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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从事情发生后,皇上一直沉默着坐在帐内。旁边曹直正一直陪着,见皇后来了,曹直正忙请安道:“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听到声音,皇上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你
    先下去。”皇上把曹直正也打发走了。
    曹直正没离开,而是去了帐外候着。
    帐内,皇上被打击得像是一只落了水的狗一样,面对皇后,他羞愧得无法自容。背微佝偻,双目布满血丝,眼神有些空洞无神。就这样看着皇后,满眼的自责、歉疚。
    可皇后还得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皇上,到底怎么了?”
    “兰辛,朕对不起你。”皇上声音喑哑,话一出口,便有些泣不成声之意。
    面对皇上的致歉和愧疚,皇后内心毫无波澜。见皇上席地而坐,她也挨着坐过去,继续问:“皇上到底怎么了?淑妃出了那么大的事,皇上也不去看看。现在又说对不起臣妾,臣妾实在惶恐……”
    皇上深叹一口气,把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和皇后说了。
    其实皇后内心真的很平静,面对他的自责和亏欠,她已经麻木了。可为了东宫,为了太子,她也必须配合着表现得哀伤一些。
    她流了泪,冷笑了两声说:“原来这二十多年的一切,都是个笑话。原来臣妾和皇上,不过都是淑妃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淑妃自残,想必也是知道犯了大错?”
    之前得知她自杀的消息的时候,皇上一时有些震住。可后来知道了她已无性命危险后,自然又是对她百般气愤、怨恨。
    “那个贱人!欺骗于朕,害得朕疏远了皇后二十多年。她死不足惜。”
    皇后知道皇上这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等真治淑妃死罪,他又未必会愿意。如今不过正在气头上,他赌气说了两句而已。所以,皇后并不当真。
    “淑妃自然死不足惜,可赵王呢?”皇后一针见血,“郭家满门呢?”
    皇上侧头看了皇后一眼,沉默了良久,才说:“赵王有错,但毕竟也算无辜,倒罪不至死。至于郭家,当年淑妃的密谋,朕不信郭家阖府都不知情,朕对郭家绝不会手软。只不过,淑妃的事揭露于天下人面前,乃是天家丑闻,是朕的丑闻……想治郭家之罪,怕还得另寻缘由的好。”
    皇后点头:“皇上顾虑得是对的,毕竟若是让天下人知道皇上多年来竟被一个宠妃欺瞒哄骗,的确有失皇家颜面。淑妃的罪,郭家的罪,从长计议不迟。”
    “至于赵王……到底是陛下血脉,且当年淑妃的一应罪行,他也是不知情的。如今,虽然他一再有意帮他母妃掩盖罪行,欺骗他的父皇,倒也算情有可原。”
    皇上道:“兰辛,朕对不住你。”
    这样廉价的道歉,皇后嗤之以鼻。皇后说:“皇上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臣妾的,这些年来,臣妾也并没奢求什么。当年就算没有淑妃,或许也有别的妃子,皇上是天子,臣妾心中明白,又岂敢奢望皇上只有臣妾一人?”
    皇上搂皇后入怀,痛恨至极时发了狠话:“朕定不轻饶他们!”
