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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厚的大掌捡起那只明月珰,冰凉的触感传到他的手心,他眸光一闪,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姜绾耳畔的耳坠微微摇曳的模样,耳坠通体莹润,却比不过女郎颈项和脸颊白嫩的肌肤,那长长垂下的玉坠,每一下都能晃花人眼。
    裴柯收敛心神,将莹白的明月珰握在手心,他去往姜绾的房间,想要归还于她。
    屋门前的侍女不在,不知去向了何处,裴柯轻轻叩了两下门,没有听见什么应答声,他思忖片刻,抬脚走了进去。
    墙角的银炉发出幽幽的香,没走几步,郎君长身玉立的身姿呆愣在那里,女郎曼妙的身姿透过玉刻雕花屏风显露出来,屏风后面水烟袅袅,看样子女郎刚刚出浴,正在穿衣。
    纤细的柳腰,修长的如春笋般的臂腕,虽然看不真切,但有着这一层屏风的遮掩,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朦胧美。
    氤氲的水汽,精致好看的女郎,好像画中仙一般,让人忍不住上前看个究竟。
    裴柯墨色眸子加深,好似滴进去了一滴墨汁,他握着明月珰的大掌收紧,半阖着双眸,转身朝外走去。
    只是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紫檀木小几,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裴柯脚步一顿,随即又加快了步伐,出了姜绾的屋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屏风后的姜绾穿好衣裙,襦裙贴身,勾勒出她的细腰,鬓发有些湿润,披在后背,发尾缀着晶莹的水滴,两靥泛着沐浴后的微红,好像春日的桃花般娇美。
    她听到声响,赶忙从屏风后出来,却看不到任何身影,她又走到门口往外探着身子看了几眼,仍然看不到什么身影。
    姜绾摇摇头,没把这声声响放在心上。
    裴柯快步回到屋子中,他拿起茶盏猛灌了几杯凉茶,燥.热的心头这时才得以冷却下来。
    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在脑海中挥散不去,手中冰凉的明月珰此刻也变得有些烫手。
    沁凉的秋风透过窗棂钻进来,尽数吹在裴柯的心头,裴柯闭上眼眸,将心中的杂念散去,他暗暗下了个决心。
    “裴大哥,你在吗?” 姜绾软甜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裴柯睁开双眼,走过去开了门。
    姜绾端着药碗进了屋,面上带着笑,“这是今天的汤药,刚刚熬好的,裴大哥快喝了吧。”
    裴柯接过来一饮而尽,他轻轻颌首,“麻烦你了。”
    面前的女郎鬓发有些水润,沐.浴后的水汽还未散去,肌肤愈发水嫩,好似刚刚被碧水荡涤过的花骨朵,更显得清纯灵透。
    “裴大哥别客气。”姜绾笑了笑,她清澄的眸子看着裴柯,晃了晃手中的药膏和绷带,狡黠的道:“裴大哥,我来给你包扎。”
    裴柯一愣,“还是等王叔给我包扎吧。”
    裴柯口中的王叔便是庄子上的管家。
    姜绾一本正经道:“王叔家里有事,他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王叔回去看孙子去了,明日才能回来。张大夫交代了,每日都要换药。若是裴大哥不愿意我替你换药,那我唤别的侍女来为你包扎?”
