓到后给父皇您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此事叫魏王兄知道了,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贼人?”皇上望着赵王问,“谁是贼人?是什么贼人?”
赵王指着一旁一个穿着土灰色布衫子一副书生模样瞧着柔弱无力的男子道:“此人正是三十年前莫家逃走的一个逆犯,莫讳深。尹大人与儿臣一样,也是想立功,这才抢起了人来。”
魏王闻声看了赵王一眼,一时没说话。
三十年前的莫家,皇上自然知道。莫家乃医学世家,祖祖辈辈都是行医之人。但三十年前,莫家却出了一个惯用奇毒的人,此人勾结外敌,混入我军边境军营,用药毁我军边防战士,导致当年的峡谷关一战惨白,无数将士牺牲,损失惨重。
后来先皇命人审理了此案,定了罪后,不但抄了莫家全家,还诛连了九族。当年与莫家相关的人,几乎全部杀尽,因莫家乃医学世家的个中翘楚,所以,当时受到牵连的行医者也颇多。
以至于这三十年来,在朝在野的名医,都几乎绝了种。
三十年前,皇上也是十多岁的少年郎。当年他是太子,曾协助过一起办理过此案,当年先皇下命诛杀九族的时候,他还曾向先皇进过言,觉得判得太重了些,希望可以从轻发落。但先皇说,莫家罪孽深重,若不严惩,怕无法安边疆数万兵将的心。
“这人是莫家的人?”皇上问。
赵王道:“回父皇,正是。”
皇上一时沉默,虽说莫家罪孽太重,可已经被血洗抄家,算是得了惩罚。莫家个个都是行医奇才,如今好不易逃了一个,皇上倒不想治他死罪。
但下命抄家诛连的人是先皇,皇上也不好不听先皇的旨。所以,一时间他倒是为难起来。
“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皇上对跪缩在角落的中年男子说。
中年男子闻声慢慢抬起脑袋来,但只抬了一会儿,便又立即伏首。
皇上说:“既是逆犯,先关押起来。等明日回了京后,再行处置。”
此时,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莫讳深却说:“皇上,罪人有事禀奏。”
方才才稍稍松了口气的赵王一听,立即攥紧拳头来。盯着莫讳深的那双眼睛,似是能射出刀子来。
魏王又瞥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你要禀奏什么?”皇上这样问,也就是给了他
说话的机会。
赵王阻止:“父皇,莫家的案子是当年先皇定下的。莫家罪孽深重,百死也赎不了身上的罪孽,您莫要听这个逆反狡辩。”
“罪人没有狡辩。”莫讳深道,“赵王殿下追杀了罪人这些日子,这般想置罪人于死地,想必别有居心。可左右都是一个死,说出实情来,罪人也死得安心。”
莫讳深应付了赵王几句,转身立即向皇上陈述道:“皇上,二十多年前,罪人曾给过一位妇人一种迷药,这种迷药有个名字叫‘斩情’,用了之后,会让男子对其十分迷恋。赵王殿下这些日子一直欲要暗中秘密置罪人于死地,想来,当年罪人给药的那位少妇人,与他有脱不了的干系。赵王殿下,这是要替那个人杀人灭口。”
“皇上您想想,您在二十年前,有没有对哪个女子突然间迷恋得不可自拔过。甚至,为了她,可以做出一切任世人辱骂的事。更甚至,为了那个女人,您连曾经最深爱的女人都可以伤害……”
皇上一时间愣住了。
赵王见状,忙进言道:“父皇,您千万莫要听信这个贼人的胡言乱语。这逆贼是故意这样说的,他心中记恨天家杀尽他的亲人,所以,是故意想挑拨离间。”
莫讳深道:“赵王不要激动,罪人是不是胡说,一验便知。”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来,“这世间是不是有这种迷香,一试便知。”
皇上此刻犹如遭雷重击,早在方才莫讳深开口说第一句的时候,他就立即想到了淑妃。之后,赵王的狡辩,更让他坚信这个莫讳深所言非虚。
“既有此药粉,呈上来。”皇上这句话,是对曹直正说的。
曹直正亲自拿了药包,呈送御前。皇上接手,拆了药包欲要放在鼻尖去闻,曹直正忙惊道:“皇上!”