    皇后任由皇上搂着,却并不信他的话。淑妃了解皇上,所以才在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时候选择自裁博取同情,皇后自然也了解皇上,所以她知道,一旦淑妃拖着病重的身子虚弱无力的在他面前哭诉,又诉说对皇上的爱慕之情,皇上念其侍奉左右二十年的情分,未必不会手下留情。
    离开龙帐后,皇后去了太子夫妇那里。皇后能猜到的,太子自然也猜得到。所以,太子自然还有别的对策。
    遣了帐内一应奴仆后,太子对皇后说:“母后也不必着急,此事,儿臣自还有后计。”
    第084章
    皇后是信任太子的能力的, 既然他说还有后招,皇后便相信他。
    唐细知道自己婆母是才从皇上那里来, 想必为了淑妃的事情受了不少委屈。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只能亲自奉了盏茶过去, 以示自己对她的关怀。
    “母后,您喝点茶,润润嗓子吧。凡事不着急,有殿下在,肯定会没事的。”她也不太会安慰人,也知道,在这种大事面前, 再多的口舌安抚都无济于事。所以,也就只能略尽点绵薄之力罢了。
    皇后接过,喝了两口。
    唐细知道他们母子有事说, 但他们没让自己出去, 所以,她就呆在了帐篷里。但他们母子谈事, 她插不上嘴, 也不想随便插嘴,所以,虽然留了下来,但刻意走远了些,坐在一边,也不说话, 只安安静静听着。
    太子说:“父皇心慈手软,虽然淑妃欺骗了他,但毕竟侍奉在他身边二十多年了,父皇未必真就会赶尽杀绝。”淑妃使用迷香,为的不过是争宠,虽说有欺君之罪,但若她说当初只是因为爱慕皇上才犯下的如此大错,心慈手软的皇上,可能真就会念着其对自己的痴情,以及多年来朝夕相处累积下来的感情而只小小惩戒一番就算了。
    如今既然撕破了脸面,凭太子的手腕和行事习惯,不可能会不斩草除根,还留下淑妃这么大的祸害在宫里继续得宠。所以,揭露二十年前淑妃欺君夺宠,不过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他真正要做的,是为后面的事做铺垫。
    此事于淑妃来说,或许还能有回旋的余地,但若是她胆敢为了争权夺势而残害储君、迫害皇嗣,她就是必死无疑。郭玉珑敢在他身上下那种奇毒,他不信淑妃不知道。
    到时候此事揭露,淑妃身为郭玉珑姑母,就算事先不知情,也难逃劫难。
    淑妃当年给皇上下迷香,为的是夺宠,最大的罪名不过就是欺君之罪。可郭玉珑却不一样,郭玉珑在他这个储君身上下那种灭绝人性之毒,就是残害皇嗣,想绝天家香火。
    或者说,淑妃姑侄欲残害储君,另立赵王为储。
    若郭家与淑妃,甚至包括赵王在内,都被扣上了一顶残害皇嗣的帽子,到那时候,淑妃是死是活,郭家是死是活,也已经不是皇上一人可以左右得了的了。哪怕皇上再护着淑妃,自也有百余朝臣请命治其罪责。
    “但若是涉及皇嗣,此事父皇便做不了主。到时候,这人他是想杀也得杀,不想杀也得杀。”
    皇后也是聪明人,但见太子提了“皇嗣”二字,立即明白了。
    “俭之,那件事情,你也拿到了证物?”
    太子点头道:“有儿臣在,母后请放心。”想着自己与母亲置气了多年,也不知道伤了母亲多少回心了,他又比父皇好到哪里去?太子不由也自责,在皇后面前,更是毕恭毕敬,摆足了身为儿子的谦卑来,关怀道,“母亲不必烦扰焦心,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回去后好好歇息着吧,一切都有儿子在。至于别的事……有些事,不值得。”
    他唤她“母亲”,而不是“母后”,这让皇后更加觉得亲切。这二十年来,她又何尝没有错呢?
    是,她恨皇上当年偏心淑妃,一心要把太子抱与淑妃养育,也怪太子没心没肺,放着自己这个生母不要,偏要黏着那个乳母。她当时是恨极了他们父子俩,所以,这才与他们置了二十年的气。
    可近来她总在想,若是当年她放下自己的自尊,放下自己的骄傲,哪怕太子当年再不肯要她,她也坚持去争太子抚育权,他们母子又何来这二十年的夹生?自尊有什么重要的?面子又有什么重要的?难道不是儿子更重要吗?