    裴柯没了声音,不再出声反驳。
    姜绾不由得偷偷轻笑。
    顿了一会儿,裴柯终是解开上衣,露出腰腹间白色的绷带,还有那劲瘦的胸膛。
    姜绾倾着身子靠近裴柯,她轻轻解开裴柯腰间的绷带,小心翼翼的为他涂抹着药膏。
    像哄小孩子似的,鼓着嘴朝着裴柯的伤口吹了吹,好让药膏尽快挥散。
    被她这么一吹,裴柯只觉得伤口处突然有些痒痒的,抹上去的药膏恍若没了作用。
    姜绾接着又为他换上新的绷带,一圈圈的绷带环过裴柯的腰。
    两人离得最近时,姜绾清幽的呼吸喷洒在裴柯身上,而她也可以闻到郎君身上清冽的气息和药膏的清苦,这两种气息掺杂在一起,并不难闻,反而有种特别的感觉。
    姜绾不禁两颊泛粉,绚烂绯红的好似夏季半边天的晚霞。
    冰凉的药膏贴在伤口处,裴柯心中的燥.热又起,刚刚喝进去的凉茶没了效果。
    鼻息间是女郎身上好闻的幽香,裴柯不禁深深吸了几口气,女儿家的沁香不浓烈也不让人觉得甜腻,是种很自然、很舒适的橘子味果香,微甜又清新。
    他垂下眼帘,就可以看到女郎修长白皙的脖颈,香肌玉肤,在烛光下好似上好的羊脂暖玉。
    他克制着自己尽量不去看姜绾一眼,克制着尽量忽视身旁姜绾的存在,可在这一刻,他所有的意志力好似成了笑话,他无法不去注意到身旁的女郎。
    换药的时间并不长,可在裴柯看来,却好似过了很久很久。
    他突然有些后悔答应让姜绾来为他换药,应该让庄子上其他小厮来为他包扎的。
    姜绾去净了手,两颊的梨涡又露出来,对着裴柯道:“裴大哥,你伤口恢复的很是不错,待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再请张大夫过来,让他再替你诊治一下,看看用不用重新换一副药。”
    “不用了。” 裴柯突然出声。
    “为何?” 姜娆看着裴柯,有些不解。
    裴柯薄唇动了动,墨色的眸子盯着姜绾的玉面,犹豫片刻,终是道出声:“ 我伤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去了,我还有事情要去处理。”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姜绾的笑意凝在唇角,她想过裴柯会离去,但没有想过他会这么早就离开。
    姜绾脑袋空空的,她直直的看着裴柯,尽力的挽留,“裴大哥,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利落,若是再遇到当初伤了你的人,可怎么办?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可在我看来,什么事情都比不上你的安危重要。”
    她咬着唇,期待的看着裴柯,“你,你可以在庄子多待一些时日的,我也交代过王叔,不会有人透露有关你的消息的。”
    看着女郎明灿如满天星辰的眸子,裴柯滞了片刻,克制着心头复杂的感觉,终是拒绝道:“ 你能留我在庄子上养伤,处处将我照顾的很周到,我已很是感激不尽。我留在庄子上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再者,你是女儿家,若是日后事情传出去,有损你的声誉。我明日一早便离去。你的恩情,裴某永记心中。”
    “裴大哥,你一定要走吗?” 姜绾不愿就这么让裴柯离去,“名声什么的,我不在意的,再说你是为了养伤,即便传出去,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的。你养好了伤,我才放心让你离开呀。”
    裴柯沉默了片刻,他的声音少了几分清冷,有些柔和,可说出口的话仍是再一次拒绝,“ 绾绾,我很幸运能遇到你救了我,不过,我早晚都是要离去的。你有你的日子,我有我的事情。再者,指不定那群人什么时候就找到了我,我拿走了他们重要的东西,我多留在这里一天,你便多一分危险。”
    姜绾樱唇张了张,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想告诉裴柯,她不在意什么名声,她也不在意什么危险不危险的。
    可这段时日与裴柯的相处,让她明白,裴柯既然能说出这番话,那便是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可能再有所更改。
    裴柯的声音又传来,“绾绾,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姜绾呆呆的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她心乱如麻,出了裴柯的房门。
    她想要挽留裴柯,可她没有立场和资格来挽留,裴柯有句话说的很多,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姜绾无法让他就这么留在庄子中。
    月色如水,沁凉的晚风打在身上,姜绾并没有急着回去自己的房间,她站在爬满紫藤萝的架子下,清冷的银辉映照她头顶,看着裴柯经常坐的那个石凳,脑海中思绪复杂万千。
    外面一片寂静,侍女和小厮也没什么动静,除了几声啾啾的虫鸣,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知道,她喜欢裴柯,裴柯救了她两次,是那么的强大巍峨,可以让她觉得安心;裴柯话虽然不多,可她喜欢和裴柯待在一起;裴柯的声音好听,她一听见裴柯低沉的声音就红了耳廓。
    哪怕她对裴柯了解的不多,不知他之前经历了什么事,不知何人要追杀他,可这都不妨碍她对裴柯的喜欢。
    裴柯明日就要离去了,此去一别,不知她与裴柯何时才能再相见。
    她本不欲挑明自己的感情,原本打算过一段时间,确认一下裴柯是否也对她有意,若是裴柯不喜欢自己,她便把这份感情深藏于心,不点明出来,不告诉任何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想要亲口告诉裴柯,她想要让裴柯知道她对他的情意。
    人的一生就这么长,有些人一旦错过,可能以后一辈子便无法再见面了,姜绾不愿让自己留有遗憾。
    藤架下女郎曼妙的身姿动了动,润秀面上的神情越发坚定,她下定了决心,朝着裴柯的屋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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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姜绾离去了,屋内很安静,如水的月辉透过轩窗流进来,倾泻在地面上,泛出斑驳的光。
    裴柯立在窗棂旁,身姿颀长,他低下头看着掌中躺着的明月珰,薄唇轻抿。
    夜色已经很深了,他明日还要动身离去,可此时的他,没有一丁点儿睡意。
    他的身体是疲惫的,思绪却越发清醒,姜绾离去时那失落的神色还留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裴柯不由得想起年幼时的往事,若是他的父母犹在,若是他的家族不倒,那他应当也是一个光风霁月的世家郎君,在绽放烟花的那个夜晚,遇到姜绾,然后两人有了交集。
    可如今的他,没有光明正大的官职,腰间的剑染上了不少血渍,这样的他,又怎能配的上姜绾这样的女郎呢?