皇上侧眸看了他一眼,曹直正忙道:“皇上谨慎小心些,此药……此药怕是不祥之物,会伤龙体。”
但其实在药包打开的那一刻,那股子浅浅淡淡的熟悉的香味钻入笔尖的时候,他就什么都确定了。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此事尹家也牵涉了其中。原来这种药,不仅当年淑妃用过,如今的尹妃,竟也在用。
想当初,他还奇怪,怎么闻着尹妃身上的味道觉得熟悉。原来,早在二十年前,他就从淑妃身上闻到了这种香味。
淑妃!她当真好大的胆子!
第083章
“去把淑妃给朕叫来!”皇上面色铁青, 冷声吩咐。
皇上没说让谁去,曹直正应下后, 在自己的徒弟中随手点了一个。小太监才跑着往帐外去, 赵王又伏首叩头道:“父皇, 有人欲要害母妃!此乃是个局,有人在布局,想置母妃于死地。”
其实自从尹妃承宠后,皇上就总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他是早早起了疑心,可却万万没想到,当年淑妃竟然胆敢那般欺骗于他。
他为了她,与皇后争吵, 几乎断送了与皇后多年的感情,只因为当初他觉得是他对不住她在先。当初,她在民间有夫君有孩子, 是有夫之妇, 而他身为帝王,竟然觊觎了人.妻!他亲手毁了别人的家庭, 也毁了自己的。
可他从来不是不肯担责任的性子, 既是错了,他愿意做一切去弥补这个错误。所以,之后在得知她很快怀有了身孕后,他便做主留她在宫中。可她当年是怎么说的?她又是怎么表现的?
她表现得很无辜,她哭着说自己高攀不上做皇帝的女人,她还说, 她想在民间的那个家。她每这样说一句,都像是有利器绞着他的肉一样,这些年来,他时时刻刻都活在自责与内疚中。
为了她,皇后与他吵了多少回?他竟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伤了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皇后的心。她根本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这二十年来,她对自己从没有半句实话。
甚至她的那些温柔、体贴,她对自己的依赖、关心,全部都是假的。
皇上再是好脾气,也是受不了被一个小女子当猴子耍骗。她伤的何止是他身为帝王的尊严?她耍弄的是天家的权威!
“你母妃用过的药粉,用在朕身上的东西,难道也是别人造的假设的局吗?”皇上难得这般训斥皇子,此番震怒之下,更是气极对赵王动了手,他疾步跨过来,一把抽了魏王配在腰间的长剑,剑尖指着赵王,此刻帝王俊颜冷漠,“你是怎么来的,想必你母妃都告诉你了吧?当初你的出现便是一个错误,如今,你有什么资格在朕面前替你母妃讨饶?”
“朕告诉你,今天你母妃,还有你,朕一个都不会饶恕!”
“父皇,您请息怒。”魏王劝着,“既然父皇已经差人唤了淑妃来,一会儿父皇让她与这莫讳深对质便可,莫要气坏自己身子。”
魏王还算冷静,虽然此事实属天方夜谭,但也不足以让魏王乱了阵脚。太子不在,他身为长子,安抚住父皇,才是他首先需要做的事。至于赵王母子的事,自有律法裁决。
“你说的对,为了他们母子,朕不值当动气。”皇上丢了剑,又转身坐了回去。魏王见他满身尽显疲惫之意,且背也微微驼着,忙过去将人扶住。
而这时候,方才被派出去喊淑妃来的太监却慌乱跑了进来,跪下回禀道:“启禀皇上,淑妃娘娘她……她……她割腕自杀了。”
皇上还没坐下,魏王还扶着他,有那么一瞬,他整个人都是静止的。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倒没想过,她会畏罪自杀。
他虽对此事十分气愤,也想过日后回宫将她打入冷宫,让她一辈子不得见天日。可唯没想过的是,要杀了她。
有那么一瞬,对她的死,皇上心中多少还是在意的。她错归错,可却罪不至死,或者说,哪怕是死,也得由他这个帝王来判罪才行。
皇上一时没说话,赵王却匆匆给皇上磕了个头,急急道了句“请赎儿臣不孝”后,急忙忙往外跑了去。见赵王走了,皇上这才回过神来。
问那个小太监:“可有太医去?”