    正因为她的倔强,所谓的自尊,她落了淑妃圈套二十年。若不是太子娶了太子妃,有太子妃在他们母子间调和,帮他们母子彼此都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或许,此时此刻,淑妃还在得意着。
    在皇后心中,她是十分感激这个儿媳妇的。
    “母亲先回去,你们俩好好歇着。”皇后心中再自责,再难过,她也还是坚强的,断然不会在儿子儿媳面前痛哭流涕。
    皇后离开后,唐细才又重新回到太子身边来。同为女人,唐细此刻能与自己婆婆感同身受。她觉得自己的皇后婆母可怜,可又觉得,用“可怜”这个词来形容皇后,是对她的侮辱。
    “母后心里肯定很难过。”唐细心里酸酸的。
    太子眉心夹成了座小山,闻声点点头:“孤知道。”
    唐细知道他此刻心中肯定也不好受,所以,那些矫情和故意挖苦的话也就不说了。她伸出小软手去,握住他手,将他手抱在自己两只手之间,捏着玩。
    太子朝她望来,唐细便笑着对他道:“殿下,臣妾明白你的心情,也明白皇后的心情。臣妾无能,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不过,臣妾觉得,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当下。你只要知道,皇后娘娘自始至终都是爱你的就行。从前就算对你有冷落,就算故意在你面前对齐王嘘寒问暖,那也是因为心中有你,所以才故意那样做的。皇后是个自尊自傲的人,所以,她才能被淑妃算计那么多年。如今她放下了她的一身傲气傲骨,愿意为了东宫迁就皇上,其实她都是在为殿下您做牺牲。有这样伟大的母亲,殿下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这些太子何尝不知道,他哪里是介怀过去,他不过也是自责罢了。
    “若没有你,孤与母后怕还没有今日的局面。”太子对她也是感激的,攥过她小手来,揉在掌心,太子与她慢慢说着心里话,“孤又何尝无错?小时候不懂事就罢了,后来长大渐渐懂事了,却也没能先跨出那一步。”
    “不,殿下您跨了。”唐细知道,很多次,太子其实都尝试过亲近皇后,只不过那时候的皇后心中还一直被所谓的仇恨蒙蔽,她并不接受太子的示好。
    “可孤没有坚持到底,但凡在母后那里稍稍遇到些困难,就会立即止步不前。”他自嘲。
    唐细说:“殿下您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娘娘有的,您也一样有。臣妾知道,您也是孤傲的,和娘娘一样。”
    太子却说:“这样的孤傲却不见得好,日后孤会改。”望了眼身边的人,太子承诺说,“至少以后在太子妃面前,孤尽量会收敛自己的脾性。同样的委屈,孤不会让太子妃去再受一次。”
    “这算是殿下给臣妾的承诺吗?”唐细趁着太子此刻正是感情脆弱的时候,对自己十分依赖的时候,就算说了过分的话他也不会惩罚自己的时候……她趁机问一些自己从前不敢问的话,“殿下是说,不管臣妾以后做什么,殿下都会一如既往待臣妾好吗?哪怕是生气,也不会不理臣妾,会像普通人家的丈夫一样,好好与臣妾沟通?”
    太子道:“就你这点胆量,你能做什么过分的事让孤生气?”
    唐细不服,撅嘴道:“殿下不肯承诺就罢了,何必奚落臣妾。哼。”轻哼一声就要跑,却被太子拉了回来。
    太子也没说话,见腮帮子鼓鼓的甚至可爱,他用手指戳了戳。唐细作势咬他手指,太子手收得快
    ,她没咬得着太子手,倒是咬着自己舌头了,疼得眼泪直流。太子原只想与她玩闹一番,却没想到竟然玩得过了,害得她哭了。
    “让孤瞧瞧。”太子收起逗她的心,认真起来。
    先是掰着人嘴仔细察看一番,见好在没破皮,这才放心。他肃着脸,目光从她嘴上缓缓移到她脸上,唐细蓄着泪花与他对视。
    太子望了人一会儿后,倒是摇头轻叹一声。而后伸手将人揽过,抱在了怀里。
    唐细本来只是疼得落泪,倒没敢哭。但见太子搂她入怀了,她才恃宠而骄委委屈屈哭起来。
    “都是殿下不好。”她大着舌头直淌眼泪,“臣妾要咬你的手,殿下就让臣妾咬好了,为什么要把手收回去。难道,臣妾还真舍得把你咬疼吗?”