    裴柯思绪不禁飘回那一日,裴柯的父亲裴铮,乃正五品的步军都指挥使,十五年前,裴柯不过还是个三岁稚子,那时祁宣帝也还没有继位,朝堂一片动荡。
    几位皇子夺嫡,他们裴家不幸成了权贵之争的牺牲品,裴柯的父亲死于非命,裴柯的母亲悲痛难耐,追随他父亲而去。
    一夕之间,原本和睦亲密的家,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他。
    那时的裴柯只是个三岁的孩童,关于那段往事他并没有太多的印象,迄今牢牢记在脑海的,便是那满地刺眼的、殷红的血渍,他的父亲、母亲躺在血泊里面,紧紧闭着眼。
    那日天气很好,裴柯的父亲裴铮给他做了一把小木剑,男孩子喜欢舞刀弄枪的,裴柯也不例外,哪怕他只有三岁,裴铮便让儿子每天早上射二十支箭、扎一刻钟的马步,一日也不耽搁。
    他尚年幼,臂力也不足,可即便这样,他已经可以拉着小弓正中箭靶。
    小小少年郎的裴柯从不叫苦,他也要成为像父亲那样骁勇的将士,日后保家卫国。
    收到父亲雕的木剑,小裴柯欢喜极了,婴儿肥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着光,小团子的他,有模有样的在父亲面前比划着一招一式。
    裴铮面上带些欣慰的笑,在一旁纠正着裴柯的动作,“我儿练武是个好苗子,然练武之人最重要的便是持之以恒,待你再大一些,为父便教给你更多的招式,日后柯儿与为父一起,咱们父子俩一同保家卫国。”
    “好,柯儿要成为像父亲这样的人。” 小裴柯握紧拳头,挺直了腰杆,仰着头看向裴铮,信誓旦旦的应道。
    不过,裴铮的诺言并没有实现,那是裴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不多时,府上的管家来禀告,有贵人来了裴府,要见裴铮。
    裴铮正了正衣衫,摸了摸裴柯的瓜,“柯儿你先出去玩着,为父要接待客人了。”
    裴柯点点头,出了裴铮的书房,恰好碰上一个玄色锦袍男子,他仰着脑袋打量了那人几眼,原来这便是管家口中的贵人啊!
    裴柯去了外面,拿着自己的小木剑与其他同龄的孩童玩耍,直到临近午时,他才从外面回来,再次去到书房找寻裴铮。
    裴铮手中的小木剑“砰”的一声落地,他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小小的脑袋一片空白,身子抖的厉害,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地面上淌着一滩滩血迹,在他心目中如高山一样伟岸的父亲,此时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染头了他身上的宝蓝色衣袍,身子冷冰冰的,面色苍白一片,早已没了呼吸。
    不多时,裴柯的母亲也到了,看到此番场景,裴柯的母亲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裴柯的母亲是个有些柔弱的女人,她的日子便是在府上相夫教子、处理好一切事宜,她与裴柯的父亲颇是恩爱,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沉痛和打击,彻底压垮了这个并不坚强的女人。
    她将裴柯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眉头,泪水顺着她的两颊不断的滑下来,好像是不会断的溪流,“柯儿,你父亲就是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害了,将这件事情忘了,不要想着为你父亲报仇,我们得罪不起那些皇子的。你日后照顾好你自己,与你二叔、二婶生活在一起。母亲是个懦弱的人,母亲离不开你的父亲。”
    小小的裴柯感受到母亲的身子一直在发抖,他伸出手抹去母亲面上的泪,可怎么也抹不干净,他环上母亲的脖颈,脆脆的道:“ 娘,你别哭,有柯儿陪着你。”
    裴柯的母亲摇摇头,将他支出去,“柯儿,你去找你二叔过来,娘在这里等着你。”
    裴柯点点头,“好,娘,你别哭,柯儿很快就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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