小太监说:“太医已经去了,是淑妃身边的素霜姑姑发现的。淑妃娘娘似是早就想好了要死,早早便把帐中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素霜姑姑发现的时候,地上淌了一汪血。”
皇上精疲力竭,魏王却心知肚明。淑妃这是兵行险招,哪怕是最坏的结果,她真的死了,那也是死无对证。
她死了,没人和这莫讳深对质,当年的事情,也就是悬案。至少,皇上不会轻易动赵王和郭家。
万一她走运没能死掉,那自然更是会博取皇上一些同情。他们的这个皇上,是再仁厚不过的了,淑妃呆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自然深谙他的脾性。知道他心怀仁慈,所以,她此番利用的就是她的仁慈。
淑妃割腕自杀,虽然没有死掉,但却因失血过多而一直昏迷不醒。皇上让魏王把莫讳深看押了起来,打算一应事务等回京后再行处理。
宫廷内院之事毕竟是丑闻,且此事又关乎重大。所以,在事情没有彻底一五一十全部完完整整弄清楚前,皇上下了命,让谁也不许泄露半点风声,以免让臣民拿皇家之事做茶余饭后的笑料和谈资。
而淑妃割腕自杀一事,自然也是瞒着的。但瞒着外人,却瞒不得宫里人,所以,很快,皇后与贵妃等都闻声前来淑妃营帐探望淑妃。
皇后心中知道怎么回事,意思着探望完了淑妃后,问太医:“怎么样?可有性命之忧?”
太医着实吓了一跳,他算是把淑妃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若是再迟一步,或者说,淑妃身边的宫女晚了一步发现,那恐怕淑妃此刻已经因失血过多而亡。
“回皇后娘娘的话,命算是保住了。”太医不知缘由,也不敢问,他只能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说道,“只是,淑妃此番昏迷不醒,怕短时间内不宜舟车劳顿。”
皇后点头:“好,本宫会去与皇上说。既然没事,张太医就先回去吧,有事本宫会再叫你。”
太医退下后,皇后又回身朝床上望了眼,之后喊来了李贵妃,吩咐道:“你留在这儿,好生照看淑妃,本宫去找皇上。”
淑妃当年的那些事儿,别人不知道,贵妃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其实她心中倒是奇怪,当年皇上为了淑妃可谓是处处与皇后作对了,如今真相大白,怎么皇后也看不出有多高兴?
既看不出她多高兴,也看不出她对淑妃的恨。这般平常心对待此事,贵妃心中多少有些失落的。
“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贵妃忙应了下来。
离开淑妃的营帐后,皇后直接去了皇上的龙帐。太子布的局,皇后一直都是知情者,所以,她自然也知道淑妃当年的事会在今天“败露”。淑妃险些丢了性命,皇上也没来看她一眼,皇后就知道,对于当年的事情,皇上是真的很气。
但气归气,因为只要是个人,发生了这种事情,都会气的。皇后需要做的,自然是不给淑妃母子任何翻身的机会。若是连这个砍都能过得去,那日后,当真是没什么再能拿捏得了淑妃了。
皇后早已经不在乎皇上心中是不是真有淑妃,她只在乎淑妃母子会不会成为太子日后的威胁。所以,进了龙帐后,皇后心情十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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