    太子道:“你都把自己舌头咬疼了,孤若不及时收手,你现在咬疼的就是孤的手指。太子妃,你还敢说不会把孤咬疼。”
    “臣妾不听。”唐细跟他撒娇,“就是殿下不好。”
    太子无奈,笑了起来,倒也愿意宠着:“好,一切都是孤的不好。”又说,“既然是孤错了,那么太子妃好好想想,想要怎么罚孤?”
    唐细:“殿下乃是君,臣妾不过是臣,哪里敢以臣责君之过?殿下这么说,就是欺负臣妾。”
    太子哼笑:“你倒是挺会说话。”太子仿佛将人看得透透的,知道她一反常的故意闹腾,必然是有事相求,所以,他也不故意逗她绕圈子了,直接说,“既然不能罚孤,那只能奖励太子妃了,太子妃想要什么奖赏?”
    唐细似乎就等着他这样问呢,立即道:“只要殿下天天开心,就是对臣妾最好的奖赏。臣妾要的这个奖赏,殿下能答应吗?”
    突如其来的最直白的关心和告白,倒让一向冷静、遇事从不慌忙的太子愣住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喜欢她说的这些。
    见一向稳沉老练,在自己面前从不会有失措表情的太子此刻也有些招架不住的架势,唐细不免心中有些小得意。太子这种反应,说明他喜欢,若是不喜欢,太子肯定不是这种不知所措的表情。
    唐细不由又会想,哪怕稳重矜贵如太子,不过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罢了。哪怕再高高在上,再是头顶万丈光芒,但也是吃五谷杂粮的啊,也会有喜有悲,有七情六欲。
    有时候,其实她不需要拿他当太子看。有时候,她就拿他当普通的一个夫君待就行。
    这样一想,多少也有些自责自己从前的那些矫情。不能对他坦诚,有事闷在心中,对他那样不信任……难怪当时他会生气。
    其实,太子和皇上还是不一样的嘛。虽是父子,可太子和皇上的性子截然不一样,她又怎么能拿太子和皇上比呢?
    因心中有愧疚,又有心疼,所以唐细不管不顾,使劲往太子怀里钻,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尊卑了,此时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在和丈夫表示关怀和忠心的小女人。
    “殿下,臣妾喜欢你。”她黏着男人,“臣妾会喜欢你一辈子!”
    第085章
    太子其实是个冷情的男人, 只是在遇到太子妃、与太子妃做了夫妻后,这才变得有些温度, 变得食人间烟火了。但从前在感情上, 都是太子主动, 太子妃被动,此番太子妃这般真情告白,太子倒是颇有些吃惊。
    只是惊于她今日的大胆,但惊完后,他也就笑了。
    “孤希望你可以永远记住今天说的话,不要过了几日回了京城后,就又变得胆小如鼠。”太子也拿捏她, 清算之前的账,因此话中带着几分不高兴,“别回头哪日太子妃又觉得孤是高高在上的君, 而你只是臣, 高攀不起,又开始自怨自艾小心翼翼, 不与孤交心、不说实话!”
    唐细知道他在某些方面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但今儿气氛好,她不怕他,也不会拿他当主君。难得的机会,他这么脆弱,需要人安慰,她不能耍小脾性让他哄自己、迁就自己, 她也得适时哄哄他、迁就他才行。
    夫妻嘛,付出不是单方面的,既然她想要拥有一份和太子间真挚的感情,就该以一颗热忱的心待之才对。就像娘和爹一样,就像大姐和姐夫一样,虽然平时爹哄娘的多,且娘在爹面前脾气也不好,但若爹有什么难处,娘绝对是第一个对他不离不弃的人。
    “那我以后要是什么话都对殿下说,万一说到不好听的,殿下会生气吗?”
    “只要是实话,孤就不气。”
    唐细点头:“那好,那我以后在殿下面前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哪怕哪句话说得不入殿下的耳,殿下可以严肃认真指出,却不能随意责罚臣妾。”
    “殿下答应吗?”
    太子望着她笑:“孤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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